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亮和于尚先相顧愕然。
三名律師的眸子里倒是隱有喜色,如果郭少罪名成立,也就代表他們將會進入工作程序,獲得大筆收入。
金楊抬起左臂朝空中一揮,發泄郁悶的情緒,然后對電話里說:“劉局長,剛才的話您聽到了……”
劉中慶局長在電話里微微嘆息,聲音低沉道:“要注意方法,別給他們抓到什么漏洞,你在那邊拉屎拉得爽,我在后頭跟著你擦屁股,不說了,又有電話進來。”
原來他的壓力并不比我小,我還以為……金楊從喜悅走入潸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給局里惹了多大的麻煩,既然劉局長這里有壓力,他的分管領導王庭局長那里更是少不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面前一群人,有氣無力道:“抱歉各位,郭泉昌馬上會轉入看守所,你們要換地方撈人了。”
周明亮拔腿而起,頭也不回地離去,錢多多趕緊跟了出去。
三名律師保持禮貌地一一與金楊告辭。任何一個成功的律師,都和公檢法有這樣那樣的聯系,否則,哪來的案子給你,只有做到訊息暢通,又和公檢法系統無比熟稔,享有普通律師得不到的資源,才有源源不斷的案子,打勝仗的幾率也就高。
走了五個人,唯獨于尚先仍自坐在會議室,一臉泰然,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于尚先在武江名氣不大,不屬于那種靠“緋聞”產生生產力的富二代;也不屬于圈子里行事張揚、人見人怕的官衙內;而是隨著財勢漸長,甚至他身邊女人名氣也越來越小,逐漸發展到默默無聞。
一個著名的富二代,總是要搭過好幾個女明星才可練成;而一個著名的“官二代”則是惹禍的根苗,往往會連累全家上下三代不得安神。
于尚先信奉的原則是:我家的肉一定要埋在飯里面吃!沒資格了解他的也就沒把他太當回事;有資格了解他的人,不會輕易談論,頂多在同一層次間聊到他時,感嘆道:這個王八蛋是個悶聲發大財的土豪大地主!
金楊就從來沒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是并不代表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年輕男人就沒有實力。說起來,于尚先的成功和他父親并沒有太直接的關系。如果說稍微有點牽連,也就是他剛踏入商海那陣子,涉及到他父親的位置,一般不起眼的小事自然有人搶著幫他解決,但是真遇到什么跨域性的大生意,他即使打出父親的招牌,也無濟于事,除非他父親親自出面。而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根本不會違反規則。
一次暑假期間他前送南都姨媽家。姨父是個典型的南方商人,做人做事崇尚商業鐵律:任何利潤都是從零到最高值,然后從最高值到零。
商業化氛圍濃重的南方,給了他新思維的開拓。十八歲那年,他第一次違背了父親的意愿,撕裂了那張大學入學通知書,轉而靠著姨媽給他的兩萬元零花錢,投入到商業的滾滾大潮中。
他東倒西賣,從水果運輸到汽車零配件,從山西倒煤倒鋼材,最后抓住了電腦生意在中國蓬勃發展的先機,懷揣著三百萬元的存單,回到武江,將存單放在父親的辦公桌上,一言不發。
當時已經身居政法委副書記高位的父親,第一時間幾乎要馬上喊來秘書,鑒定存單的真偽。不過于尚先很快便向他證明了自己經商的天賦,半個月之內承包了武江市大治路加油站,三個月后收購了一家農場加油站,半年后成立了凱發貿易公司,注冊資金一千萬。隨后幾年發展到煉油和油脂深加工的石化主業,然后戰線四處延伸,只要是賺錢的東西他都要插一腿,他注冊的公司最多曾經達到六十多家,后來不斷優化也還剩下二十三家之多。娛樂業是他最初玩票性質時的產物,屬于他形容的一根雞肋,棄之可惜,食之味重。金碧輝煌是他早期在某個酒桌上決定參一股的夜店,于傳說中的干股什么的全不符實,他當初可是注入一百萬現金的。當然,現在絕對翻二十翻都不止。
要知道,于尚先的這些動作,全是繞開父親進行操作的。以至于于父在某次酒后大發感慨,有一個決斷力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兒子!
