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君子當一世而斬第五章接風洗塵(四)
第五章接風洗塵(四)
當天晚上,金楊推辭了局內部舉行的夜生活,也婉拒了謝小環帶他去交通賓館頂樓挑房間的建議,以身體不適為由,晚八點離開了交通賓館。
下了樓,夜風一吹,人也打了個激靈,微微縮了縮脖子,正準備抬手招出租車時,一輛銀灰色豐田小霸王徐徐停靠在他的身側,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搖下車窗,恭敬地喊了聲:“金副局長,請上車。”說完,他迅速地下車,替金楊打開車門。
“你是?”金楊微微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擔心自己真的喝多,連熟人都認不出來。
“我是交通局辦公室的劉星,以后是您的專職司機。”
“我的司機?”金楊抬眸看了看這輛價值不菲的豐田小霸王,也稱為豐田WISH,據他所知,這種車型價格大概在25萬至28萬之間,廳局級也未必能配得起的中高級轎車。他不無疑惑道:“你認識我?”
見他沒有上車的意思,司機劉星微有些局促,解釋道:“你們在餐廳喝酒時,陳主任帶我上去看過您。然后讓我在樓下等候。”
金楊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車頭的鍍鉻保險杠,淡淡道:“它是局里配給我的專用車嗎?”
“是的局里三位局長配有專車,這車以前是田副局長的……”似乎察覺自己說漏了嘴,劉星刻意解釋道:“這車才購買回來不到三個月……”
金楊圍著這輛車轉了一圈,點頭道:“不錯”說完,鉆進了后座。
劉星動純熟地發動了汽車,問道:“您是回臨河老街嗎?”
金楊若有所思道:“你知道我的住處?”
劉星略微側了側臉,答道:“陳主任告訴我的。”
金楊“哦”了一聲,沒有說話,而是饒有興趣地盯著他,忽然道:“馬局是什么車。”
“您是問公車還是私車?”
“哦?公車吧。”
“普桑。不過基本不用。”劉星淺笑道:“馬局想用車,整個清遠的豪車都要排隊接送。”
金楊點了點頭,瞇起眼睛道:“田克峰副局長人怎么樣?”
“不瞞您說,田副局除了愛占點小便宜,是局里最和善的領導了,可惜……”劉星搖頭嘆息不語。
金楊又問:“田副局長分管人事,怎么會牽扯進武清高架事故?他又沒有審批權?”
劉星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他參加工作才三年,全靠他在政協當副主席的舅爺,否則根本進不了交通局,更不用說跟局領導開車。關于田克峰副局長,他和局內部的許多職工一樣,只能暗地里表示同情。除此外,無能為力。
金楊笑道:“我們現在不是上下級之間的談話,是普通交流,俗話稱之為八卦。小劉你無須顧忌什么,你今晚說完,我明天便忘記。我剛從外地調過來,人生地不熟,對交通也是外行,不多了解,一不小心會出問題。”
劉星輕輕出了口氣,猶豫道:“金局,我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提醒您一點,簽字要小心。田副局長就毀在簽字上。”
“謝謝你的提醒。”金楊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具體的名堂,于是道:“馬局簽字有什么特點?”
“馬局啊,我聽說他的簽字若是橫著,就代表要考慮考慮;若是豎著簽,意味著一辦到底的意思,可有講究了。不過早在一年前,他就不怎么簽字,權利下放。還專門開會否決‘一支筆’的行為。呵呵”
“照你這么說,武清高架的審批人是田副局長啰。”
劉星囁囁一笑,不再說話。
車很快到了臨河老街,劉星殷勤地下車為金楊來開車門,小心翼翼道:“明天早上什么時間來接您。”
金楊搖頭道:“明天組織部的車來接我,你不用來了。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再見金局”劉星如臨大赦地回到車上,心中一直惶恐自己是不是多嘴說錯了話。畢竟他不了解金楊的底細,誰知道他和馬閻王是什么關系。
金楊推開院門,看到金大伯在院子里打著太極。金楊抱手一旁觀看,見金大伯做了個沉肩墜肘的收勢動作,便笑道:“您的動作越練越慢了。”
金大伯深深吐納,全身放松,若有所指道:“不了解太極拳運動的人,往往不懂得太極拳放松的意義,把太極拳的慢練、舉動輕緩誤以為是老年人的運動。其實,體育運動中,每一個發力前的動作,都首先是放松。只有先放松,才能更好地發揮出快速力量。官場之上也是如此。你若想打倒馬國富,必須先讓讓他輕視你,或者說你先放松下來,積蓄力量,方能一擊而中。”
金楊從晾衣架上拿起一條毛巾,遞給金大伯,嘿嘿道:“根據今天見面的情形,他很重視我。”
“這不是好事”金大伯擦了擦手,將毛巾扔給金楊,轉身向屋里走去,“跟我來。”
叔侄倆坐在書房的半舊藤椅上,金大伯拿出青磁砧馬蝗絆泡了一壺茶,瞥了他一眼道:“這茶解酒。今天你沒被他們灌暈回來,倒是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金楊拍了拍胸脯,豎拇指道:“這不都是您的功勞,從小培養我喝酒,所以現在才能在酒場殺敵無數,威震酒界……”
“好了,不貧嘴。說說你對新同事的觀感。”金大伯正襟危坐,開始發問。
金楊眼露鄙夷道:“一群人渣。”
金大伯眸子微皺道:“一個可發展的對象都沒有?”
