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寶
“很抱歉,不得不打攪你一下,因為我有個問題想知道答案。”伊希切爾阻止了想再次發言的顏銘文,在得到顏銘文的獲準后,她張嘴問出了一個問題:“據我所之,中國對文物保護的力度好像不怎么樣,還曾經發生過大規模的破壞文物運動。您為什么會認為將蘭亭序帶回國內會比留在國外強呢?”
伊希切爾的問題經過她那委婉的口氣,顯得并不那么刺耳。但是問題的本身卻是相當尖銳相當敏感的,直指中國早年的那段動亂。
面對這個問題,顏銘文陷入沉思,這是他無法回避的問題,也是中國文物人最不愿提起的問題。就連顏銘文自己,也曾經對那段荒唐的年代有過不小的怨言。
“伊希切爾小姐,在回答您的問題時,我想先問您幾個問題,不知能否回答?”思索片刻,顏銘文重新抬起頭。
“沒有問題,只要我能回答的。”伊希切爾正經端坐,等待著顏銘文的提問。
“第一個問題:您對中國的了解有多少?對那段歷史有多少了解?”
“我媽媽是中國人,畢業于北京大學歷史系,來到美國后又繼續潛修中國歷史。我從小就深受媽媽的影響,懂得開口說話的時候就是英語和中長大后對中國的興趣就更大了,不但歷史方面有很深刻的了解,中國的一些傳統的,比如琴畫。我都有涉足。”
“很好!”顏銘文略略點了點頭,繼續了第二個問題:“您對西方文明的發展有多少了解呢?”
聽到這個問題,伊希切爾先是一愣,緊接著心中升起一種被羞辱的感覺。
顏銘文似乎早就知道伊希切爾會有如此反應,不待她張嘴,立刻補充道:“請您不要誤會,我并無半點羞辱您的意思。我之所以會提出這兩個問題,是因為您對這兩個問題的回答。會直接牽扯到我呆會的回答。”
這樣的解釋讓伊希切爾的心情平復了不少,她似乎也認識到了自己剛才太過敏感了,對顏銘文施以一個歉意的眼神后,正色答道:“我自小生活在西方,所受的教育以及耳旁所能聽到的,見到的全部都是關于西方的事情。我可以很鄭重的告訴您,對于西方文明的了解,我絕對只會比對中國文化的了解要多。”
“很好。您對中西方文化的了解讓我可以在回答問題的時候省下不少力氣,現在我可以開始回答您的問題了。”得到了伊希切爾的回答后,顏銘文清了清喉嚨。開始了他的回答。
“首先,不可否認中國文黑暗的歷史。從英法聯軍入侵開始,一直到近代的破四舊運動,文物被人為或戰爭損壞的數量根本無法用數字來統計。我也承認,就算到了今天,中國對文物保護的力度依然顯得不足,導致經常還發生珍貴文物被損毀的事情。”說到這里,顏銘文長嘆一聲。對于現狀,他也是無能為力。
伊希切爾是個很好的聽眾,她并沒有發表自己的任何看法,也沒有對顏銘文的感慨發表針對性的發言,只靜靜的坐在那里,等待顏銘文接下來的發言。
“但是在中國,有很大一批人對老祖宗留下來的這些東西有著很深的感情,一生致力于文物保護工作。在中國文物界。有一個流傳很廣的故事。年的時候,香港蘇富比拍賣行即將拍賣兩幅字帖。一副是王獻之的《中秋帖,一副是王的《伯遠帖。這兩幅字帖都來自晉代。深受書法愛好者的尊崇。后來,這兩幅字帖與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一起,被康熙放入自己的三希堂中,被命名為三希堂法帖。”
“聽到這個消息后,當時任國務院總理的周恩來總理立刻撥下萬元,命令一定要將這兩幅字帖帶回國內。當時新中國剛剛建立,百廢待興,全國上下一年的生產總值到處都是需要用錢的的方。萬元,在當時可以救活多少人,可以挽救多少企業?身為人民最敬愛的總理,周總理不可能不知道人命遠比兩幅字帖值錢,但是他還是撥下了款。不是因為周總理分不清孰輕孰重,是因為那筆款子代表了中國新政府對珍貴文物的態度。”不尊重,故意損毀,那為什么在日軍侵華的時候,從故宮遷移出來的上百萬件文物在歷經十三年后仍然一件不少呢?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能做到這一點代表了多少中國人對文物的尊敬。”
說到這里,顏銘文才喘了一口氣,伸手給自己倒了杯開水,仰頭喝了下去。抹了抹嘴后,他繼續說道:“所以,我相信,無論中國變成了什么樣子,對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都只會更加珍惜。”
