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天壽遠遠的走了過來,既然是芙蓉山主,那見見無妨,他是不愿見皇室的供奉,而如果來的是敵人,那他隱身暗處更方便相助謝丹朱——
卸下易容斗篷的嚴天壽拱手道:“芙蓉山主請了,這事嚴某也有參與,先讓丹朱說吧。”
芙蓉山主見嚴天壽現身,也沒多少驚訝,命謝丹朱細說事情經過。
謝丹朱便從昨日遇到蕭十一說起,蕭十一驚退噬魂宗的姜兆一,臨別時送他土遁玉,他一時好奇,在地底潛行入城,卻正好撞見夏雨荷和元毅密會私語——
壓在石頭底下的夏雨荷聽到謝丹朱看見她與毅師兄私會,暗暗叫苦,這時只有強撐,矢口否認:“掌門,這是誣陷,謝丹朱勾結逍遙島的夜未央,心懷叵測,他——”
芙蓉山主冷冷道:“叫你閉嘴沒聽到嗎?等下會給你說話機會的——謝丹朱,把那土遁玉給我看看。”
謝丹朱摸出那塊半圓形的羊脂美玉呈給掌門芙蓉山主,芙蓉山主看了看,還給謝丹朱,說道:“那蕭十一在酒樓唱的歌你還記得幾句?念來聽聽。”
嚴天壽和謝丹朱都是暗暗奇怪,芙蓉山主放著后面那么重要的事不聽,卻問蕭十一唱的歌詞,實在是有悖情理。
謝丹朱想了想,念道:“我所思兮在衛山,欲往從之道路艱,側身東望——什么涕淚,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路遠莫什么逍遙。我所思兮在霜林,欲往從之佳水深。側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贈我金什么東西,何以報之雙玉盤。路遠莫什么惆悵——掌門,后面他喝多了,唱的含糊不清,弟子無法分辨。”
芙蓉山主“嗯”了一聲,默然無語,似在思索——
嚴天壽見芙蓉山主這么關心這幾句歌詞,也加倍留意,心里道:“衛山——霜林——佳水——”
驀然心頭一震,一段塵封兩百多年的往事霎時浮上嚴天壽心頭,那時他還是一個靈慧境弟子,有一日聽府內前輩說起遠古傳說,有一位前輩說起孔雀海那邊的藍霜大陸,說藍霜大陸最雄偉的山脈叫蔚山,山高萬丈,綿延數萬里,最壯闊的江河叫迦河,奔騰十幾萬里,支流縱橫,藍霜大陸比洪范大陸寬廣了數十倍,珍禽異獸數不勝數,那里的修煉者修為境界更是高深得無法想象,渡過風火大劫的比比皆是,藍霜大陸還有通往異世界之門——
這些神奇傳說讓年輕的嚴天壽心潮起伏,暗暗發誓要刻苦修煉,凝成魂嬰后渡孔雀海前往藍霜大陸,因為據說洪范大陸的修煉者要去藍霜大陸,至少要達到魂嬰境界,否則根本無法橫渡百萬里的孔雀海——
洪范大陸的頂級修煉者之所以那么熱衷于前往藍霜大陸,主要是因為那里有一種避劫珠,避劫珠對渡過風火大劫有極大的幫助,而如果是在洪范大陸渡劫,那是九死一生,據嚴天壽所知,除了大淵國大長公主姬遠伊似乎渡過了三重風火大劫外,在洪范大陸還沒聽說過有誰成功渡劫,百年前野風國御獸宗宗主和大淵國羅浮門的掌門都是因為留在洪范大陸渡劫而灰飛煙滅的,當然,隱居潛淵島的神秘的六御婆婆也有可能是渡劫高手——
嚴天壽心想:“土遁玉這種東西洪范大陸也從未有過,難道那個落魄潦倒、亦狂亦癡的蕭十一竟是藍霜大陸來的人?自來只聽說有人從洪范大陸去藍霜大陸的,從沒聽說過藍霜大陸有人來洪范大陸,這可真是奇事!”
芙蓉山主也自顧沉思,對壓在巨石底下的夏雨荷不管不顧,好半晌方道:“謝丹朱,繼續說。”
謝丹朱便把昨夜在那小院聽到的元毅和夏雨荷的對話一一說了,然后便是遇到嚴天壽,他請嚴天壽幫助捉拿元毅,因為元毅是他死敵,于是便有了今晚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芙蓉山主露在面紗外的眼睛瞥了嚴天壽一眼,嚴天壽氣定神凝道:“芙蓉山主慧眼,嚴某沒什么要說的了,丹朱說得很清楚。”
芙蓉山主俯視巨石壓著的夏雨荷,問:“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夏雨荷這時才知道偷襲她的是魚淵府的嚴天壽,心里百般咒罵,口里道:“掌門,弟子冤枉,這全是嚴天壽和謝丹朱的陰謀,余懷也不是弟子殺的,是嚴天壽想要讓魚淵府在莽原圍獵壓我七霞山一頭,妄圖贏得那‘滴水獸人燈’,掌門你想,弟子和余師兄都是宗門精英,余師兄已被他們害死,若掌門受他們迷惑,那弟子也沒有活路,我七霞山參加莽原圍獵的二十名弟子就去了兩個,還怎么與其他門派競爭?更何況還有謝丹朱這個奸細混在中間,謝丹朱貪戀北宮紫煙美色,要做北宮黝的女婿是盡人皆知的事,昨日還在大街上與北宮紫煙摟摟抱抱,無恥至極——掌門你還不明白嗎?”
