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崇明的叛亂攪得四川一片混亂,許久沒出來混的四川巡撫朱燮元此時已經升為川貴總督,他趕緊調了云、貴、川三省的官兵合圍水西。一時之間,云、貴、川三地人心浮動,各州各府的官兵往來調動,大將云集。山雨欲來風滿樓,好一場喧嘩燦爛的浮世繪。
“報數!”鄭曉路大聲道。
“一、二、三、四……兩百!”兩百個訓練有素的鄭府家丁排成方陣,站得整整齊齊,接受著鄭曉路的審閱。
“最后檢查一次你們的包裹。”
家丁們將包裹取了下來,平鋪在地上,開始檢查里面的東西。一把加裝了刀刃的掣電銃,一大袋子火藥,一袋子小鋼彈,一把鋼刀。一大包糧食,包括肉干、白米、干餅、糖塊、鹽巴……,牛皮水袋,另外還有一大包金銀。
“記住,陜西現在是個人間地獄。”鄭曉路狠狠地道:“每一個人的包裹都要仔細給我檢查三遍,不能忘了任何東西。這里面的每一件東西,都有可能救一次你的性命。”
一眾家丁對鄭曉路非常信服,仔細地再三檢查著。卻見有一個家丁揚起頭,嘆道:“少爺,別的東西我都能理解,只有這個東西我一直參不透,這究竟有啥用。”他一只手高高舉起,拿出一個小圓丸子,小圓丸子上貼著一張黑色的三角形紙片,上面寫著三個白色的小字“兵糧丸”。
“笨蛋!”鄭曉路罵道:“這是少爺獨創的食物,先把米飯煮好,然后放進合適的鹽巴、白糖、豬油,將它們攪拌均勻,然后將一塊干肉裹在其中,包成丸子,放在太陽下暴曬,直到曬得完全脫水,才制成這種神奇的小丸子。”
鄭曉路將頭發一甩,騷包地道:“這種小丸子耐存放,可以給人體補充熱量、鹽分、糖分……富含多種營養物質,還符合中國人的飲食習慣,實在是居家旅行、行軍打仗之必備糧食,所以少爺給他命名為‘兵糧丸’,現在懂了吧?你還有什么意見么?”
那家丁苦笑道:“少爺,您說的什么我完全聽不懂。”
“哼哼!”鄭曉路笑道:“聽不懂沒關系,反正這東西的味道驚天地泣鬼神,不到萬不得已,生死關頭,嚴禁食用這種救命仙丹!”
鄭曉路伸手入懷,居然也抓出一把兵糧丸,笑道:“看見沒,少爺我自己也帶了許多,這可是非常寶貴的東西,給我收好了。”
“少爺!”楊帆湊過來道:“您還是多帶點人吧,您把陜西說得那么可怕,只帶兩百人實在太少了,我擔心您的安全。”
“不少了,再多就太顯眼了。”鄭曉路道:“我這是去秘密挖人,又不是去打仗,帶那么多人去干嘛,我怕到時候目標太大,被陜西巡撫追著我打呢。何況,張逸塵、彭巴沖、譚宏、閔家兄弟也會一起去,有他們在,我怕啥。”
“記住,進了陜西之后,我就不叫鄭小路了。”鄭曉路大聲道:“我叫閻王,你們都是閻王軍的士兵,平時要叫我‘大王’!”
眾人一聽,齊聲笑道:“是!大王!”
彭巴沖鼓圓了眼,憨道:“東家又開始胡鬧了!”
“這可不是胡鬧!”張逸塵淡淡地道:“大凡造反,都得取個外號,否則身份敗露,容易連累親人被誅九族。我以前剿匪時,碰上的匪首外號千奇百怪,閻王這名字算是很正經了。”
“這名字還算正經?”眾人搖了搖頭,心想,還以為你張逸塵是我們這群人中最正經的一個,結果和少爺一樣的愛胡鬧。
兩百人背起包裹,下了紅崖子山,楊帆留下來管理鄭府的商務,王小滿這個王大老爺得留守紅崖子山,郝孟旋也留在紅崖子山幫襯王小滿這個文盲,鄭曉路身邊則帶著張逸塵、彭巴沖、譚宏、閔家兄弟,此時四川官兵全部集結向南面,正去對付水西的奢崇明和安邦彥,川北連著陜西一線正好十分空虛,正是從陜西挖人到四川的最好時機。
紅崖子山下此時集結了兩百多匹好馬,都是楊帆專門高價買來,應付這次陜西之行的,眾人上了馬,正要打馬而行。突然遠遠駛來一輛馬車,馬車上跳下四個女人來,定睛一看,居然是鄭佳怡、鄭佳忻、向蘭索、涂靜安。
咦,鄭佳怡和向蘭索來給我送行,我還可以理解,涂靜安來給張逸塵送行,大家也能理解。可是大妹來做啥?鄭曉路大奇。仔細一看,鄭佳忻居然穿著一身男裝,短衣長褲,軟底綿鞋,一頭青絲盤了個書生髻,可是這女人實在太柔,雖然穿了男裝,那臉袋和相貌,哪有半點男人樣子,便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來她女扮男裝。搞什么,Cosplay么?大妹這么正經的女人也有這愛好?
