咸魚翻身記第六十九章在廣漢(三)
“你來了。”
“我來了。
僅僅兩句簡單的對話后,靜一便揮退眾人,帶著他走向后殿。進了大門后爬了一段不長不陡的臺階,上到大殿前便見到陣陣輕煙隨風飄搖。尋煙望去,只見正殿前有個碩大的香爐,正有三五香客在香爐前點香燒紙,不知是求財還是求神仙保結。[]
“他們拜的是太歲。觀里出事前,香火比現在旺盛。”靜一神情淡定,邊走邊介紹。
其實金楊也了解一二,他知道太歲是道教對天上分管人間禍福的星辰之神的尊稱,是諸神中最有權力的年神。所謂“太歲當頭過,無災也有禍”。當然,現在這個時代,來道觀拜趙公明和范蠢的更多,前者是影響最大、聲望最高的財神;后者是棄政從商的文財神。
金楊年前在黃龍觀見過這位金半山極為推崇的“仙師”,得到過他的“一遇陽光便化龍”的點化,以及“東方,初一早起的”的六字葳言。事實證明了一切,他不得不服。但不知道是他官數當越大,還是自己心氣神愈足的緣故,他對這位“仙師”并無敬畏之心。
如果金半山沒有出事,他肯定會認真誠懇地向靜一“仙師”表示謝意,甚至不排除捐贈建設款項。但他一向認為金老爺子出事,靜一脫不了干系。
因此思怨兩消。
路過藍瓦鋪頂的紫霄宮,幾名道士和俗家打扮的中老年人在做法事。金楊忽然問道:“我大伯是道教居士?”
靜一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微怔后點了點頭。
金楊“哦”了一聲,“需要走什么手續嗎?”
靜一道長笑了笑,“我們的程序很簡單,沒有佛教那么繁復,只要來道觀登記便能成為青云觀的居士。”
“就這么簡單?”金楊不解道:“成為居士有什么責任義務嗎?”他這么問是想先弄明白,金半山是否簽署什么協議或如佛家居士頒發個伯依證什么的,到時退出不易。
“每逢道教重大節日,我們都會舉行道教特有的齋麓儀式,為居士前福免禍,消災祜病。并且可以免費參加道觀組織的各類道家養生培訕班。”
金楊心里松了口氣,這是菜園子門,了句,“我大伯一心向道,本應該得遇平安,卻不知為什么遭了無辜之災?”
“金老居士往日沖撞過大歲,而太歲乃眾煞之主,君臨天下,不可冒犯。因此這一煞注定躲不了。”說到這里靜一道長微微一笑,笑容顯得有些無奈,說道:“我勸過他,讓他提前離開道觀,可化解此煞,但這煞不免降至他的至親身上。金居士拒絕。”
金楊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不禁陷入沉默。他第一站前來青云觀,本是要想辦法讓金大伯不要癡迷于玄學道法,最好由靜一之口對大伯提出。可現在這光景,他卻無法開口。靜一的話已經說在明處,不是不能消災,只是金大伯一心考慮怕禍及他,所以寧愿以身犯險。
兩人來到靜一的禪房,一名相貌俊秀的年輕弟子給兩人沖泡上等好茶,然后作揖離開。
金楊喝了一口茶,他是茶盲,也就不談茶,直接道:“上次得益于道長的點撥,的確大有稗益。金楊在此謝過。”
靜一道長平心靜氣道:“你不必謝我,要謝該謝自己的祖蔭。”
金楊“哦”了一聲,“此話怎講?”