“不錯!”伊希切爾微笑著輕輕的拍了拍手,說道:“不可否認您的演說帶有一定的論證,只是這些東西似乎不能說明什么。”
“呵呵,伊希切爾小姐,您不要著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顏銘文的臉上露出一絲自信的笑容。他知道伊希切爾的意思,指的不外乎他顏銘文剛才的發言并不能表達出文物在國外會比回到中國差。
“我剛才說的是國內的環應該反過頭來說說西方的事情了。”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后,顏銘文繼續了他的演講:“西方經濟經過長時間的發展后,已經主導了世界首要位置,論科學論技術,的確是比國內的環境要好。在對文物保護方面有著充足的資金,這點,在目前來說的確是國內不能比的。”
“不過伊希切爾小姐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在文藝復興之前,西方的情況似乎不比中國好到哪去。西方文明的發展,從來都是伴隨著其它文明的毀滅而前進的。就拿伊希切爾小姐所熟悉的瑪雅文明來說,最終不還是被西班牙殖民者毀了個干干凈凈?到如今只剩下大山里的幾處燒成廢墟的遺跡,這難道不是對其它文明的摧毀?還有。西方被教會所完全統治,多少代表了先進文明的東西被當成妖物所摧毀,多少先行者遺留下來的著作被焚化。在文藝復興以后,各方勢力又開始了對教會的清洗,如今還佇立在西方國度上的教堂,有幾座不是燒了蓋蓋了燒的。”越說到最后,顏銘文所表達出來的氣勢就越足,音調也逐漸增高。
“這些事情我承認。但你必須得看清楚,西方對文物保護的力度還是要高于中國國內。所以,我還是堅持文物留在西方會比留在中國要更能”伊希切爾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
“發揮它們所代表的意義?在國外?在這個大部分都是西方人的世界?”顏銘文的狀態已經開始呈現。他毫不退縮的和伊希切爾開始了正面較量:“小姐,我想請問你一句。西方國家中,有多少人對中國傳統文化感興趣的?有多少人了解中國這個國家的?有多少人懂得琴棋書畫的?有多少人知道中國歷史的?很遺憾,據我所知,就算是華裔,在這個西方國家長大后,大多都對自己的民族不是太了解。很多西方家庭的長輩也許喜愛中國文化,但是傳到下一代的時候。又有幾個子孫能繼承他們的觀點和喜愛?”
“中西文化在對待下一代的時候有著很大的區別,在中國,父母的觀點和興趣愛好可以很直接的影響到下一代,子承父業的事情多如牛毛。而在西方,長輩對兒女的影響又有多少?尤其是在對待古老的外來文明時,有幾個兒女又會有興趣?”
“剛才你也說了,你自小在西方長大,聽到的看到的都是關于西方世界的事情。所以你就算不去用心研究,也自認為會比我這個外來的和尚要懂得多吧?嗯。雖然我這個外來的和尚還不夠專業。”不知不覺中,顏銘文對伊希切爾的稱呼由敬語“您”改成了都還沒察覺。
自從開始正面較量后,伊希切爾的臉色就一直很嚴肅,不過在聽到顏銘文那段外來和尚的發言時,她還是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顏銘文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形容得有點過了,撓了撓頭,自嘲般的笑了笑。
笑到一半的時候,伊希切爾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和對面的男人做著辯論,連忙收起笑容,正色道:“中國的文物留在西方,不但可以得到更好的保存,還能讓西方的人民更多的了解中國,提高中國在國際上的的位,這不好嗎?而且西方有著充足的資金、高端的科技以及專業的研究人員,這些人員所研究出來的東西對全世界的古老文明都有著很重要的推動作用。”
“呃,對于這方面的問題,我想我還是有點發言權的,畢竟我是從小看著國外對中國文物的研究報告長大的。如果硬要說這些研究報告對世界的古老文明起了推動作用,我還是不否認的。但是不知你有沒有想過,中國的那些文物都是怎么流到國外的?圓明園是被誰燒的?敦煌莫高窟是被誰糟蹋到如今都要關閉的?每一件流落到國外的珍貴文物,幾乎都帶著兩個深深的烙印:恥辱!”
