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種老化處理也是有破綻的,鑒定界的行家一眼就能看穿,但是官兵的巡邏小隊一個小頭目肯定是看不出來真假的。
看到這些文書不像假的,那小頭目的態度就更好了,笑道:“李公子,你從賊窟里逃往南京,這是棄岸投明之舉,我是極欣賞的,不過咱們公務在身,船艙總得例得檢查一下,你可別怪我。”
說完他揮了揮手,十幾個官兵向著船艙底下走去。
鄭曉路笑道:“應該的,將軍你就不必下去了,咱們在這里聊會兒吧。”這小頭目是個屁的將軍,連百戶都算不上,但鄭曉路給足了他面子,又給了銀子,他自然樂得清閑。
那十幾個官兵下了船艙,就見張逸塵迎了上去,一人發了五兩重的一錠銀子,道:“眾位軍爺,咱們這些貨都是易碎的,麻煩軍爺們輕點。”
十幾個下船艙的官兵手拿銀子,笑嘻嘻地道:“放心,我等拿了你的銀子,自然知道怎么做。”他們的頭目被鄭曉路纏在甲板上,沒來監督他們,又得了人家的孝敬銀子,自然就不怎么賣力了,隨便在船艙里走了幾步,就算是檢查完了,拍拍屁股回了甲板。
這時江面上跟著來的閻王軍小船也被官兵陸陸續續地攔截了下來,這些閻王軍士兵都化裝成普通百姓,手無寸鐵,兵器都放在鄭曉路這艘大船的艙底,而且閻王軍的士兵們直接拿出自己以前的真戶籍就可以過關,沒受到一絲置疑。
有一些閻王軍是陜西來的,使用的也是自己陜西人的真實身份,就說自己是被三十六營鬧騰得活不下去了,遷到四川,結果四川又被閻王軍鬧騰,才準備去江南的。
其時天下大亂,到處都有流民,雖然官府明面上禁止流民亂竄,但實際上哪里禁得住,下層士兵一般都對流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得他們遷移。
官兵們下了船,放大船前行,閻王軍的先鋒部隊輕松就通過了宜昌,直向下流而去,鄭曉路站在船頭,不由得感慨道:“官兵何等,給點銀子就啥也不管了。”
張逸塵苦笑道:“這世道就是如此,無論當政的人有怎樣的決心,若是下層的辦事人員不得力,好事就會做成壞事。”
鄭曉路皺眉道:“我可不想閻王軍也變成這樣。”
張逸塵拍拍他的肩膀道:“閻王軍暫時還不會變成這樣,因為他們感覺到了比以往更幸福的生活,為了自己的好日子能長久,就不會玩忽職守。但若有一天閻王軍取得天下,他們說不定會也變成這樣。”
確實如此,鄭曉路暗暗想到:因為國家太大,統治者往往很難觸及到這種最下層的公務員是否有認真辦事,解決這件事情的最佳方法應該是媒體,用新聞媒體來監督行政機構,使得它不敢玩忽職守。
以后自己的地盤大起來之后,就得扶植一下新聞媒體行業了,用它們來擴展自己的視聽,免得變成明朝皇帝那種呆在皇宮里被大臣們糊弄的悲情角色。
船過了宜昌,又行了一天多,鄭曉路在船上晃得久了,有點頭暈腦漲,突然看到江北岸邊有一個破敗的小村,靠著江邊的地方立著一座小小的酒家。
鄭曉路笑道:“不如在這個酒家吃頓午飯,腳踏一會兒實地心里會舒服些。”
孫文宇也知道救兩位少爺不急在一時,就點了點頭,大船靠了岸,船上留下幾個水手看船,鄭曉路一馬當先,帶著一大群人下了船,向著酒家走來。
只見這村莊極為破敗,房屋大多年久失修,周圍的田地也多荒蕪。此時已入了冬,寒風刮著村莊里的幾顆老樹嗚嗚地哭,讓人心煩意亂,村子里見不到人影走動,但房屋里有炊煙升起,顯見得這個村子還有人住。
鄭曉路不禁有點懷疑這酒家里有沒有東西可吃。
眾人進了酒店,見這酒店里桌椅混亂,一個精瘦的漢子站在柜臺后面,問道:“客官們要吃點什么?”
鄭曉路奇道:“你這里還真有東西可吃?我看這村子都快不行了的樣子,怎么你這家店里還能拿得出吃食嗎?”
那精瘦的店主笑道:“當然有吃的,雖然湖北連年年大旱,糧食難弄,但小店為了滿足大江上往來的客商,拼盡了力氣倒也能弄來些食物。”
鄭曉路笑道:“我這里有五十幾個弟兄,船上還有幾個看船的弟兄,你弄得出這么多吃食么?”
