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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風流
唐府后院門處,往日行蹤隱秘無定的貞華道長臉上再沒了原有的從容,銀白色的月光灑在道袍及那張側臉上原本該是飄逸的風姿,現在顯現出更多的反而是沉重。
唐離緩步而來,看了看貞華道長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痕,“道長隨我到書房敘話。”隨意的一句話說完,他便當先向前行去。
隨意的一句話說完他便當先向前行去。
負責司職書房的童仆見少爺來此忙張張的卷簾、熏香、煎茶,忙活個不停進入書房中坐下的貞華道長固然是沉默無語而負手隨意瀏覽覽著書架的唐離也并不出言制止。
香爐中極品雞舌香燃裊裊兩盞清茶奉上童仆悄然退去轉身坐回書幾后的唐離端起茶盞輕吹著盎盎的水氣。
“由長安北行經河東、河北兩道出關就可到達奚族地界。經奚族繼續北行可達契丹、室韋再上經渤海可由陸上直達新羅。因此奚族既是大唐出關的第一站也是扼守東北諸族南下的屏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見貞華道長開始說話唐離并不插言,只是靜靜持盞而聽。
“一族奚人又分為五部聚居,每部都有小王一名管理部務合五部小王公推一人于饒樂設金帳旗鼓總領全族這被推舉者就是奚王。自國朝貞觀年間太宗陛下大敗突厥聯軍,繼而推行‘天下為一’的詔令以來奚族也如其他各族一樣前來長安朝貢請附太宗陛下始手詔于奚族舊地設置饒樂都督府賜時任奚族大王為‘李’姓。廢推舉改行世襲永鎮饒樂而五族聚集之地也分設州府原有各小王就地出任刺使、知州,依舊管理舊務自此。奚族原有轄區成為大唐的羈糜州。”
“自貞觀朝中奚族成為大唐的羈糜州以來,直到如今,每任奚王所娶正妃必是我朝公主,阿三的親娘就是上任奚王正妃!’貞華道長說了這許多,終于把話題落在了阿三身上。
“和親”一詞兒唐離理解起來倒是沒有半點困難。但聽到阿三親娘居然是個公主,巨大地反差讓他大感驚訝,“阿三他娘是公主?”
“公主!是。她是公主!”貞華道長的臉上露出絲絲悲諒的譏誚笑意,“她本是宜春院中一名普通宮女突然有一天烏鴉變鳳凰就有了‘咸宜公主’的封號,只是還沒容她揚眉吐氣。在宗人寺呆了幾個月以后就被遠嫁到苦寒的塞外饒樂成了上任奚王妃、第二年、也就有了李朝宗。”
相處年余,唐離直到今天才知道阿三的真名李朝宗。只聽這個名字便知這位和親王妃對故國地思念之情了。只是此時他卻無心在這里糾纏。“那道長又是何人?”。
“貧道原籍山南西道,自小家中就窮。二十一歲時父母雙亡,迫于生計艱難,又趕上當今陛下大興道門,令天下各道州廣置玄元觀,貧道也就入了道錄、隨師傅習練幻術、二十年后小有聲名,開元中千秋節得地方舉薦入京,節后就留在了宮中教坊司,那年咸宜公主下嫁饒樂,隨行人員中貧道也被選入,后來又因為公主愛好幻戲,所以貧道也就留了下來,這一晃就是十二年過去了”,既然已輕開口,貞華道長再無隱瞞說起前塵舊事,雖然盡力壓制、言語中依然滿是唏噓之意。
“噢!道長原本競是出身宮中教坊司?阿三不過一個小小孩童,為何有人執意要置他于死地?”
