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
清晨,
關中長安,
當身著便服的李元吉騎著高頭大馬,在薛萬徹等一眾兵將護衛之下,剛離開長安排名第二的青樓風雅閣不遠之際,忽聞行人寥寥的街旁一把不帶絲毫煙火之氣的柔和聲音傳來道:
測字算卦,十兩黃金一次......
緊隨在李元吉馬側,并稍稍落后少許的薛萬徹聞言笑道:
十兩黃金一次,這算命先生不是瘋了,就是在變向搶劫!
李元吉心中一動,亦雙目閃爍的笑道:
萬徹不必急著下斷言,須知天下能人異士坡多,昔年二哥就是因為被寧道奇批作“此子長大后必能濟世安民”,這才改名為世民的;而且前段時間本王妹婿笑行天還不是當眾批斷王通孫兒王勃五行忌水,二十八歲之年將有一場劫難。所以呢,今天我們也不妨試試這測字問卦之事。
一眾大唐士兵先行遠遠圍在四周嚴密警戒,然后李元吉才偕同薛萬徹來到形貌鶴發童顏,仙風道骨,態度鎮定如昔、從容自若的算卦老道面前,深施一禮道:
在下想測字,不知先生肯否辛勞一番。
按規矩,先付黃金十兩。
收起黃金,老道才轉而上下打量李元吉道:
所測何字?
對于老道的無理,一向心高氣傲的李元吉出奇的毫不動氣道:
在下名字上元下吉,就測元吉二字吧!
詳細問罷生辰八字,又經過一系列極其復雜的反復兩次推算,老道才臉現驚容的批道:
“元吉”二字,合而為一乃“唐”也,“一世榮華事事通,不須勞碌自亨通。兄弟六親雖無靠,輝煌事業中年弘。”此兩句話為足下一生命格之詮釋,老道告辭!
測字老道的話語,宛若晨鐘暮鼓,晴天霹靂,重重擊在李元吉與薛萬徹的心頭。
就在薛萬徹驚駭表情久久未逝之際,李元吉已急急問道:
先生可否再詳細為在下解說一二。
老道擅自泄漏天機,已為己身種下大禍,現必須立即避世隱居十載方可,若能平安渡過,他日重回長安,必將安享榮華。
此時,李元吉心中在巨大的駭異,驚喜之外,更是被深深的震撼,因為就在他心中殺機將起未起之際,老道竟然已準確異常的推測出來,如此神算,他又怎能不震駭當場?
半晌,李元吉才對著老道的背影遙遙追問道:
先生所用推算方法聞所未聞,不知有何名稱?
此乃貧道自創的“稱骨算命法”,旁門小道,不值一提!
先生道號為何還請賜告,以便在下銘記肺腑!
終南山頂清明子,真自在。最逍遙。清風明工為伴,響靈呶,空外愈,韻偏饒。蓬萊穩路頻頻往,只能訪,古王喬。丹霞翠霧常簇,弄輕飚。擊云腰。上青霄。
隨著幾不可聞的縹緲回復,老道人去影消,來去無蹤。
人跡罕至的終南山頂,
太乙主峰,
早先輕松甩掉薛萬徹追蹤的算命老道,此時已化作一卓爾不群,雍容自若的中年儒生,形相偉岸的他憑風獨立于懸崖之上,衣衫飄飛,狀若仙魔。
梵青慧支持李世民;笑行天擁有李秀寧;我石之軒為何不能掌握建成與元吉?哈,不管最終天下誰屬,圣門誰統,李唐,你是亡定了!
儒雅,狂妄的語聲排云直上,響徹云霄......
同一日,
晚飯之后,
距離弘農郡五十里的一間客棧內,
笑行天溫言對諸女道:
昔日黃河幫幫主陶光祖將長安第一青樓上林苑作價十萬兩黃金作為賭注,結果輸給了六福賭館的池生春。而今夜,就是陶光祖與池生春所定下的再次會賭的日期,為夫一定要趕去。
一直對這些事不甚感興趣的獨孤鳳忽然目顯不舍之意道:
以雷師兄經過魯師二度教導的賭技,今次怎也會贏過代表六福賭館的出場的香貴吧,夫君又何必多次一舉,不如,還是留在,還是不要去了吧!
一旁的白清兒抿嘴兒笑道:
我們夫君今次出去可不是為了幫助雷師哥賭博地,而是偷偷前去,并以他人身份立威天下地!
一水分南北,中原氣自全。云山邊晉壤,煙樹入秦川。落日黃塵起,晴沙白鳥眠。挽輸今正急,忙煞渡頭船。
這四句詩所描繪的地點就是風陵渡,百年后孕育出“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絕代紅顏——楊玉環的風陵渡。
是夜二更天,
風陵渡碼頭附近的一艘大船艙內,
一五短身材,矮壯結實,頗有霸氣的中年漢子此時正笑容滿面的向桌子對面坐位上那位面闊眼細、一臉頹喪表情的錦袍胖漢,以及其身后那位高瘦男子道:
我陶光祖今次以黃河幫名下所有生意作為賭注,本已做好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那曾想九指老弟竟大發神威,香貴老兄又刻意相讓,這才將上林苑如愿收回,而且又額外進帳六、七萬兩黃金,陶某在此多謝香兄與池老板成全啦!
在對面矮胖的香貴與高瘦的池生春冷哼聲中,陶光祖又轉向打橫而坐的那位老者施禮道:
大仙肯屈尊前來擔任本次賭局的公正人,陶某感激不盡!
