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一個男賓樓道,穿過二樓的各色蒸房和洗腳按摩間,三樓便是尊世洗浴中心的貴賓餐廳。近三百平米的大廳全是躺臥式沙發,三十幾個男人各自成群,有披浴袍的,也有光著膀子僅僅在腰間扎上浴巾的,半躺半靠在沙發上喝著冰鎮啤酒,純木小餐桌上擺放著各色菜肴。
金楊三人選了大廳最角落的三角沙發坐下,這里視線最好,整個大廳一覽無馀。韓衛東吆喝著招來服務生,撿貴的點了一通酒菜,然后眼神在顧少兵和金楊兩人身上轉來轉去,最后選了個好說話的對象,舉起酒杯湊到金楊身前,笑瞇瞇道:“金所!走一杯!剛才你說邯陽所招協警,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耀?”
要是光聽他的話,不看他的表情,還真以為邯陽小太子要洗心革面,金楊只是撇了他一眼,大體知道他葫蘆里想賣什么藥了。
“我告訴你,韓衛東,你別瞧不起協警。再小的警察他也是警察,代表正義,代表國家強力機構;再大的黑老大他也是見不得光的,屬于被打擊對象!懂了沒?”
韓衛東即便是不懂,他也得說懂。
而顧少兵卻似聽非聽,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觀察上。比如東北角平躺著兩個男人,在如此奢華的休息廳,精致的靠墊,沙發,根雕茶幾,明眸酷齒的十八歲男服務生一旁侍候著,這倆男人卻喝著二兩一瓶的小二鍋頭,一碟花生米,很有些不落俗套的意味。
西北角則比較熱鬧,一行七八個人都是酒后蒸了桑拿,然后上來接著再喝。其中有幾個人物比較惹眼,特別是一位胳膊上紋了條囂張青龍的光頭壯漢,話很少,嗓門低沉,眼神凝而不散,那雙粗大的手掌在顧少兵看來,一定是練習過什么獨特的掌法,并且為此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頭。
一直招呼著他們喝酒的三十余歲男人,身材精悍,聲音中透著一股子自信,只是眼神偶爾露出使人不舒服的陰沉。如果金楊稍微回頭,便能認出這人正是原沙河警務區的警長馮三吆,在金楊調到邯陽北之后,也以火箭般的速度調到市公安局防爆大隊,任職第三分隊隊長。
另一名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不知道扯了個什么話題,頓時引起了其余男人的響應,紛紛豎起耳朵,要求這人開講。
這名男子叫成白樺,是武江市公安局防爆大隊副大隊長,馮三吆的表哥,亦是馮系在公檢法系統的嫡系力量。他梳了個時下流行的三七開分頭,發質不錯,但是肚子上的贅肉和松散的眼神闕出賣了他。
見眾人起興,他故作神秘道:“昨天晚上出了件大事,為這事市委專門開了常委擴大會議,單書記大發雷霆……”
一名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坐起身子,攏了攏浴袍,興奮道:“我正奇怪來著,昨天好幾場會議請不到一個常委出席,原來……成大隊繼續說,到底是啥事?”
馮三幺咧了咧嘴道:“金碧輝煌給人砸了。”
“啊!”除了那位光頭壯漢,圍坐的五名男人個個眼里投出驚奇和質疑。
“馮老三,那場子不是你家老二罩著么?再說還有鄭三炮,怎么還有膽子大到這個程度的?”
“今天不是愚人節吧?馮老三你可別忽悠我們?”
“不僅被砸,而且砸了白砸。”成白樺壓低聲音道:“你們知道被什么人砸的,西海軍區出動了兩輛越野車,七八個特種兵,帶隊的還是一位少校,據說這位少校的背景可以直通京都,單書記和宮市長黑著臉給軍區的一號首長打了兩通電話,嘿嘿!你們知道是什么結果,軍區不僅不賠禮,還咬著要反告……”
“真的?”
“被大兵給砸了還真是白砸,誰敢惹這些爺們……”
“鄭三炮凌晨打電話報警,市公安局防暴大隊很快出警,奶奶的,我那天也被從被窩里拖出來,來到現場一看,不僅防爆大隊去了五十幾人,還有治安大隊的三十余人,另外金碧輝煌外還有鄭三炮的一干急紅了眼的馬仔。可是遭到兩名特種兵的阻攔,誰也不敢先出頭沖進去。嘿!防爆隊萬隊長該是個天不拍地不怕的人物了吧,他那天到是膽量不小,獨自上前和兩名特種兵交涉,幾句話后,他鐵青著臉退了回來,大喝“收隊”,回到隊里他都沒說過半句話,只是有人聽到他給劉局打了個電話,斷斷續續提到一個名字,好像是什么“西南獵豹”什么的?你們誰聽說過這名諱?是部隊的?我怎么聽起來像黑社會的外號?”
