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路跟著李德奎走進西月樓,這樓子從外面看就已經極美了,從里面看更是不凡,雕欄木廊,花香垂簾,里面到處有美麗的少女穿插來去,這些女子行骸放浪,見了鄭曉路年輕富貴,就對著他頻繁地拋著媚眼,或用肢體語言隱隱地勾引他。
鄭曉路左看右看,滿眼春色,忍不住口水長流。
旁邊的皂鶯見他一臉豬哥相,心中大怒,但是李德奎就在身邊,她扮的是鄭曉路的丫鬟,哪能對主人說三道四,只好按住心中怒氣,悶聲不響地走在一邊。
李德奎在鄭曉路耳邊低聲道:“鄭先生,我敬你是個有能力的商人,是咱們商界中的翹楚,因此不得不小心提醒你幾句。今天這樓子里的,全是文武官員,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剛才聽說你在門口與人爭執,這可不好啊,有道是民不與官斗……”
鄭曉路眼神游移,一個腦袋四處亂伸,眼光在青樓女子們的身上亂掃,哪里聽得進耳,嘻嘻笑道:“知道啦,我不和他們斗就是。”
皂鶯實在看不過味,偷偷伸出手去,在鄭曉路的腰上用力一掐。她湊到鄭曉路耳邊,用低得像蚊子一邊的聲音道:“若是當年我沒有被戲班子收留,說不定也是這樣樓子里的一個女子,你是否也會用這樣的眼光來看我呢?”
鄭曉路回過頭來嘻嘻一笑,也湊近皂鶯的耳朵邊,細聲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看女人?我告訴你吧,東廂房里是文官的宴席,西廂房里是武官的宴席,剛剛我借著看女人的由頭,已經把這樓子前前后后看了一個遍,我們的老朋友成都知府徐申懋、重慶知府王行儉……都在左廂房子,另一個老朋友神弩將張令,剛才先進來的四川總兵候良柱、副使劉可訓……已經在右廂房里了,但是石柱馬家沒有來人。”
他伸手在皂鶯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還是走江湖的,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哪有到了一個陌生地方,先看女人的道理。”
“你……”皂鶯心中一惱,她可不是沒江湖經驗,只是被鄭曉路的豬哥相氣暈了,沒想到這個流氓也不完全是在犯豬哥,其實是借著由頭在觀察環境。
鄭曉路繼續道:“看來邵捷春不光是請了我,還把文官們都請來了,至于武官們為什么也正好在今天請宴,這個就不清楚了,一會兒看情況吧。”
李德奎領著鄭曉路轉了幾圈,果然走進了東廂房,也就是文官們聚集的房間,見到鄭曉路進去,成都知府徐申懋一下子跳起來,滿臉含笑地把他拉過去坐下,他每個月從鄭氏這里拿到大筆孝敬銀子,鄭氏的農業加工廠使得他的政績也很出色,現在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因此他見到鄭曉路就像見到財神爺一般,滿眼親切。
重慶知府王行儉居然也在坐,他本來也想上來和鄭曉路打招呼,看到徐申懋出了頭,他和徐申懋一向不對付,因此就穩穩坐定,沒上來和鄭曉路搭腔,但一雙眼珠子,卻故意和鄭曉路對碰了一下眼光,點了點頭,表示招呼過了。
徐申懋親切地拉著鄭曉路的手,一個一個依次介紹席上的官員們,什么巡按御史劉之渤、按察副使張繼孟、廬州知府鄭履祥……一大堆子人,官位和名字千奇百怪,鄭曉路一個都沒向心里去,反正都是路人甲乙丙丁,記他們做什么。
介紹完了,邵捷春還沒來,一眾官員就在那里閑聊著玩兒,談些亂七八糟,風花雪月的事情。鄭曉路忍不住拖了拖徐申懋的袖子,悄聲道:“徐大人,你說邵大人把我們都請來做啥?我看各位大人談的話題全在天上飄,也沒落著個實處,顯然誰也不知道今天的主題是什么。”
