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功賊第三章 朝露 (五 下)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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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朝露 (五 下)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酒徒  分類: 架空歷史 | 酒徒 | 家園 | 開國功賊 | 隋唐 | 寫意 | 青春 | 勵志 | 夢想 | 執著 | 酒徒 | 開國功賊 


張金稱殘暴好殺,近兩年雖然有所收斂,但對于冒犯過他的人,通常是連其屬下帶屬下的家人都不放過。想到平恩三地可能發生的慘禍,錦字營眾銳士立刻起了同仇敵愾之心。以最快速度沖出了山谷,接上被韓世旺擒獲后又釋放的眾斥候,星夜兼程向自己的老巢趕去。

這一次比來時快得多,只花了兩天半光景,前鋒便已經抵達洺水河畔。程名振下令大軍找偏僻處扎營休息,同時調派斥候,趁夜摸過河去,探查河對岸情況。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他的心反而安靜了下來,不再想事情的起源,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保全自己和弟兄們的家人上。

他麾下只有四千多銳士,而張金稱所部至少在兩萬以上,為了萬無一失地將平恩等地拿下,其可能還于暗處隱藏了更多的嘍啰。但眾寡的懸殊問題并不令眾將覺得太擔心。錦字營的銳士人數雖然少,卻個個都有著三次以上的大仗經驗。而程名振在這幾個月又著力加強了底層軍官配置和隊伍戰陣演練。可以說,他們是眼下巨鹿澤中最最精銳的力量,雖然這支精銳表面上看起來并不是那么盔甲鮮明。

與張金稱開戰,比人數多寡更難應付的是道義和情分上的問題。首先,對方畢竟是巨鹿澤的大當家,積年聲威猶在。臨戰時出面說幾句話,都可能讓弟兄們發生動搖。可以說,如果不是被逼得沒了退路,錦字營的眾將無人愿意與他為敵。其次,交手雙方曾經是袍澤兄弟,甚至有些人彼此之間交情不薄。沒開戰之前恨得牙癢癢,真的面對了面,大伙很難下得去手。而兩軍交戰,最忌諱的便是心慈手軟。“當面不讓步,舉手不留情”是古人總結出來的經典名言。揮刀時稍一猶豫,可能就送掉自家的性命,甚至輸掉整個戰爭。第三,巨鹿澤的旗幟、號角、軍令,大部分都出自程名振之手。也就是說,雙方在戰場上采取的指揮信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萬一臨陣發生混淆,難免會造成局部混亂。而人數少的一方如果想取得勝利,每一步幾乎都要精確到位。張大當家有混亂的本錢,錦字營一旦發生混亂的話則萬劫不復。

“咱們連夜將旗號換掉!”段清早就不耐煩在張金稱麾下受氣了,如今得到機會,立刻向主將倡議,“否則打起來難分你我,弟兄們都不知道跟著誰跑!”

“能不大打,還是不要大打。”程名振壓低聲音,說出了自己的設想。“打起來,只會讓官府看笑話。能逼迫大當家回心轉意最好,實在不行,也盡量做到以戰迫和,將雙方損失降到最少!”

這個提議,是他經過反復考慮之后才做出的決定。但眾人顯然不太愿意接受,七嘴八舌表示不滿。在大伙看來,張金稱此舉純屬以妒生恨,暗下黑手。其看著平恩三縣日子好過了,便想把三縣的收獲據為己有。而明著要又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先來個調虎離山,然后趁男人不在家的時候找女人的麻煩。

最可恨的是,他來活路都沒想給大伙留。仿佛早知道大伙到了河東之后,會像王麻子一樣敗得唏哩嘩啦,所以干脆派人堵住河東通往河北的道路,借仇人之手將錦字營徹底毀滅。

大伙幾曾得罪他來?誰跟他有這么大的仇?這個人簡直就是個瘋子,根本分不清是非黑白,只盯著眼前那點兒看得到的“好處”!這樣的大當家,能不跟還是不跟,早一天決裂早一天脫離風險。真的握手言和,萬一哪一天他又從背后捅刀子,大伙怎可能還有這回的運氣?

早料到眾人會這么想,程名振清清嗓子,繼續解釋道:“當然,作準備時,還要做魚死網破的準備。否則,即便能應付過眼前這一關,別人看出咱們未戰先怯,日后也會變本加厲地欺負到頭上來!”

