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鄭曉路將家里的黃豆拿出來幾十斤,盡數泡在水里。第二日一早,便起了床,叫了幾個長工,將黃豆通通磨成了豆漿。鄭俊材也起得早,只見在磨豆漿,就高興地叫道:“嘿,今天有豆漿喝了?”
鄭曉路笑道:“這豆漿卻不是給你喝的,這是給魚苗們喝的。”這時那鄭魚戶也走上了門來,卻是按約定要來幫著鄭曉路養一年的魚。聽說要給魚苗喝豆漿,那鄭魚戶又有些不服,叫道:“哪有給魚喝豆漿的,老頭子自祖上養魚至今,已有數代,我用谷糠、玉米面、大米飯喂魚,人吃了這些都能長得白白胖胖,那魚自然喂得也肥。卻沒聽說過魚喝豆漿。”
鄭曉路心想,你用這些東西喂魚,卻是土法,不講科學,似你這般喂法,那小小魚苗哪里吃得下去,便只有強壯一點,適應能力強的魚苗才能存活,那存活率就太低了,老子的200萬條魚苗只怕活不下來十分之一,搞得和自然界的野生鯉魚差不多。我這豆漿喂魚之法,卻是現代科學家們證明了的,最適合魚苗的食物。這東西也不好解釋,于是鄭曉路假裝怒道:“從今天開始,你便要隨著我學閻王爺的養魚妙法,這閻王爺教的本事,你居然敢心存置疑,你不想活了?快來磨豆子,休要多言。”鄭魚戶一聽這話,頓時嚇了一跳,想到自己來這里的目的,也就不敢再說,趕緊坐到石磨邊,接過鄭曉路的活兒,賣力地磨起豆子來。
此時鄭佳怡也已起床,卻不靠近過來,站得老遠地張望。她昨天被鄭曉路抱了下山,只覺得受了莫大的輕薄,又知道父親偏心,不敢去告狀,只好躲得遠遠的,絲毫不敢大意。但她心里終究忍不住好奇,便老遠看著,也不走開。
磨好了豆漿,鄭曉路就將豆漿弄在幾個大水桶里,讓鄭魚戶和長工們一人挑了兩桶,上得山來,鄭曉路卻不直接喂食,而是用力地敲打木桶,弄得咚咚地直響,眾人都不解其意。那站得老遠看戲的鄭佳怡又忍不住了,便大聲問道:“你又在搞什么鬼,似這般敲得咚咚亂響,卻莫嚇壞了魚苗。”
鄭曉路道:“我這是在告訴魚苗,開飯啦!”眾人盡皆大笑,那鄭佳怡沒好氣道:“魚苗又哪里聽得懂你的鬼叫,沒聽說過還要告訴魚苗開飯了的道理。你看,水里的魚苗根本沒有動靜。”鄭曉路笑道:“第一次敲當然沒有動靜,我每次來喂食之前都這么敲打一番,久而久之,魚苗只要聽到敲桶之聲,便知道開飯了。”他這個道理雖然簡單,但一群鄉農卻并不懂得什么叫作條件反射,自然不甚信服。鄭曉路也懶得再解釋,敲了一會兒桶,他就用一個木瓢將豆漿均勻地潑灑在水里,那些魚苗自然游過來爭食。他一邊喂食,便又一邊敲桶。直鬧了好一會兒才將桶里的豆漿都喂完。
做完這些活兒,鄭曉路就對鄭魚戶吩咐道:“從明天開始,你就這樣喂這魚苗,連續15天,每次喂食之前必須敲這木桶。而且要邊喂邊敲,切莫偷懶。”然后鄭曉路又轉身對幾個長工說:“你們去通知一下村里的其他魚戶,我們鄭家有最好的魚苗,15天之后大量出售,一兩銀子可以買一千條。順便也通知一下另外幾個村子里的魚戶,但要買魚苗的,都可以來我這里買取。價錢都是一兩銀子一千條。”
眾人一聽,心中都想,一兩銀子一千條,是不是太便宜了點。這樣算起來一個銅錢就可以買一條魚苗,這魚苗如果養大成年,成年鯉魚是按斤兩來賣的,一斤便可賣40文錢,如果將這魚苗養到3斤,便可賣120文,養成五斤便是賣200文,算起來賺了不止一百倍,就算買回去的魚苗死掉一半,也大大有得賺啊。那鄭佳怡當下就急道:“這卻是什么價格,你這般亂賣魚苗,豈不是大大虧本。”原來古時候養魚方法不科學,魚苗的存活率非常低,雖然現在滿眼滿田都是魚苗,但眾人都認為過15天之后,怕是有一大半要死去,剩下的頂多幾萬條。如果一兩銀子一千條賣給別人,只能賺回幾十兩銀子,確實有些不合算。