徐申懋嘿嘿一笑,道:“這個嘛!”他用手一指西廂房,笑道:“今天四川總兵神弩將張令宴請武官,說是為水西剿匪搞個慶功宴,這些武官粗痞之極,一向耀武揚威,邵大人看他們得意,心里不爽快,就把文官們也請來,和他們唱唱對臺……”
嚇,這個理由?我x,不是吧,邵捷春看上去是個正經人啊,做事沒這么不靠譜兒吧?鄭曉路心中大大地腹誹了一番,徐申懋又補充道:“這是本官猜的,也作不得準。”
呸,搞了半天是你在胡說八道,我看邵捷春也不是為了這種事情胡鬧的人。
邵捷春確實不是個喜歡胡鬧的人,但邵捷春不喜歡胡鬧,別人卻喜歡。和徐申懋想法一樣的人,顯然很多,而且不光文官們這樣想,武官們也是這樣想的,只聽得西廂房里,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故意大聲道:“,我們武官今天在西月樓吃飯喝酒,聊聊水西剿匪的趣事,什么風把文官們也吹來的?是來偷聽我們的豐功偉績不成?哈哈哈。”這聲音極大,明顯是故意說給東廂房聽的。
東廂房這邊的文官們一聽,坐不住了,他們以為邵大人把他們請來就是為了和武官打對臺的,這下還敢不賣力?火爆脾氣的重慶知府王行儉第一個跳起來,對著西廂房陰陽怪氣地笑道:“好大的豐功偉績,這剿匪從天啟元年剿到了崇禎二年,剿了整整九年,剿得我頭發胡子都白了,我看奢崇明不是被你們剿死的,他是自己老死的吧?哈哈哈哈!”他這句話陰毒無比,惹得一眾文官哈哈大笑。
對面的武官果然有點坐不住了,一個聲音大吼道:“老子是四川總兵林兆鼎,剛才說話那混球,你是重慶知府王行儉吧?屁大個官兒,也敢來掐老子的虎須。奢崇明有十五萬部眾,是老子們浴血殺光的,九年又如何?給你們這幫子酸書生九十年,你們也剿不了奢崇明。”這林兆鼎是個厲害角色,剿匪立了大功,有傳聞說他馬上就要晉升為正二品的都督儉事,當然不用怕一個小小的知府。
對方雖然有可能變成大官,但終究是武官,何況現在還沒晉升呢,王行儉本來就是個霹靂脾氣,連蜀王爺也不怕的,哪會怕他林兆鼎,他嘿嘿冷笑道:“我們剿奢崇明要不要九年我是不清楚,但我們不發糧草給你們這群大頭兵,你們連九天也過不了。”
“奶奶的,你要敢不發我糧,我現在就滅了你!”林兆鼎從西廂房里沖了出來,候良柱和劉可訓將他死命地拖住。
王行儉大笑道:“別以為文官就怕了你們武官,老子打架也是一把好手,來,咱倆來比劃比劃!”他是個渾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揮起拳頭就要上,背后的一大堆文官見這架勢,怕他吃虧,死命也將他拖住,你一文官去和武官打什么打?一會兒打成豬頭回來,別落了所有文官的面子。
這時候良柱遠遠地瞅見了鄭曉路,他湊過去在林兆鼎的耳邊道:“林大人,您官大,不用怕那些鳥文人,剛才那個年輕人仗著邵捷春的名頭,看不起我們武官,您得幫我們出出頭。”
林兆鼎正被王行儉氣得暈頭轉向,一聽候良柱挑撥,立即大怒,轉頭看著鄭曉路,看了半天也不認識,于是對著他吼道:“你這年輕人是誰?快報上名來。為何看不起我們武官?”
扯淡吧,老子連你是誰都搞不清楚,想看不起你都沒機會,你來扯乎個啥勁。鄭曉路聳了聳肩,道:“這位大人,久仰久仰,請問尊姓大名?”
“,你又說久仰,又問我名字,惡心人嗎?”林兆鼎大怒,他一伸手指著皂鶯,又對著西月樓的老板李德奎吼道:“連你們西月樓也看不起我們武官么?為什么最漂亮的姑娘分給了文官那邊!”
眾人這才注意到鄭曉路旁邊跟了個女人,嬌小玲瓏,美如天仙,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就如同兩幅清清淡淡的山水畫卷。文官們還能假裝道貌岸然,武官們一起睜大了眼,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除了年齡已高德高望重的神弩將張令,別的武官一起向前探了探頭,紛紛對著李德奎怒道:“這么好的姑娘,為何不送進西廂房?你也看不起我們么?”
