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后,跑得腿都要斷了的西昌守軍,終于趕到了成都南城外。
張子元見到前面的成都城門,猛松了一口氣,大聲道:“哎呀我的媽呀,終于到成都了,安全了……這一路走得我心驚肉跳,差點就要嚇死過去。”
他又嘿嘿笑了兩聲,又道:“終于回城都了,還是在成都安全,這里兵精將廣,那個什么神弩將張令也在成都,到了成都我就不怕了。”
這時城門守衛早已飛報入城,說有一票官軍突然來了成都,四川右檢事邵捷春和知府徐申懋趕緊前來南城門看是哪一路的官軍。
兩人一見張子元,頓時腦殼一痛。
痛過之后,邵捷春便即大驚,呼道:“張子元,你好不曉事,怎么帶著西昌城的守軍跑到成都來了?”
“嘿,我怎么就不能來成都了?”張子元可不怕邵捷春,他笑道:“皇上命我追捕閻王賊寇,本官聽說閻王上一次出現在成都南邊三十里的地方,我當然要來追捕!”
“你追捕個屁,你分明是膽子小,不敢呆在西昌城。”邵捷春破口大罵:“你這鳥人自己逃跑也就罷了,怎么把西昌城的守軍都給帶過來了,現在西昌情況到底怎樣了?”
“邵大人,你說話可得負責,你讓我不帶兵,就這么一個人回成都來么?萬一路上碰上什么山賊土匪,閻王鬼王一類的,我的安全誰負責?”張子元翻了翻白眼道:“為了本官安全著想,當然要把所有兵力都帶在身邊。”
“你……你這混蛋……”邵捷春感覺自己連罵人的力氣都要沒有了,他怒道:“我要稟報朱大人,叫他拿尚方寶劍斬了你這狗賊!”
“哇,尚方寶劍,我好怕!”張子元揚了揚自己手上的尚方寶劍,笑道:“老朱大人有一把,我也有一把,他要拿尚方寶劍來斬我,咱也不怕,大不了尚方寶劍對尚方寶劍,咱年輕氣盛,怕得誰來?”
“我……我要稟報皇上!”邵捷春又怒。
“哼哼,皇上要我追捕閻王軍,可沒叫我幫著你們守城。”張子元道:“稟報皇上我也不怕。”他確實不怕,有著親手誅殺奢崇明的大功在身上,他怕邵捷春做啥,就算朱燮元他也不是很怕。
張子元一向不怕文官,他比較怕武官,文官發起狠來就是罵人,稟報皇上,有個屁用。還是武官發狠比較可怕,萬一頭腦一熱拿槍捅人,那就麻煩大條。
張子元對著城門大吼道:“還不開門放我進去!老子拿尚方寶劍斬你們這些守城的家伙。”
哇靠,你這尚方寶劍拿去對付朱燮元也許不成,對付城門守衛那還不是輕輕松松,城守衛不等邵捷春吩咐,趕緊開了城門,張子元得意洋洋,縱馬而入。
他一進了城,立即像孫子一般一縮,打馬直奔神弩將張令的府上,在他看來,這四川最安全的地方是成都,成都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張令的身邊,別的地方全都不靠譜。
猛如虎跟在他身邊,低聲道:“張大人,咱們是去找張令抓閻王軍嗎?”
“抓你個頭的閻王軍。”張子元道:“賣命的事讓別人做去,咱們混個平安就好。”
“可是……卑職想立點功,再晉升兩級啊!”猛如虎摳了摳頭道。
“扯蛋吧,等你打得過閻王軍那個蠻子了,你一定能晉升。”張子元道:“若你連那個蠻子都打不過,你憑什么打贏閻王軍?憑什么晉升?”
猛如虎摳了摳頭,道:“咦,好像真是這樣……”
張子元逃竄到成都還不到五天,西昌城就暴發了大規模的示威游行。西昌是個很特殊的地方,從天啟初年奢崇明造反開始,西昌的百姓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多年來,戰火不斷,奢崇明無恥地向當地的牧民們搶劫戰馬和糧食,奴役他們為叛軍干活。
好不容易奢崇明死了,人民迎來了好日子,在鄭家的幫助之下,慢慢地恢復了元氣,但鄭家突然關閉了所有的信貸所和工廠。雖然官府說鄭家是賊寇,但百姓們并不太相信。
他們見識過奢崇明的叛軍,在他們心里,那種向百姓需索無度的才叫賊寇,幫著百姓們重建家園的鄭氏,到底哪里像賊了?
張子元帶著官兵一撤,西昌立即就亂了。
牧民們爭相奔走通告官兵離去,和鄭氏簽訂過養馬契約的牧民們,更是一早就聚集在了一起,因為他們曾經和鄭氏簽訂過契約,所以前些日子戒嚴時,他們是官府重點看管的對象,此時官兵走了,頓時覺得壓力一松。
牧民們不自覺地聚在一起,商量今后的出路。
“現在怎么辦?大伙說說,咱們這一年多來,一直是鄭氏接濟在著過活,吃的,用的,就連家里養的小馬駒也是鄭氏給的,若是鄭氏沒了,咱們全得餓死。”一個牧民道。
“那還能怎么辦?難道你想造反?”另一個牧民道:“奢崇明造反是什么下場,你沒看見嗎?”
