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時分,
距離長安城約五里的官道之上,
兩個周身骯臟不堪,狀極凄慘的男子正在蹣跚而行。
一人身上所穿的儒衫盡是破洞,另一人的武士服更是成條狀僅能蔽體而已。雖然形象慘淡無比,但這對均是身材矮小,臂長過膝的奇異組合眼中卻蘊滿了欣慰與興奮。
大哥、我們終于快到長安了!
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們終于就要苦盡甘來啦!
你還好意思咬文嚼字,后期我們銀錢明顯不夠之時,你為何還要力主出入上等酒樓!要不,我們也不用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那不是習慣成自然了嘛!況且,不會花錢就不會賺錢,多簡單的道理。我們年輕力壯,有手有腳的,你還擔心會餓死街頭不成?
那倒不至于,可,可我們卻是一路乞討才挨到這里的。
那又怎么樣?英雄難道就沒有落難之時嗎?所謂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八千多次,大哥,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八千多次了!
“吾十又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句沒聽過吧?就是告訴你要活到老,學到老,才能達到運用自如,隨心所欲境界的意思。
大哥學識淵博,小弟欽佩之至,這下總行了吧。我們現在還是火燒眉毛,先故眼前,看看怎樣能夠進城才是正道?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放心,你以為我這個大哥是白當的嗎?這里早就預留下入城費與我們沐浴更衣的銀錢了。
大哥,你......
這下知道你大哥我并非浪得虛名了吧!
你,你身為儒家正統傳人,竟然暗中偷留私房錢,不講義氣啊!
如果我真不講義氣,會現在拿錢出來救急嗎?
這倒也是...大哥,小弟錯了,你,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太極殿內,
朝臺之上,
畢玄不愧為心志修為已臻至古井不波,爐火純青境界的大宗師級數高手,聞言嘴角竟扯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出來,即使隸屬于大唐一派的眾人,也禁不住暗生敬仰與欽佩之情。
時下正不斷催發刀氣的可達志信心卻再受打擊,此刻的他終于切實的體會到呼延鐵真在那種情況下的真實感受——憤懣,無奈,彷徨,痛恨.....諸般情緒紛至沓來,縈繞肆孽。
雖然曉得這些都是因為對方言語中對己輕視,無視加蔑視而生成的心魔在作崇,雖然曾經歷盡無數血與火的考驗與錘煉,但“武尊”畢玄乃是整個突厥,甚至整個大草原上天神一般的存在,又豈能容許他人褻du與鄙視?
此刻的可達志雖勉力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但雙目之中仍不可遏制的殺機大盛,厲芒閃爍。
聽聞可兄的狂沙刀法共分為“旋、吹、滾、卷、破”五訣,乃是在大漠狂沙之中歷經無數艱險磨難,多次直面生死頓悟而得,最善絕地反擊,敗中求勝,那可兄現今還在等些什么?不會是在想像畢玄被小弟打的口吐鮮血,神智不清的凄慘光景吧?
無論一個人的心境修為有多么堅如磐石,又或是靜若止水,只要他還存在于這萬丈紅塵之中,就不可能沒有弱點。在可達志乃至所有突厥人的心中,畢玄固然是絕對的精神支柱與精神象征,但他的偉岸形象與尊崇地位同樣也是所有突厥人心中最不能被侮辱的所在。
而今畢玄接連被極盡挖苦與譏諷,他可達志又焉能不怒,又焉能不怒而出手?
就在暴怒中的可達志背脊微弓,雙目倏地厲芒大盛,宛若拉滿弓弦的沛然勁氣將發未發之際,一把曾數次響起的獨特語聲再度傳遍整個大殿道:
想不到笑行天竟是一只懂逞口舌痛快之徒,真是可悲呀可悲!
李秀寧、獨孤鳳四女,以及所有站在笑行天這邊的人無不心中暗罵,性如烈火的紅拂更是差點反唇相譏。
高手相搏,心境,狀態,實力、臨場發揮等等因素無不是克敵制勝的關鍵所在,眼看可達志已被激的火氣狂涌,心境失衡,就要怒而揮刀,現在卻被言語阻住,稍懂點武功的人都知道這明顯是在暗中幫忙。
墩欲谷這一手來的實在不夠漂亮。
就連已眼顯怒意的畢玄也不禁眉頭微皺,心中不喜。
是否在逞口舌之利,待會兒打過之后自見分曉,要不,你墩欲谷代替乃兄出場,說不定還會大放異彩呢?