李德奎滿臉苦笑,道:“那個姑娘不是我們樓子里的啊,她是……”
他話音未落,皂鶯早已經大怒,她不方便使出飛刀飛劍的絕技,只好從宴席桌上抓起一只筷子,刷地一下飛出,這一筷子不偏不依,正好插在林兆鼎的官帽上,將上好的皂帽捅了一個窟窿。
皂鶯怒道:“誰是這樓子里的姑娘?我是鄭家少爺的丫鬟!”
她這一出手,頓時技驚四座,文官們看個熱鬧,一起鼓掌,武官們卻知道扔筷子有多難,還要扔中活蹦亂跳的林兆鼎的帽子,那就更是難上加難,這小姑娘的身手真不錯。
“不吉利啊!”林兆鼎大怒道:“這小娘們是要掀我的烏紗帽,太不吉利了!”他氣急敗壞,也不管前面的人是誰,沖將上來,巨爪伸出,就來抓皂鶯的肩膀。
皂鶯潔身自好,曹操碰她一下,她就斬了自己一只手指,哪容別的男人胡亂來抓她身子,她向后一錯身,就想出人,卻見鄭曉路突然伸出一只手,格在兩人中間,林兆鼎那一抓自然就抓在了鄭曉路的手臂上。
鄭曉路嘻嘻笑道:“這位將軍,你抓我家的丫鬟做什么?”
林兆鼎怒道:“滾開,你這丫鬟竟敢辱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哼,你把我家清清白白的丫鬟說成風塵女子,是你污言穢語在先,怎么反而怪我家的丫鬟辱你?”鄭曉路面色一沉:“你要教訓她,就先來教訓一下我吧。”
林兆鼎用眼角瞥了瞥鄭曉路,見他年紀輕輕,雖然看上去身子還壯實,但穿著商賈袍服,看不出有什么本事,他冷哼道:“什么歪瓜裂棗,也敢來強出頭。”他揮起蒲扇般的大掌,一巴掌就向鄭曉路打來。
鄭曉路嘻嘻一笑,向后一翻,躲開了一掌,皂鶯見他和別人打起來,趕緊想上來幫忙,卻聽到鄭曉路笑道:“你別出手,讓少爺來幫你出出頭。”他退到屋角里,伸手抓起了屋角的一把掃帚。
皂鶯的功夫特色太明顯,要是她多出手幾招,被人看出來是九指皂鶯,那就麻煩大了,還是自己親自來吧,哈哈,他沉腰馬,轉乾坤,掃帚疾刺而出,直取林兆鼎的胸口,正是馬家槍法。
皂鶯一驚,這才恍然想起來,這家伙是會槍法的,在陜西白水縣去救自己部下時,鄭曉路就曾經使過一次槍法,但是時間太久,這家伙又一直用翼虎銃打人,慢慢的自己都忘了他也會功夫……
沒錯,鄭曉路自從石柱一行之后,從來沒有忘記過苦練槍法,只不過他很少使用,練習的時候也總是半夜三更偷偷練習,因此很少有人知道,槍法雖然不算好,但對付普通人還是沒問題的。
鄭曉路一槍刺到林兆鼎胸前,林兆鼎微微一驚,他錯步閃身,就想避,但是掃帚不同于長槍,掃帚的腦袋很大……雖然沒有端端正正地刺中林兆鼎,但一把掃帚絲,全掃在了林兆鼎的手臂上,弄得他的衣袖上全是泥灰。
林兆鼎暴跳如雷,轉身從東廂房里提出一把刀,想了想又覺得動刀子不合適,于是又換成刀鞘,提著刀鞘跑出來,道:“好你個奸滑的小商人,老子和你認真打過。”
鄭曉路身后的文官們見東廂房里出了一個商人,居然可以占到武官的便宜,都覺得長臉,一起幫鄭曉路吶喊助威。
西廂房的武官們卻大吼道:“這小子使奸,不算數,林大人,用刀鞘狠狠揍他。”
正在這時,樓子里又走進來一人,一見場中鬧騰得歡快,這人頓時大怒,大聲吼道:“住手,都在鬧什么?”眾人仔細一看,哈,邵捷春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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