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唐正文
玩唐正文。
最后還是決定讓朱仝前往洛陽。()
第一朱仝是漢人,莫賀干是胡人。第二朱仝雖然是太原王家的幕僚,后來送給了王畫,也就是王畫的幕僚。不要問他協助王畫,這個時代,家仆跟隨主子,那怕是謀反都是天經地義,值得稱贊的。但如果告發主子,就是立下大功,也讓人鄙視。莫賀干性質不同,他不是王畫的家仆,而是唐朝的臣子。
但這一次議親有很多注意事項,同時也很怪異。
平常人家那叫求親,求婚。但帝室子女不同,那叫下嫁,不是男方看中女方,是女主看中男方。各種手續顛倒過來。
古代婚姻六禮,第一是納采,男家向女家送一點表示求親的禮物(一只雁,但普通百姓人家是一只鵝或者一只雉)。然后是問名,問清楚女子的姓氏,回家占卜。納吉,合適后向女方報喜。納征,送貴重的聘禮,當然問名納吉也要送禮。然后是請期,選良辰吉日的,最后是親迎。王畫與王涵的婚姻就是這一套手續來完成的。
但放在公主身上,不是男方找女方,而是女方找男方。實際上公主所嫁的三個對象,主要是功臣之子,其次是美男子,王琳祖孫子三人皆娶公主,長子銓更是因為“美風儀,善占吐”而博得公主歡心。第三就是有才的,比如蔡凝,文章寫得好,字寫得也好,娶了公主。到了明朝為了削弱功勛地位,還喜歡將公主下嫁平民。最后一條,也是王畫最反感的,和親。
基本上都是為了政治目的,如果皇帝喜愛的女兒,有幸還能征求一下她們自己的意見。
也就是除了藩邦外,大臣不要求親,即使求,也只能暗中表示一下。至于納吉,人選生辰八字早就查好了,直接將準駙馬召入便殿,賜腰帶、靴子、塵笏、馬鞍,豐厚的綢羅、銀器、衣料、聘禮(不是男方聘,而是女方聘)。當然,如果家中貧困,迎娶公主倒是一條致富的最捷法門。因為大頭還在后面,納征,無數的珠寶金銀器,在納吉后開始準備。直到婚禮當天,男方才稍作強勢,準備大雁與一些幣帛,相比于皇家的聘禮,這些聘禮幾乎微不足道。就連結婚的地方不是在男方,而是在皇家準備的駙馬府。再舉行皇帝賞賜的九盞宴會,皇后太子回宮。公主才開始行新娘同食之禮。然后再拜見公婆。一般一共十二道繁瑣的禮節,再進入洞房。三天后一同進宮謝恩,皇帝又開始賞賜禮物。大臣上表祝賀,連臣子與駙馬家的親戚,都能得到不等的賞賜。
賞賜還是小頭,公主除了駙馬府外,還有自己的府邸,封地、財貨,甚至產業,另外還設置相應的官員衙署。
但在唐朝,好的家庭弟子,都不愿意迎娶公主,第一唐朝公主作風不好。第二唐朝婚姻自由,特別是公主“離婚率”很高,肅宗以前就有二十幾個公主離婚,還有好幾位三嫁四嫁。
因此,在這些公主帶動下,唐朝風氣開放程度前所未有,男子養姬納妾很正常,女子私奔私通,彼彼皆是。最有名的是楊國忠出使江浙,老婆偷了漢子,沒有注意,結果懷了孕。這可怎么辦呢?楊國忠回來后,她說妾家思念至深,做了白日夢,與國忠交,于是有孕。雷得里焦外嫩。楊國忠愛護妻子,只好替其掩過,說:“此蓋夫妻相念情感所至。”
可是一旦離婚,這些財產什么也沒有了。而且同房,也只有公主傳駙馬同房,如果公主不想,或者看上其他的男人,駙馬你也別碰老婆。還有為公主死后守孝,以及其他種種不公主的待遇。舉唐一朝,也只有郭子儀的兒子將公主揍了一頓,震驚古今。所以有出息的人,千萬不要迎娶公主,這是沒有事找事做。
因此,朱仝到洛陽,不是求親,而是議親。
實際上朱仝看的書很多,可也不知道按照什么禮節去“議親”。想了想,準備了大量的禮物,九十九個硯臺,有幾個還是王畫從私藏里拿出來的絕品洮硯與賀蘭寶。以及一些香水。這也是現在二十三州最能拿出手的東西。
然后就是西北特產,氍毹。再從其他地方調來一些來自大洋洲的珊瑚與寶石。以及三千匹戰馬,不過這些馬都受了傷,還有的老了,上不了戰場。于是王畫將它們送給朝廷,這是做耕馬的。其中還有不少是母馬,說不定以后還能產下小馬崽。另外從郭元振手上強行逼過來一批,自己湊了一批,一共兩千匹高大的吐谷渾馬,其中還有好幾匹龍種與青海璁。
這批禮物是聘禮,還是送給李顯的賀禮,沒有明說。不過為了區別,在這些禮物上再準備了一頭大雁。
至于合不合規矩,讓禮部官員頭痛去。這是走一場戲,如果是真格的更頭痛。修一棟駙馬府不難,可是王畫會不會到洛陽成親?人少了估計前面一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人去多了,朝廷會不同意。或者將李裹兒送到靈州下嫁?可不可能?
