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的家眷隊伍,在成都西南四十里的地方,遭遇了“歹人”。
率先出現的,是一波并不算密集的箭雨,這些箭從道路兩邊射出來,它們并沒有對著女眷和楊帆、鄭俊材等人去,目標全是鄭家的家丁。
手拿木棒,毫無思想準備的鄭家家丁,傾刻間就有不少掛了彩,好在這個時代的弓箭傷害并不高,只要沒有被直接射中要害,那頂多就是在身上開了個血洞,咬咬牙還能撐住。
鄭家家丁在第一波箭雨之后,立即護著運女眷的大車,避向了路邊的小樹林里。
緊接著,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的劉峻崎,帶著八百名蒙面手下,將整個樹林子靜悄悄地圍了起來。
“哪里來的人馬?”樹林里,楊帆背靠著一輛大車,小聲地向皂鶯問道:“能看出來嗎?”
皂鶯搖了搖頭:“看不出來,不過敵人的弓箭目標明確,顯然號令森嚴,不是普通強人。”
兩人還要繼續商議突圍的辦法,就見到“歹人”的首領出現在前方不遠處的官道上,向著他們大聲叫道:“鄭氏的人,我們家大王想請幾位夫人小姐和小少爺去山寨里喝喝茶,聊聊天,談談贖金一類的事項,還請幾位夫人和小少爺陪著我們走一趟!至于你們的家丁護院,我們家大王沒興趣,還請楊管家盡數帶走,走得遠遠的。”
“攻心戰,想瓦解家丁們的士氣。”楊帆低聲道:“普通強人才不會來這一套,一般都是沖上來就殺的。”
皂鶯點了點頭,道:“我上去會會他們!”她空著雙手,越眾而出,向著那歹人首領走去,袖中飛劍已經蓄滿了勢,全身崩得緊緊的,如果有必要,皂鶯準備將全身的飛刀齊出,一舉擒下對方的首領。
“我家夫人命我上來回話。”皂鶯大聲道:“我鄭家備著一些微薄的茶水錢,可以給各位英雄拿去解解渴,夫人們萬金之軀,不便去貴山寨,還請高抬貴手。”皂鶯一邊說著江湖套話,一邊向著蒙著面的劉峻崎靠了過去。
見劉峻崎混不在意地讓她靠近,皂鶯心中暗喜,只要再向前走幾步,再幾步,走進她的飛劍和飛刀的射程之內,就有機會一舉拿下劉峻崎,眼看就要走入射程。
劉峻崎突然大聲道:“停!嘿嘿!休想玩陰的,你這丫鬟我認得,你有點鬼門道。再向前走一步,我就叫孩兒們亂箭齊發,把你家的夫人們都射成刺猬。”
皂鶯心中一驚,停步不前,這人認得我?他知道我是九指皂鶯還敢來惹我們鄭家?不對,他應該不認得我,不然他就該稱我為九指皂鶯,不應該說“你這丫鬟我認得”。
一隊盾牌手突然從道路邊跑了出來,前前后后將劉峻崎圍了個結實,他在盾牌手中笑道:“據說你暗器厲害,我就圍成個烏龜樣子,你可別笑我,我叔說了,做事情要膽大心細,只要能取得最后的勝利,裝裝龜兒子也沒什么關系。”
皂鶯一看他的架勢,知道自己的飛刀飛劍都傷不了他,心中一嘆,緩緩退回了楊帆身邊。
劉峻崎笑道:“夫人們,跟我走吧!這三百個拿著木棍兒的家丁,護不了你們,若是反抗,白白送了他們的性命。”他揮了揮手,圍過來的八百手下一起亮出兵器,這些人右手持長矛左手拿著小圓盾,腰間掛著一把鋼刀,背上還背著一把小弓,武裝到了牙齒,如此齊整的裝備,在這個時代還真不容易見。
皂鶯和楊帆都吃了一驚,心中暗想:“這哪里是什么強盜土匪,分明就是正規官兵,而且還是精兵,才能有這么精良的武裝。”
車隊里傳出來一聲怒叱,小辣椒鄭佳怡大聲道:“哪里來的強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唔唔……大姐,你捂著我嘴做什么。”她還沒說完,鄭佳忻已經捂著她的嘴,將她按在車廂里。
敵我雙方都被鄭佳怡這一聲叫喚弄得苦笑了一把,劉峻崎聳了聳肩,對著楊帆高聲道:“楊管家,你看,貴府的夫人不諳世事,天真純良,若是死在這里,何其可惜。貴家主不在這里,你可得拿出點擔當,當斷則斷,否則害人害已。帶著家丁們走,我可以不傷他們性命。”
楊帆多年來跟著鄭曉路打拼,何等忠心,要讓他交出夫人們帶家丁走,那是萬萬不能,但若要硬拼,他環顧了一下家丁們,有幾十個人受了箭傷,身上正流著血,雖然他們斗志仍然高昂,但只靠著木棍,如何能敵八百武裝精良的敵人?若是亂斗起來,刀槍無眼,流矢亂飛,傷了女眷,那就罪該萬死了。
他正猶豫不決,車隊里突然傳出一個鎮定的女聲,這聲音甚是柔婉:“楊管家,叫我們的人都別動。”
