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所好，下必其焉。[醉][露][網]
當官的人都有副七竅玲瓏心，揣摩上意是他們為官處事的基本功，這是古往今來官場中永遠不變的真理。
主管科教的副市長，在上海這個全國最大的直轄市，副市長這樣的官員雖然級別不小，但在市委、市政府班子里排名往往也是最靠后的一位。當見到唐副市長后曹青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撲克臉，唐副市長，這兩個名稱劃成了等號。直至如今，曹青才清楚為什么當時會是他跑來少年宮找自己，并帶著自己去見了首長，唐副市長作為一市的副市長，又是主管科教部門工作的領導，由他來出面尋找還在上學的曹青下落當然是最合適的了。而且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送曹青回少年宮后這位唐副市長應該是費盡心機打聽到了首長和自己談話的某些內容，至少知道了首長本打算安排曹青去讀少科班，卻被曹青以不想離開上海的理由給推辭的消息。也只有這樣的原因，這位唐副市長才會絞盡腦汁利用他的職權范圍特意安排了這么一場特殊的考試，在坐的其他通過考核者歸根結底只是曹青的陪客罷了，真正的用意還是在曹青的身上。
錯愕之余，曹青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一切，同時又忍不住心里暗暗好笑。這位唐副市長還真能鉆營啊！那天分手后留了個電話給自己不算，還苦心安排了這么一出，悄悄藏在幕后直到今天才露面，估計他一定是誤會自己真是什么太子黨了。不過也難怪，任憑其他人看見首長親自送曹青下樓，和年邁的家長對待孫兒一般親切待他的一幕，再加上他不知道從哪里打聽來的片言只語，兩者聯系在一起胡亂猜測，難保他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曹青無法解釋，更不愿意去解釋。既然唐副市長有如此好心好意，他何必非要拒絕呢？被人捧的滋味還是蠻享受的，反正一切都是這位唐副市長在自作多情，接受了他的好意自己也不會損失什么，就當是順水推舟吧。
當然，曹青也清楚。有了這么一層原因在，估計自己就算考得再糟糕想來唐副市長也會私下找人妥善處理好。而現在他的成績是實打硬打的，對唐副市長這樣地安排更沒有半點影響，相反還從側面證明了他的眼光和魄力，要不然唐副市長今天怎么會笑得這么開心呢？
走進了會議室，唐副市長微笑著拍手鼓掌、點頭向大家示意，但目光掃過眾人的時候，他卻有意無意地在曹青身上微微停留了一下，給了曹青一個善意的笑容。
來到主席臺上。說了幾句套話、場面話，唐副市長再一一見過這次考試通過的同學們。摸摸這個學生的腦袋，對那個學生說聲好好學習之類。就讓年幼地學生們激動得小臉都漲紅了，當輪到最后一個的曹青時候，唐副市長更是親切地拍了拍曹青肩膀，破天荒地和對待革命同志一般同曹青很熱情地握了手。
“你就是考第一名的曹青吧？不錯！很不錯嘛！小鬼，我看好你噢！”
曹青聽了搞笑這臺詞差一點兒樂噴了，好不容易才憋住肚子里的笑，謙虛地回答了幾句，兩人就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一般客氣，但雙方的目光交錯間卻有著一絲會意的眼神。
在唐副市長地親切指示下。這批學生地手續辦地很快。八月中旬。作為特例錄取地這批學生就提前到了新學校報道。而曹青也如愿以償地成為美院附中地高中生。
機遇是從天上落下來地。但也需要個人地把握。曹青地入學不僅讓老師和家長為之高興。還有兩個人也同樣興奮著。
第一個當然是他地恩師沈老了。作為美院元老地沈老年事已高。再過不了幾年就要真正退休了。曹青能夠在這時候進入美院附中學習。這對沈老來說可是個喜事。曹青和小蕓。他這兩個最后地關門弟子畢竟年幼。別看沈老平常笑呵呵地樣。其實他對二小極其在意。從心里想好好幫他們安排一下未來地道路。
