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馬車才進了成都府,這個在后世繁華之極的西南重鎮,此時已經進入了休息的時間,街道靜靜的,只有更夫打著更子在其中游走。鄭曉路多給了車夫一錢銀子,讓他幫忙找了個客棧,便帶著鄭佳怡投宿。開了兩間相鄰的上房,各自歇了。
第二日,兩人起了個大早,向客棧老板打聽了一下哪里有好點的大院子出售。那老板一聽兩人要在成都置辦房產,立即笑道:“兩位公子、小姐,你們在這時候來成都買房子,那還真是找對了時間。”原來天啟元年的時候,四川發生了“松藩叛亂”,彝族酋長奢崇明發動叛亂,兵圍成都,這場動亂曠日持久,直到天啟二年,秦良玉的白桿兵才解了成都之圍。天啟三年,秦良玉打敗奢崇明,結束了“松藩叛亂”,但是那奢崇明并沒死,遁走水西,隨時有可能卷土重來。
這么一場鬧騰下來,成都府頓時成為一個危險之地,隨時可能被卷入戰爭,有錢有權的商人和官家家眷,紛紛搬離成都,成都府里頓時空出了許多豪華的大院,這些大院都在尋找買家,主人家往往只留著一兩個仆役管理著,這種情況下,成都的房價非常便宜。以前要兩千兩銀子的大院,現在一千五百兩便可談妥。
鄭曉路大喜,拿出五兩銀子給那老板,便要他當一回中介,尋套漂亮點的大房子來。五兩銀子可非同小可,尋常農家一年只需一兩半銀子就可過活,那老板撿了五兩銀子的中介費,心中大喜,立即飛奔著尋找房子去了。鄭曉路也覺得合算,在后世買賣二手房,那中介費高得讓你汗流浹背。現在買套一千五百兩的大宅,只需要付出五兩銀子中介費,這也太合算了。
鄭曉路見老板出去尋房子,也不愿傻呆在客棧里等,叫上鄭佳怡,在成都府里閑逛。這前世的成都府,比之后世也不落下風,街道平整,房屋密集,人口稠密之極。雖然兩年前才經歷過“松藩叛亂”,但因為叛軍并沒有攻破成都城,因此城內并沒有受到破壞。富人們雖然嚇跑了,但窮人們仍然安居樂業,整個成都府看起來井井有條,絲毫不亂。販夫走卒,在街道中川流不息。鄭曉路大喜,這里的人口基數,比起長灘湖那幾個村落,多了幾十萬倍,終于可以讓自己大展宏圖了。
鄭佳怡初次來到大城市,一路走一路看,眼睛都花了。鄭曉路見她可愛,便沿路買些糖果糕點、民間小吃、各種小飾品賺她開心。兩人走了許久,把成都府內幾條主要的街道都走了一遍,尤其是那錦里,錦里是西蜀歷史上最古老,最具有商業氣息的街道之一,從秦漢、三國時期開始就聞名天下,鄭曉路以后要做生意的話,這錦里是少不了得走一遭的。
兩人玩得累了,便自返回客棧,那客棧老板卻恭候他們多時,原來他只用了半天工夫,就找了好幾處大宅。一處在府南河邊,是一個商家大院,大廳、內廳、廂房、后院……,還加上裝飾華貴,要什么有什么,一千五百兩。一處在青羊宮對面,卻是一個已經調任的知府大院,那院子雖然房間眾多,也有花園假山,但是在家具器物上,卻比起那商人大院遠遠不如,只賣一千二百兩銀子……
老板正待繼續介紹其它幾處,突聽鄭曉路截口道:“那好,就要這青羊宮對面的院子了。”原來鄭曉路一聽青羊宮,頓時想起個事來,相傳張獻忠屠川時,以考試為名,將四川的讀書人都召到青羊宮來,然后牽了一條類似現代公交車兒童收費線的繩子,凡是身高過繩的,一律殺害。前后殺害的讀書人過萬,這些讀書人帶的文房四寶都堆集如山,只有兩個孩子身高不過繩,才幸免遇難。鄭曉路想到這里就一陣惡心,如果兩軍交戰,死上萬人十萬人,那是迫于戰略需要,可是像張獻忠這樣無端端的殺人,就沒什么意思了。鄭曉路決定買青羊宮對面的房子,就是要讓自己每天都能看到青羊宮,提醒自己時間不多了,得趕緊籌謀。
另外,這房子曾經有一位知府住過,想必鄭老爺子也會喜歡,在鄭老爺子心里,應該比商人的房子強多了,書香門弟嘛,鄭老爺子就好這一口。
客棧老板收了五兩銀子的中介費,極是熱心,一聽說鄭曉路要這房子,立即便跑了出去,不久就帶來了那位離任知府留下來管理房子的老管家,郎有情妾有意,這房子的買賣倒也做得極為順利,鄭佳怡與那老管家交割了房契,原來那時候買賣房子也是要簽合同的,但那老管家卻說什么也不肯讓鄭佳怡在契約上簽字畫丫。
