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病房，錢玉琦已經醒了過來，失神的雙眼看著穿著白大褂的陳興何，才充滿感激地眨了眨：“謝謝。”
“不用。這是應該的。”他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那個，你以前有過貧血病史嗎？”
“從來沒有。真的，我不騙你！”錢玉琦很用力地搖了搖頭，費力地解釋道，“昨晚上看臺劇有些太激動，晚飯只吃了兩根香蕉一個蘋果，結果就……”
“那就沒事了，別想那么多。”陳興何笑著看了看墻上的心電監護，一些體征都比較正常，又伸手到她的頸邊摸了摸動脈，“你是回家休息，還是在醫院住一天？”
“回家。我晚上還要上班呢！”一聽到自己還要住院一天，錢玉琦有些急了，努力地撐起身子，“我半夜里就醒了，給你添麻煩了，陳醫生……”說完眼眶里居然泛出了淚水，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不行，必須要住院觀察一天。貧血是會死人的知道嗎？”陳興何毫不理會，他在家里已經無數次地見過錢玉琦的裝樣了，斬釘截鐵地說道，“明天再出院吧。”
話音剛落，一個護士過來通知他，又有一個小孩來了急診。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錢玉琦憤憤地擦了擦眼淚，不過是個剛進醫院的小醫生，連資格證都沒考到手，拽什么拽？
剛走進辦公室，陳興何就覺得那個小孩有些不正常，眼白和臉色的蠟黃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
“怎么來急診了，你應該去門診啊，躺床上吧。”他指了指體檢用的鐵架床。
小孩一言不發，乖乖地躺倒了床上。陳興何仔仔細細地給他做了個全身檢查，重點檢查了肝部。當把右手放到他肝臟部位的時候，臉色劇變。
“疼不疼？”他用四個指頭用力往下壓了壓。
“不疼啊。”小孩哪里懂得他在干什么，只是揚起脖子看看自己的肚子，很無辜地搖了搖頭。
“最近食欲怎么樣？吃油膩的食物后，有沒有什么不舒服？”陳興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指搭在了小男孩的脈搏上。脈象居然氣若游絲，漂浮無力。
“沒有。食欲很好。”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不知道醫生為什么要問這些古怪的問題，“就是最近好多工友說我臉色特別黃，讓我來醫院檢查一下。”
“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你在哪里上班啊？家里有沒有聯系方式？”這番話很有些像審訊犯人，但卻是診斷病情的重要依據，也是病歷最關鍵的地方，陳興何邊問邊拿出筆在病歷上寫著。
“趙啟江，16.歲。我在你們醫院附近的工地上班。”小孩老老實實地地答道。
“你從現在開始十二個小時內不要吃飯，也就是到晚上七點，然后再來檢查化驗一下。”陳興何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外面，讓護士去安排讓他住院。
“這個男孩是不是肝功能有問題啊？”李曉雯也從辦公室走了進來，有些吃驚地望了望出門的趙啟江。
“我高度懷疑是肝癌晚期。而且活不長了。”陳興何一字一頓、緊緊盯著李曉雯的眼睛說道，“等到檢查結果出來你就知道了。如果確診，那他就是目前咱們醫院收治的年齡最小的肝癌患者。”
李曉雯深深吸了一口氣。太罕見了，一個只有十六歲的肝癌晚期，更何況體檢他還不覺得疼、吃飯也不覺得惡心，這些臨床表現和癥狀都非常蹊蹺。
實際上剛才陳興何已經從他的脈象上判斷出來了。這種脈象應該出現在年老體弱的患者身上才正常，沒想到居然會在他的身上出現。憑借著自己曾經五十多年的臨床經驗來看，趙啟江應該是屬于那種不得病則以，得病則死的類型。
剛進醫院的第一天，他就調查過了醫院的病歷檔案，過去五年內，肝癌患者的最小年齡還是三十二歲。
小男孩并沒住院，而是直接走了。到了晚上七點半他過來時，身后還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女孩：“這是我女朋友。”
交班的醫生已經過來了，陳興何卻并未急著離開，而是耐心地給他開了個三大常規和肝功能檢查，并告訴他檢查的科室在哪個地方。
“這小孩怎么了？”晚上值班的錢志軍換好了白大褂，奇怪地問道。
“等著看結果吧，一會兒就出來了！”陳興何一點胃口都沒有，實在是吃不進去飯。他很討厭自己的悲天憫人，卻總也控制不住這種心境。
很快檢驗結果就出來了。看著那極其夸張的數據，饒是工作了一年多的錢志軍也夸張的張大了嘴巴：“我靠不會吧，他才多大啊？”