像墩欲谷這種善于玩弄陰謀詭計者,就不能給他半分顏面。至于他出言幫助可達志的目的,最大的可能是看到自己與畢玄之間已無法善罷干休,故希望通過發揮全部潛能的可達志試出自己的真功夫來,好為其兄增加幾分勝算罷了。
氣勁依然凝而不散,但心境已完全恢復靜若止水狀態的可達志目露歉然之色道:
還是那就話,想要對決圣者,必須先過我可達志這一關,笑兄請賜教!
話音未消,驚天刀芒已宛若蔽日沙塵暴,肆孽龍卷風般向笑行天奔襲而至。雖只一刀,卻更似千百道漫天刀浪匯聚一處般,充滿自然災害爆發時那種山河失色,地裂天崩的恐怖味道——可達志迫出全部潛能的一刀,無論是速度,力度,還是角度,均是完美的無懈可擊,妙若天成。
在全神貫注、凝神觀戰的諸人眼中,在這一瞬間笑行天的身影忽然不真實起來,好似完全被可達志的刀浪與酷熱難當的勁氣所籠罩,疑緩疑真,岌岌可危。
募的,鷹擊長空,穿云破雨,一道更加閃亮、炫目的精芒橫空出世,普照四方。
在這一剎那,空間與時間彷佛已完全靜止,整個大殿,充滿死一般的沉寂。
唯有畢玄精芒電射的雙目卻是更加灼熱,彷佛有火焰在燃燒一般興奮莫名。
可達志的鋼刀,距離笑行天的頭頂心僅有三寸;而笑行天的長刀,已挑中可達志咽喉處的汗毛。
笑兄難道就沒想過達志會以命搏命,同歸于盡?
在兩軍陣前,沙場之上,可兄絕對會!現在嘛,可兄絕不會是那種輸不起的卑鄙小人!
一聲長笑出口,狀極歡暢,但眼底卻依稀閃過一絲落寞的可達志豪氣干云的道:
笑兄果然知我。達志敗了,他日必將再行領教高明。
可兄承讓。對于下次決戰,小弟無限期代!
差點打遍長安無敵手的可達志就這樣敗了,雖然勝利者是大唐名義上的駙馬,但此刻李世民和天策府諸將卻沒有半點興奮之情。李建成與李元吉這對兄弟的失望更深,因為,他們再也無法利用可達志打擊李世民與天策府了。
一些名門淑女,千金小姐們卻在為這個和平收場的結果而歡欣雀躍,笑逐顏開。畢竟,在她們心中只有兩種人——我喜歡的,以及我不喜歡的。
風姿綽約的尚秀芳香唇邊亦飄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這個結果,同樣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就在眾人,包括足智多謀的墩欲谷都以為并沒有耗費多少真元與氣力的笑行天會再接再厲,乘勢挑戰畢玄之時,笑行天卻突然拜倒在地,向李淵誠懇道:
小婿手中這把與秀寧共同淬火煉制的長刀,本打算在大年初一再送給岳父做禮物,未曾想卻提前讓它亮相。現在就正式送予岳父,并祝愿岳父持之橫掃四方,一統天下,文成武德,千秋萬代!
先前李淵看到這把刀之所以雙目閃亮,就是因為此刀與他早年縱橫江湖的隨身兵刃一般無二。
李淵還能說什么,眾目睽睽之下,惟有收下這份大禮。關于方才笑行天提到“武德”二字,知曉這個女婿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勞什廷禮儀、忌諱避諱的李淵也自動予以忽略(古時帝王年號可寫于正式公文之中,但臣子不可隨意提及,這也是眾官員不敢趁機跟隨笑行天大拍馬屁的原因所在)。
擊敗橫在中間的可達志,直接邀戰畢玄的障礙就已全部掃清,就像所有拳王爭霸賽一樣,墊場的賽事過后,才是最重量級的高峰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