唉!重男輕女之風,居然到了這個地步,女人連簽個契約也沒權利。鄭曉路嘆了口氣,抓過毛筆,就用那歪歪扭扭,見不得人的字簽上鄭小路的大名。
兩人取了一千二百兩銀子給那管家,房子既然已經買好,那就要買丫鬟仆役,一應家具器物了。第二日一大早,鄭曉路又帶著鄭佳怡去錦里的人販子市場。明朝并不禁止人口買賣,尤其是丫鬟仆役的市場,因為需求量大,所以全國各地,都有專門的市集用來買賣。
在錦里的一條巷口,鄭曉路見到了這傳說中讓無數淫民鼻血亂飛,妄想橫流之地。但是,想像中的一大排美麗丫鬟讓他隨意挑選的情景,并沒有出現。這時的人口市場極為混亂,進門口,就是一大堆貧民在賣兒賣女或者賣自己,鄭曉路剛一走進去,就有一個老頭撲通一下撲到他腳下,大哭道:“這位少爺,您買了老頭子我吧,我雖老邁,但是能文善武,下得田地,百八十斤力氣也使得出來。”鄭曉路低頭一看,這老頭居然沒有腳……還說什么能文善武,下得田地,我暈!
好不容易拿出個饅頭將這老頭打發開,撲通,又一個小男孩撲到他腳下,哭道:“少爺,您買我吧,別看我年齡不大,但我走過大江南北,見多識廣,幫您跑腿是再合適不過了。”鄭曉路仔細一看,我操,這小孩是個瞎子,你見多識廣個毛啊。
撲通、撲通……鄭曉路一路行進去,就不停的有各種賣自己的,賣兒女的窮人跪了一地,看得鄭曉路心中一陣隱痛。有心將這些人買為家丁,但是他狠狠心想道:“我置辦這家業,卻是為了以后有能力與張獻忠和清軍周旋,保護全川600萬人,若是招了一群殘廢的下人,現在救得了他們一時,卻影響了我的籌謀大計,將來終究是害了他們性命。”他硬起心腸,不看那些跪在他腳邊的人,但身后的鄭佳怡卻忍不住了,走得幾步,腳步發軟,兩行清淚,就滾了下來。
她拉了拉鄭曉路衣袖,悄聲道:“這些人太可憐了,要不我們買幾個回家?”古代女人在家里全無地位,因此她雖然動了側隱之心,但買不買卻必須由鄭曉路拿主意,自己絲毫不敢作主。鄭曉路心腸一硬,甕聲道:“不能買!”也不解釋,埋頭就走。
鄭佳怡大失所望,雙手顫抖,怒道:“我一直以為你雖嬉皮笑臉,但肯舍身救我弟弟,是個骨子里的好人,想不到你竟如此狠心!”鄭曉路頭也不回,他生怕自己一回頭,看到那些人的慘狀,就真的買下幾個。只是伸手入懷,抓出一把碎銀,放在鄭佳怡的手上道:“這些銀子散了給他們,要他們去買頓吃的,但這些人一個都不能買!”他現在名義上是家里的長兄,長兄如父,鄭佳怡反抗不得,只得拿了那把銀子,挨個分發給那群賣身的殘疾人。心中凄苦,淚水有如泉涌。
鄭曉路壓了壓心中郁氣,埋頭只管向人販子市場深處行去,走得越深,這里管理得越規范,那種賣幼兒幼女的已不多見,多半賣的都是像樣子的丫鬟小廝了。鄭曉路一邊走就一邊問價,十歲以下的丫鬟小廝,大多開價在四兩銀子以下。有得十一二歲以上,模樣看起來機靈可愛點的,就喊價到五兩至七兩銀子不等。若是十六七歲以上,已經長大成人的,便有開價到十兩銀子以上。再有那種懂得一技之長的,比如會做飯,會彈琴的丫鬟,便有開價到二十兩銀子以上。
鄭佳怡跟著他一直走,慢慢心情也平復了,氣也消了,見他一直只看不買,奇道:“不就是買幾個丫鬟小廝么,有什么好挑選的,隨便點幾個便是了?我們鄭家也不需要許多人使喚。”
鄭曉路道:“這可不行,若要擺出大家氣派,丫鬟仆役少說也得有個百十來個,才夠使用,而且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人手不夠是斷斷不行的。不但人手要多,還要個個聰明伶俐才行……”
鄭曉路說到這里,突然見到前面有個人販子正在大量出售丫鬟小廝,站在最前面的一排丫鬟,個個生得清純秀麗,前凸后翹,鄭曉路的口水嘩啦啦地就流了下來,鄭佳怡正聽他說話,突然見他停下來,正在疑惑,就見鄭曉路嘴巴一張,口水橫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大怒道:“你又在看什么鬼東西!”