光頭壯漢聽到這里,皺了皺濃眉,張嘴道:“如果是他,別說你們馮家和紀家聯手,就是整個武江市常委全部加起來,都撼不動人家。”
“哦!”包括成白樺和馮三幺在內的六名男子個個眼睛放光。說起來馮家在金碧輝煌參有一股,但是油水全落到馮三幺二哥二嫂身上,他并沒有落到什么實惠。所以他并沒有多少擔心的表情。
光頭壯漢神情凝重道:“大概在六年前,某軍區陸戰隊獲邀參觀楊威武校,有一名上尉軍官出手挑戰,連敗三名武師,最后還是副校長出面接了他幾招,才化解了一場羞辱。但是……”說到這里,光頭壯漢搖頭道:“副校長非常給他面子,沒有當場擊倒他,后來有人問副校長原因,你們知道副校長是怎么回答的?”
“呵呵!副校長只說了一句話:這個年輕軍官姓霍,你們想想,目前軍隊系統里有幾個姓霍的?”
“霍姓?”成白樺摸了摸他的三七分頭,猛然瞪大眼睛道:“莫非是總參的那位?”
光頭壯漢曬道:“何止是傳說中要扶正的那位,還有總裝備部,后勤部,總政和幾大軍區,都有霍家的身影。霍家從建國至今,就是百分百的軍隊家族。”
聽到這,防爆隊成副大隊長悠悠吸了口氣,看了馮三幺一眼,道:“難怪有人說你父親打電話向省委某大佬求援,而電話的那邊的回應是:這事兒我也管不了。所以當天諸多警察和混混打手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金碧輝煌被砸,最后見大事已去,全部溜了個干凈。”
光頭壯漢喝了一大口酒,咋了咋舌道:“這事兒是怎么發生的?起因?”
馮三幺陰:“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二百五小警察,這王八蛋帶人去查房,查到郭少頭上,不知怎么鬧騰到軍隊出手。”
“此人是不是邯陽北路的所長金楊?”光頭壯漢靜默的黑眸深處射出一抹森森冽芒,令人望之膽寒。
“咦!怎么峰爺也知道這個小人物的名字?”馮三幺好奇道。
光頭壯漢眸底泛起一抹奇異難明的神采,一閃便即消逝,讓人幾疑為錯覺。他淡淡道:“我師父最近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名字,這不,抓我的差來武江,就是要會會這個不把恒安公司放在眼角的人物。”
光頭壯漢大名谷峰,今天剛到達武江,曾經和成白樺有過交集。而成白樺對他的介紹很少,但是馮老三看得出來成白樺對他很是尊敬。
谷峰的眼神依然靜默,但很奇怪,馮老三似乎看到了某種信息。他的大腦立即緊張地運轉起來,小心試探說:“你師父是?”
成白樺立刻打斷他的話,眼睛轉向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子身上,笑道:“昨天你跟著利書記去開會,有沒有打聽到什么絕密消息,比如我們都想知道的事,姓霍的軍官為什么發飆?我前不久還問過馮老爺子,他說他也不知道原因,正郁悶。”
那名顯的很是內斂的黑皮膚男人答道:“小人物?馮老三你別說,現在武江市委常委有哪個不知道這名字,甚至省委那幫大佬,雖然都裝聾作啞,但以他們的資訊來源,還有什么報告不上他們的公文桌面。”
黑皮膚的男子是市政法委利書記的秘書,頭上戴著標準的馮系帽子,他張了張嘴,無比納悶道:“現在高層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單書記派孫秘書去了趟省軍區,一是要查明原因;二是需要軍隊出面表態,誰知人家硬邦邦撂了句話就直接請孫秘書走人。”
“什么話?”
“你們不打黑除惡,我們來!”
馮三幺罵了聲:“我擦!”順手將一瓶啤酒喝干,扭了扭脖子,眼睛余角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抹了抹眼睛,瞪大了看,正是金楊。
“嗨!嗨!剛才你們說的那個孫子也在。”馮三幺伸手桶了桶成白樺的腰,低聲道:“你們看。那孫子就是挑起金碧輝煌之亂的根源。”
成白樺直起身子瞄了瞄,疑道:“太年輕了,看上去像個人畜無害的大學生?”
正當他們一群人個個扭著脖子望向休息廳南角時,馮三幺已經拿出電話撥了個號碼,壓低聲音道:“紅中哥,是我,馮老三,就是就是,好久沒見面了,找機會兄弟我請你好好爽一次,嗯,有點小事情,我要在尊世動個人,不,不,是個無名小足,大的我也動不了,麻煩你給石老大招呼聲,以免誤會,損壞了物件我賠償雙倍,我保證會控制分量,絕對不會死人,好的,謝了!”
通完電話,他的目光直視谷峰,指著正半閉眼睛的金楊道:“啰!那孫子就是金楊,你要找的人。你是客,我先知會你,如果你不動手,我來招呼他。今天一定要關門打狗,打得這孫子長點記性。”
谷峰坐直身體凝視金楊所在的方向,然后將眼光轉向馮三幺,“你確定?”
馮三幺點頭,“他燒成灰我都認得他。”
“好,那就關門打狗。”谷峰伸手抓起茶幾上的電話,按鍵,簡單明了道:“你們上來三樓,正主子正他媽的躺在三樓享受呢。”說完,他扔下電話,甩開浴袍,揚起滿是濃密汗毛的粗壯胳膊,大步朝金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