金楊搖頭。
“看不慣可以,但不能讓自己成為大江旁的獨流小溪。當年蔣介石有他的黃埔體系,閻錫山有他的山西窄軌鐵路,龍云有他的云南舊部——要想在官場出人頭地,就必須要有自己的根據地。”金大伯見金楊無動于衷,換了個話題道:“你準備怎么做?”
“我打算暗地里從被雙規的田克峰,李立兩位副局長入手深挖。”
“深挖?你怎么深挖?”金大伯搖頭道:“雖然武清高架事故被列為省反腐重案來抓,三位當事人也被雙規,可是你看今天的報紙和電視新聞,這件案子仿佛一夜間就銷聲匿跡,再無媒體提及。”
金楊愕然道:“您看出了什么道道?”
“武清高速是六十個億的大工程,高架只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小點點,大頭方面肯定涉及到省市大大小小的領導,他們能讓這案子繼續深挖嗎?最終結果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楊眉頭一挑,“您太講究官道權術,忽略了個人和事件,都是可以想換轉化相互影響的。我不認為深挖不了。”
金大伯擺了擺手,也不堅持自己的觀點,點頭道:“看來你心中已考慮好第一步棋,我只是提醒你,你想挖多大的山,就必須使出多大的力氣。前提是你得有同等力量。”
“一鍬一鍬的挖,也不是不可能。”金楊連喝了幾口熱茶,咧嘴笑道:“我還沒有正式上班,豐田小霸王和專職司機已經到場伺候。很巧的是,司機以前跟過田克峰副局長,我懷疑……”
“你懷疑是馬國富安置的眼線?”金大伯搖頭道:“你太不了解馬國富這人。這些年來,交通系統的副職根本不在他眼里。他早已完成系統的布局,該辦什么事,什么人去辦理,已經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外人再難插手。根本不需要副職去幫他做事。而且他的內心極為高傲,清遠能入他法眼的人很少。”
金楊正要說話,他做了個手勢道:“我有一套比較穩妥的策略。你暫時不要針對馬國富,而是從他的外圍打開缺口,比如他的左膀右臂,公路段白慶龍和基建科范文,你只要搞掂了其中一人,馬國富才有可能慌了手腳,他一慌就會亂,他一亂,你才有真正的機會。”
“不錯,掃清他的外圍。”金楊若有所悟。
金大伯話題再轉,瞇起眼睛道:“你和冷丫頭處的怎么樣了?”
“冷……您是指上次來過的冷月霜?”金楊露出苦笑道:“您饒了我吧。哪怕您是鬼谷神算,我也不能讓自己一輩子過得屈憋痛苦,我承受不來。”
金大伯目露可惜,長長一嘆道:“你若聽我的話,可以少走不少彎路……”
金楊不想在這問題上繼續下去,他拱手道:“我老實交代,我已經有了女友。”
“有了女友,竟然不向家長匯報?我雖然從來不倚老賣老,但我終究是你唯一的長輩。”金大伯像個孩子似地撅起嘴巴,“她是誰,干什么的?家世如何?什么時間帶來我看看……”
金楊忽然愣了愣,他到底應該告訴大伯這個女朋友是白小芹,還是蘇娟。若報上蘇娟的名字,以大伯的性情肯定會大聲叫好,畢竟蘇娟出生高官家庭。可問題是,蘇娟潛意識里抗拒名正言順的婚姻。他到現在搞不明白,蘇娟到底是害怕一語成讖,未來會克死丈夫;還是因為擔心門第懸殊遭世俗不容而刻意為之呢?
“你小子眼睛亂轉什么?說個名字也需要考慮那么長時間?”金大伯不樂意了。
“她叫蘇娟,國泰集團董事長,京都蘇家子女。”金楊也不管他大伯一時間能不能接受,很認真的道:“我改日帶她來看您,您發揮您的特長給算算。”
“國泰集團……董事長?京都蘇家?”金大伯忽然身體一震,不敢置信道:“如果我沒記錯,京都高官蘇姓……”
金楊點點頭,忍了忍又道:“我還有個女朋友,政法大學學生,她叫白小芹,什么時間也帶回來您看看。”
陡然間,平靜的院子里傳出了一道怒斥聲:“金楊,你官當得不大,家未成,就已經搞起了二奶?”
“伯別說得那么難聽,我現在還是自由身,有戀愛和選擇的權利,又沒犯法……”
“難聽?你這叫道德敗壞,腳踏兩只船。”
“您的意思,還讓不讓我帶人給你看了?”
金大伯瞥到他威脅的面孔,語氣頓時下降了幾度,悶哼道:“當然帶越快越好,我要見蘇娟。”
“好我明天第一天上班,先去休息。”金楊不等金大伯反對,起身溜向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