而于尚先總是低調地說:“我只是比別人早起十分鐘而已。”
金楊似乎從一種緊張情緒中跳入另一種蕭瑟情緒之中,仿佛會議室里絲毫沒有外人存在,他自顧自摸出一支煙,在嘴邊叼了半天才點燃,眼睛久久地盯著橫幅,不知在想什么。
于尚先瞇起眼睛看著金楊嘴里不斷上騰的煙霧,微咳了一聲,道:“金所長,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孫闖的案子,你很清楚,他不是私藏槍支的主人,他可以認罪,但必須是他應得的罪名,而不是莫須有。”
金楊淡淡一笑,吐了一個煙圈,“也行,你讓真正私藏槍支的主人來換他。”
于尚先笑了,靜靜道:“想聽實話嗎?”
“不想!不想找不自在。”
于尚先表情毫無波動,道:“我其實并不想來,說了你也不信,我從沒有撈過什么人,這是第一次。若方法用得不對,請原諒,這不是我的錯。”
“哦?”金楊把臉緩緩轉向于尚先,眉毛逐漸豎了起來。
“我剛才安排人在剪輯一個錄像鏡頭。嗯,金所長昨天進入金碧輝煌時是否乘坐的三號電梯,和你同電梯的有個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左膀子夾了個公事包,當時他拿了一張包間地址向你問過路。”
金楊閉了閉眼睛,點頭:“沒錯。是有這么個人問過我。”
于尚先笑了笑,雙手交叉在胸前,輕聲道:“如果有人不懷好心,PS一下,將遞給你的那張紙轉換成一大疊人民幣呢?當然,也許這算計不了你,但是我們只需要在某個時間段將你拖入某種困境……”
金楊陡然大笑,鼓掌道:“這招狠毒!前所未見。”
要么不動手,動手必定是致命的雷霆一擊,最少也要使對手失去反擊能力,這本來是金楊歷來遵循的行事風格和準則,對敵人仁慈,往往就等于對自己殘酷。可是,他面前這個笑意飄渺的家伙無疑比他更狠下手更堅決。
于尚先顯得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的表情,而是很認真地重復道:“我真不想干這種事情,可誰讓我今天恰好在武江,電話亦忘記關,這不,被抓了差。人都要面子,要滿足虛榮的心,我也一樣,這兩樣我都不想失去。”
不等金楊開口,他繼續道:“面子是相互給予的。金所長給次面子,我會記在心里。再說,你也清楚孫闖只是個背鍋的,何必毀了人家呢,他還年輕……”
金楊的臉驀地一沉,剛想說話,馬力和一名干警興沖沖闖了進來。
“所長,意外之喜呀!按你的吩咐,我們沒打算誣陷他私藏槍支,只不過嚇唬了他幾句,他便交代了另一件事情,金碧輝煌里面的問題太大了,拐賣婦女,逼迫婦女……”
“證據呢?”金揚精神一振。
“當然審出來了,還有五名少女被關在……你看,這是地址。”馬力遞上審訊口供。
“媽拉個巴子的!走,馬上帶人去將她們解救出來。”金楊冷冷地掃了于尚先一眼,將煙頭狠狠按熄在煙缸內,起身向外走去。
“怎么可能,三炮可是再三向我保證過的?”于尚先喃喃道,然后沖金揚的背影道:“我可以跟去看看嗎?我保證不影響你們的正常工作。”
“你是怕我們栽贓吧?”金楊譏諷了一句,然后對馬力說:“他想去看現場,行,收繳了他的通訊工具和交通工具,坐你的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