靜一道長放下茶碗,好整以暇道:“生活中,常有人問我,為什么好人沒好報,而壞人卻活得稱心如意呢?我告訴他們,那是因為天道承負。若祖上過失做惡,則子孫無辜受禍;若祖上積德行善,則可以惠澤子孫;通俗地講,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前人惹禍,后人遭殃。”
“道長的意思,我有個積德行善的祖宗?”金楊對于因果報應和天理循環等宗教理論處于一種,我信理論但實際中不會太當真。他繼續說道:“我記得道家有叮,比較響亮的口號,我命在我不在天。這似乎和天道承負天理循環南轅北轍。”
靜一淡笑道:“兩者并不矛盾。自身的努力和天命如同外因和內因一樣,相互依存,兩者結合得越好則越成功。拿上次送你,東方,初一早起的,的六字筏言來說。我的箋言并沒有改變任何軌跡。也就是說,我哪怕不提醒你,命運也會讓你在初一早上出現的西海省委大院的湖邊。但是,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內因,在那天出了什么事情被拖延等等,你就得不到祖上的惠澤。”
金楊一想,也的確如此。即便沒有靜一的箋言,他也會在同樣的時間出現在同樣的地點,遇上同樣的人,發生同樣的事情。
金楊忽然起身,
,“我該離開了。”
靜一也不挽留,跟著起身道:“送你一句話。”
金楊豎耳傾聽。
“老子有句名言:海納百”虛懷若谷,不以一人之智為智,而以眾人之智為智,謙卑處下,寬容包納,所謂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而現代社會里,一些人的境況稍為好些,便容易生起自大心,對人驕傲,對己驕縱。其實想想看,只不過是這輩子因緣好些,或因祖蔭福澤、長相美、腦袋靈、父母富、際遇佳,運氣順……反之,很多人不過是這輩子因緣差點,并不是誰的能力比誰強多少。所以,驕慢一盛,福緣易盡。保持謙茶,乃守福之道。上乘的為官之道乃是藏在刮鞘中的利刮,是裹在白手套里的重拳,底定江山悄無聲息,挪移乾坤無跡可尋,大方無隅,大象無形。”
金楊笑了笑,沒有接這句話,轉身離開。
靜一也沒有相送。兩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到被關押的金半山。一來靜一明白金楊上山的目的,二來他也知道金楊有能力把金半山撈出來。
金楊在眾道士和居士的矚目下離開了道觀大門,遠遠的,他看到小六子和徐浩的身影。這兩人看到他,懶洋洋地從臺階上起身,等候著他。
金楊走近他們,司道:“小六子,你師傅有沒有聯系你。……
小六子搖頭道:“沒有。要不要我給師傅打個電話問問?”
金楊做了個不必的手勢后,經自沿著臺階而下。
小六子和徐浩默默地哦了下去。
金楊一邊看著沿山的風景,一邊沉思。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青云山之行失敗了。在心思敏捷的靜一道人面前,他的思想無法匿蹤,他的話還沒開口,便被靜一用另外的話給堵了回去。而且他不得不承認,靜一的話的確有些道理。特別是他最后送他的一段話,可以用“大音希聲”來詮釋。
他在白浪開發區的工作,現在看起來,就是一部赤果果地斗爭史。在邯陽北,在清遠交通、紀委,都是如此。雖然他也有努力工作,比如改制,組建兩大集團,國家礦山公園的申報,以及發改委試點項目籌建。但若他沒有把大量的精力投放到“斗爭”之中,開發區的工作應該會更好更快更全面。
是啊,高明如彭放,安家杰之流,他們底定江山悄無聲息,挪移乾坤無跡可尋,不像自己,屋屋鬧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給自己帶來不好的名聲。
下到山腳,他的電話響起。
電話是郭小動打來的,告訴他已經查清了艾爽最近幾天的動向,而且告訴他,他現在正盯著艾爽。
“你在什么地方,告訴我地名,我馬上趕過去。”金楊聽完,馬上掛了電話,疾步朝陸風車跑去。
上了車,他先是給南飛撥了個電話,告訴他中午的聚餐黃了,他臨時遇上點事。南飛太了解他的性格了,知道他已經開始為金半山的事情奔走,只說了句,“你現在的身份,凡是小心謹慎為好。有事馬上給我來電話。”
大成地產的孫柏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嚴重錯誤。對不起朋友,還給朋友下套固然可恥,但也比不上事情做下了,卻忽然發現,這個“朋友”并非他了解中的孤寡老頭,竟然有個很有勢力的親侄子,還是前段時間把廠漢鬧得翻了天的白浪開發區金主任。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恨艾爽還是金半山。
艾爽成心要給金半山下套,自然不會明說他的身份。可金半山和他喝了兩次茶,一次酒,哪怕金老頭席間隨便提提白浪開發區金楊主任是他侄子,他拼著得罪遲西,少上幾次艾爽的身子,也不會下套陷害金半山。
他違逆遲西,無非是不夠朋友,兩人的關系冷卻,將來可以找機會彌補。
但如果陷害金半山的消息傳到金半山侄子的耳朵里,人家得跟他樣命。跟何家會丁來順相比,他就是個屁。他因此是越想越擔心,從早上得到消息開始,便不停給艾爽打電話,要求見面。
艾爽屢次告誡他,這個敏感時間最好是不要見面,有事在電話里談,而且說她今天下午就要離開廣漢。
孫柏更不樂意了,心想你一走,萬一出了事情,我獨自背鍋啊?