溫柔如水的大小姐鄭佳忻一只手牽著鄭佳怡,一只手牽著向蘭索,從車中掀簾而出,她是鄭曉路的夫人中,唯一一個親身上過戰場的女人,在閻王軍亂陜西時,她一直跟在鄭曉路的身邊,早已習慣了鋒煙戰火,此時之鎮定,尤勝旁人一籌。
鄭佳忻走出車隊,對著劉峻崎柔聲道:“這位大王,我們三個隨你們去。想必你截這一道,為的是找我的夫君鄭小路談條件。那么,有我們三個去了,份量已經足夠,我的三妹和小弟年齡尚小,還望放他們一馬。”
她說到這里,雙眉突然一豎,柔婉卻堅定地道:“若是連我小弟和小妹也不放過,那今天咱們鄭家就在這里和你們拼了,能拼掉你們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們這邊三百多人,一個都不會活著,到時候你想和我夫君談任何條件都是妄想。”
一語即出,滿場皆驚。
如此柔婉一個人兒,堅定之時,猶勝須眉,場中只有皂鶯不覺意外,她在陜西早見過大小姐鄭佳忻的厲害之處,外表柔婉,千依百順,但一碰觸到鄭家人的利益時,此女必定死守原則,寸步不讓!
劉峻崎只覺渾身一冷,忍不住嘿嘿地干笑了兩聲,他在極短的時間里權衡了一下利弊,和這三百多人拼,已方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畢竟對方裝備太差,但若是鄭家家眷全死了,他的差使就算是辦砸了,逼不出鄭曉路來談判的話,做這些都是白費功夫,徒惹勁敵罷了。
“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們三位夫人跟我走,別的人我都放!”劉峻崎揮了揮大手,向手下們示意。
盾牌手們讓開一條道兒,鄭佳忻對著皂鶯搖了搖頭,牽著鄭佳怡和向蘭索,坦坦蕩蕩地走了過去,她的膽子并不是鐵打的,其實她也不像別人想像中的那么堅強,但她是鄭家的大姐,母親大人死后,她支撐著鄭家,為弟妹們遮風擋雨,多年來早已習慣了在關鍵時候擋在弟妹們的前面。
鄭佳忻走進盾牌手的群中,站在劉峻崎的旁邊,道:“我過來了,現在該你放人!”
劉峻崎哈哈一笑,揮了揮手,示意放人,他一邊指揮,一邊有點好奇地笑道:“夫人好膽量,在下佩服不已,奇怪的是,夫人不擔心我抓了你們三個,還是不肯放人嗎?”
鄭佳忻柔柔地道:“不擔心!”
“為何?”劉峻崎真奇了,我黑巾蒙著臉,看起來也不像好人,我這樣的人說的話也能算數?
“因為我會讓你放人!”鄭佳忻低著頭細聲道,她的雙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悄悄地放開了鄭佳怡和向蘭索的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短小的物事。
鄭佳忻突然雙手一抬,手上出現一把小巧精致的翼虎短銃,她雙手持銃,在極近的距離上,將銃口抵在了劉峻崎的腦袋上。而劉峻崎看著她柔弱不堪,似風吹就會倒一樣,哪里想到她會來這么一手,措不及防之下,短銃已經指著他的腦袋。
鄭佳忻柔柔地笑道:“看,我過說了,你得放人!”
滿場又一次皆驚。
鄭佳忻一出場時,看上去實在是個軟弱無比的女子,她雖然嘴上堅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渾身沒有二兩力氣,舉手投足,一派大家閨秀之風,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想到,她懷里居然隨時揣著一把短銃。
原來自從亂陜西之后,鄭佳忻就養成了一個怪癖好,只要出門,她懷里總是揣著一把短銃,鄭曉路勸了她幾次,她依然堅持,也就只好由得她了。
鄭曉路知道,這在后世被稱為一種心理疾病,叫做強迫癥,比如有的人上樓梯時總是會數樓梯有幾步;有的人每天會洗無數次手;有的人如果吃飯時沒湯,就難以下咽……而強迫癥通常是因為受到一些事情的刺激而造成的。
例如曾經鬧得全世界不安的“”,就造成很多人得了反復洗手的強迫癥。鄭佳忻這個必須在身上揣一把短銃的強迫癥,就是來自于亂陜西時李魁對她的傷害,她總是沒有足夠的安全感,所以才需要一把短銃防身。
如今,這把短銃居然還有這樣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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