李曉雯已經換好了衣服準備下班，看到兩個人驚訝的表情就一把扯過了化驗單：谷丙轉氨酶160U/L，谷草轉氨酶70U/L，膽紅素也高的嚇人。這不是肝功能失代償期是什么？
“這樣吧，你先住院觀察一下，好吧，我們還要做幾項檢查，明天你給單位請個假。”陳興何反而笑著對趙啟江說道，想先穩住他的情緒再說。
“可是……我們沒錢的呀。”這回那個女生看了看趙啟江，吶吶地開口說道。民工們的工資都是年底集中發放，每個月沒錢了倒是可以預支一點，可是為了能多寄一些給家里，他們往往吃得特別省，花費特別少。
“臨時床位不貴的，幾十塊錢的事情。”陳興何不再多言，讓護士把他轉到肝膽內科的臨時病床先住下。
李曉雯已經拿起了病歷，找到了他家里的聯系方式，直接打給了他父親：“趙先生是吧？你好，我是天京市立第一醫院急診的主任。您兒子身體似乎很不好，明天您直接過來一趟吧？嗯，嗯，好的。”
錢志軍還在看著那幾張化驗單，不由分說就把陳興何從椅子上趕了起來：“這都幾點了，趕緊回家去吧！今晚我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那我可先撤了，咱可先說好了，你答應我的哦，你要把那個康復科的漂亮女護士介紹的給我哦！”陳興何總算是情緒起來了一點，跟錢志軍開著玩笑。
當他打開家門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錢玉琦換了一身性感萬分的晚禮服，右手放在桌子上撐住下巴，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是在桌子上點了一盞小小的燭火。在蠟燭那點微弱的火光照映下，她渾身的氣質忽然變得嫵媚妖嬈。
這玩的是哪一出？
“辛苦了！快去洗手，今晚我請你吃燭光晚餐，特別地感謝你昨天救了我！”錢玉琦款款地走到他身邊，十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用甜的發膩的嗓音拖著聲調說道。
“咳咳，這是我的職業，應該的嘛！那啥，我回來拿個東西還得出去，晚上同事聚餐！還有，你身體還沒恢復呢，最好臥床休息吧。”陳興何被嚇壞了，他必須要從心底里承認，錢玉琦那精致的俏臉和凹凸有致的身材，確實比較誘人犯罪，所以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況且下面已經開始升起了國旗。
他下定決心今晚不能參加這頓浪漫的晚餐。男人，就要對自己狠一點！
“連住院費醫藥費都是你幫我掏得，我只是想請你吃頓飯而已。干嘛一定拒人以千里之外？我又沒說要做你女朋友，怕什么？你就非得把自己包裹的這么嚴嗎？”錢玉琦的眼神忽地又變得無比幽怨，眼眶里再度泛起了淚珠，晶瑩地閃動著。
陳興何很有些頭大，他最怕看到女人哭。其實他到現在都沒找女友，還是雛鳥一只，只是因為曾經的刻板教育，讓他習慣了刻意壓抑自己的情感。如今一個大美女自動投懷送抱，確實太讓人覺得恐懼了。
“好吧好吧！”隨著錢玉琦的玉手越摟越緊，陳興何已經從胳膊上感受到了那柔軟的存在，只好趕緊抽出了胳膊，逃也似地奔進了衛生間。
“咯咯！”看到住了兩年，話卻沒幾句的他如此狼狽，錢玉琦不禁笑了出來，卻又想到了什么，輕聲嘆了一口氣，自己先坐到了餐桌邊。
陳興何先是洗了洗手，然后又用冷水激了激臉，當抬起頭看到鏡中的自己時，一股說不出的想法冒出了心頭。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期盼，那種感覺，就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心頭爬，癢癢的，想撓卻撓不著。
看來我是得趕緊找個女友了。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就走出了衛生間。
“這第一杯酒，謝謝你昨天救了我，”錢玉琦終于變成了真實的自我，誠摯地端起了高腳紅酒杯，“要喝完的，不許剩！”
陳興何除了專業之外，唯二能拿出手的就是他的酒量了。當醫生是必須要酒量大的。只是配合著曖昧氣氛，這酒的味道卻有些古怪。
“第二杯酒，希望你不要搬家。房租我可以便宜一半，既然你都知道我身體不好，又住了這么久，那就繼續住下去好了。你照顧我，作為回報……以后我每天給你做飯。”錢玉琦深深地望著他，仿佛在直視著他的心底。
陳興何卻沒看她，只是盯著桌子上豐盛的菜足足一分鐘，才閉著眼睛一飲而盡。錢玉琦開心地笑了起來，她知道這代表著默認了。
“這第三杯，我想跟你說……”錢玉琦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起來，端著杯子走到了他的身邊，俯身下去，嘴唇慢慢地靠近了他的耳朵，吐氣如蘭，似乎有什么話要悄悄的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