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笑行天先行邀戰,突厥“武尊”已悠然自得的排眾而出,其雄偉的身軀猶如孤峰絕壁般昂然屹立在太極殿朝臺之中,冷俊深邃的眼眸深處閃爍著奇異憧憬的光芒道:
自四十年前與寧道奇一戰后,本人從未再有今日這般興奮過,笑行天你足以自傲,亦該死能瞑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半載之前笑某人在重傷未愈之際既與寧散人戰成平手,高手寂寞、苦無對手的你自該興奮莫名,更該過把癮就死!
中原與塞外第一高手之間的對決,又是這般充滿赤裸裸的殺機,誰人能不為之全神貫注、拭目以待?
不要......
嬌軀微顫,驚惶失措,最吸引人的野性早已不復存在的淳于薇珠淚紛紛的奔進場內、插入遙遙相對的兩人中間嘶聲道:
點到即止不可以嗎?為何你們非要殺死對方才肯善罷甘休?
嘴角飄出一絲殘酷之極的淡淡笑意,笑行天辛辣直接,毫不憐香惜玉的抨擊諷刺道:
突厥是崇尚狼的民族,是蒼狼的后裔,最重堅忍與誠信,薇兒你現在是我從呼延鐵真處贏回的私產奴隸,只要再接再厲打敗畢玄,就可正式擁有你的一切。而今的你還有何資格出來阻止這場不死不休的決戰?
雖然知道自己也有不對之處,但心上人竟說出如此絕決傷人,冷酷無情的話語,此刻的淳于薇怎能不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成串的大滴珠淚滾滾而下,本已暮氣沉沉的美眸更是完全轉為死灰顏色,再無半點靈動與生氣可尋。
造成此種結果的當事人此時嘴角的嘲弄笑意卻愈發濃郁和深沉,也顯得愈發殘酷與殘忍。
在這一刻,即使殺人如麻的墩欲谷,趙德言、康鞘利等人;心狠手辣如李建成、李元吉兄弟;又或是一向主張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李世民均覺得笑行天此舉實在有夠過分,就更不用說殿內一眾感性十足的貴婦與千金了。
此時她們無不在心里暗暗詛咒著薄情寡義、殘忍暴孽的大唐駙馬,恨不得將這個荼毒女性、翻臉無情的劊子手加無賴混蛋登時打到在地,再踏上一萬只不知道纏足為何物的秀氣小腳,讓其永世不得翻身。
剛剛還在暗自心喜情郎畢竟本性不壞,沒有改變太多的尚秀芳此時已是芳心欲碎,悲憤難耐!
李秀寧、獨孤鳳、紅拂與白清兒四女秀面之上同樣現出同情,心痛,不忍睹見的痛惜神情。殿內惟有與夫君心意相通的她們才能真切、實在的感受到此時笑行天心中那難以言諭的深深痛楚,那錐心莫明的濃濃哀傷!
當然,落到今日這般光景的薇兒你也可以選擇立即自盡,一了百了,我笑行天發誓,絕對不會有半點橫加阻攔。
小薇還不退下?記住,你是堅忍不拔的蒼狼后代,我們突厥人絕對沒有膽小怯弱,不敢承擔責任的懦夫存在!
行尸走肉一般的淳于薇哀莫大于心死的默默退下,場內,再度恢復二人遙遙相對之局。
衣衫無風自舞,眼內殺機畢現的畢玄以彷佛來自九幽地府最深處的陰冷語聲道:
無知小兒,不但卑鄙殘忍,而且狂妄自大,然,我畢玄卻非平白占人便宜之輩,讓你先休息一刻種,之后某家再送你去陰曹地府安享太平。
“武尊”長途跋涉前來長安,以逸待勞的區區自該先耗費些氣力,這才公平。況且,剛剛本人所采用的都是耗力最少,風險最大的速決戰法,畢玄老第又何必故作大方?
