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晟重傷敗下臺之后,曹家的人立即圍了過去,幾個黑衣漢子立即扶起曹晟,推拿順氣,喂藥喂水,忙得不可開交。曹皋老爺子一臉嚴肅地站在一旁,看著手下們手忙腳亂地照顧自己的兒子。
“這個姓鄭的什么來路?”曹老爺子冷冷地道。
旁邊立即有曹府的管家低著頭過來應道:“老爺,這人據說是成都來的商人鄭氏,和成都知府徐申懋有些勾結,據說也是蜀王爺座上客卿。他在這石柱傳授了一些農術,建了兩家小作坊,小有一點家財。”
“蜀王爺座上客卿?”曹老爺子冷笑連連:“一個空筒子王爺,也來掐我的虎須,我哥是拜了九千歲魏公公為干爹的,卻不需要賣蜀王爺的面子,去把快刀阿三叫來。”
管家道:“老爺,當著秦良玉的面殺人可不太好,萬一她發瘋了調兵,只怕我們脫不了身。”
曹老爺子怒道:“叫你去叫,就趕緊去叫。老子自有分寸,秦良玉有什么了不起的,當年她男人馬千乘就是老子整死在獄中的,沒見她敢放半個屁。這女人就一味護著石柱這些泥腿子,還能翻出什么花樣來?”
管家見老爺子發怒,不敢再說,趕緊去叫了一個黑衣矮子過來。這黑衣矮子有如一個侏儒,手短腳短,身子矮小,只及普通人腰身那么高,相貌奇丑無比,但是一雙眼睛黑溜溜的,顯然是個狡猾之徒。他腰上掛著一把短刀,刀身只有兩掌長,短刀沒有刀鞘,能看到刀尖上還凝著幾滴血跡,卻是彭巴沖的血。
這快刀阿三上山之后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彭巴沖,一直暗暗跟隨,當眾人集中注意力看擂臺,彭巴沖高興地唱山歌時,他從背后捅了彭巴沖一刀,解決了曹晟最大的敵人。然后乘亂溜回了曹家人堆里,他身材矮小,有如孩童,出刀又快,偷襲起人來得心應手,竟然沒人注意到彭巴沖是他砍傷的。
快刀阿三垂著手,走到曹老爺子面前,恭敬地道:“老爺,有啥事吩咐小的?”
曹老爺子對著人群里的鄭曉路指了指,道:“去,把那家伙給我殺了,我要他死。”快刀阿三遲疑了一下,道:“老爺,現在人太多,他又是眾人焦點,小的很難下手。就算得了手,小的也很難全身而退。”
曹老爺子不耐煩的揚了揚眉,森然道:“他不死,你就死,還有你全家都要死。”
快刀阿三咬了咬牙,他知道這個老爺子刻薄寡恩,心狠手辣,說得出做得到,如果自己不去殺了鄭曉路,只怕全家老少無一能活。心里一狠,想到,大不了我去拼個同歸于盡,死就死吧,不連累家人。快刀阿三將身上的黑衣脫了下來,換上一身土家布衣,將短刀收在袖子里,摸進了人群。
曹老爺子見快刀阿三去了,便下令道:“我們走,趕緊下山,萬一那姓鄭的死了秦良玉發瘋,這里呆著不安全,曹傲,你留下來,看看快刀阿三有沒有得手。”曹傲應了一聲,心里罵道:“你倒走得干凈,明知這里不安全還把我留在這里。”
當那首熟悉的山歌響起來之后,鄭曉路不敢相信地大聲道:“你是向蘭索!”卻見那藍衣阿妹輕輕地揭開了頭上的鍛帶,露出一張清純秀麗的臉來,正是向蘭索。此時她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痕,向蘭索輕輕地道:“想不到鄭公子還記得我。祝鄭公子與馬將軍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她心中苦楚,暗暗怨道,鄭公子居然還認得我,還以為他早把我忘了。早知道我便早些出來與他相認,用不著受這許多煎熬。
鄭曉路哪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雖然有點喜歡這小阿妹清純大膽,但只見過一次面,相處了兩天,實在沒有動過心思。笑道:“原來你一直在我附近轉來轉去,卻為何不出來與我敘話,我還想問問你家里的紅薯長得怎么樣呢。”突地見她滿臉淚痕,奇道:“阿妹,你怎么哭得這般厲害?誰欺負你了?”
