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義的案子既然鬧到了這一步,溫諒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市里起先的遮掩和低調不過是為了青州整體大局,不想在權力交替的關鍵時刻另起潑天大案,外加許復延為個人名聲著想,不愿初掌大權就搞的人心惶惶,“舉手書記”不好聽,可也比“抄家書記”好那么一點點。但這些忍讓和退步并不代表身為青州市委書記的許復延真的可以容忍這幫蛀蟲為所欲為,而郭昌盛之死,已經碰觸到了許多人的底線。
許復延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暴怒,青州上下一片動蕩,趙新川因此拋官去位,劉天來因此兩股戰戰,左雨溪因此黛眉緊鎖,就連此時安保卿提到許復延,也是一臉的凝重和忐忑。
布衣之怒僅僅血濺五步,可許復延的怒火,足以改變許多許多人的一生
可溫諒卻跟這幫困在局中的人不同,他隱于局中卻跳在局外,看東西想問題難免會清醒一點。
雖然從短期看,郭昌盛的突然死亡給市里造成了一定麻煩,也間接影響了案子的調查進展,讓某些喪心病狂之輩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但從長遠來說,卻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既堅定了許復延徹底解決順義問題的決心,也給了他下狠手的理由和借口。
想的更深一層,如果順義的班子倒了,騰出了足夠的位置,許復延完全可以籍此對青州治下各縣進行全方位的調整。也不一定非要動多少人,只要做出某種姿態,自然會讓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子們心急上火,不管是滿足現狀,想保住當下的位置,還是要求進步,換一換腦袋上的官帽,都得聚攏在許復延的身邊,卑躬屈膝的仰他鼻息。
這對許復延來說,竟是一次絕佳的機會本來要做到這個地步,至少要等市內的磨合期過去,從市委市政府到各市值機關全部穩定下來,才可能有余力和心勁去整合下屬各縣,繼而樹立在青州境內的絕對權威。這個過程會很漫長,延續半年或者一年以上都有可能,但卻因為順義糧案和郭昌盛之死,驟然提前。
所以通觀全局,利遠遠大于弊,許復延何等樣人,豈能想不到這一層去,他的雷霆怒火,縱然有,也絕對有限
所以溫諒并不擔心劉天來會真的失寵于許復延,此次以趙新川代他頂罪,許復延默許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佐證。可惜劉天來被權欲瞇了眼,看不到這一層去,妄自戰戰兢兢,自個嚇壞自個。
溫諒對此心知肚明,卻并不點破,反而借此機會示之以恩,更堅劉天來投效之心。還是那句話,一個人是否可靠,不取決與這個人本身,而是你控制他的手段。
溫諒正在學,也正在做,且做的很好
既然這么快就有了線索,接下來的事也就沒什么懸念。對政府來說,最怕認真二字,真要認真起來,沒有什么事做不到。溫諒放下這一層,交待安保卿最近抽調資金,組建一個新的公司,并以新公司的名義對依山進行投資。溫諒的話并沒有說的太細,但安保卿人精一樣的人物,能有什么不理解的?
他低聲道:“我明白,資金絕對干凈,經得起查,可差額部分太大……”抬起頭看了看溫諒,試探著道:“反正要引資,要不我去找找貓娘……”
溫諒盯著他,眼神逐漸凌厲,直到安保卿識趣的閉上嘴,才緩緩靠坐在沙發上,嗓音聽起來似遙遠又深沉,道:“九哥,你要知道,這世上朋友可以有很多,可腳下的路卻只有一條。況且我只想發財,不想惹麻煩,蒲公英,我沒興趣”
安保卿沒想到溫諒對蒲公英的戒心竟然這么大,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是縱橫青州黑白兩道多年的人物,卻在剛才的一瞬間,有種被完全壓制的負重感。
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半年,當日那個談笑風生卻又矜持有禮的少年,隱在不被陽光所照耀的地方,悄然長大
安保卿身形一正,道:“我明白”
見氣氛有些凝重,溫諒突然哈哈大笑,道:“九哥,有件事還得麻煩你幫個忙……”
安保卿仿佛也將剛才的事拋在腦后,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說幫忙是瞧不起我呢。”
“那就麻煩九哥了。”溫諒低聲道:“深海的光你見到的女人,其實是我老師。”
安保卿一向陰沉的臉首次出現呆滯的表情,好半響才恢復過來,輕咳一聲,道:“嗯,是不是她有麻煩?放心吧,交給我處理,保證她什么事也不記得”
安保卿的語氣聽不出一點的狠意,但他若無其事的態度更加讓人覺得可怖。也許這就是青州教父跟小混混的最大區別,他的氣勢和手段已經不需要言語來烘托。
溫諒知道安保卿會錯了意,以為司雅靜拿兩人間的事來要挾自己。捶你個香蕉巴拉,以為我是許復延呢,有權有勢的家伙才會有這樣的待遇好伐?他哭笑不得,道:“你呀,真不懂憐香惜玉跟她無關,是他丈夫的事,哦,說起這個,她丈夫你也認識,郵電局的潘國飛……”
溫諒提的要求很簡單,一要讓潘國飛名聲掃地,二要他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三圖圖的撫養權歸司雅靜,四,賠償撫養費,生活費,精神傷害費,青春損失費等等共計10萬元,夫妻共同財產作價10萬元,全部一次性付清……一系列的條件開下來,連安保卿都心里發怵,暗念以后誰家女的跟了溫諒,千萬記得一點,哪怕被溫諒打死,也千萬別跟他鬧離婚——這代價還不如去死呢
“怎么樣,這些條件還算人性化吧?”