不過作為聘禮,這一行的聘禮,可謂壯觀到了極點。比吐蕃迎娶金城公主,可是豐厚了幾十倍。單是兩千匹駿馬,價值就超過了二三十萬緡錢但這些優秀的戰馬會讓李顯用在軍事上,還是用在沒有用的儀仗上,王畫沒有考慮。
更不要說后面一車車珍希的寶石珊瑚,奇硯怪石。
這些禮物很早就在準備,不過還沒有準備完全,因此朱仝又等了數天。
卻沒有想到,這時候,上官小婉又送來一封信,信上寫了一首詩:
昨日東風疑,珠濕彩錦紙。
君是青桑麻,妾為附菟子。
所以,王畫在朱仝臨行前又說了一句:“朱先生,到京城可注意一人,上官小婉隱然有投奔我們的想法。”
王畫用了隱然二字,政治上無永久的聯盟,上官小婉究竟有多少誠意,王畫也不知道。如果事情走向,向王畫預料的方向發展,李顯這顆大樹一倒,上官小婉可沒有產生過,李旦再次看重她的無知想法。
盡管她做了一些努力,向太平公主表現了善意。
那時候投奔才是真情實意。
如果李顯不死,她也不可能做王畫的菟絲子。
朱仝點了一下頭,王畫并沒有向他說過,但朱仝隱隱感到王畫與上官小婉之間有那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到了九月末,這一行壯觀無比的隊伍開始出發。
然后到了長安再一次匯合,五千匹馬再加上近百輛車子的貨物,遮天蔽日。
沒有到洛陽就引起了轟動。
韋氏沒有說,朱仝這一行,將大雁也關在馬車里面。
隊伍到了洛陽,李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現在也不是奉年過節,更不是大勝而歸,王畫送這么多東西給自己干嘛?
但是一件好事兒,立即派了官員迎接。
朱仝開始在城門外交接,一輛輛馬車打開,里面盡是珍貴的珊瑚寶石,名貴的氍毹,還有硯臺與香水。
每打開一輛,都引起圍觀百姓一片驚嘆聲。
到了最后一輛,朱仝命人將那只大雁抬了出來,很大的一只灰頭雁,比家鵝還要大,關在扎著七彩綢帶的鐵籠里,看著兩邊黑壓壓的百姓,發出害怕的鳴叫聲。
迎接的官員臉上一起變得古怪起來,終于知道王畫的目的,向皇上來求禮的。
有沒有這個禮制?
相視了一眼,不敢說話。
朱仝也不解釋,問道:“各位使君,交接完畢,看看數目可對?”