鄭曉路伸手一抹,一袖子的口水,含糊道:“這種檔次的丫鬟,才合我們鄭家人的身份,至少要買上一兩百個,才夠爽……,哦,不對,才夠打理我們鄭家的大院。”鄭佳怡哪會被他胡說八道騙倒,冷冷道:“我看不是合我們鄭家人的身份,而是合了某流氓的味口吧。”鄭曉路把口水一收,裝出嚴肅的樣子道:“嘿,你小路哥是流氓么?我這人最是正直,見不得弱質女子被人欺負,我這就去,那這些花姑娘,哦,不對,把這群小女孩都救出火坑。”鄭佳怡大惱,但是又拿他沒辦法,氣得狠狠地跺腳。
不過鄭曉路說歸說,卻并沒有真的胡來,他想到自己以后將要面對的是殺人魔王張獻忠,以及后來得了天下的清朝,就有點心里沒底,不敢在買丫鬟這事情上胡鬧。他只從那群漂亮丫鬟里選出三個會做飯、洗衣的,又給三位小姐一人選了一個貼身丫鬟,給鄭老爺子和自己各選了兩個服侍起居的,想了想,鄭俊材還是個小屁孩兒,又有了童養媳云姐兒照顧,若是給他買了丫鬟,以后云姐兒將如何自處?就干脆把鄭俊材那份兒給省了。
這十個丫鬟可買得不便宜,雖然年齡不大,都只有十五六歲,但每個都花了鄭曉路二十兩銀子,合共兩百兩白銀,端的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拿了賣身契,鄭曉路樂哈哈地領著十個漂亮小丫頭就走,那些小丫頭原本十分擔心被歹人買了去。但見買自己的是一個年輕公子,相貌端正,雖然表情顯得有點吊兒郎當,但總也比老頭子強多了,各自心中暗喜,就像嫁了好人家一般開心,圍著鄭曉路公子長公子短的叫個不停。鄭佳怡反倒被涼在一旁,她氣不打一處來,偏又毫無辦法,只得跟在后面,倒是像極了鄭曉路買來的其中一個丫鬟。
一行人便又一起去買小廝,這一次鄭曉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個一個精挑細選,凡是言語不利索的,不要。頭腦不靈活的,不要。沒有膽氣的,不要。身子骨太單薄的,不要。一番挑選下來,凡是賣價在十兩銀子之下的,幾乎沒有一個入得了鄭曉路的法眼。
那一干新買的丫鬟見鄭曉路油腔滑調,沒個正形,對他倒也不是十分懼怕,便有丫鬟笑道:“公子,你這是在挑狀元,還是在買小廝啊。”鄭曉路哈哈大笑道:“這些小廝將來隨你們高興,可以選來做丈夫的,如果不精挑細選,不是虧待了你們嗎?”那十個丫鬟齊聲笑道:“愿給公子做妾,強似嫁與小廝。”
勾引啊,赤果果的勾引,鄭曉路左看看,右看看,一會兒覺得這個嬌美,一會兒又覺得那個明艷,口水刷刷地流,只差沒滴到地上,這邊惹惱了鄭佳怡,怒道:“你們胡說些什么,小心把你們趕出家門去。”丫鬟們見惹怒了新主人家的小姐,大駭,便都不敢出聲。
鄭曉路買了十來個識字的小廝以后好當作心腹,又買了四五十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方便訓練成護院家丁。帶著這么一大票子人,鄭曉路來到青羊宮自己買來的宅子這里,那知府的老管家見他來了,便將房子交割了給他,帶著府里的幾個仆役走了。
鄭曉路便叫一干小廝丫鬟整理房間,將這諾大一個宅子清理了一番。這房子倒也雅至,不愧是文人的府邸。前院的一排廂房打理出來讓一干小廝住著,后院的幾個房間,便是鄭家人自用的,十個丫鬟就分派到各個房間里聽用。