曹青年齡大些。性格也比較成熟。當初特意安排他們去上美影學習沈老是有其深意地。如今。曹青在上美影作出了成績。而且確定了將來地發展方向。這讓沈老著實欣慰不已。至于小蕓呢。沈老就像特偉培養曹青一般打算把她培養成自己畫界地接班人。只不過小蕓還太小。誰也不知道沈老將來會有什么打算。
第二個人就是特偉了。曹青一下子從小學畢業生變成了高一地學生。算算以后在大學地學習時間。等到曹青十八歲地時候就應該畢業了。短短地六年時間很快就會過去。到那時候也正好是特偉真正退下來地時間。本來特偉還在擔憂曹青地年齡。生怕拔苗助長影響到他地學習。如今這些都不用考慮了。將來特偉完全可以把班子放心交給曹青。高高興興地功成身退。
曹青現在出名了。還沒等正式開學就在學校出大名了。他從全市近百個尖子中脫穎而出。更是唯一一個直接從小學畢業生跨入高中學習地學生。這個名出地比他在小學時候當班長那次還大。不光報到那天美院附中上上下下地老師們全都知道了有曹青這么一個學習尖子。就連美院本校地老師聽說后也紛紛來向沈老賀喜。直夸沈老收了個好弟子。
這些還不算，誰想到唐副市長后來還火上澆了把油，把曹青的事件給搞成了典型。通過他的安排，市教育局很快就出了個油印小本，當暑假結束新學期開始的第一天，這些油印本就發到了全市各中小學校中，希望所有同學刻苦努力學習知識文化，天天向上，并以本子里介紹的曹青同學為例子，號召大家一起向曹青同學學習！
事態的發展著實令曹青哭笑不得，他根本沒料到這唐副市長還會這樣來事。不過也難怪，琢磨得出“曲線救國”這招的唐副市長哪里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呢，這么搞不僅討好了曹青。還借此機會也把這事給宣揚出去，只要操作得當，這消息肯定會傳到首長那邊，等到時候首長一好奇讓下面人問問具體情況，他唐副市長的大名不就也被首長知道，并留下深刻印象了么？
唐山大地震地孤兒、小學時地全年級學習尖子、上海市優秀少先隊干部、市少年宮興趣小組的組長、上美影地編外顧問、深受孩子們喜愛地《雪孩子動畫片的天才作者、上海市小學畢業考最高分得者、教育局特考第一名、唯一一位由小學畢業生直接升入高中的學生……。這一系列的光環套在了曹青身上。直炫得旁人眼花繚亂。更別提曹青還有美術界元老泰斗沈老關門弟子，中國動畫創始人之一，動畫界元老特偉指定的接班人，上美影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編導等等等等地特殊身份了，這些東西全加在一起，曹青要還不出名才怪了。如今的曹青無論走到哪里，都有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沖著他指指點點，相互交頭接耳談論著，各種各樣的目光向他望來。仿佛都在瞧一個怪物一般。
“要命啊！老子想低調！低調啊！”曹青郁悶地直想對天吶喊，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生活實在不好受，更別提曹青到了附中讀書時經常會有莫名其妙的別班同學、老師跑來他上課的教室門外轉上幾圈。或者當曹青在圖書館看書時，突然間就有人竄到曹青面前如同瞧外星人一般上上下下地打量幾下，然后嘿嘿傻笑幾聲又走了……。
這種嚇人的熱情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害得曹青平常上街大熱的天還要戴個口罩遮掩，就生怕走在路上被人認出來，不是拉著自己問東問西，就是和看西洋鏡一般跟著打量他。這段時間里，曹青著實不好受，生活節奏全被打亂。過得苦不堪言。早知道會這樣，打死他都不會去參加那次特考了，至于那位給自己辦了“好事”地唐副市長嘛，在曹青心里早就把他給臭罵得狗血淋頭了。
