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北望,天下大勢變幻。崇禎二年的年尾,在激烈地沖突中拉下帷幕。
十一月,后金皇太極親自督軍攻入龍井關,以蒙古喀爾沁臺吉布爾噶圖為向導,攻克洪山口。另遣將攻克大安口,會于遵化。
同月,名將袁崇煥點起手下所有大將揮師救援。
十一月初四日,袁崇煥手下的山海關總兵趙率教入援,于遵化戰死,全軍覆沒。袁崇煥失去了最得力的大將,失去了救援京師的最佳時機。巡撫王元雅、保定推官李獻明、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縣徐澤、前任知縣武起潛等,據遵化城死守,城破皆死。
十一月初十日,袁崇煥馳軍入薊州,薊州是橫在遵化與通州之間的屏障,他原本想在這里攔截后金軍,結果……皇太極繞道順義、三河,直逼京城。
十一月二十日,八旗軍兵臨北京城下……
這次北京保衛戰最終以明軍成功保衛了北京告終,但袁崇煥隨即入獄,崇禎帝以“袁崇煥咐托不效,專恃欺隱,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長驅,頓兵不戰。及至城下,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又潛攜喇嘛,堅請入城”的罪名,后將袁崇禎斬于菜市。
京師一震,天子大怒,全國皆動。
崇禎三年,秦良玉率領石柱白桿兵全軍赴京救援,石柱萬壽寨里,只留下一個馬庭立看家。
同年,四川精銳盡皆北上,馳援京師。山西兵、甘肅兵、陜西兵……全國精銳立即群起而動,入京勤王。舉國兵力齊集北京,萬里山河,空空蕩蕩。
官兵的兵力空虛,給了農民起義軍極大的機會。
崇禎三年,一名年輕人投身到了闖王高迎祥的麾下,帶領第八隊義軍,自號闖將,這名年輕人的真名,叫做“李自成”。
還是崇禎三年,一個大魔王在陜西米脂縣聚眾起義,自號八大王,后被人稱為西營八大王,這個大魔王的名字,叫做“張獻忠”。
然而崇禎三年的四川,依然平靜,雖然北邊的東虜和陜西的農民軍鬧騰得歡快,甚至戰火已經燒進了山西,但四川仍然五谷豐登,百姓安居樂業,人心安定,沒有絲毫亂相。誰也不知道,在四川蒲江縣紅崖子山上,有一個山寨已經全面進入了備戰。
隨著時間越來越向前推進,鄭曉路臉上的嬉皮笑臉也越來越少,越發顯得凝重,從最近這一年的天下大勢來看,鄭曉路造成的蝴蝶效應,依次被歷史的巨輪推回了正軌。
雖然因為自己的到來,奢崇明的叛軍從十萬變成了十五萬,但他與歷史所寫一樣,死于崇禎二年的夏天……
雖然因為自己的影響,王左掛提前進山西,但他與歷史一樣,回到陜西死于洪承疇的手中……
雖然因為自己的鬧騰,白桿兵不知為什么被圍在西昌,但為了防止自己造成的蝴蝶效應會影響清兵入關的結果,鄭曉路自己也不得不去救援白桿兵,使得歷史向著正軌發展……
過程不同,但結果最終一樣,這些歷史的變化一一被拉回正軌,使得鄭曉路對自己的主角光環都有點不自信了起來。鄭曉路看過《尋秦記》,在那部小說里,項少龍雖然呼風喚雨,最終還是被歷史所泯滅了痕跡,自己能不能超越他呢?
如果歷史最終會走回正軌,那自己究竟能不能擋得住張獻忠入川,能不能擋得住清兵入關呢?根據歷史所記,張獻忠在崇禎六年就會入川,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已!
此時已經是崇禎三年的冬天,氣溫雖低,紅崖子山上卻熱火朝天,煉鐵的煉鐵,練兵的練兵,整個山寨都呈現出一股蓬勃向上的氣氛。
郝孟旋正在報告著信貸所取得的成績,自從崇禎二年春鄭氏信貸所開始運作以來,四川的窮人們得到了極大的便利,不少瀕臨破敗的農戶,又重新起死回生。這使得一心“為生民立命”的窮書生郝孟旋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崇禎三年,天下雖然鬧得歡騰,郝孟旋卻更加大力地推行著信貸所,這一年四川的農民們收獲得比去年還多,秋收時還貸,鄭氏的糧倉里又多了一大筆軍糧。
郝孟旋滿面紅光地向鄭曉路說道:“東家,這一轉眼兒冬天就要過去了,崇禎四年咱們還可以再加大點力度,透過畢業地區,將信貸所做到云南和貴州去,這樣就有更多的百姓能安居樂業了……”
他還沒說完,鄭曉路突然打斷他道:“崇禎四年……好,距離張獻忠入川還有兩年,不能等了,就從今年開始,關閉鄭氏所有的信貸所。”
郝孟旋一聽,頓時大驚,急道:“東家不可,咱們的信貸所剛剛走上正軌,用了兩年時間,終于在全川百姓的心中建立起了良好的信譽,如果這個時候關閉,不但我們鄭家信用掃地,而且馬上就要開春了,很多百姓指望著從我們這里貸入肥料,這樣搞,他們的生活……他們會餓死的啊!”