夏雨荷說得聲淚俱下,嚴天壽暗暗心驚,謝丹朱的確與魚淵府關系密切,夏雨荷抓住這點,還真是很有迷惑性的。
謝丹朱等夏雨荷說完,這才從容不迫地說:“掌門,奸賊元方毅現在東皋,離這里也不遠,元方毅害死我七霞山五十多名弟子,掌門想必也容不得他活在這世上,只要抓到元方毅,夏雨荷再如何狡辯也是無用。”
芙蓉山主淡淡道:“謝丹朱,你就沒有欺瞞我的事?”
謝丹朱坦然道:“有些是弟子的私事,但弟子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七霞山宗門的事。”
芙蓉山主道:“好,你這就隨我去東皋。”
芙蓉山主并沒有開口請嚴天壽相助,嚴天壽自然不會自告奮勇,芙蓉山主是魂丹境大高手,嚴天壽自知遠遠不及,而且他也不想惹噬魂宗的人,拱手道:“那嚴某就告辭了——丹朱,新年再會。”說罷,身形一晃,人影不見。
雪夜寂寥,東城外小樹林畔只有芙蓉山主、謝丹朱和藍兒,還有壓在石頭下的夏雨荷。
芙蓉山主曲指一彈,那塊巨石緩緩浮離地面,拘在石下的夏雨荷慢慢爬起身來,盈盈施禮道:“多謝掌門解救——”
芙蓉山主道:“你也隨我一道去東皋。”
夏雨荷連聲道:“是是,弟子自當隨掌門去表弟子清白。”
“清白?”芙蓉山主輕聲一笑,彩袖舒展,竟把夏雨荷卷入袖底,這么個大活人就那么銷聲匿跡,如此手段著實讓謝丹朱震驚,心想:“夏雨荷應該是第八層命魂境的修為,在掌門面前全無抵抗能力,若掌門也對我這么一拂,我豈不是也要被掌門給收了!”
然而,就在謝丹朱注目間,一團彩光倏現倏隱,芙蓉山主的七彩裙裳變成了綠色長裙,蒙在臉上的面紗也沒了,再仔細一看,眉彎眼媚,膚色白膩,宛然是夏雨荷——
謝丹朱吃了一驚,拉著藍兒的手退后一步,卻聽那夏雨荷出聲道:“謝丹朱,走吧。”這聲音淡漠、高傲,與夏雨荷那嬌膩的聲音大不相同,這是掌門芙蓉山主的嗓音。
謝丹朱很是驚訝,不知芙蓉山主是如何能附體夏雨荷的,據說若要變化形體,那需要魂嬰境頂峰、甚至渡過風火大劫以上的修為才行,藍兒現在渡過了第一重風火大劫,變的小女孩還不能說話,芙蓉山主是魂丹境,如何能變化成夏雨荷模樣而且能隨意說話,這是什么秘法?
這個“夏雨荷”橫了謝丹朱一眼,說道:“還不走!”
夏雨荷的容貌、芙蓉山主的聲音,幾乎是格格不入的兩種形態現在融為一體,讓謝丹朱頗感別扭,不過以夏雨荷的樣子去引元方毅出來,這的確是妙計,也很有趣——
謝丹朱說道:“請掌門稍待,弟子把小妹送回住處。”
芙蓉山主道:“誰耐煩等你。”綠裙翩躚,在雪地上離地三尺飄行。
謝丹朱兄妹二人對視一眼,藍兒沖哥哥皺皺小鼻子,張開雙臂,謝丹朱將她抱起,召出鐵梨木靈馬騎上,跟在芙蓉山主身后向東北方向行去,趕了十多里路,前面道路一分這二,一條路向南、一條路向北,芙蓉山主顯然知道東皋之所在,繼續向北,又行了十里,那大森林邊沿的一個小集市就是東皋了。
東皋是獵戶、采藥人的聚居地,也有數百戶人家,此時已是子夜時分,家家燈火通明,隱隱歡歌笑語。
謝丹朱收了鐵梨木靈馬,背著藍兒立在芙蓉山主身后,看著她那夏雨荷的妖嬈體態,不免想到昨夜夏雨荷被元方毅弄出那些嬌聲膩語,現在掌門芙蓉山主代入了,尷尬啊尷尬——
芙蓉山主回頭叱道:“胡思亂想些什么!”那嚴厲的神態卻是夏雨荷沒有的。
謝丹朱趕緊低頭看著腳下積雪,就聽芙蓉山主道:“噬魂宗的人不在這里。”
謝丹朱道:“那奸細元毅明明說要去東皋見姜兆一,弟子不會聽錯。”
芙蓉山主道:“應該是在后面這片山林中,你去叩門向人打聽一下,問這林中有沒有其他莊園住戶。”
謝丹朱答應一聲,背著藍兒去問訊,說是投親,果然問知離此往北十五里的赤蛺山谷有一處小莊園,也不在主人是誰,平時獵戶藥農一律不許進入。
補昨晚一更,今天傍晚和夜里的兩更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