鄭曉路選了一個看上去最溫柔的丫鬟,便叫她跟了鄭佳怡。自己則選了兩個膽子大的,收在房中。要知道他以后要做的事,無一件不是大事,若是膽小的丫鬟,怕是嚇也嚇死了。而鄭佳怡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扔給她一個溫柔秀氣的丫鬟,也好殺殺她的火氣。
鄭曉路和鄭佳怡的房間很快就被打掃出來,兩人又去置買了一些簡單的家具,便可以入住了。
鄭曉路累了一天,天色一黑,便帶著兩個丫鬟,回自己房間休息,他隨喜地給兩個丫鬟各取了一個簡單名字,一個叫:“春望”,一個叫“秋思”,滿嘴調笑著。剛到屋門口,就見鄭佳怡站在他屋前,兩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他背后的春望和秋思。
“喂,你站這里干嘛,嚇我啊。”鄭曉路沒好氣的道。
卻聽鄭佳怡氣道:“你帶著這兩個新買的丫鬟,回屋去干嘛?”
“回屋當然是睡覺啊,難不成我回屋里去種地不成。”鄭曉路笑道。
“她們也跟著你去……去睡覺?”鄭佳怡臉上一紅,有點吱吱唔唔的問道。
那春望和秋思本就是鄭曉路故意選的膽子大的,兩人膽氣壯,敢說話,一起應道:“服侍少爺睡覺,是婢子的職責。卻有什么好奇怪的?”
鄭佳怡氣得一跺腳,耍潑道:“我不管,反正你不準去睡。”
鄭曉路看了看鄭佳怡,又看了看春望秋思,突然明白了,哈哈,小妮子吃醋了,見不得我和其他女人……。當下有心捉弄鄭佳怡,便笑道:“奇怪了,不讓我睡覺,難不成我是神仙不成。”鄭佳怡紅了臉,怒道:“我不管,你要睡覺也可以,把這兩個丫鬟留在外屋!”
春望、秋思此時也聽出不對勁了,他們不知道鄭曉路是收的義子,以為他和鄭佳怡是親兄妹,這親妹妹吃親哥哥的醋,就有點搞不懂了。
鄭曉路笑道:“她們是我的丫鬟,要服侍我起居,你讓我把她們留在外屋,那我沒人服侍,怎么更衣睡覺啊?”
“呸,又來胡說八道,你在鄭家村時天天一個人睡覺,沒見有人服侍,怎么就睡得成了?”鄭佳怡大怒:“偏偏來了成都,你就要有人服侍了?”
鄭曉路淫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你沒絲綢衣服穿時,布衣服不也天天穿著嗎?最近怎么沒見你再穿過布衣了?要我把她們兩人留在外屋也行啊,你來服侍我更衣睡覺,我也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唉,我這人就是為人著想,總是苦了自己去討好別人。”
春望、秋思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妹妹吃哥哥的醋倒也罷了,也不是沒見過。但這當哥哥的明目張膽調戲妹妹,居然要她服侍自己更衣起居,是不是太不要臉了一點。但接下來發生的更讓她們兩人驚訝。只聽鄭佳怡紅了臉,細聲道:“若你不帶她們進屋,也肯對我守禮,我便服侍你一下也無不可。”
春望、秋思齊齊對望了一眼,心里都想:“慘了,還以為跟了正經人家。沒想到這鄭家的水,好深啊!”
編者按:明朝的丫鬟,確實值這么多錢,具體的資料我就不列了,有心人可以去,可以找到許多相應的資料。至于男主人占丫鬟的便宜,那是非常正常的事,被占了便宜的丫鬟自然就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因此成為妾室往往是一個丫鬟終身的奮斗目標。哦也,扯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