鄭曉路心里卻算道:“這里有最少200萬魚苗,按我的科學養魚法,這些魚苗起碼有150萬可以存活,拿出100萬條來賣掉,一千條賣一兩銀子,100萬條魚苗就是一千兩銀子,這筆買賣十分合算,卻哪像你們說的那樣要大大虧本。何況我賤賣魚苗,周圍養魚的魚戶自然就要增多,方便我實施下一步計劃。”
鄭曉路還是走封建迷信的老路,當下搬出閻王爺來,道:“閻王爺老人家托夢給我,說這魚苗就按這價格賣,他老人家說,鄉里鄉親,就要幫扶著一起發財,我們賤賣這魚苗,自己少賺些錢財,卻能教周圍的鄉親們都發家致富才好。”眾人一聽這話,齊聲贊揚閻王爺老人家功德無量,便收了各自意見,按照鄭曉路吩咐行事。
鄭曉路有了鄭魚戶這個白幫工的,日子過得非常閑適。這些日子里,他就吩咐那鄭魚戶,將自己做好的消過毒的網箱,都搬到長灘湖里,拿幾根粗壯的麻繩固定好。那鄭魚戶世代養魚,一看這網箱就明白了意思,頓時大呼神技。心想,把這網箱放在湖里,然后在網箱里養魚,魚兒自然游不出網箱,但卻是在湖里養大,不需要弄個水塘,也省了換水等麻煩事情,湖里自然有水草和小蟲供魚兒食用,便連喂食的費用也省下不少。鄭魚戶心道:“便只學了這一個妙法,也就不虧自己幫工一年了,偏偏自己以前沒有想到這么簡單的法子。”他卻不知道這法子雖然簡單,但卻是直到現代才被人們想出來的,這中間經過了漫長歲月,隔了多少代人的思想進步。
十五天轉眼即過,這天早上,卻是到了鄭家大賣魚苗的時候了。水田里的魚苗果然還是死了不少,這年代條件差,鄭曉路也知道魚苗的存活率絕對不像后世那樣可以高達90,但200萬魚苗只要有70的存活率,就夠他的計劃推行下去了。
他起了個大早,便在鄭家大院里放了一張長桌,翹著個二郎腿,坐在那長桌旁邊等著看好戲。雖然這魚苗都是他鼓搗出來的,但說起來,也都是鄭家的財產,卻不是他一個人的,鄭家老爺子自然對這等大事要過問一二。
老爺子一想,這鄭小路卻是個不識字的(二小姐還沒把鄭小路識字的事抖出來呢),如果讓他來負責賣魚苗,搞不好他把一兩銀子記成個一錢銀子,豈不是完蛋大吉。自己親自去坐鎮賣魚苗,這可不符合讀書人的身份。想讓兒子去,又怕鄭俊材年幼不曉事,把事情做得一塌糊涂。于是只好讓自己的閨女拋頭露面,讓大小姐鄭佳忻負責和鄉親們洽談賣魚苗的事項,讓二小姐鄭佳怡在一旁幫忙記帳。
那大小姐鄭佳忻自從母親去世之后,就一直管理著家里的帳務,處理這等事自然順心順手,一大早,便拉了二小姐,備好筆墨紙硯,坐在那長桌邊兒等著魚戶們上門買魚苗,讓鄭佳怡和鄭曉路分別坐在自己兩邊。鄭佳怡看到大姐另一邊坐得歪不拉嘰的鄭曉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就有氣,向他嘲笑道:“一大早,就坐得沒個正形,卻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軟骨病。”
鄭曉路對鄭佳怡早就沒了懼怕之意,但凡和鄭佳怡交鋒,他是有贏無輸,因此就越發的放肆。正待反唇相譏,但見到旁邊的大小姐鄭佳忻正襟而坐,落落大方,那溫婉如水的氣質柔柔地鋪了開來,卻把整個院子都照得亮了一些。鄭曉路最怕這種女人,就不是很方便把那流氓氣都發在二小姐身上了,有心不理會她,但終究忍不住,便從鄭佳忻的背后伸出手去,在鄭佳怡的腰上極為猥瑣地摸了一把。鄭佳怡一聲尖叫,便伸手來打,鄭曉路卻閃電般的縮手,似沒動過一般。那大小姐鄭佳忻聽到二妹尖叫,就轉過頭去,卻見鄭佳怡正氣沖沖地盯著鄭曉路,大小姐微微蹙起眉頭,嗔道:“二妹,沒來由的尖叫做什么,沒出閣的閨女,便更要懂得講究言行舉止,似你這般一驚一乍,將來如何使得。”鄭佳怡又吃了啞巴虧,不方便向大姐告狀,只得悶在心里,悄悄把那椅子向著遠處移了移。卻又聽得鄭佳忻道:“二妹,你搬得離我這么遠干嘛?一會兒買魚苗的來了,人多聲雜,你坐得這么遠,叫我倆怎么說話?”