艾爽后拉索性不接電話。孫柏一邊罵著“騷·b,一邊撥打遲西的電話。
遲西起初壓根沒把這事當事,當初在武江艾爽向他提過這事后,他扔給她一個
電話號碼,讓她去廣漢找大成地產的孫總,說此人黑白兩道通吃,要對付一道觀的居士,分分鐘的事情。
他過后甚至忘記了這事,直到艾爽昨天我到他在廣漢的辦公室,看著她一扭一扭的妖嬈身影,毛衣包裹著纖細的腰枝,柳腰下凸翹的臀,從來不缺女人的遲西忽然有點“意猶未盡”之感。馮遠征的這個大名鼎鼎的兒媳婦,身材高挑,學歷也高,喝過洋墨水的人,面容也屬端莊之列,如果鼻子再高些,她就是絕色了,而且她的床上那個風情風騷,萬中無一。當然,他身邊的年輕女孩子也可以風流風騷,但真正的“風騷的風情”卻是成熟女性修煉多年后散發出的一種酒香。模仿不來,學習不像,如瓜熟落地的果實,需要季節的洗禮。
都送貨上門了,他還需要客氣嗎?
于是乎,他起身相迎,一個摟抱,將半推半就,欲羞還迎的艾爽推到在“戰功卓著”的大沙發上,野蠻地掀起她的裙子,剝掉她的ok,一手拍打著雪白的屁股,一手扯起她的秀發,如騎馬般兇狠刺入。
……事畢,她一邊嫵媚地撫摸著他的胸肌,問著雙丹鳳朝陽的眼眸,突然開口說,“金半山被抓了。”
“哦。”他從她身上下來,集燃一支事后煙,隨口問了句,“哪個金半山?”
艾爽笑了,“遲少忘了嗎?這個金半山是金楊的叔伯,他唯一的親人。”
“金……楊?”遲西的腦袋有短暫的短路,然后恍然大悟,指著艾爽,“就是你上次說的那事?”
“是呀,怎么你忘記了嗎?孫柏的電話號碼還是你給我的。我直接去找他,說是遲乒交代的事情,孫總是個做實事的人,就是有些色……嘻嘻!”艾爽動作妖嬈地整理衣裙。
最近金楊又大紅大火一把,不僅把遲家的根據地給“掃蕩”了,還把何家會挑落馬下,而且他的哥哥遲易還因身份敏感而被送進黨校學習,事情的始作俑者金楊,令他驚訝的同時也首次把金楊放在一個對等的高度。
他也想報復金楊,但這事做得太明,不好,做得太暗,又達不到效果。但是放棄不報復,化干戈為玉帛,又不符合他遲西的性格。
既然艾爽這個騷婆娘出頭做了,哪怕吃癟者不是金楊本人,但也算小小的報復他一下。不過他忽然想到,以金楊現在的位置,加上廣漢市長又是他的哥們南飛,一個電話就可以讓公安局放人……
他想,若不趁機殺殺金楊的銳氣,天理難容。于是,他馬上給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黎賓打了個電話。
據他所知,最近家族里正在運作黎賓擔任廣漢代理市委書記一職,黎賓現在把遲家當成了救苦救難的大菩薩,對于他的一個小要求,肯定不會拒絕。
但是黎賓萬萬沒有想到,一個道觀里的小詐騙案竟然驚動了新任市長的大架,而且看得出來南飛非常重視,不僅屢次給他撥打電話,還親自去看守所看望這個嫌疑犯。
本來不怎么重視這個
案子的黎賓也不得不調來全部材料,材料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嫌疑人的親屬欄目里有個人名吸引了他的目光——金楊。
好熟的名字……忽然,他馬上喊來秘書,指著案卷上的名字,“馬上查清楚,這個金楊是不是白浪開發區的管委會主任金楊。”
三分鐘后,秘書給出了確切結果。
此金楊就是彼金楊。
他頓時俐抽一口冷氣。自己竟無意中惹了這個“災星”。他雖然沒有和金楊打過照面,但多次去省里去開政法會議,聽說過金楊不少的故事。從金楊在武江掀起打黑風暴開始,到清遠打馬閻王,最后把廣漢的丟皇帝都活生生拉下馬,對于這樣的年輕人他是既佩服又忌憚,甚至慶幸自己和他沒有瓜葛也不是同事。
他不像何家會丁來順那般自大,既不高估自己,也不低估對手。得知金楊是嫌犯的侄子后,他先后和遲西和遲易通過電話,終于弄明白,這事并不是遲家的意思,只是遲西私人的想法。于是,他的心里頓時活絡開了,親自給遲西打了個電話,說中午一起聚聚。
而大成地產的孫總多次撥打艾爽電話被拒后,他也撥打遲西的電話。
遲西也不傻,黎賓和孫柏幾乎同時撥打他的電話,應該是出于同一目的。既然如此,那就索性一起坐坐,挑開了說。
于是乎,金半山詐騙案的幾個幕后人在遠離市中心的田園大酒店匯了合。
他們誰也沒想到,就在艾爽出現在酒店門前后,一輛懸掛武江牌照的依維柯上響起了一道聲音,“金楊,我郭小動,我查到艾爽這幾天的行蹤了,而且現在正跟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