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君子當一世而斬
第一卷君子當一世而斬
回到臨河的那棟院,金楊四下打量道:“伯有沒有興趣住一間歷史底蘊更濃厚的老宅子?”
金大伯不可置否道:“那得等你子官至省部級才行。”
金楊聳了聳肩笑道:“那可不一定。”
“除非你找了個省部級的老丈人。”金大伯半嘲笑,溫和的目光突加犀利,“或者貪贓枉法。”
金楊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咕隆道:“您老也太極端了吧,就不興我中個獎票,正兒八經橫財?”
金大伯目光頓時轉為尖銳,他不喜歡聽到這種說詞。
“金楊同志你大伯不敢說廉潔一生,但是這輩子能拍著胸脯對自己說:‘我對得起人民對得起黨’不管你是否在開玩笑,你大伯父不需要你為我去做任何事情,明白嗎?”
金楊收斂起笑容,連忙解釋道:“您老先別忙著給我下定義,我告訴您件事情。您知道西海省的打黑風暴吧,一部分根源是趙老的重孫在武江差點出事……”
金大伯眉毛大展,感慨道:“你子命好。十輩子難以遇到的好事竟給你占了。”
“我寧可中大獎人趙家不是還了人情嗎,道海路的老宅意思是從此撇清關系,別借趙家的勢。”金楊吐槽道:“我還真沒想借他們家什么勢,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遠,我現在若是廳處級干部,沒準他們家動動嘴皮,能跨越鴻溝晉升一級,但是,一副科級的干部,和他們家挨不著。”
看得出來,金大伯的心情大好,他伸手指著金楊,“你知道個屁我半輩子在領導身邊周旋,套套可你清楚。快去燒魚我今天要喝上三兩。”
“三兩?”金楊瞇起眼睛,笑道:“二兩。不能再多。”
“官沒當幾天,就學會討價還價啦?”金大伯露出狐貍似的笑容,“你讓我多喝一兩,我今天多傳點經驗你。”
金楊做了個“扯”的口型,心口不一道:“您那套經驗都過去多少年了,現在是日新月異的信息時代……”
金大伯雖說一輩子沒上位,官至縣委秘書長就到了頂,但是他在清遠縣的聲譽之濃,非任何一任父母官可比。可謂勝也蕭何,敗也蕭何。太能辦事的秘書,誰用順了都舍不得扔出去。他在官場永遠是風輕云淡,說話從來都不帶半絲火氣,唯有和金楊一起,他才稍稍放開,流露真我。
“咦你敢藐視真理?”金大伯如孩子般中了他的激將法,“好我先跟你說說如何跟一把手相處的策略:任何一件事情,上有一把手說了算,下有部門負責人全權辦理,跟副職沒有多大關系。下級向副職匯報,那是走過場,是給面子;一把手跟副職商量,那是做樣子。事情如何辦理,一把手跟主管部門的負責人早已定下調了,副職有意見又怎樣?沒意見又怎樣?”