向蘭索心里一慌,道:“家里的紅薯收成很好,我還要代爹爹謝過鄭公子。沒人欺負我,我是在為馬將軍陪哭呢。”
周圍的阿妹們聽她一說,便一起大笑道:“婚期都沒定下,剛才馬將軍就開始哭嫁,小阿妹就開始陪哭,你們急個甚么?”原來土家女人出嫁不光新娘要哭一場,還需要找些相好的阿姐阿妹們來陪哭,一起唱那哭嫁歌,最多的時候要找九個姐妹一起哭,加上新娘一共十個人,俗稱“十姊妹歌”。
向蘭索這句話騙得過一堆觀眾,卻騙不過場中主角,馬祥云心里奇道:“我與這個小阿妹素不相識,她卻來幫我哭什么?還幫我回歌,這卻有些古怪。”她仔細一看向蘭索,只見這小阿妹雙目含淚,淚眼里柔情如水全都系在鄭曉路的身上,頓時恍然。這小阿妹喜歡鄭先生,卻被我搶了如意郎君。馬祥云心里嘆道,真是造化弄人。可是這男人不是我要和她搶啊,是這男人搶我來著,我這被搶的人,剛剛還哭了一場呢。要怪只能怪這哭嫁的習俗,真是歡喜也得哭,不歡喜也得哭,你我這一哭,誰知道是真哭還是假哭,誰知道是真想嫁還是不想嫁!
場中眾人,此時眼光都盯在向蘭索身上,看這小阿妹還要說些什么,便在這一瞬間,鄭曉路背后的人圈里,蹦出一個小矮子來,向著鄭曉路用力一撲,右手揮出,一把亮閃閃的短刀直劈向鄭曉路后背。
各人各存了心思,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矮子的出手,就連譚宏和王小滿,也一時大意沒有看到,但是不論千人萬人,不論刀山火海,不論笙歌燕舞……這萬壽寨里卻有一雙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鄭曉路片刻。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向蘭索,她見到一個小矮子跳出來偷襲鄭曉路,頓時大急,大叫一聲:“鄭公子小心!”向前猛了邁了兩步,撲了過去。
譚宏一聽到向蘭索的呼叫,就知道不妙,然后才感覺到背后隱隱的刀風破空之聲,他大喝一聲,手臂發力,將鄭曉路向前拼命一推,鄭曉路全身無力,被這一推立即撲面向前就倒,便在這時,向蘭索跑了過來,與鄭曉路身子一錯,張開雙臂,就像老鷹捉小雞游戲里的母雞保護小雞一般,將鄭曉路護在了背后。
快刀阿三從王小滿與譚宏中間一掠而過,一刀,正劈在向蘭索胸前。鮮血噴濺而出,這一刀劈得好狠,從向蘭索的左肩劃下,刀鋒劃過雙乳之間的胸膛,直接在向蘭索的前胸豁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如果不是譚宏和王小滿及時擋了一下,只怕要將向蘭索劈成兩半。
但向蘭索挨了這一刀,卻沒倒下,硬生生地站得穩穩的,雙手一伸,抓住了快刀阿三握刀的手臂。她凄聲大喊道:“鄭公子快跑……”話音頓斷,因為傷勢太重,一發力便鮮血飛灑,哪里還喊得出話來。
快刀阿三眼見一刀沒中正主兒,心里也在發慌,此時被一個血人抓住了手臂,驚恐不已,趕緊用力抽手,想給地上趴著的鄭曉路補上一刀。便在這時,場中響起兩聲驚雷般的怒吼,兩個高大魁偉的人影跳入場中,兩把白桿長槍,有如神兵乍現,挾著無比威勢直刺而來,快刀阿三稍稍一猶豫,就被兩把白桿槍同時刺中,巨大無匹的力量從槍上傾瀉而出,槍尖如穿草芥,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快刀阿三就被刺了個透心涼,槍上蘊含的巨力震碎了他的血脈,這個陰險狠辣的殺手,頓時七竅流血而死。
出槍的正是秦良玉與馬祥麟。
向蘭索見快刀阿三被殺,憋著的一身膽氣頓時崩碎,仰天便倒,她身后的地上正趴著鄭曉路,這個倒霉的家伙全身動彈不能,根本不知道這一瞬間發生了什么,向蘭索柔弱地倒了下來,正好躺在了鄭曉路的背上,鮮血順著她的前胸不斷涌出,傾刻間就將她和鄭曉路兩人都染成了血人。
鄭曉路這時也猜到了發生了什么,但他動彈不得,只好大聲怒吼道:“大夫!趕快叫大夫!”
喜事傾刻間化為了慘事,萬壽寨一片混亂,阿哥們大聲怒吼,阿妹們失聲痛哭。一群白桿兵穿著便裝,手提著白桿槍,趕緊跑出來維持秩序。
看著血泊中的向蘭索和鄭曉路,馬祥云的一張臉瞬時間變得慘白,一半是因為驚嚇,另一半,卻是說不清也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