老弟?
不可遏制發出連聲長笑的畢玄不帶哪怕一絲人間感情的森然道:
對你,我畢玄以無話可說,出招吧!
上次與寧散人對決,他只有殺氣沒有殺意,打的半點也不痛快。難得今日寂寞已久的你我均可無拘無束、放手一搏,又焉能不大肆慶祝一番?讓笑某人先彈唱一曲,以送我們中的一人上路!
兩虎相遇決雄雌,一曲奏來道別離。
盤膝而坐,將宮女送來的古箏置于身前的笑行天十指翻飛,慷慨激昂的樂曲應時而生。
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睜開眼吧,小心看吧,哪個愿臣虜自認?
因為畏縮與忍讓,人家驕氣日盛。開口叫吧,高聲叫吧,這里是全國皆兵。歷來強盜要侵入,最終必送命!
曲調壯烈悠揚;歌聲豪情萬丈!
萬里長城永不到,千里黃河水滔滔,江山秀麗疊彩鋒嶺,問我國家哪像染病?沖開血路,揮手上吧,要致力國家中興,豈讓國土再遭踐踏?個個負起使命,這睡獅已漸已醒!
琴音渺渺,余韻無窮。
既是宣告,又是吶喊,更是飽受欺凌、蟄伏已久的中原兒女奮起反擊的沖鋒號角。
飄逸長發同樣無風自動,身上袍服真氣鼓蕩、獵獵作響,狂卷而起的暴孽勁氣向畢玄鋪天蓋地凌迫而去的笑行天好整以暇的朗聲道:
前朝開皇年間,大一統的中原軍力強盛,塞外各族飽受欺凌與踐踏。而今風水輪流轉,中原紛爭不斷,一盤散沙,以突厥為首的塞外各族卻異軍突起,威凌天下,不但肆意掠奪蹂躪中原的財物與女子;而且任意燒搶屠殺中原的城池與百姓。我笑行天身為中原一份子,雖然并不贊成前朝的做法,但更不想本民族成為被無情欺凌屠戮的對象;雖然暫時仍無法阻止中原各方勢力仰突厥鼻息,看突厥眼色,從突厥命令行事的現狀,但卻可以一展中原武者的傲氣與不屈,將你畢玄——突厥的精神象征,像抓雞捉鴨一般掃出中原,趕回塞外。
如此豪言壯語一出,本已心神震動的觀戰諸人風向再轉,無論大唐的官員,還是他們的家眷,均是感慨良多,心有戚戚焉。
即使李淵、李建成父子四人這樣不折不扣、懷有各種目的與強勢突厥虛與委蛇的政客也不禁被勾起心事,既慚且愧......政客也是人,雖然每每做出的決定都是以舍棄感性,遵循理性,追求最大利益為目的,但,他們的內心同樣具有良知。哪怕,那丁點的良知早已經微不足道,幾近于無。
諸如尉遲敬德、段志玄這樣純粹的武者與將領,內心更是激昂澎湃,羞愧難當。因為武者的尊嚴就是無畏,無懼,勇往直前,至死方休。
在這一刻,在熱血澎湃的尉遲敬德心中,多次戲弄于他的笑行天彷佛也不再那么可惡,甚至已隱隱有了那么一絲——細如發絲般的可敬與可愛!
在美絕人寰的尚秀芳淚眼迷濛,心靈激蕩,回味綿長、思緒飄飛中,嘴角逸出幾許淡淡殘酷笑意的畢玄嘿然奚落道:
你與那寇仲小子的少帥軍遠在淮北一帶可真是幸運,否則我突厥鐵騎立馬將你們那點點基業踏成齏粉。
你畢玄處身之地近在咫尺可真是不幸,否則我笑行天就算再怎么想教訓你也是鞭長莫及!
黃口孺子,我畢玄縱橫天下之時,你笑行天還是液體呢!
呃......