鄭佳忻邁著小碎步,跑到鄭曉路面前,細聲道:“煩請大哥帶上我,我也要去陜西!”
蝦米!兩百多人一起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么嬌滴滴一個女人,去陜西干嘛?給我們心里添堵么?
“不行!”鄭曉路斷然拒絕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能帶你去。”
“我的相公有消息了!”鄭佳忻平靜地道:“公公來了封信,他說我相公李魁,正在陜西剿匪!我接到信立即趕了過來,我得去尋他。”
“我說了不聽理由。”鄭曉路沉聲道:“我不能帶你去,陜西現在是個什么情況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別說我帶的這兩百弟兄,就算我自己,也很有可能回不來,你跟著去干什么?除了拖后腿沒有任何用處!”
“我十五歲許了李家,可是我這未婚夫卻一直在戰場上不歸。”鄭佳忻平靜地道:“今年我已二十二歲,枯等七年光陰,青春年華已逝,好不容易有了相公的消息,你要我繼續等在家中,如何能夠?古有孟姜女千里尋夫,傳為美談,如今該我去尋了。”
“胡扯!”鄭曉路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孟姜女尋夫的地方是陜西么?那地方比陜西安全多了!你知不知道陜西是什么情況?那里天天土匪滿天亂跑,官兵亂追,兵不如匪,混亂不堪……你一個黃花閨女,如何去得?我說了不帶你去,就不帶!”
鄭佳忻生性柔婉,不善與人爭執,見鄭曉路不允,也就不再多說,牽過一匹馬來,就往馬背上爬,堅定地道:“你若不帶我去,我自己去!”
嘿,翻天了,這個平時最聽話的妹妹,想不到和鄭佳怡的性格正好相反,一個外剛內柔,一個外柔內剛,我操,鄭老爺子是怎么教女兒的?教出兩個完全不同的種來。鄭曉路大喝道:“鄭家還是我當家么?我的話都敢不聽了?佳怡,小阿妹,把大妹給我拖回鄭府去!”
鄭佳怡和向蘭索一見相公發火,趕緊聽話地過來拉鄭佳忻,卻聽鄭佳忻大喊道:“別來阻我,我不是鄭家人,我早已許了李家,不須聽鄭家當家人的話。”她拉著駿馬,但是身體嬌弱,爬了幾下都沒爬得上馬背,看那樣子,就算爬上去了,馬只要一開跑,她就會摔下來。
鄭曉路頗有些氣惱,吼道:“那馬是鄭家的,你既然是李家人,牽著我鄭家的馬做什么?”
鄭佳忻一聽這話,怔怔地愣了一會兒,松手放開馬韁繩,眼角流下淚來,她狠狠地咬了咬牙,突然一言不發,向北方走去。
干嘛?要步行去陜西?我暈,這女人!鄭曉路長長地嘆了口氣。很好,很強大,你外表看來軟到骨子里,骨子里卻硬得反射到外表來,哥服了你了。
鄭曉路打馬向前,奔至鄭佳忻身邊,一伸手抄住她的腰,將她提到了馬背上坐定,就放在自己身前。
“走吧,去陜西!”鄭曉路回轉身,對著身后的兩百多名弟兄高喊道。兩百多匹駿馬應聲而動,一起向北而去,煙塵滾滾翻起,傾刻間消失在鄭佳怡等人的眼前。
“相公又走了!”鄭佳怡看著遠遠滾走的煙塵,嘆道:“希望相公與大姐能平安歸來。”
涂靜安現在客居鄭府,與鄭佳怡等人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她看著滾滾煙塵向北而去,堅定的臉上絲毫沒有擔心,柔聲道:“妹子放心,有我家相公在,他們一定能平安歸來。”
馬背上,鄭佳忻的肩頭微微聳動,似在抽泣,她低聲道:“大哥,給你添麻煩了,找到我相公之后,我一定給大哥端茶賠罪,任你打罵。”
麻煩,確實非常麻煩,把這么一個柔弱無骨的女人放在身前,坐姿都變得麻煩了起來,太靠前的話前胸貼后背,非常不妥,太靠后的話拉馬韁吃力,把這女人單獨放去騎一匹馬,只怕她會摔成個豬頭腫臉,那就不太美了。哎呀,不好,某個棒槌形狀的東西開始蠢蠢欲動了,我暈啊,這種坐姿下,這棒槌會頂到她的臀部的。鄭曉路滿頭大汗,萬一不小心頂到,以大妹那忠貞于丈夫的性格,會不會自殺保節?鄭曉路被這想法嚇了一大跳,棒槌就似被澆了一盆冷水,終于壓下了火氣,低下了高貴的頭。太險了!鄭曉路心想,明天再騎馬的話,得把她扔到我背后去,讓她騎馬屁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