安保卿抹了一把冷汗,道:“太便宜那小子了,不過好歹夫妻一場,就這么辦吧。”
“難度大不大?”
安保卿笑了,刀斧刻出一般的臉頓時充滿了男性魅力:“這樣的事再有難度,以后還怎么跟著溫少打天下,小意思了”
溫諒大笑,道:“其實也就難為難為他,別的條件無所謂,但圖圖一定要歸司雅靜,這一點務必做到。”
安保卿點點頭,他倒沒說大話,對付潘國飛這樣的小人物,哪怕他攀上了夏鳴顯,也不過是動動嘴的工夫。就是隨便派個像明哥那樣的小地痞,也能把這事辦的順順當當,何況他安老九親自出馬?
溫諒本來不想讓安保卿介入此事,他知道司雅靜跟自己的那一夜,卻并不知道司雅靜的身份。師生戀在這個時代畢竟太過駭人視聽,能少個人知道總是好的。而對付潘國飛這樣的貨色,劉天來才是不二人選,公安局抓人有一套,栽贓也有一套,想要潘國飛就范簡直輕而易舉。但劉天來正在順義拼死拼活,溫諒實在不好意思開這個口。正好剛才談到蒲公英讓氣氛有些凝重,溫諒順勢搭個臺階,將這么私人的事坦誠相告,一來安保卿做事老辣,是除劉天來外的最佳人選;二來也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以安其之心。
事情交待完畢,溫諒起身告辭,今晚他必須跟父親見上一面,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許多事需要提前進行溝通。
不過回家之前,還要去左雨溪那里拿手機,溫諒已經初步感受到通訊不暢的弊端,不能因小失大,配一款手機還是有必要的。
左雨溪沒有在家,這幾天市里統考,又牽扯到全國教改,大會小會不斷,接到溫諒電話時她正在會議室里聽省里來的專家做報告。同局長李定國打了招呼,左雨溪提著手袋,腳步輕快的行走在街邊的小道上,束腰的米色風衣揚起小小的角度,即干練又典雅,一雙修長的在風衣下擺處若隱若現,清冷的臉上帶著平日絕不曾顯露的柔情,小巧的唇瓣微微上翹,眼眸水波蕩漾,透出一股少女般的頑皮。長安路的西餐廳。
溫諒還坐在上次兩人坐過的那個位子,斜依在椅子上,眼睛看著窗外的暮色,右手輕輕擊打著桌面,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歌謠,眼前的景象突然一變。
溫諒的目光慢慢的往上,沿著讓人目眩神迷的長腿,盈盈一握的腰身,近乎完美的高聳胸線,最后定格在那張精致的容顏之上。
夜幕西垂,華燈初上,青州的夜晚永遠是那么的美
溫諒對著窗戶輕輕的呵口氣,伸出食指點在了霧蒙蒙的玻璃上,如同心有感應一樣,左雨溪同時伸出食指,兩人的指尖正好相對,然后向著相反的方向緩慢的畫出一道蜿蜒的弧線,再在終點處緊緊相連。
收回手指,一個小小的心印在透明的玻璃上,反襯著窗內窗外的燈光,變得煞是好看。
一個嬌俏美麗的女子,一個溫潤淡然的少年,就在這初冬的時節,在這青州的夜晚,在這揚揚灑灑的塵世間,隔著薄薄的玻璃窗,彼此深深的凝望。
然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