“安祿山!”身為方外之人,貞華道長說到這三個宇時的表情,明顯的過于激動了些“國朝自貞觀朝時在奚族設置羈糜州,近百年間親愛如一然則自開元中陛下設十鎮節度以來,因天子好軍功,地方將領為博圣寵漸啟邊釁前些年倒也罷了至安祿山任平盧節度使以來更是變本加厲。他原本是九姓雜胡后裔,自小也是在奚地長大,但此人全不念舊恩,為一己榮華不惜挑動事端逼反奚人百姓,隨后又借機大加征討借奚人大好頭顱向朝廷邀功,他原也正是憑借如此‘戰功’在短短十余年間由一小小的捉生將升為一鎮節度使。只是自上任奚王就任以來極力約束部屬不得與平盧軍輕起沖突為此不惜合族后遷百里更幾度私密譴人上京陳情,欲請朝廷撤換安祿山,卻不知為何走露了風聲。在阿三七歲那年,安祿山借商談之名夜襲奚王大帳手斬奚王及咸宜公主,貧道因隨行王妃左方拼死救出小王爺只是卻留下了這么個永遠去不掉的疤痕。隨后,安祿山以奚王染疾身死上奏并扶持李昭義出任奚王,對五族行懷柔之策,至此將饒樂五州置于掌中如今他那些‘假子’親兵八成都是從奚族私相招募。而對于阿三的追殺五年來也不曾有一日停止這兩次若貧道所料不差必是其在京中藩邸地爪牙所為。”
靜靜聽貞華道長說完,唐離已明白其中原委安祿山如此急于置阿三于死地,一則固然是害怕當日事情敗露畢竟前任奚王乃是世襲的王爵而咸宜也是明詔天下的公主:再則,他更憂心地是斬草不除根,終有一日李朝宗重返奚族,報仇事小、更會一舉瓦解他對奚族的控制,如此不僅他那些費盡心力私慕籠絡的“假子”精兵兵難保,更會將其十余年經營之功毀于一旦。
想到這里,唐離腦海中隱隱有了印象,天寶十五年,安史亂起于洛陽建立偽‘燕’朝,手下精銳無論大將還是精銳騎兵多是奚人尤其八年大亂的后半期,除強行拉丁外燕朝最為精銳的騎兵兵員幾乎全靠奚及契丹等族支應。可以說正是被他控制,忠于其本人而不是朝廷地奚族才是安祿山最為根本,也是最可依靠的力量。
唐離自陷入沉思之中,說完前因后果的貞華道長也不說秸,一時屋中陷入沉寂。
良久之后“竿撥”的燭爆聲驚醒了沉思中的唐離,“道長先自去休憩此事本人自有計較”目送貞華道長出書房遠去之后唐離又反復考量起腦海中剛剛冒出的那個想法。
第二天一早,唐離帶著李騰絞及鄭憐卿將母親送往慈恩寺剛回到府門處就見宮中教坊司那位主事大人已從門房中迎了出來。
見禮、問候、寒喧唐離拿著主事遞上來地簡冊隨意翻閱,“怎么有這么多備選?”。
唐離這一問倒也并不奇怪,只因這簡冊中所列三千余人,其中竟有近千數之多是為備選,甚至有許多操弄特異樂器的職司上,每一正選樂手之外,備選人數居然多達四人之多。
“備選人數多原本是為防萬一,畢竟宮中傳召若是出了說明差池誰也擔當不起。”
“這中間許多人怕是陛下一次也沒傳召過吧?”唐離對王主事的說法大不以為然,“日子本就不好過偏還養著這許多閑人,不窮才是個怪事,這些少見的樂器也就罷了,居然連琵琶都要備選三人,真是荒謬!”。
見唐離語氣有些不善,王主事也不強著分辨先附和了一句:“大人說地是!”后,才又跟上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宮中教坊司中人本都是各地選入或者異族貢進,如今雖然顏色漸衰,但這些人畢競在宮中服侍陛下及各位娘娘多年,可謂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來備選其實也是朝廷一片體恤之意,給她們個吃飯的來路否則這些人真個放了出去可該怎么個活?”。
王主事這一句話提醒了唐離說來這些人本身在樂籍身份地位本就極低如個年紀老大,又是教坊出身一旦真放出宮去沒準兒還真就立即斷了生路。
“此事容我再想想!”,隨意翻動著手中的簡冊唐離續又道:“王主事,我來問你,以往需要具備什么條件才能擔當采風使?”“其實這個倒是不難只要能識宇能用工尺譜記曲子也就是了。”
“太樂署章程中對采風使名額可有什么限制?”。
“大人身為太樂臣此事自然做得了主只要有多余錢糧多派一些也無妨的。”
聞言唐離眉頭一動微笑著站起身來道:“噢如此就好,,這本簡冊就先留下待本官將傷勢再休養兩日自會到衙辦事這幾日說不得耍多辛苦王主事了。”
“那里,那里這本是下官職內事豈敢當大人辛苦二宇”口中遜謝王主事已起身拱手告辭。
將王主事送至堂門處,唐離稍等了片刻后開言吩咐道:“來呀!請大夫人過來備車去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