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這個小鬼頭，還敢踢我？”
“死胖子，臭肥豬，放開！放開我啊！”
“冊那！小赤佬膽子不小啊，還敢罵我死胖子？哼！老子非得教訓教訓你不可！”
“放開呀！你敢打我？當心我舅舅等會找你算帳！”
“你舅舅？哼，就算你爺爺今天來了也沒用，今天不好好教訓你這個小赤佬老子的郭字就倒著寫……。”
郭亮肋下夾著個不斷掙扎的小孩，又拽又拖地往院里走，嘴里還罵罵咧咧個不停。那孩子年齡不大力氣雖小卻難纏的很，四腳亂踢亂蹬不算，嘴上還不饒人，一口一個死胖子，臭肥豬什么的，罵得郭亮是腦門直冒火。
“青青？阿亮，這……這是怎么回事？放下，快！阿亮快放下孩子！”
“咦！老大，你認識這個小鬼頭？”郭亮一愣，手上不由得松了松。
“哎呀！”
被郭亮夾住的曹青趁此機會用力一掙總算脫了身，先猛踹郭亮一腳后拔腿就跑，沒有防備的郭亮差一點兒就給他踹倒在地，吃著痛一瘸一拐伸手就要抓曹青，誰想到曹青油滑的很，一轉二轉就轉到了周榮發身后。
“舅舅，這個死胖子不光打我，還罵你呢！”躲到了安全地帶，曹青當即告狀，臉上還一副委屈樣。
“舅舅？”郭亮頓時一呆。瞧曹青在那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著自己對他地“無比摧殘”。腦子里像塞了團糨糊般傻了眼。搞什么？老大不是獨子么？什么時候多了個外甥出來？難道是自己剛才聽錯了？可瞧著周榮發和那孩子熟悉地樣。這一切似乎又不是假地。
“老大。這是你外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郭亮遲疑上前問。
“廢話。沒聽我喊舅舅么？人胖腦子也不行。典型地傻肥豬一個！”不等周榮發回答。藏在他身后地曹青瞪著眼搶白道。
“冊那！小鬼頭。你……！”
“你什么你？你剛才不是說我舅舅是個膽小鬼。沒用地小赤佬么？喏。我舅舅現在就在這里。你過來打他呀？”狐假虎威地曹青得理不饒人。一句話就把郭亮給頂了回去。接著還拉著周榮發地手裝腔作勢地哭道：“舅舅。舅舅。這死胖子太壞了。不光打我還罵你呢。你幫我好好教訓教訓他吧。”
“瞎胡鬧！”周榮發哭笑不得地朝曹青后腦拍了一巴掌。歉意地沖著郭亮笑道：“不好意思阿亮。這個是我外甥曹青。平常就調皮地很。呵呵。你們又是怎么碰上地？怎么還鬧了起來？”
“老大，這小鬼頭還真地是你外甥？”郭亮沒想到事實的確如此，回想到剛才罵的那些話，愣了愣后摸著腦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呵呵，沒事沒事。就在門口碰上的。剛才見這小鬼頭在外面東轉西轉偷偷摸摸的樣，想上去問問，誰知道這小鬼頭一瞧我就跑。我第一個反應可能就是小偷，接下來嘛……嘿嘿……嘿嘿嘿……。”
“呸！你才是小偷才是賊呢！”曹青毫不客氣地回了他一句，還氣呼呼地直瞪眼。
其實，曹青心里正忐忑不安，回到忻康里的周榮發前腳剛走，曹青就找了個理由讓小蕓先進屋。自己后腳悄悄跟了過來，一路上遠遠吊著周榮發一直來到了這里，當周榮發走進這幢小院后，他就呆在院外晃悠著，還把耳朵貼著大門上試圖聽聽里面的動靜。轉載自可沒想到，碰上正約好時間趕過來地郭亮，瞧見曹青在門口偷偷摸摸的樣頓時起了疑心，可還沒等他上前追問究竟，認識郭亮的曹青抬頭一瞧立馬撒腿就跑。誰想他這么一跑更引起了郭亮的警惕。二話不說追了上去，就這樣人小力薄的曹青很快就落到了郭亮手里。掙扎不停，兩人打打鬧鬧地就這么進了院。
一被郭亮抓住時，曹青心里哪個后悔啊！恨自己實在太大意了，怎么會忘記警惕落到郭亮手里呢？這要給周榮發知道肯定會追問自己怎么來這里的。怎么回答？是說真話呢還是說假話？就算要編造理由也得琢磨個對策不是？為了拖延時間，曹青只能故意裝成不服氣的小孩樣，存心在周榮發面前擺出副可憐像，再和郭亮頂上幾句，占占嘴上便宜，為的就是麻痹周榮發他們，為自己爭取點時間。
