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喜只覺小腿一軟,差點就要摔倒在地,錦衣衛來了,而且還是千戶品級的,我的媽呀,難道是來查土匪聚眾鬧事的原因的?這可不妙,那不都是我逼反的嗎?而且剛才他在外面被土匪追砍,我沒派兵出去救援,這可大大不妙。
白云喜牙關打顫,撲通一聲就跪了,雙手將木牌舉到頭上,磕頭道:“千戶大人,下官……下官……下官……”他下官了三次,沒想出個條陳,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錦衣衛千戶倒是和氣,收回腰牌,道:“不需多禮,本官姓張,乃是微服來陜西辦案的,來到這里,突然沒來由的被土匪追殺,幸虧你的小鎮守衛得法,才嚇退了賊子!不錯不錯,本官回京之后一定向上面報告你的功勞!”
白云喜一聽,大喜,哈哈,這千戶是個好人啊,抱住,一定要把他的大腿抱住。白云喜趕緊直起身來,雙手虛請,道:“千戶大人,請,此處城門,正當風口多有不便,縣衙里再詳談。”
張千戶倒也不矯情,抬步就向里面走,他后面跟的三十幾條漢子,也跟著向前。白云喜道:“這些人是?”
張千戶道:“都是本官的親信屬下,一起微服出來辦案的,這位鐵塔一般的大個子,是彭百戶,這位叫譚百戶,這邊兩位是閔家兄弟,都是錦衣衛百戶……”
“怎么他們沒挎繡春刀?還有……腰牌……”白云喜倒不全傻,看出了一點問題。
“切,這不是微服辦案么?都挎上繡春刀,還辦個屁案啊,賊子都要嚇跑。你看了本官的腰牌還不夠,難道我的千戶腰牌還沒百戶的管用?”張千戶雖然很和氣,但突然發個火,還是挺嚇人的。
白云喜大汗淋漓,心想,就這么幾個人,里面就千戶加百戶一大堆,這是去蘭州辦什么案這么厲害?不該問的不要問,只要不是辦我就行。趕緊連聲應道:“不敢看,不敢看,請進。”
白云喜領著一眾子錦衣衛,直入縣衙,卻見那衛所千戶顧庭敖正領著他的一百兵,慢吞吞地向城門走,看到白云喜來了,顧庭敖笑道:“你不是說賊子攻城嗎?怎么你又回來了!”
白云喜趕緊介紹道:“這位是京城來的錦衣衛千戶張大人,顧大人快來見禮!”
顧庭敖一聽,嚇了一跳,雖然自己也是千戶,對方也是千戶,但是錦衣衛千戶可不是他這種衛所千戶能比的,那可是皇帝身邊的特務,惹不得。顧庭敖趕緊推金山,倒玉柱,也不管合適不合適,跪下來恭敬地行了個禮道:“不知道張大人到這荒村野鎮來辦什么公務?”
張千戶見了顧庭敖卻不像見了白云喜那么和氣,冷笑道:“本官來這陜西,乃是聽說衛所風氣糜爛,有人大量吃空餉,弄得朝廷官兵戰力低下,導致四處盜匪四起。嘿嘿,本官就是要來查一查,這陜西的軍官,有多少人吃著空餉,又究竟吃了多少空餉。”
此話一出,顧庭敖大驚,他的衛所里本該有一千名軍戶,但是歷年來逃亡和戰死,只剩余身后這一百來人,倒有九百人的軍餉被他吃了,若是真的查下去,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顧庭敖面色頓時變得蒼白如紙,便想磕頭求饒,突然地一想,這錦衣衛何必專門來針對我?吃空餉又不是只我一家,整個大明朝哪有軍官不吃空餉的,只不過我吃得多點,這人定是來訛詐我,要我行賄。
顧庭敖想通此節,就不那么害怕了,明朝一個士兵的軍餉是一年十兩銀子,九百兵的空餉,一年就讓他吃掉九千兩銀子,他家里著實有些錢財,拿出來一些來讓這錦衣衛開心了,就當拿錢消災。顧庭敖一邊站起,一邊笑道:“吃空餉這種事,下官也是非常憎惡的,一定配合張大人好好徹查。”
見白云喜陪著張大人進了衙門,顧庭敖趕緊向身邊的親信道:“快回衛所去,找我夫人提兩萬兩銀子過來,就說她相公我命在傾刻,要拿這銀子買命,片刻也不能耽誤。”說完這話只覺得一陣肉痛,老子兩年時間才吃得這點空餉,一下子全被錦衣衛的王八給訛去了。
張千戶進了衙門,也不休息,便與白云喜討論起城關鎮的防務來,說道外面賊人勢大,如今進了縣城,如何出去?便是要回京城交差都有所不能。白云喜連聲說著“下官該死”,“改明兒必將匪徒一網打盡”,“派軍士護送張大人回京”……
張千戶卻不領情,連聲詢問,為何這里有個千戶所,卻只有這點兵力,害得全用鄉勇守城。若是有一千衛所兵,何至于鬧得匪患連天?白云喜不便明說顧庭敖吃空餉,只好拿話支支吾吾,要顧庭敖自己來應對。
顧庭敖等著手下送銀子來,等了半天,聽著張千戶與白云喜聊天,心里不勝其煩。見白云喜把矛頭轉到了自己身上,顧庭敖正沒個底氣,突然見門外自己的親信做了個手勢,顧庭敖心中大喜,便道:“張大人,請隨未將來看看。”
顧庭敖領著張千戶走到衙門大院,只見這里停了輛馬車,顧庭敖心知銀子就在車中,便向張千戶道:“張大人,這車內物事,您只要一看,就知小人苦衷!”