幸好現在的媒體科技還不發達，一個多月之后，這股盲目的熱情才漸漸消退下去，曹青地生活也總算慢慢恢復了平常。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學校的身份也被同學、老師給接受了，除了比同學們年齡小些。學習上依舊是尖子，圖畫基本功特好之外，原先對曹青產生過濃厚好奇心，琢磨著他是不是有三頭六臂的同學們最終發現，曹青歸根結底也不過和他們一樣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高中的學習要比小學輕松了不少，和其他同學相比曹青的學習只不過是在“溫習”而已，何況美院附中和其它高中學校課程安排有所區別，文化方面占的比例并不多，平常有許多課程都和美術專業有關。作為沈老的關門弟子。學校地風云人物。附中的老師們對待曹青這樣的特殊學生還是很寬松的。老師們不僅知道曹青和沈老的關系，也知道曹青在上美影還是顧問。由于動畫制作上有編導工作要做，所以平常上專業課的時候曹青只要完成考核就能得到免修，讓他能抽出更多時間來干自己的事。
今天下午，又是上專業課的時候，免修的曹青吃完午飯早早就離開了學校，騎著一輛高強幫他從寄賣商店淘換得來地“老坦克”急急趕到了上美影。
“曹青，天冷了反而不戴口罩了？”剛在車棚停好車就碰上了木偶組的負責人勒夕勒老師，笑呵呵地和他開著玩笑。
“今天陽光明媚，空氣新鮮，嘿嘿嘿……。”前些時候曹青戴著口罩在外面跑，不知道給大家取笑過多少回了，時間長了曹青的臉皮也漸漸練厚了，從一開始的紅臉尷尬到現在的任憑風吹雨打都不改色，說起來也是一大收獲。
“臭小子，變皮實了嘛？哈哈哈！”勒老師聽了哈哈笑著，隨口問道：“怎么？打算去工作室？對了，你們那部《天書奇譚現在搞的怎么樣了？”
“還早還早，原畫都沒完呢，能明年春節前能把原畫全搞完就算不錯了。”勒老師可是上美影的名家，曹青一向對他很尊重，著實回答道。
“嗯，這速度已經算不錯了。”勒老師略微計算了一下。點頭贊道：“本來我估計得到明年四、五月呢，看來再過不了多久又是一部經典要出世了！”
曹青連忙謙虛了幾句，雖然他對如今制作的進度和質量都很滿意，可畢竟這部動畫片還是他抄襲的。抄襲終究是抄襲，無論別人怎么看，曹青總覺得這并不是真正地自己作品。可眼下他也只能這樣做。不僅是為了上美影地發展，同樣也是為了自己的成熟和進步，曹青相信，通過《雪孩子和現在這部動畫制作上地學習和技術積累，將來他一定能搞出真正屬于自己的動畫來。
“勒老師，您去哪里？”和勒老師閑聊了幾句，曹青這才記起平常一直呆在工作室里地勒老師今天怎么有空跑這邊來了？自行車棚在廠子的角落上，這邊可沒任何辦公場所，就連放映室和倉庫也在對面呢。難道勒老師有事要出去，到這來取自行車的？
“呵呵，我要去那邊。”勒老師笑笑。抬手向車棚另一端指指。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頭望去，曹青頓時一愣。那邊不就是平常堆垃圾舊物的地方么？勒老師雙手空空根本沒拿任何東西，跑那地方去干嘛？
“找東西！”勒老師神秘地一笑，招呼著曹青跟他走，幾步就來到上美影的垃圾堆前，從一旁撿起根鐵枝蹲著那里蹲著扒拉了起來。
曹青在一旁越瞧越納悶，認識這么久，從來沒有聽說過勒老師還有收集垃圾地特殊愛好啊！現在上班時間不工作，反而興致勃勃地來玩垃圾了。難道勒老師中午喝多了酒？腦袋糊涂了？
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瞧了幾分鐘，越來越覺得好奇的曹青忍不住就想開口詢問，誰想到聚精會神的勒老師突然興奮地輕呼一聲，半個身子情不自禁向前探去，更是急急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哈哈，總算找著了！”只見他從垃圾堆里好不容易扒拉出個黑沉沉的玩意，連忙丟掉手上鐵枝，索性用雙手提著就往外使勁拽，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壓著層層疊疊的垃圾堆里把它給搞了出來。
圓圓粗粗。黑不溜秋，上下沾滿了各種臟物，還散發著難聞的一股氣味。可勒老師卻把它當什么寶貝一樣，抱在懷里是橫瞧豎瞧，更不顧骯臟地拿著衣袖先使勁地擦了幾下，又舉到眼前用力嗅了幾下，頓時樂得眉開眼笑。
“好家伙！可算找著你了，哈哈！運氣真是好啊！”