鄭佳怡無奈,又將椅子移了回來,剛剛坐定,鄭曉路的鬼手又伸了過來,卻又在她屁股上撫了一下。鄭佳怡這次不敢再驚動大姐,便伸出十指,用力去掐鄭曉路的惡手,兩人在椅后手心手背,糾纏個不休。
那邊鄭俊材跑去開門,院門一開,幾個人頓時就嚇了一跳,門外密密麻麻,全都是人,七鄉八里的魚戶們,有的拿著盆子,有的拿著大鍋,有的還拿著木桶,那準備多買些魚苗的人,便把家里能用來裝水的器物統統都搬了來。還有幾個穿著絲綢衣服,看上去像是有點小錢的鄉紳之流,帶著大批的仆人和長工,也擠在門口觀望。
鄭曉路心里一樂,暗道:“我就知道是這種結果,買回去養上半年,就可以翻100倍賺錢的魚苗,誰不想搶。便是那從來沒養過魚的人家,也被這巨大的誘惑勾引著,拿了盆子在門口探頭探腦。”
大門一開,鄉農們自然一擁而入。便在長桌前推推嚷嚷,都爭著要先買魚苗,唯恐賣完了,就沒他們的份兒,那氣勢,直嚇得溫婉大方的鄭佳忻花容失色。鄭曉路見美女受驚,頓生護花之間,氣沖丹田,將那長桌用一拍,大吼道:“通通排隊,敢亂擠亂推的,一律不賣。”這句話倒是有奇效,那些鄉農一聽,趕緊向旁邊的人身前一擠,不一會兒便擠成了一條長龍。
當先一人卻是同村一個姓鄭的魚戶,鄭曉路十分頭痛這古代人的姓名,一個鄭家村,便全是些姓鄭的人,搞得鄭曉路到現在都弄不清楚他們各自的姓名。那鄭姓魚戶卻是個窮人家,摳出全部家底,也就二兩銀子,因此他也特別慎重,在長桌前站定,也不急著說買,便道:“都聽說你們鄭家大賣魚苗,卻不知道這魚苗質量如何?若是面黃肌瘦,疲病將死之魚,我等卻不敢買去。”
鄭曉路卻早有準備,便叫幫工的鄭魚戶從屋里端出一大盆魚苗來,這是昨晚他們從水田里撈起來的,用作今天當樣品使用。眾人齊向那盆里一看,卻是好美一盆魚苗,條條都精神旺盛,在水盆里不停地追逐,每條的個頭都在一寸以上。鄭曉路卻是用的現代度量,這一盆魚在他看來,條條都是3-4厘米長的頂級鯉魚魚苗。古時的人喂魚,別說營養學了,連該喂些什么也搞不清楚,哪見過長得如此漂亮的魚苗。
那當先的魚戶一見這魚苗如此健狀,便立即摸出二兩銀子道:“我買兩千條。”大小姐點了點頭,便拿眼去盯二小姐,二小姐鄭佳怡就拿出一個帳薄來,在上面記下:“同村鄭魚戶,購魚苗兩千,收銀二兩整。”她這邊記帳,雙手不得空閑,鄭曉路就伸出賊手,在二小姐的腰上來回撫摸,好不得意。鄭佳怡反抗不得,索性由得他,但當一只蚊子在叮咬自已。
鄭曉路這人也是個怪人,別人瘋,他就更瘋,別人老實了,他就瘋不起來了,見鄭佳怡任由自己胡鬧,他反而沒了興致,也就不再欺辱鄭佳怡,收回賊手,認認真真幫扶著賣起魚苗來。
只見那些魚戶一個一個輪流上前,窮人家就買一兩銀子或者二兩銀子的魚苗,富點的卻一次買十兩銀子的魚苗。不一會兒,就賣出了幾萬條。
那付了銀子的魚戶,便有一個長工領著,自去水田邊網魚。鄭家長工本就只有八個,少了鄭曉路這一個之后,只剩下七個長工。當下七個長工輪流領著魚戶們上山網魚,人手終究有點偏少,只得不停的回來跑,但是如此也趕不及眾多的買主,有許多買主得不到長工指引,就跟著前面的往山上跑。一時間人頭聳動,好不熱鬧。