“行了行了，別鬧了！”熟知曹青脾氣的周榮發還是第一次瞧見他如此胡攪蠻纏，心里邊是又好氣又覺得好笑，抬手繼續“賞”了他一個毛栗子：“這是舅舅的好朋友郭叔叔，剛才一場誤會，都自己人還鬧什么鬧？來來，青青，快去和郭叔叔說聲對不起。”
曹青沒吭聲，遲疑地站在那邊一動也不動。
“算了算了，小鬼頭是自己人就算了，來來來，小弟弟過來給叔叔瞧瞧，剛才叔叔沒傷著你吧？”郭亮哈哈一笑，很是大方地向他招招手。
“快說呀！”周榮發見曹青還不好意思呢，笑著催促道。
“對不起了，胖……叔叔……。”曹青這才勉為其難地抬眼瞧瞧郭亮，嘴里擠出了幾個字。
“胖叔叔？冊那！”郭亮很郁悶地看看自己這一身肥肉。
“哈哈！哈哈哈！好好，叫他胖叔叔也好，這比郭叔叔聽著親熱。”周榮發頓時樂了，笑得直搖頭。此時陸士良也出了屋，發現是場誤會后心頭大定，又聽見曹青居然這么稱呼郭亮，撲哧一聲忍不住也笑出了聲。
無可奈何地笑笑，郭亮不是小氣地人，再說他大人和一個小孩子置什么氣呀？何況其它不說，光看在周榮發的面子上他也不好發火是不是？
既然人都到齊了，郭亮就問起周榮發叫他們今天來的事，但周榮發看看身邊地曹青后擺了擺手，用眼神示意他們先進屋里等他。
“走吧青青，天不早了。舅舅先送你回家去？”
“嗯……。”
周榮發拉著曹青的手出了院子，穿過小巷來到曹家渡，不緊不慢地往忻康里方向后。
一路上。曹青吊著心思默默等著周榮發問他話，可沒想到周榮發卻一直都沒開口，直快重新回到忻康里弄堂外時，曹青終于忍不住了。
“舅舅……。”
“怎么了？”周榮發停下腳步，看著神情遲疑的曹青。
“你……你不想問我點什么么？”曹青抬頭問道。
“呵呵，我要是問，你小子肯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么？”周榮發微微笑道。
“我……我……。”這回家路上曹青其實早就想好了怎么說謊。但望著周榮發的笑容他話到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來，猶豫了好一會兒，曹青才決定實話實說：“舅舅，我是故意跟蹤你到那邊地“噢，跟蹤我？為什么要跟蹤我？”周榮發笑笑，其實他在心里早就猜到了這答案。
“因為許多天前……我在菜場見過你和胖叔叔他們，我還看見你們在那邊擺過攤……。”曹青一五一十的把曾經看見過地事說了出來。
周榮發聽了微微皺起了眉頭，左右看了看，把曹青悄悄拉到偏僻地角落。
“這件事和奶奶、你高叔叔、韓阿姨他們提過沒？”
曹青搖搖頭，周榮發暗松了口氣。但還是不放心地追問起來，直到曹青告訴他全部經過后這才點點頭。
摸出支煙點起，周榮發有些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把目光重新放到曹青身上。
“青青，今天你跟蹤舅舅就因為上回看見的事？”
“是的。”曹青不否認地點點頭，同時問道：“舅舅，你現在還在做生意？是不是在蛋生意么？”
“這是誰告訴你的？”周榮發頓時一驚，很詫異地追問。
“三官塘橋、你今天給我和妹妹的煮雞蛋，還有剛才我在院子里看見堆著的那些箱子……對了。我在院里還聞到了味道。”曹青絲毫不緊張地回答。
愣了愣，周榮發不由得有些吃驚，他沒想到這么個小鬼頭居然能夠舉一反三，僅僅憑著這么幾條線索就得出了他在蛋買賣的結論。不過也難怪，三官塘橋地雞蛋黑市這些時候已經出了名，就連其它區地人都聽說了，臨近曹家渡地居民們哪里有不知道的？他今天送給曹青和小蕓地煮雞蛋，還有靠近黑市的小院，再加上小院角落里堆放著的那些放雞蛋的木箱和空氣中飄散的雞屎味。這些事物串起來不難得出這樣的結果。可是。假如是一個大人如此判斷出來周榮發或許還不驚訝，但曹青僅僅還是一個小學沒畢業地孩子啊！一個孩子就有如此敏銳的判斷力。怎能不讓周榮發對他刮目相看？
“舅舅，三官塘橋的市場不會是你搞起來地吧？”壓低著聲音，曹青悄悄地問，小臉上還帶了一絲莫名的興奮。
“呵呵，算是吧。”對此，周榮發沒有否認，沉默了會點頭承認了這個答案。不過他還是正色警告曹青，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保受秘密，就連小蕓都不能提起一句。