“我說……勒老師，您沒事吧？”曹青在邊上瞧傻了眼。連忙蹲下身好心問了一聲。
“去去去。你小子才有事呢！”勒老師翻翻白眼，隨即又嘿嘿樂開了花：“寶貝啊！好寶貝！有了你省了我多少心啊！”
這一下曹青更傻了。暗暗嘀咕著是不是馬上跑去把特偉爺爺他們給找來，看來勒老師今天病得著實不輕，難道是近來工作壓力太大導致神經出了問題？哎呀我的媽啊！壞了！要真這樣可大麻煩了。
可還沒等曹青打算起身撒腿呢，勒老師笑瞇瞇地轉過了身，沖著曹青就招呼：“走走，臭小子，跟我好好瞧瞧這寶貝。”
“勒……勒老師，還是您自己瞧吧，我……我制作組那邊還有事要做呢……。”曹青嚇了一跳，臉上露出難色。
“有事算什么，難道我的事就不是工作了？今天我高興，走！先去我那邊坐會兒！”不理曹青地解釋，勒老師一把拽住曹青就往辦公樓走，從垃圾堆里撿來的那東西也不怕臟，直接就夾在另一胳膊上，一路上春風滿面，嘴里還輕松哼著沙家浜的調子。
忐忑不安地跟著勒老師進了樓，曹青巴望著能在樓道里碰上誰，也好幫著自己讓勒老師冷靜下來。可倒霉地是，這一路上連個鬼影子都沒碰著，平常人來人往的樓道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躲在辦公室里了，而且勒老師的辦公室就在一樓，進了樓門往走廊拐過去，沒多遠就到了。
推開門，拉著曹青進了屋。勒老師關上門后第一個動作就是把他胳膊夾著的那玩意放到了整潔的辦公桌上，隨后就是雙手插腰站在那邊嘿嘿直笑，瞧得曹青是心里直發毛。
“勒……勒老師……您……您忙啊……我……我那邊還……。”
“曹青，去把門后的抹布幫我拿來！”還沒等曹青鼓起勇氣告辭，勒老師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抹布？”
“對！就掛在門后的那塊！”
曹青轉身向關著的門上一看，哪里有什么抹布啊！掛在那邊的不是一條洗了發白地毛巾么？仔細再找找，的確沒有第二件東西掛著了，曹青拿起它遲疑不決，而此時勒老師已經從辦公桌下找出個臉盆來，提起水瓶倒了半盆熱水。
“拿來沒？”
“是不是這個？”曹青走上前遲疑地問。
勒老師一回頭，接過毛巾就丟進了水盆里，然后擠干水開始擦拭起他的寶貝來了。
白色毛巾很快就變成了黑色，還沾上了糊糊的贓物。勒老師絲毫不心疼，在水盆里搓幾下后繼續擦拭，幾回下來連水盆的水都變得墨汁一樣黑了，空氣中還有伴隨著陣陣難聞的惡臭。
“瘋了，勒老師絕對是瘋了！”曹青腳步慢慢向后退，琢磨著趁勒老師不注意時悄悄開溜。但就當他的手握到門把上的時候，擦拭起勁的勒老師又是哈哈一笑，興奮地招呼曹青讓他快來看。
“唉……今天咋這么倒霉呢？”無奈地曹青進退兩難，只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可當他來到勒老師身邊，把目光往桌上的那玩意看去時，詫異的嘴都合不攏了。
一根木頭，不！應該說是一截樹樁，在勒老師反復擦拭下，這件他從垃圾堆里翻出來的玩意終于露出了它的本色。黑褐的外皮，深棕的解面，上面露出細膩而又漂亮的花紋，雖然邊上那盆臟水散發著惡臭，但靠近這截樹樁時，居然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這是什么？”曹青大為驚訝，瞬間把剛才地警惕全丟到了腦后，抬頭向笑呵呵地勒老師問道。
“怎么？認不出么？”勒老師笑道：“仔細聞聞，再聞聞這個味道。”
“咦，這味道好像有點熟悉啊！”曹青辨認了一下微皺起眉頭，卻一時間想不起來這味道是在哪里聞到過的。
“呵呵，當然熟悉了，幾乎每家人家都要用嘛。”
“啊！我想起來了，是樟腦丸，不不，樟木箱地味道！”
“哈哈哈，對對，就是樟木箱的味道！”勒老師得意地拍拍這截木樁：“沒想到吧，這可是真正的樟木啊！而且是最好的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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