店主笑道:“當然能,咱這就去殺兩只豬,足夠六十人吃了。”他一邊說,一邊陪笑道:“客官,兩只大肥豬可不便宜……您看……”
鄭曉路會意,啪地扔了一錠金子出來,足足有十幾兩重,笑道:“拿去”
那店主點了點頭,就要進廚房。
突然,店外傳來一陣喧嘩之聲,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領著二十幾個漢子走進了店來,這群漢子穿得破破爛爛,雖然不胖,但卻看上去精悍有力,腰間插著鋼刀。
領頭的少年五官端正,雖然臉上有點臟,但卻看起來頗為英氣。背上掛著一把長槍,那槍比這個小小少年長了不少,從他背上伸出來幾乎一半,看上去十分好笑。
見這少年進來,用紗巾蒙著臉的馬祥云微微皺了皺眉,感覺有點眼熟,但卻一時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
這群人進了店,瞅了一眼鄭曉路這群人,看到他們人多勢眾,就沒來招惹他們,而是向著店家吼道:“有吃的沒?”
店主笑道:“有吃的,剛剛還說殺兩只豬給這群客官吃,你們就又來了,我再多殺一只給你們。”
少年也摸出一大錠銀子,扔給了店主,但轉過頭去不再理會他,與那群漢子低聲商議起什么事情來。
那店主走到廚房門口,大聲叫道:“殺三只,今兒個客人多。”
廚房里有個粗豪的聲音應道:“好的,我去趕三只來。”然后就見屋后有一個大個子提著一把殺豬刀,向著村子里面走去。
眾人知道殺豬再煮成吃食要不少時間,就耐心地閑聊著等著,過了一會兒,見那漢子帶著兩男三女走進了廚房,廚房里立即傳來女人的哭叫聲,以及那漢子和另外兩個男人的怒罵聲。
鄭曉路奇道:“這是在做啥?”
店主笑道:“不妨事,大約是幾口子在吵架,怕是舍不得殺豬吧。”
鄭曉路感覺十分可疑,但又不知道可疑在哪里,只好悶聲不說話。
突然,那背著長槍的少年突然將桌子一拍,怒喝道:“店家,你這廚房里究竟是在殺豬還是在殺人?”
店主面色一變,忙道:“客官你說笑了,哪有殺人的道理。”
那少年兩眼怒睜,喝道:“放屁,湖北連年大旱,十村九荒,哪里找得來豬殺。我剛才還沒想明白,現在知道了,你定是要殺‘菜人’來給我等吃。”
“菜人?”鄭曉路大奇,忍不住對著旁邊的心腹們問道:“什么叫菜人?”
張逸塵眉頭一皺,道:“我以前破案時聽說過,每當碰上災年時,有些黑店就抓活人來圈養,稱之為菜人,對外則稱是豬肉,其實是殺人吃肉,十分可怖。不過這種事太損陰德,我在錦衣衛里多年,一次都沒碰上過這種案子。”
“我x,還有這種東西?”鄭曉路大吃一驚,怒道:“豈有此理咱們趕緊殺進廚房里看看。”
他們這邊在說話,還沒動靜,那邊已經鬧了起來,那少年拔出背上的長槍,怒喝道:“好你個黑店,殺人吃肉,喪盡天良,我今天定要替天行道。”說完挺槍就沖進了廚房里,他帶的那二十幾條漢子,也一涌而入,廚房里立即響起一陣乒乒乓乓的打斗聲。
不一會兒,那少年就扶著三個女子走了出來,長槍又掛回了背后,槍尖上還帶著血跡。
那三個女子其中一個粗手大腳,是個中年村婦,一只手臂已經被砍下,胸前也被砍了一刀,滿身是血,看來活不成了。另兩個卻是兩個餓得面黃肌瘦的年輕女子。一身衣服破破爛爛,滿臉淚痕。
原來這三個女人還真是菜人,湖北連年大旱,這三個女子都是離鄉背景逃難的流民,結果在這附近被抓了起來,養成菜人,隨時準備被人殺了吃掉。三女被押進廚房,以為大限已至,不禁哭泣,那幾個屠夫就在打罵她們,剛提刀砍了中年婦女,少年沖進廚房,將他們救了出來。
滿身是血的中年婦女咕嚕了幾聲,閉目而逝。另兩女兔死狐悲,不停地哭泣,此時已逃脫生天,她們便跪在地上向那少年磕頭謝恩,連聲道:“恩公收了我們當奴婢吧,我們實在活不下去了。”
那少年手忙腳亂,連聲叫她們起來,但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不便收這三女當奴婢,四個人在那里墨跡成一團。
這時張逸塵眉頭一皺,道:“李少爺,有敵來襲,人數大約……”他側耳仔細聽了聽,道:“接近百人。”
鄭曉路花了起碼三十秒才明白李少爺是自己,趕緊應道:“什么來路?”
張逸塵笑道:“剛才廚房里一陣亂斗,三個屠夫被少年殺了,但店主跑了出去,我估計是那店主搬來的援軍,應該就是旁邊這個村子里的村民,看來這村子可不是什么良民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