鄭俊材叫道:“這么許多人往山上跑,也沒個人照看著,難道任由他們亂網?莫只買了一千條魚苗,卻網了我兩千條去。”這小子怪叫一聲,帶著三小姐鄭佳盈,趕緊跑到山上當監工去了。鄭曉路哈哈一笑,心想:“這魚苗一賣就是千條,哪里數得清楚,差不多網那數便行了,你還真要去一條一條的數清楚不成。”但想他少年心性,也懶得管他。
那買主越來越多,大小姐鄭佳忻不清楚水田的情況,就開始有些擔心了,她轉頭低聲對鄭曉路道:“剛剛這一會兒,便賣出三萬條魚苗了,這后面還有許多人爭著要買。我們田里真有那么多魚苗么?別收了人家的銀子,卻拿不出魚苗,白白損了鄭家的名聲。”這大小姐鄭佳忻端的是溫婉如水,便說這幾句話,也是輕飄飄的毫不著力,便似柔到了骨頭里。鄭曉路最怕這種女人,趕緊應道:“不打緊,你就數著,賣到100萬條時便可停手。”鄭佳忻吃了一驚,但她修身功夫卻是極好,不會像鄭佳怡一樣驚呼出聲,她只是微微驚得一抖,便馬上明白了家里將要賺一大筆銀子。驚喜之余,那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加溫和了,于是轉過身去,繼續招呼下一個買主。
她和面前的人談,鄭佳怡就在旁邊拼命記錄,不一會兒,就又賣了二十萬條魚苗。每賣一筆,鄭曉路就將銀子接過來,放進身后一個大箱子里,便這一會兒功夫,箱子里已經堆了兩百多兩銀子了。
卻見下面走過來的一個買主,碩大的個頭,穿著一身絲綢衣服,一身肥肉崩得衣服就似要裂開一般,手上拿著個旱煙槍,頭上蓋著一頂圓帽,大約四十歲年齡,滿臉橫肉,長相極丑,一步三搖的走到長桌前。這人旁邊還跟著幾個仆人打扮的人,一看就是一個有錢的主兒。這人走到長桌前,拉了個椅子過來一坐,卻聽那椅子吱呀一聲,但似要散架一般。
鄭曉路嚇了一跳,心想,你這胖子莫在我家院子里坐爛椅子摔傷了,到時找我鄭家賠醫藥費,卻是十分劃不來。那胖子倒是直接,向旁邊的仆人揮了揮手,那仆人將一大堆元寶嘩地一下倒在桌上,頓時銀光閃爍,好不嚇人。只聽那胖子笑道:“我買50萬條魚苗。”鄭曉路大喜,嘿,終于有個大買主了,老是一兩二兩銀子的,看得我都煩膩了起來,這才終于來了個像樣的買主。
鄭曉路大喜,伸手就去桌上撿銀子,卻見那大小姐鄭佳忻突然站了起來,對著那胖子就福了一福,輕聲道:“呀,怎么驚動公公您親自前來。”
“公公?”鄭曉路大驚,難道這胖大男人竟然是個太監?可轉念一想,不對呀,這鄉下小村,哪里去找個太監來,那這“公公”一稱,啊!鄭曉路猛然醒悟,大小姐鄭佳忻早已許給了鄰村李氏,只不過因為李氏長子一直出征未歸,才幾年沒有過門,這胖子,莫不就是那鄰隊的李氏了?
果然,那胖子笑道:“乖女兒不必行禮,咱今天是來買魚苗的,沒那么多規矩。”
編者按:莫急莫急,俺是個種田流,急著看打仗的朋友再多等會兒,我們的鄭曉路大俠還得種上很久的田呢,咱們繼續山溝里混著,不急不急。
另,本文所引用的鯉魚價格問題。,明朝萬歷年間的《宛署雜記》記錄萬歷年間的五斤重大鯉魚是1錢銀子一條,也就是5斤100文,但實際上明末年間,因為災荒,糧食價格飛漲,米價漲了四倍有余,本文設定此時的時間是天啟五年,也就是馬上就要暴發農民起義的前兩年,這個時候食物價格還沒有漲到離譜的4倍,但筆者估計漲到兩倍是應該有的,因此將五斤重的大鯉魚設定為200文一條,也就是1斤40文錢,應該還算是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