“如果美國的獨立宣言被別人搶走拿去擦,你做為一個美國公民,你心里會怎么,顏銘文用略帶歉意的語調對伊希切爾說道:“很抱歉,我的言語有點粗俗,是我太激動了,請不要介意。”
還沒等伊希切爾有所表示,顏銘文又接著說道:“要是通過正常的文物途徑取得的那些文物,我無話可說,最多只能歸咎于那段黑暗的歷史。而且你也不可否認,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最終還是這個民族的人最容易接受。至少,中國人懂得自己的歷史,熟悉自己的歷史,對自己民族的歷史要比外來民族研究得更為透徹。說句不中聽的話,國外對中國文物的研究,基本上都只研究到了一點皮毛。每一件文物背后所代表的意義,文物流傳時所經歷的故事,對整個歷史的影響。他們都根本不知道。”
辯論進行到這,伊希切爾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了。她不得不承認,就算自己這個從小深受中國文化影響的人,對中國的歷史還是知之甚少。她也不得不承認,在西方世界中,大部分人都對中國的歷史沒什么興趣。誠如這個男孩所說,西方流傳的中國文物,絕大部分都是當年靠著巧取豪奪得來的。西方的人只關心它們的價值。對它們身上所發生的故事以及歷史意義并沒有興趣。
不過伊希切爾并不想就此認輸,自小所養成的高傲讓她己不能就這么輕易敗給別人。正當她絞盡腦汁,迅速組織出新一輪的進攻點時。一個人影躍入她的眼簾。
“嗯,今天就說到這,晚點我去找你。不管怎么樣,還是很高興認識你的。”伊希切爾到嘴的話立刻變了,她迅速走到顏銘文身邊,給了他一個擁抱后,轉身就朝外面走去。
“這是怎么一回事?”面對這種情況,顏銘文被弄了個滿頭霧水。
“唉。聽得正過癮呢,真是可惜了!”一直在欣賞兩人辯論的唐林軒長嘆一聲,朝著某個方向望了一眼。
順著唐林軒望去的的方,顏銘文看到了一個越過人群正匆匆走來的西方男子。
那個男人年齡看上去不大,最多也就和顏銘文一樣,金色頭發,棕色眼睛,高鼻梁。穿著一套淺灰色的西服,一米八幾的身高。體型很健美,人也長得很英俊。
小伙子似乎是沖著伊希切爾來的。看到伊希切爾迅速離開后,他也準備立刻追過去。不過在注意到唐林軒的時候,小伙子還是稍稍停頓了一下,略一猶豫后朝唐林軒走了過來。
看到對方正朝自己走過來,唐林軒微微的搖了搖頭,然后指了指女兒離開的方向,意思是讓年輕人不用過來了。示,小伙子眼神中閃過一絲喜悅,遠遠的朝唐林軒鞠了個恭后,追著伊希切爾消失的方向前去。
“你女兒的追求者?”看到此種場景,顏銘文也明白伊希切爾為什么會突然離開了。
“其中之一吧。”唐林軒淡淡的回了句。
“是誰呢?能不能介紹一下?看上去和你女兒挺配的。”不知怎么回事,顏銘文的心里突然對剛才那個一閃而過的男人有一種厭惡感,是從心底冒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會是因為顏銘文喜歡上了伊希切爾,也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對顏銘文有什么不禮貌的舉動,具體是什么原因連顏銘文自己都沒弄清楚。
“你不會想知道他是誰的。嗯,應該是你最好不要知道。”唐林軒思考了一下,用一種比較怪異的語調回答了顏銘文。
“哦!這樣啊!”唐林軒不想說,顏銘文也唯有無可奈何的放棄。
“想不想看看那副《蘭亭序?”突然,唐林軒的嘴里冒出一句讓顏銘文心跳加速一百倍的話。
“想!”內心中掙扎良久后,顏銘文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是福是禍,自己的最終決定到底是什么,一切都得等看到蘭亭序本身后才能做出定論。
唐林軒笑了笑,對顏銘文兩人從宴會廳出去,穿過偏廳,來到古堡正門口的大廳,也就是那個掛滿了拉赫爾莊園主人畫像的大廳。
經過一系列嚴密的安全檢查后,唐林軒帶著顏銘文來到了一個擁有升降梯的房間。與早上入住的那架升降梯不同,這架升降梯是向下的。
穿過一條長長的走道,沿途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荷槍實彈警衛讓顏銘文意識到了自己正漸漸走進拉赫爾莊園真正的核心所在。他沒去想過唐林軒為什么要獨自帶自己來,也沒去猜測過唐林軒到底是誰,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關于那副蘭亭序的想法。
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說要帶顏銘文去欣賞下蘭亭序的真跡,顏銘文最多只會是笑笑,當個玩笑一樣跟著去。但是不知怎么的,當唐林軒說出這次的文物是蘭亭序的真跡時,顏銘文卻幾乎毫不猶豫的相信了。這對于顏銘文這個從來就是眼見為實的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謎底最終還是要解開的,當一串熟悉的文字展現在顏銘文的眼前時,他的眼睛濕潤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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