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當晨曦的陽光喚醒這座巍峨的城池時,尚冠里的人家推開窗戶,愕然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顫顫的在家人的攙扶下,登上一輛馬車。
“是趙廷尉!”認得的人驚呼出聲。
“廷尉乞骸骨了嗎?”人們心中充滿了疑惑,不少年長的老人見到此情此景,心中更是滿懷傷感。趙禹的去職,象征著曾經漢室最輝煌的時代的落幕。
趙禹年輕的時候,曾是先帝肱骨之臣,一代名相周亞夫麾下的干吏,從丞相府的小吏,一直做到三公之一,位極人臣之巔。趙禹用自己的努力奮斗,寫了一篇不朽的傳奇。
然而再輝煌的盛世也有結束的一天,再耀眼的英雄也有遲暮之時。
“架!”隨著馬車緩緩的啟動,許多曾經從那個輝煌的大時代,那個衛青霍去病閃耀世界,張湯主父偃革鼎立新,董仲舒司馬相如相映成輝的大時代中走來的老人不禁眼角一酸,老淚縱橫。
想當初,漢室謀臣如云,名將如雨,如今還活躍的已經沒幾個了。
漢延和元年秋六月末,廷尉趙禹以老免,天子詔以執金吾杜周代為廷尉。
張恒聽說趙禹告老的消息時,也是嘆了一口氣。
趙禹雖然有酷吏之名,但是這個人因為是草根出身,所以行事之時,大都會考慮底層民眾的利益。
而且趙禹身上的這個酷吏之名實際上不過是別人潑的些污水而已。
當初,趙禹為太中大夫,封詔與張湯修訂律法,在律法中增加了十幾條針對官吏違法的懲處法律,其中就有很多對公侯貴卿相當不利的條款,當時,無數人紛紛登門游說,希望趙禹不要制定那樣的條款,以免自己的利益受損,在欺壓民眾時受到桎梏,卻在趙禹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正因為如此,趙禹才被人按上了酷吏之名。
而且,趙禹年輕時雖然脾氣暴躁,行事急躁,動輒對犯人處以重刑。
但年老之后,卻行事謹慎,輕易不處罪犯重刑,實在是史上少有的寬厚廷尉。
比起那個希望冬天再長幾個月,讓他殺人殺個過癮的王溫舒,趙禹就善良的好像一只人畜無害的小白兔,酷吏之名,對他未免有些不公。
“接任廷尉的可是杜周……”張恒嘆了一口氣,張恒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想必長安城的貴卿們應該比張恒更頭疼。
這杜周可是昔年讓整個長安的列侯貴卿連大氣都不敢出的酷吏義縱一手提拔起來的干將。
義縱當年的兇名曾嚇得南陽巨戶孔氏連祖產都不要逃匿他郡,更有過一年上報處死四百多人的偉業。
義縱曾經只憑名聲嚇得定襄郡境內的盜賊在聽說他要赴任之時,一夜之間全部逃離定襄境內。
真正是一代人杰!
但是,義縱得罪的人太多了,傷害到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被人利用告緡政策陰了一把,最終被下獄誅殺。
如今,當年義縱一手提拔起來的干將杜周出任廷尉,關中的豪強地主恐怕都得菊花一緊,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這杜周會用多少人頭來裝飾他的廷尉大印。
“不過這跟我沒什么關系……”張恒笑了一聲,他明白,其實大多數的酷吏,都不過是被人用污水潑出來的,有幾個所謂的‘酷吏’曾經真正欺壓過下層百姓?
除了那個叫囂希望冬天再長幾個月,讓他殺人殺個過癮的王溫舒之外,那些被冠以酷吏之名的人,所做所為,倒多是造福民眾,平抑通脹,打擊豪強。
牽著小馬駒,張恒摸摸這小家伙的頭顱,道:“快快長大吧,少年,你的征途是無盡的母馬……”
小馬駒不過一百公分的單薄身子猛的打了個戰,兩只小蹄子扒了一下地上的泥土,似乎被張恒的言論嚇到了。
“三宮六院你都不喜歡?”張恒抓住它的鬃毛,道:“真是沒志向!”
這匹小馬駒,毫無疑問是一匹雄馬,張恒給它規劃的未來職業就是做一匹稱職的。
可惜,看樣子小家伙不大樂意。
但是,張恒可不會顧及它的想法……
在張恒牽著小馬駒散步在山野中的時候。
廷尉官邸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身穿廷尉袍,腰佩紫金印綬的男子大步走入廷尉府的正廳,徑直坐到廷尉大位上,虎視周圍屬官。
“本官蒙天子幸遇,詔拜為廷尉”男子淡淡的道:“為人臣子,以為君上分憂為己任,本官既為廷尉,自持律法行事,治獄貴平,吾之夙愿也!”
“愿奉廷尉令諭!”廷尉府中上百屬官,齊齊拜道。
“好!”男子站起身來,伸出雙手一揮道:“即日起,廷尉府過往所有案卷,全移交至吾手中……”
男子環顧四周:“可有異議?”
“諾!”在稍稍遲疑了一會之后,眾人最終還是屈服在新廷尉的壓力之下。
“他想干什么?”有人在心中疑問著:“難道還想給義縱翻案不成?”
義縱死了都快十年了,當年的當事人如今也死的死,歸隱的歸隱,再糾纏又有什么意思?徒增煩惱而已。
“好!”新廷尉大笑一聲,揮手道:“各屬官令丞長各司其職,都去工作吧!”
“明府,你看著,吾為你復仇!”新廷尉杜周意氣風發的看著上百名已經是他手下的官吏,恭著身子,緩緩的退下去。
他清楚,事到如今,要想給昔日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義縱翻案,已經是不可能了。
但是,那些曾經參與陷害義縱的人,卻一個也別想跑。
身為廷尉,手握殺伐大權,而那些人又沒有一個屁股是干凈的,杜周相信,只要用心去找,總能找到足夠讓那些人家破人亡的罪證的!
“為等這一天,我已經隱忍了十年……”
“大丈夫恩怨分明,義明府的血仇,我若不報,不為人子!”
杜周握緊了拳頭,在心中宣誓。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士子走進來,朝他拜道:“父親大人,居室已經安排好了,請父親大人入住!”
“知道了……”杜周淡淡的道,對這個年輕人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諾!”年輕人磕了一個頭,恭敬的退下去。
“唉……”看著年輕人離去的身影,杜周長嘆了一口氣:“后繼無人啊!”
杜周共有三個兒子,長子,次子不學無術,生性頑劣,杜周對他們早就絕望了,唯一還有些希望的正是方才的那個年輕士子,他的幼子杜延年。
可惜,在杜周眼中,卻總覺得幼子生性實在太懦弱了!
顯然,一個生性懦弱的人,是沒辦法繼承他的事業的。
“這樣下去不行!”杜周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想道:“我必須得給他找點事情做,磨礪一二……”
“前不久,我聽說好像京兆伊下的南陵縣的縣令還像明年出缺……”
杜周在心中盤算起來:“恩,若我向天子求情,當能為其謀到一個職位!”
縣令是不大可能了,杜周心知肚明,京兆伊下的縣令,幾乎全是千石官,即便是當朝三公之子,也斷無可能一出仕就擔任一千石的實權縣令。
不過主簿什么的,倒是可以爭上一爭。
“不經歷風雨磨礪,如何可成長?”想到此處,杜周下定了決心,讓自己的這個兒子去南陵任職。
第一更晚上照例還有兩更。
另外,更正一下上章出現的BUG。
小馬駒的身高應該是100公分左右,這是俺的錯,誤信網絡上的資料。
恩,感謝群里的K同學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