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笑行天一瞬間平靜無波的心境差點出現波動,重新收攝心神,立時反唇相譏道
耄耋匹夫,笑某人橫掃八方之際,你畢玄定成一抔黃土!
雙方口中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彼此勁氣交錯縱橫,伺機而動。
打斗還未開始,場面就已這般火爆......從未經歷過如此精彩紛呈,旗鼓相當激烈對決的觀戰諸人無不大呼過癮,凝神靜觀。
當持續膨脹增長、交擊不定的氣勢蓄至頂點顛峰的那一剎那,雙方幾乎同時騰身而起,相互撲擊。
在觀戰諸人眼中,畢玄詭異莫名,寬厚闊大的手掌彷佛在一瞬間無限漲大,雖察覺不到其中蘊含一絲一毫的勁氣,但卻偏偏予人勢若奔雷,足可毀天滅地的驚怖感覺。
笑行天疾如閃電般揮出的雙掌平平,毫無任何特異之處,但殿內高明者如李淵,墩欲谷之輩卻敏銳的發覺其微微內陷的雙掌掌心兩點已是殷紅如火,且隱隱有“噼啪”異響傳出。
勁氣飛揚,罡氣肆孽,熱浪迫體。
寒冬歲末,高曠宏大的太極殿內竟彷佛已化作蒸籠,酷熱難當。
何種級數的功力正面硬捍,方能達到如此詭異玄奇的效果?
長發飄舞,衣衫飄飛的對決二人宛若斷線的風箏般,兩廂跌落。
形象狼狽的笑行天在飛退余勢未盡之際,竟右腿急伸,借力再起,于一瞬間完成這根本不可能實現的折返變向,電射而回。
功力之純,應對之奇,飛掠之速,令觀戰諸人目不暇接,嘆為觀止。
再度揮起的雙掌掌心殷紅更甚,彷佛已有火焰正在灼燒炙烤。
面對笑行天毫不回氣、雷霆萬鈞的迅猛攻擊,飛落地面的畢玄近百年性命交修的真元急速急轉,沉腰坐馬,吐氣開聲,享譽天下的炎陽大法于彈指間彷佛已將周邊空氣盡數抽干,化作凌厲無比,高度集中的掌勁瘋狂迫出。
轟!!
比上次強勁一倍不止的高熱氣浪再度凌體而至......若不是太極大殿一馬平川的朝臺足夠寬闊,與會的眾人恐怕已被殃及池魚,噴血受創。
即使這樣,體弱的文臣高官,貴婦千金們亦覺頭暈目眩,痛苦異常。
由空中飛擊而下的笑行天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被當場震飛,不得不憑借連續五個倒翻方才盡卸破體而入的炙熱氣勁。
完全無視唇角那一絲猩紅的血跡,故技重施的“拼命三郎”宛若悍不畏死的狂戰士般再度飛掠而回,蒼鷹搏兔,凌空撲擊。
一向隨性自然,謀定后動的笑行天何曾有過如此狂暴,威霸的一面?
任何陰謀詭計,運籌帷幄的背后所要依靠的還是絕對的實力,當無任何其他方法解決問題的時候,實力,就是一切!!!
發散衣亂,喘息不定,身軀輕輕顫抖,臉色蒼白若紙的畢玄雙目倏地異彩大盛、金芒閃現,隨著舌綻春雷的一聲暴喝,一雙殺人如麻的鐵臂三度揮起,宛若能夠籠罩一切,控制一切的雙掌破空而出。
在四只手掌又一次正面硬捍的前一瞬,笑行天烏黑亮澤的滿頭長發血色閃耀,咋現即收。
“炎陽大法”之“焚毀萬物”!
“魑魅人間道”之“寂滅天下”!
轟隆隆......騰....騰....騰....撲通!
沛如汪洋洶涌,熱若鐵水奔流的氣浪翻轉激蕩,席卷肆孽整個太極大殿。
嚶叮!