“這還差不多!”韓葛生想了想,率先表態。“以戰促和,讓大當家知道咱們也不是可以隨便捏的。日后,他自然行事自然會小心些!”

“要我說,還是一拍兩散的好,以免日后還被人惦記!”段清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不愿意再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賭注……

“怕的是不能善了,白白便宜了外人!”也有人看得稍微長遠,言詞中露出深深的擔憂。

王飛的思路比較活躍,不完全贊同韓葛生的想法,也不完全贊同段清,“平恩三縣周圍幾乎無險可依,沒了巨鹿澤,就會四面受敵。所以,要么咱們將巨鹿澤也一并拿下來,要么讓大當家知道咱們不好惹,日后誰也不招誰!所謂善了,只是讓外邊覺得咱們還是一體。但日后彼此之間親兄弟明算賬,各干各的,誰也別圖謀誰那點兒家底!”

這個提法,其實和程名振的本意差不多。他之所以再三強調不欲把仗打得太大,其中最重要原因便是平恩三地沒有縱深。一旦朝廷派遣大軍前來征剿,只要突破了漳水防線,再向前便是一馬平川。有巨鹿澤在,他還可以狐假虎威一番,甚至必要時可以向張金稱靠攏,為了各自的生存再度攜手。沒有了巨鹿澤這個后盾,他便只能落荒而逃,躲到更遠的林慮山甚至太行山中去過野人日子。

其次,雖然馬上就要被迫與張金稱翻臉。江湖道義方面他不得不有所顧慮。先互相試探一番,然后維持個表面上的名份,無論是綠林道還是世人都不會覺得他程名振腦后生了反骨,跟誰反誰。如果現在就竭盡全力將張大當家打翻在地,取而代之的話,日后他的名聲就徹底爛到家了。沒有人愿意跟一個心如蛇蝎的人長期為伍,更沒有人愿意跟一個忘恩負義,翻過臉來便不認人的白眼狼合作。

想到這兒,他接過王飛的話頭,笑著道:“此事不要再爭了。咱們做最壞的準備,向最好方向努力。至于段清所說換旗幟的話,依我看這樣辦吧!既然大當家把平恩、洺水、清漳三縣畫作洺州,委任我當洺州總管。咱們今晚就安排人手把旗號上的“張”字和“錦”字拆掉,縫上“洺州”兩個字!”

“洺州!”眾人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洺州好,洺州好,咱們以后就要洺州軍!”

“洺州,的確不錯,咱們本來就是為了自己打仗,家在洺州,旗號也打上洺州!”

雖然這兩個字還是張金稱所賜,聽起來好像也沒脫離巨鹿澤一伙,實際上,換上了這兩個字后,相當于“錦”字營從此獨立于張家軍之外,再沒有人可以隨便占有他們的戰利品,再沒有人可以在他們辛苦開辟出來的土地上為所欲為。

但段清對此依舊不甚滿意,敲了敲面前矮幾,低聲說道:“何不干脆些,就改為“程”家軍。一想起那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就腦瓜子疼!”

此言一出,軍帳內的氣氛立刻如熱油里邊澆進冷水,轟地一下炸了鍋。既然已經揭竿造反,誰不希望所輔佐的人自建帝王之業呢。大伙弄好了便都是開國元勛,弄不好也頂多是掉了腦袋,但好歹風光過一回,比一直被人當流寇看強上何止百倍。

“對,咱們就叫程家軍,日后也找個術士來算算,讓教頭也當王爺!”

“誰學姓張的啊,咱們不玩那些裝神弄鬼的伎倆。先打跑姓張的,然后把永年城搶下來,直接據此稱王!就要襄國王!”

“應該叫趙王才對!襄國、平恩這一代原本屬于趙國!”

“那就順手把邯鄲拿下來,拿下邯鄲,連都城都有了!”

見大伙越說越離譜,程名振趕緊給大伙潑冷水。“諸位,諸位,這話能不能等咱們把平恩保住后再說。就三個縣,四千來兵馬,要當王你們自己當去,我可不落那個笑話!”

“成不了事,自然是笑話。一旦成了事,就沒人敢笑話咱們!”

“張大當家能當王,你有什么當不得的!”