張千戶奇道:“這車里有甚古怪?看一眼車里便知案情?”言罷上了馬車,顧庭敖趕緊跟了進去,只見車里一口巨大的箱子,顧庭敖咬了咬牙,將銀箱猛地掀開。兩萬兩銀子堆在這箱子中間,蓋子一開,頓時銀光四射,耀眼生輝,顧庭敖道:“張大人,一世為官只為財,這些銀子給您和您手下的弟兄們買點酒吃,空餉的事,末將知錯了,回去之后便立即招兵買馬,定將名額補齊。”
“原來如此!”張千戶的臉色在銀子的光芒面前,變得柔和了起來,顧庭敖一見有戲,便誕著臉,笑道:“張大人可還滿意?”
“滿意,非常滿意!”張千戶的臉上露出一個舒爽的笑容,就在顧庭敖的心放松的那一瞬間,張千戶的右手突然自腰間揚起,繡春刀離鞘而出,從顧庭敖的脖子上飛快地劃過,“刷”,大好頭顱一顆,向上飛起,撞在馬車的頂上彈了下來,頸中鮮血飛濺,將整個馬車內壁涂得一片血紅。
張千戶走下馬車,長笑道:“顧庭敖明目張膽吃空餉,貪污朝廷公款,致使軍紀敗壞,還敢行賄本官,已被本官斬于車中!兄弟們,把顧庭敖的親信全部給我拿下,如有反抗,就地正法。”
顧庭敖手下的一百兵此時正站在衙門外面,一聽此話,臉色頓白,他們都是顧庭敖的親兵,又可以叫做家兵,是顧庭敖從空餉里截下來的銀子養著的,對顧庭敖忠心耿耿,一聽說顧庭敖倒了霉,心想,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只好拼了,大吼一聲,便向衙門里面殺來。
張千戶將繡春刀橫在手中,大笑道:“既然你等要反,便盡數殺了吧!”
那一百衛所兵沖進衙門大院,卻見院子里早已排開一排藍衣漢子,手拿火銃,冷冷地盯著他們,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陣銃聲響起,叛兵頓時倒下十來人。
銃聲響過,張千戶手拿繡春刀,當先沖向叛兵,后面彭百戶、譚百戶、閔百戶也直沖上來。那三十幾名藍衣漢子,在放過一銃之后,便將火銃倒轉,自銃底扯出一把刀刃,居然把火銃變成了一把斬馬刀,斬馬刀在手,立即也跟著沖了上來。
叛兵心想,就算你先用火銃打倒了我方十幾人,我們仍有兩倍的兵力,怕你做甚,殺光錦衣衛的密探,再遠走高飛,想來這白云喜也未必有膽子阻攔。
叛兵手拿大刀長矛,向前猛沖,卻見張千戶一把繡春刀揮起,刀光潑灑有如花開朵朵,身形閃動有如鬼魅舞空,一個照面間,四五個叛兵就倒地而死。另一邊,那個叫彭百戶的鐵塔大漢,出手極重,被他一拳打中之人莫不七竅流血,一腿踢出,兩個人都頂不住那巨大的威力。閔百戶兩兄弟則是一刀一劍,一攻一守,配合有如天衣無縫,兩兄弟翻滾向前,所過之處血肉橫飛,中招者盡都斃命。譚百戶出腿如風,專踢人下盤,叛兵只要一和他照面,就被踢中腳裸小腿,剛倒下地,就被他一腿踢在脖子上,頓時頸骨斷裂而死。
至于那些拿火銃當刀使的錦衣衛嘍啰,則列成方陣,似乎是將斬馬刀當成槍在使,有見識多點的叛兵,便看出來這是川中白桿兵的槍法,威力不凡,槍陣過處,叛兵不死則傷,毫無還手之力。
縣令白云喜在一旁看得傻了眼,心想,這錦衣衛辦事的風格,靠,真有水準,若是尋常官員辦案,哪敢直接殺當地的武官,激起兵變那就吃不完兜著走,這錦衣衛倒好,一刀砍了首惡,激起兵變就親自出手鎮壓……錦衣衛的功夫,真不是蓋的,這血流得……我回頭打掃院子只怕都夠得我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