“對,對,”幾個官員連連點頭。對是對,如果沒有這只大灰雁就好了。
朱仝說道:“對,我就交給各位了。”
說著帶著幾十名手下進了洛陽。但隨行還有幾百名仆役,朱仝將他們都留在城外,不然一道進城,估計李顯不會放心。
來到了王畫的宅子,這個宅子自朝廷將王畫封為靈州大總管后,翻修了一遍,重新還給了王家。結果沒有一個人接受,朝廷只好派人看守,還派人經常打掃,苦不堪言。
通過這個宅子,也使讓大家看到這一年多發生荒唐鬧劇的縮影。
剛進宅子,張九齡與大鳳,還有嚴挺之與三鳳,一道前來。
雖然道不同,不相為合,畢竟是親戚,朱仝作為王畫身邊最重要的人物,一起前來詢問王畫的近況。
為了此事,大鳳與三鳳在家中也爭吵過數次,不過她們都是那一種相夫教子的典型中國婦女式人物,爭辨不下,只好陪著丈夫擔心受怕。
相互寒喧過后,朱仝說道:“兩位娘子,莫要掛念。叔父母在大洋洲一切安好,二郎在靈州也很好。”
說到這里,朱仝看著張九齡與嚴挺之,將王畫與張說的一些爭論說了一遍,然后說起了各位大佬紛紛送禮給王畫的事。這是開撥他們。如果他們愿意前往靈州,或者大洋洲,王畫少了許多牽掛,而且無論靈州或者大洋洲,都缺少真正的人才。
可是就是朱仝磨了這么久的嘴皮子,兩個人無動于衷。
最后朱仝無奈地說道:“我們吃飯。”
說不好了,只好隨他們去。好在現在王畫不是以前的王畫,沒有人再敢打他們主意。
吃完飯,將這兩對夫妻送了出去,又迎來一位客人,上官小婉。
朱仝將上官小婉引到王畫原來的書房,只是現在空蕩蕩的,一本書也看不到。向手下使了一個眼色,幾名手下會意,立即將四周警戒,不讓任何府上的下人靠近。
這些下人都是從皇宮中調來的。諸葛亮在此,也識辨不出,他們是誰的心腹手下。
看著眼前這位靚麗嬌小的才女,朱仝請她入坐。
因為愛俏,盡管現在天氣涼了,還穿著一身花色軟綢裙,人未坐下,暗香浮面。雅約到了極致,就象她寫的那些詩一樣。
上官小婉坐下后,說道:“是皇后讓我來的。”
議親嘛,總要派人前來商議。但韋家的人出面不適合,其他的人不放心。因此交給了上官婉兒。
朱仝大有深意地看了上官婉兒一眼,這個女人,在韋氏面前,讓韋氏十分相信。在王畫面前,也讓王畫相信。在太平公主面前,也讓太平公主相信她的婉轉無奈。
不簡單。
這是朱仝給她的評價,就憑借這份周旋能力,朱仝望塵莫及。
然而朱仝對上官小婉的評價卻不是很好,如果不是知道上官婉兒曾經及時通知王畫,也許他對這個才女十分反感。畢竟他深受儒家影響,相信一仆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特別是這份周旋能力,與鄭愔、崔湜他們是一種性質。
朱仝淡淡地說道:“皇后是怎么說的?”
“皇后說了一句話,她將會竭力扶持公主為皇太女,二郎與公主的兒子為皇太孫。”上官婉兒很聰明,她不說李昭朗,也不說王昭朗,而說二郎與公主的兒子,在二郎兩個字上又加重了音。
然后又說道:“這一次二郎不惜破費,帶了這么多禮物過來,皇后心中很歡喜?”
“這么說,皇后同意將公主下嫁給王總管了?”
“朱先生,我對二郎是什么心,你應當知道。何必說這句見外的話?得到了這份禮物,現在許多大臣正在為此事感到尷尬,不敢進言。這個且不管。就是皇后,她也不會立即將公主下嫁,這張牌她怎能不打出好價錢?她只托我帶了一句話,因為朝中有許多大臣反對,還有儀度不適,她正在安排人操作此事。不過這也不是假的,也許后天早朝上,就有一些大臣會提出將公主婚姻擺上議題此事。但聲音不會很大,正好讓反對的大臣壓倒。第一是做個樣子給二郎,第二是拖。另外讓我詢問一件事,對于皇后的提議,二郎是如何看?”