昨晚曲意逢迎,百般獻媚才央得李建成今日攜之而來的梅妃終經受不住強勁熱浪的凌襲,嬌呼一聲,昏厥過去。
可憐的美人,咬牙切齒痛恨的仇人雖已如愿見到,可也因此被無辜波及,大病一場。
雖身體更弱,但昨晚休息得宜,又被李淵全力護住的張捷妤總算堪堪撐過,幸免此難。
氣散風息,熱浪消退。
驚魂未定的文官女眷與急于知道決戰結果的高手們齊齊閃目觀看,聚焦場內。
滿頭黑發披散凌亂,數處衣衫破損不堪,唇角一縷鮮血潺潺流下的笑行天宛若魔神降世,修羅復生一般傲然卓立于大殿中央。
塞外大草原從未有過的,天神一般超然存在數十年,已成為所有突厥人心目中不可撼動的定海神針,片刻之前尚威風凜凜的“武尊”畢玄頹然跌坐在朝臺一角。
此時的畢玄七竅皆有血跡緩緩滲出,本是神采飛揚的雙目毫無半點神采的無力大睜著,劇烈的喘息之聲清晰異常的回蕩在整個大殿......
隨同畢玄躊躇滿志前來長安的墩欲谷,趙德言,康鞘利等人沒有半個前去相扶,因為,他們仍處于難以置信,無法接受的深深震撼之中。
幾經努力想要站起,最后卻徒勞無功,再度跌坐地上的畢玄嘶啞難聽的聲音艱難響起道:
畢玄既敗,已無面目立于天地之間,笑行天,你殺了我吧!
身軀如標槍一般筆直挺立,無形氣勢崇山峻嶺一般高不可攀的勝利者柔和的聲音緩緩傳出道:
一個失敗的,傷病的,茍延殘喘的“武尊”比一個已死的畢玄更能打擊突厥人的信心與士氣,所以,我不會殺你。
微頓一下,笑行天又聲音微微提高的續道:
你的傷勢并沒有到再難康復的地步,只要你還是那個心志堅定,百折不撓,百忍成金,百煉成鋼的畢玄,你就該破而后立,浴血重生,從哪里跌倒,就從那里爬起。無論是一年半載,又或是三年五載,我笑行天等著你畢玄再來挑戰。
勉力抬起頭來的畢玄目顯希望的光芒道:
老夫業已年近百歲高齡,還有可能再重頭來過一次嗎?
此刻的畢玄已完全放下尊崇無比的“武尊”的架勢,重又以一個普通武者的身份在虛心求教。
不恥下問,本就是心胸廣博,能容萬物的超卓人物所必備的美好品德與心性修養。
武道修為是追求個人體能在極限狀態下的不斷突破,你畢玄既已臻至可開宗立派的大宗師境界,就該潛心向武,尋求突破,直追天道。可你卻反其道而行之,參與到世俗紛爭的陰謀詭計之中,將無辜的薇兒作為政治交易品送給他人,這也是你堂堂突厥“武尊”身份該做的事嗎?
那你呢,你還不是深陷于這些世俗紛爭,陰謀算計之中?
拿白癡當資本,憑無知唱高調......以你畢玄僅有近百年的人生閱歷,有感知過真正的生死劫數嗎?我笑行天的精神記憶與功力修為均傳至家師向雨田,有他近二百年的人生閱歷作為鋪墊;又有他經歷真正死亡輪回的人生經驗作為借鑒,這,你能夠相比嗎?
在場內眾人或在凝神消化吸收這段武道修行的經驗之談,活仍處于長久的精神震駭之中,無法恢復過來之際,笑行天又笑對略有領悟的畢玄道:
這是大唐巍峨肅穆的太極大殿,皇權直接象征的神圣朝臺,你畢玄怎么能公然在這里“坐臺”,執勤庭衛何在?還不快快讓畢玄“出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