年紀在四十五、六歲間,灰白的濃發從前額往后直梳,結髻后蓋上以綠玉制的小方冠。身形高挑、氣質特異,臉目清秀的很有個性,長著五綹長須,也像頭發般花白顏色的胡佛抬起潔白晶瑩,修長纖美的雙手,抱拳還禮道:
能夠擔任“北雷南香”這場雙雄爭鋒的公正人,乃是胡某人的榮幸,陶幫主不必客氣。
陶光祖收尾的場面話還未說完,艙外忽然連續傳來數把極其短促的悶哼聲,喝罵聲、以及人體倒地聲。
面度如此異變,艙內諸人均是臉色大變,還未等遣人查探,艙門響動間,一身材高大,面容清矍而威嚴的白發老者無聲無息的顯身艙內。
陶光祖與池生春雙方此次都帶有十二名好手隨行護衛,哪曾想竟在示警后的十數息時間內就被破關成功,可以想像來人的武功絕對是江湖上頂尖高手的級數。
立馬下想到是對方輸不起,預先埋伏下高算黑吃黑的陶光祖驚怒交集的狂喝道:
來者何人?
白發老者現出一道冷冽笑容,聲音中充滿無邊霸氣道:
剛剛行至岸邊,竟被無理阻攔,故進來看看究竟是誰的手下敢對老夫如此無理,你們所有人,給我岳山報上名來!
岳山二字一出,艙內諸人立時噤若寒蟬,臉現恐懼之色。因為誰都知道一個應對不好,就是命喪當場的結局。
就是明知道來人是誰的雷九指此時也不禁被“岳山”所獨有的霸氣所攝,大獲全勝,一雪前恥的喜悅心情瞬間消失,改為小心翼翼的應道:
晚輩雷九指,見過岳前輩。
晚輩黃河幫陶光祖,見過前輩。
晚輩胡佛,見過岳前輩。
晚輩六福賭館池生春,拜見岳前輩。
當最后的香貴被岳山狠厲的目光盯住時,心驚膽戰,體如篩糠的他顫聲道:
晚輩香,香貴,拜見岳前輩!
香貴,哈哈,魔門陰癸派的走狗香貴,好,好,好!
三個好字一出,香貴連忙拼命的辯解道:
晚輩,晚輩早已經與陰癸派斷絕了關系,還請岳前輩明察,那個秋毫!
曾經有過關系就得死——嘭!
隨著一聲響徹黑夜的慘嚎,從事人口買賣大半生的香貴,就在他的第二子,化名池生春的香生春面前,七竅流血,死于非命。
事情至此還遠遠沒有結束,因為以香貴的臨死慘叫為開始,外面又接連不斷傳來更多人的慘嚎聲,叫罵聲,弓箭破空聲......
當眾人魚貫走出船艙,只見遠處水面約二百步距離燈火通明處,約十數艘船只在一艘懸掛有靈龜標致特大旗幟的大船指揮之下,正分別對九艘吃水甚深的船只猛烈進攻,數不清的火箭彈石猶如暴雨般傾泄而去......
另外岸上竟然還有約數百黑衣勁裝大漢在不停發射火箭,配合著靈龜旗幟一方實施水路夾攻。被攻擊一方雖奮力應戰,但任誰都可以看出,全軍覆滅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提著香貴尸體的岳山刻意將頭轉向左方,對著表情陰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池生春漠然道:
池小子知道攻守雙方都是哪幫哪派嗎?
池生春聞言一驚,強自擠出一絲笑容恭聲道:
看雙方旗幟應該分別是關中第一大幫京兆聯與興昌隆兩方人馬在廝殺。那個靈龜旗幟就是京兆聯二號人物歷雄的獨家標記,只是不知道興昌隆今次是誰帶隊。
掃了雷九指、陶光祖等人一眼,池生春又不厭其煩的低聲解說道:
廣盛行和興昌隆乃是供應海鹽予關中的最大兩個商號,一向競爭激烈。前者有唐室太子系撐腰,后者則與秦王一系關系密切。最近因太子系勢力大盛,廣盛行的大老板顧天璋亦囂張起來,以武力威嚇興昌隆,甚至派人劫掠興昌隆的鹽船,務要弄垮興昌隆。
前段時間在支持興昌隆的關中劍派大弟子、天策府猛將段志玄與為廣盛行撐腰的京兆聯龍頭楊文干談判失敗后,后者就公開放言絕對不會讓興昌隆運送鹽巴的貨船安抵關中,現在果然已開始明刀明槍的爭斗。
冷哼一聲后,因興昌隆鹽船被擊沉而心中暗喜的岳山淡淡的道:
老夫對這些事情沒半點興趣,告辭。
十一月二十一日午后,
長安城南,中門眀德門外,
接到層層稟報后即迅速趕來的大唐皇帝李淵正呆呆的望著門洞旁約五丈高度處,被一桿長槍穿喉而過,死死釘在城墻上的香貴尸體旁邊以鮮血寫成的三行劍弩拔張的文字:
魔門中人,死!
犯我之人,死!
岳霸!
(注1:“大唐”中佛、道中人多次引用后人學說,這里石之軒再度“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借用唐初袁天罡(詳細生卒年不祥)所發明的“稱骨算命法”,以及小改王重陽的《擊云腰自詠,應該不為過吧。不過,李元吉被一測字先生告知“元吉二字合一,唐也。”史上確有其事。)
(注2:古代行文習慣為從上至下,從左至右,這里篇尾“三行字”的寫法,大家請馬虎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