“我不敢造反,但鬧騰一下我還是敢的。”一個牧民道:“咱們應該去衙門里敲敲喊冤鼓,幫鄭氏說說話,咱們這么多人,一起說鄭氏是好人,官府也許就不把鄭氏列為賊寇了吧。”
“嗯,你說的對。”牧民們一頭同意:“就這么辦,咱們去幫鄭氏喊喊冤,一定是有貪官想侵吞鄭家的家產,咱們喊出一個青天大老爺幫鄭家主持公道就行了。”
牧民們聚在一起,約摸著有一千多人,浩浩蕩蕩地進了西昌,想去衙門里喊冤,這時西昌的守軍全被張子元帶走了,城里只有一些行政官員,西昌屬于軍衛所,軍隊一走,這里最大的文官只是一個七品縣令。
一千牧民圍著縣衙門,將喊冤鼓用力一敲,那縣令嚇得哪敢出來,縮在衙門里直發抖。
牧民們敲了半天鼓,沒反應,正不知道該怎么辦。
突然街角又轉出一大隊人來,原來是“四川省工人聯合大會”的工人們也到了,為首一個工人領袖,正是萬尚竿。
只聽萬尚竿大叫道:“工人兄弟們,這萬惡的官府,他們侵吞了鄭家的家產,逼得鄭家關閉了工廠,又拿關氏來糊弄我們,我們不能再忍受官府胡作非為了。牧民朋友們敲了半天的喊冤鼓,縣令居然不敢出來說話,分明是心中有鬼,咱們沖進縣衙門去,打他狗日的。”
萬尚竿的背后其實根本不是工人,全是閻王軍士兵化裝成的假工人,這群假工人大聲應和道:“萬會長說得對,打他狗日的!敢砸我們的飯碗,反正活不下去了,老子反了。”
兩百多名假工人一涌而上,沖進了縣衙門,將那可憐的縣令揪了出來,一陣拳打腳踢,把那縣令打了個鼻青臉腫。
打官造反這種事,最怕有人帶頭,閻王軍的假工人們一帶頭,牧民就有點忍不住了,少數膽大的牧民湊了過去,伸出腳來,在人群中向著里面的縣令狠狠踢了兩腳,這一踢就上了癮,想起平時被貪官污吏們百般欺辱,氣就不打一處來。
一群牧民心想,反正有工人帶頭,造反這種事,官府的追究方法一般都是“首惡必辦,從犯不究”,牧民們顯然只是從犯,以后是不究的,這還怕啥,他們也一涌而上,不光是縣令,連同衙門里的惡吏也一起拖了出來,一陣拳腳,將他們打得要死不活。
只有幾個平素為人比較好,照顧鄉鄰的好差吏,才沒有被人打,但是也嚇得不輕。
萬尚竿哈哈大笑,叫“工人”們將貪官污吏捆在一起,押著游街示眾,一群工人在西昌城里轉了幾個大圈,邊轉邊嚷嚷道:“貪官污吏必糟天譴!”、“我們要吃飽肚子!”、“我們要穿暖和衣服”、“我們要鄭氏重新開張”……
這些口號開始時還是說“貪官污吏必糟天譴”,后來慢慢地,在萬尚竿的領頭下叫來叫去就叫變了味,示威游行進行到最后來的時候,口號已經變成了:“工人朋友們站起來”、“農民朋友們站起來”、“親倒貪官污吏”、“親手創造美好生活”……
得,這一下得自己來了!
游行結束后,閻王軍偽裝的工人們占據了縣衙門,在衙門的門口掛上了巨型的橫幅,上書“四川省工人聯合大會總部”,萬尚竿坐在公堂之上,大聲宣布道:“我宣布,工人們從今天起,占領西昌城……哦,對了,也有牧民朋友們的功勞,來,把副會長的座位給牧民朋友們拿一把出來。”
牧民們一陣謙讓,最后選了個不怕死,膽子大的人出來,坐了副會長的位置。這新上任的副會長顯然是個沒見識的,他向萬尚竿陪著笑道:“會長……會長大人,咱們今后怎么辦?”
“那還不簡單,咱們要求和官府談判,要他們重新開設鄭氏信貸所和鄭氏加工廠,要他們重新制定賦稅,減輕工農負擔!”萬尚竿按照鄭曉路教的一條一條地背道:“要他們懲治貪官污吏!”
“官府要是不答應怎么辦?”那副會長怯生生地道。
“不答應!哼哼!”萬尚竿冷笑道:“咱們就占了西昌城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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