“大當家只會殺人放火,你好歹還能治理三個縣!”

“我等愿為程教頭效死!”

眾人熱情高漲,七嘴八舌地給程名振鼓勁兒。仿佛已經看到了程名振面南背北,高坐稱孤的那一天。

但他的熱情很快就一聲怒喝所打斷。速度。“夠了,你們有完沒完!”程名振用力拍了下桌案,大聲叱責。

他平素很少發火,偶然爆發一次,還真把眾人嚇了一跳。“九當家怎么了?”段清等人以目光互視,不想當皇帝,也犯不著拍桌子啊。怎么說大伙都是一番好心,又不是逼著他明天就必須登基,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又何必掃眾人的興呢?

“諸位兄弟的心意,程某領了!”程名振四下拱了拱手,以少有的嚴肅態度地強調。“程某當年之所以造反,就是為了活命。各位兄弟入伙有先有后,時間不同,但原因恐怕也和程某差不多!僅僅為了活著!咱們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咱們不得不尋條道兒出來!可是,咱們是活了,有那么幾天還活得挺滋潤。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想女人有女人,想財寶有財寶。但咱們當年的親戚朋友呢,有幾個活下來了?要么被官府殺了,要么被咱們殺了。速度。死后連個墳頭都不能起,尸首就仍在大道邊上!”

“咱們恨朝廷,恨那些當官的,他們讓咱們活不下去。于是咱們反了,殺了狗官,放火燒了衙門。但咱們又干了什么呢?殺更多人,讓更多的人活不下去。然后讓活不下去的人跟咱們一道殺人,一道搶,一道燒。比狗官殺得人還多,比狗官更不講道理!咱們在干什么?咱們除了殺人放火之外,還做過什么?好端端的平恩、洺水還有館陶,打仗前什么樣子,現在又是什么樣子?大伙都看到了,都看得比我清楚!大伙自己拍著胸脯想想,心里覺得落忍么?打來打去,把好地都打到荒草齊腰深,把好端端的城市打成骷髏堆?里邊都埋的什么人,你的街坊鄰居,我的親戚朋友!咱們活了,活在他們的尸體之上。像鬼一樣,像狼一樣活著。所以咱們做人也像狼一樣,誰也不再相信誰。有了好處、大家結伴搶,沒了好處時,偷偷磨牙,時刻準備互相咬一口。”

“這日子,我過的時間不長,不到三年。但我這輩子都過夠了!我不想再過下去了,我希望自己好好活著,白天能開心,晚上睡覺也不必枕著刀。我希望我的孩子除了殺人之外,還會點兒別的東西。我希望你們,也都活著,平平安安活到這個亂世的結束!”

他發現自己說得很亂,也不知道大伙到底請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他覺得心里堵,這些積聚已久的東西不吐不快。“這樣說,并不是說咱們怕死。咱們不怕死,咱們可以戰死。但咱們最好為保護自己的老婆孩子,保護自己的家而戰死。而不是死在某個人的夢想當中,不為了某個人的野心而死。”

“大伙的好意,我拜謝了!”他抱拳,長揖及地。“我希望大伙跟我并肩而戰,但我不希望大伙為我而死!這份好意,我承受不起,也不敢要。我不敢踏在鄉鄰的白骨上成就自己的功名,因為下一個被踏在腳底的,也許就是你我!”

話音落下,軍帳里立即變得一片沉寂。人們如同做夢一般,瞪大眼睛,楞楞地看向自己的九當家。大伙發現,自己居然從來不認識這樣的一個程名振。如此陌生,但又如此親切。他的年齡幾乎比在座的每個人都小,他的眼神卻比在座的每個人都深邃。他的話,大伙其實只聽懂了很少很少的一小部分,但大伙卻在這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中,深刻地體會到其中的情意。教頭不想大伙死,不想讓大伙為他而死。教頭希望好好活著,每個人都為自己好好活著。

在那之后,他們在很多事情上有過很多分歧。有過爭吵,有過抱怨,但卻沒有一個再選擇和大伙分道揚鑣。在漫長的亂世里,他們之中的大多數在戰斗中亡故,但活下來的,卻始終記得當年的承諾,保護自己的兄弟,保護彼此的老婆孩子。保住心中,那最后一點屬于人類的善良。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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