金楊側耳恭聽。
“副職僅僅表示一種級別,并無實權,哪怕你是常務副局長。可你知道交通局有多少個副局級干部?武清高架沒出事前,有四個副局長,二級單位還有三個副局,多一個少一個無關緊要。所以,當副職的千萬不要把自己當做一個官,也不要以為分管什么就真能管得住什么,特別是馬國富這種強勢一把手,你都別想立功的好事,不想被他陰死就得老老實實當好附職,附和好一把手的同時跟分管的部門領導打成一片,多撈些政治人脈。如果還想弄個一把手當一當,那就只有兩種選擇。”
金楊暗嘆,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官場宿將,講到關鍵處開始習慣性地賣起了關子。他無奈地服輸,伸三指道:“三兩”
金大伯得意的笑道:“第一種方法是搞掂上級一把手,下狠心往死里送錢,前提是你得比馬國富敢送,還得有送的能力,同時還得這個上級一把手敢要,三則缺一不可;二是蟄伏中暗地里整他的材料,告倒了他,你至少能代理局長過過癮。”
金楊聽完,也不表態,哼哼著轉身道,“我去燒魚。”
金大伯揮了揮手,“去吧”
金楊在廚房里搗鼓了半個多時,整了七碗菜,除了一條魚和花生米,全部都是院子里自種的青菜。一老一在光禿禿的葡萄架下支起一張象棋桌,兩個矮板凳,開了一瓶金大伯珍藏二十幾年的茅臺,一時間,院里酒的醇香滿溢。
這一頓酒既不算早餐也算不上午餐,叔侄倆足喝了兩個時,菜熱了三次。
其間,金大伯是敞開了肚子,暢所欲言。好的壞的,當官必須忌諱的,比如他再說強調“真話”在官場中的地位,一般混得如意的官員,大多數是不會講真話的,他們會講大話、空話,甚至假話。臺上做報告要大吹特吹,把形勢說得一片大好;參會討論要大唱贊歌,夸得連主講人臉紅不好意思了才行;酒席場中勿論正事,只說灰色幽默,逗得大家越開心越好。
金楊半開玩笑道:“您要我學會講假話?”
金大伯咪了一口酒,滿面舒坦地嘆道:“要做事,必先理事。你怎么操作是你的事情,但是你不能不了解黑暗,只有了解黑暗,才有撥亂反正的黎明。”
“嗯嗯還有呢?”
“還有‘關系’。必須要學會利用關系,掌握關系。除了和下層搞好關系外,高層關系至關重要。”金大伯突然嚴肅道:“比如你所參加的‘基金會’和趙家的關系等等。常言道:龍生龍,鳳生鳳,老子好漢兒英雄。乃公侯人家之貴種,自環境優越,錦衣玉食,長大后更是神通廣大,能呼風喚雨。謀官也好,謀財也罷,要想辦法結交,把他們當成衣食父母。但切忌與之過往太密,牽扯太深。因享有世襲特權,一部分目無法紀,天老大他老2,風流倜儻,暴戾成性,是真正的虎狼之輩,一旦出事,就會拿身邊的人當替罪羊。利用之道是門很高深的學問,現在和你說了你也不一定能理解,自己在工作中慢慢領悟吧。”
兩人又聊了一陣,金大伯臉泛紅暈,望著酒瓶長長嘆息道:“想當年,一斤酒是意思,現在……老啰喝點就犯困。我去睡個午覺,給你準備的資料在你書房里,自己去摸索去。”
說完,他搖搖擺擺走上院子臺階。
金楊望著他的背影,低頭一嘆。大伯真的老了。
中午,他獨自靜坐在書房里,翻看著大伯替他搜集的資料。他是不看不知道,越看心越跳。其間,他至少拍了三次書桌,足以顯示他的氣憤。
時間到了下午四點時,他基完了全部資料,不無郁悶地走出書房,在院子里轉悠著。
正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他神情低落地接通:“喂”
“金局長您好,我是交通局辦公室主任陳,聽說您回老家了,我受局領導委托,特為您接風洗塵。請不啻賞光”
咦我沒通知誰呀,甚至對清遠縣組長部也是說十三號回來。他們是怎么知道的?夠他的神通廣大了?他本想立刻拒絕,張開了口,話鋒卻突然一轉,“謝謝陳主任,也替我謝謝馬局厚意我提前一天回來,是想和大伯多說說話,你們的厚意我心領……”
“金副局長,馬局長已經預定了貴賓間,您……要不帶您大伯一起來吧,局里的班組成員全部到齊迎接您,我的車已經到了您家門前……”
金楊勃然大怒,這那是接風洗塵?完全是下馬威嘛他正要掛斷電話,身后伸出一只手,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頭一看,金大伯朝他做了個手勢。他下意識地捂住話筒。
“但凡成大事者,必忍字當先。你若連這點面子都不能舍,我勸你還是趁早打報告回武江吧。”
短短一句話,卻如同心地響起炸雷。金楊喟然點了點頭,舉起電話道:“謝謝陳主任我馬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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