這是讓李裹兒做皇位繼承人,來打動王畫,贏得王畫的支持。
朱仝立即回答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可以代話給皇后,朝堂上的事,王總管不感興趣。如果皇后有誠意,應當早日將公主下嫁。”
前面一句推辭,后面一句,又給了韋氏盼頭。
上官婉兒知道內情,立即聯想了許多事情。
她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是二郎這樣做,卻將皇上推到更危險的位置。”
“韋氏不死,魯難不已。只要皇上還活在世上,任何人都休想碰皇后一根汗毛。”
上官婉兒默然,現在朝中帝后之爭,倒霉的也只是手下一群臣子。李顯爭的也只是收回權利,對過去房州的鼓勵,他還不能做到忘懷。其實這段時間,她親眼看到李顯變老了許多,經常坐在大殿里發呆。
這心中的滋味,能理解的人并不多。
她又說道:“朱先生,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是公主的事。”
“請說,”朱仝皺了一下眉頭。對王畫身邊的女人,其他幾個女子他都很尊重,唯獨反感的就是李裹兒。
“我向她說了一些事,讓她猜出來,皇后會有可能加害皇上。雖然我遮掩過了,可是公主還向皇上提起了這件事,叫皇上小心。不過好在她沒有說出是二郎向我說的。”
就是李裹兒說是王畫透露的,也沒有多大問題。但上官婉兒會牽連進去。上官婉兒想到此事后,也暗中擦了一下汗,雖然說父女連心,李裹兒不愿意讓父母兵戎相見,這份心情她能理解。可是此事過后,韋氏在宮中立即清查此事。處死了李裹兒身邊幾十名宮女太監,好在自己小心謹慎,才沒有讓皇后懷疑。
朱仝問道:“那么皇上是怎么回答的?”
“他問了公主一句,這是從什么地方聽來的。公主也不能回答,就是二郎同樣也沒有證據,只是推測。因此公主答道,現在洛陽坊間百姓都在談論此事。但皇上立即大怒,沖公主發了很大的火。然后派了人查,也沒有查到。公主倒是被軟禁在皇宮不得走動。只是皇上現在同樣開始小心了。”說到這里,她臉色一暗。
實際上對她好的人,第一是李賢,第二就是李顯。
以她的智慧,能判斷出王畫保護她安全是真心的,可對她的感情,卻沒有李顯來得真誠。
無論李顯如何防范,卻遠遠沒有皇后聰明,想要害死皇上,韋氏能找出最少十種方法。
沉默了一下,上官婉兒又說道:“但在公主軟禁前,曾托我帶一句話,能不能保全她父親的安全?”
這一句等于沒有問,朱仝都回答了韋氏不死,魯難不已。王畫不可能保護李顯安全的,也不可能為了李顯改變王畫的計劃。除非對他有恩的武則天。
上官婉兒這樣問,主要是想朱仝想出一個理由,不讓李裹兒以后仇恨王畫。
她的桑麻不是王畫,是李裹兒不然到了大洋洲后怎么能立足?
朱仝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不成。如果有證據,或者王總管都有方法營救。但現在只是推測,除非王總管率領數萬鐵騎前來洛陽,將洛陽與皇宮的安全拱衛起來,現在洛陽城以及皇宮里的所有羽林軍,以及太監宮女換掉,才能有辦法保護皇上的安全。”
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但這條理由足以搪塞李裹兒。
雖然違心,朱仝同樣不想王畫與李裹兒發生什么不快。不為是李裹兒,而是為了王畫。家和萬事興,王畫有一個安靜的后宮,對王畫本人,對西北血營將士以及百姓,對大洋洲,都有極大的幫助。
上官婉兒要說的事也說完了,她最后說道:“還有一件事,拜托朱先生轉告二郎。因為妾身的魯莽,泄露了一些消息,讓公主沖動起來。本來妾身想趁混亂時,挾帶公主與他們孩子逃出洛陽,而且妾身也準備逃跑的路線,可現在公主軟禁起來,這個想法恐怕不能實現了。因此妾身必須留在皇宮,繼續為公主母子周旋。還望二郎到時候對我們三人關注一下。”
說完起身告別,留下一層子暗香。
看著她風姿雅約地離開,朱仝笑了起來。
最后一句看起來很有誠意,但不是如此,如果上官小婉冒著危險在大變之日,繼續留在皇宮周旋,以后去了大洋洲,再加上前一年的功勞,她將會有很大的話語權。
希望你將這份智慧,多留在做實事上吧,朱仝心里想道。
可是他臉色突然變了下來,如果上官小婉與李裹兒逃不出皇宮,他們原先制訂的計劃,就會有很大的麻煩。
想到這里,朱仝低語了一句:“公主啊公主,為什么王畫偏偏喜歡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