“關掉!”鄭曉路沉聲道:“我們沒有時間了,現在必須要出手定四川,這個時候,正是關掉信貸所的最佳時機。”
郝孟旋大急:“東家,我不明白啊,定四川與關掉信貸所之間,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鄭曉路慢條斯理地道:“郝先生,人這東西非常奇怪,如果一個人原本沒有糖吃,那么他就不會奢望著吃糖,而且,會視沒有糖吃為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如果你每天送他一個糖吃,吃上個一年半載,慢慢的,他就會認為他是應該有糖吃的,每天不吃糖,那日子就沒法過了。”鄭曉路雙眼精光一放,道:“我就是那個給四川百姓發糖的人,現在,我不發糖了,你猜他們會怎么樣?”
郝孟旋滿頭大汗滾滾而下,道:“他們會認為日子過不下去了,會……會恨死我們鄭家。”
“嘿,未必就會恨我,只要善于引導,他們就會去恨上真正應該恨的人!”鄭曉路認認真真地道:“郝先生,趕緊去關掉所有的信貸所,我會讓百姓們知道他們該恨誰!”
“我明白了,東家是想把他們的仇恨引導到官府身上,把他們都裹脅起來造反。”郝孟旋心痛地道:“東家,這樣……百姓們不是太可憐了嗎?我們剛剛給了他們希望……尤其是涼山和畢節地區的窮人們,好不容易從奢崇明帶來的傷痛中復蘇,才過了一年好日子……我……我下不了手。”
“郝先生,還記得你剛上山來時,我說的那四句話嗎?”鄭曉路道。
“記得,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郝孟旋認真地道:“晚生對這四句話,沒有一刻敢忘于心。”
“好,記得就好,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為萬世開太平。”鄭曉路道:“會有陣痛,這是歷史的必然,但陣痛之后,才能有萬世的太平!”
“為萬世開太平!”郝孟旋默默地念叨了幾遍,突然狠狠地咬咬牙,作了一個揖,轉身而去。
唉,騙讀書人玩兒真累,鄭曉路心里汗了一把,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萬世太平”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就算后世,還有一大堆小國家天天沒事打仗玩兒呢,但是為了讓這個充滿浪漫主義情懷的文人安心辦事,說不得只好騙上一騙。
這時書房的門開了,張逸塵腳不沾地地飄了進來,他笑道:“大王,看來有我的活兒要干了。”
“沒錯,我們兩人的活兒都有得干。”鄭曉路嘿嘿地笑道:“逸塵兄,我常常感覺到很奇怪,你究竟是為了什么在拼呢?你看郝孟旋,他是為了心中那點兒理想才幫我。彭巴沖只是為了打架圖個痛快,吃飯吃個飽暖。譚宏和王小滿嘛,他們是能安生立命,啥也愿意干。肖青,只要有錢,叫他去殺皇帝他也會考慮一下。皂鶯,哦,不提皂鶯那怪人了。可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你,你為什么要幫我?”
張逸塵聞言,久久不語,他抽出腰間掛著的一把嶄新的百煉鋼繡春刀,伸指彈了一下,使得輕薄的刀身發出嗡嗡地聲響,然后淡淡地道:“我最初是為了安身立命,后來是為了向朝廷報報仇,出口氣,可再后來……”
他咧開嘴,嘿嘿地笑道:“我看到了你的實力,開始作一場夢。我要身份,要地位,要封候拜相,要封妻萌子,我不想再被人排擠陷害……我要當一個大大的官!這些東西,朝廷永遠給不了我,但是你可以給我……”
嘿,你這家伙,鄭曉路哈哈笑道:“你這脾氣,我最喜歡!”
“來人啊,叫譚宏、閔家兄弟、王小滿、皂鶯、大梁、楊帆、張廷禛、張秀成……”鄭曉路一口氣點出了所有心腹頭領的名字:“叫他們統統來書房里見我,咱們現在要開始下一盤大棋了,一盤大大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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