“我的媽啊！這是真的？”曹青心頭的震驚不甚于周榮發，望向他的目光中不僅帶著驚訝和興奮，同時還有無比地欽佩。
誰想得到去年還一無所有的周榮發居然會在短短幾個月里白手起家，搞起了三官塘橋的雞蛋黑市，這簡直太讓人吃驚了。更主要的是，周榮發并不清楚，三官塘橋這地名在曹青耳中是什么樣的意義，要知道在曹青生活的年代里，全上海甚至包括整個華東地區，幾乎很少有人不知道上海三官塘橋這赫赫大名的。其原因非常簡單，因為在七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三官塘橋禽類批發市場是上海乃至全國最大的批發市場之一，每天在市場中交易的各種禽、蛋品數量占據了上海全部消耗量地60以上。
這是個多龐大地數字啊！這個交易市場一直火紅到九十年代末才因為環境問題遷走，但三官塘橋下依舊是塊風水寶地，隨著禽類交易市場的遷移，原來地地段因為人氣不散地原因又聚成了電子市場、二手貨市場等等。當年曹青在大學的時候跟著同學還一起跑來這逛過、淘過幾回舊寶貝呢。
“難道……舅舅竟然會是這個龐大集市的創建者？要是真地話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曹青心中翻騰著，努力找尋記憶深中的殘片，試圖回憶出當年自己逛三官塘橋市場聽聞的那些小道消息。可惜的是。由于時間過去太長久，加上曹青當初聽時本就沒放在心上，根本就想不起來曾經光顧過的老攤主閑聊時候說過的那些話。但可以肯定的是，上海三官塘橋市場真正成立就在七十年代末，而早在政府正式宣布市場成立之前，這邊地區已經自發性地聚起了一片黑市，由此可見。周榮發確實是市場地創建者，同樣也是市場的發起人。
“天才！真正的商業天才啊！”曹青沒想到在同自己如此親近的人中居然有這么樣的一個人物。周榮發，一個出身不怎么好的普通知青，一個疼愛自己和妹妹的舅舅，一個平時笑容可掬，和善陽光的年青人居然會擁有這樣的商業天賦。
其實曹青還不知道，周榮發不僅親手搞起了雞蛋黑市，他今天把郭亮和陸士良找來的原因是想商量著借雞蛋黑市地發展增加禽類批發。就同發生過的歷史一樣，三官塘橋的市場正逐漸走向它原有地軌道，在不久的將來必然會名震上海。成為全國最大，批發能力最強，覆蓋面最廣的禽、蛋批發王國。
實在是了不起啊！感嘆同時。曹青未免有些慚愧。在中央還未確立改革開放路線的時候，周榮發就能憑著自己的膽略和聰明才智創出如此事業來，相比之下自己平白擁有著數十年的未來預知能力，卻老是瞻前顧后，猶豫不決，直到今天依舊一事無成。
“曹青啊曹青！憑著小聰明搞點值錢貨。僅僅滿足于溫飽，滿腦子空想多過于現實，除了這些你還能干什么呢？”
曹青受了刺激，自責地罵著自己無能，和周榮發相比他是多么地軟弱和猶豫，又白白浪費了多少寶貴的時間啊！
“青青，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么？”看著曹青發著愣，低著腦袋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雙手還握著拳頭。小臉漲得通紅。周榮發連忙關切地問。
“啊……沒什么，有點走神了。”撓撓頭。曹青連忙掩飾地笑笑。
“呵呵，這都能走神？還真是個孩子。”周榮發揉揉曹青的腦袋笑著，看看天色都要黑下來了，不客氣地拍了拍他肩膀：“行了，記住舅舅剛才關照的話，早點回去吧！再晚了家里人都要出來找你了。”
“嗯，舅舅，那我先回家了？”
“回去吧，回去吧！”沖著曹青揮揮手，周榮發笑瞇瞇地看著他。
轉身走了兩步，曹青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遲疑地問：“舅舅，以后要是沒事，我能到那邊找你么？”
“去那邊找我干什么？”周榮發奇怪地反問。
“嘿嘿……無聊，好玩唄！”
“胡鬧！這有什么好玩的？舅舅做的可是正事！”
“哦，不讓我來也可以，不過嘛……我可不難保會……。”見周榮發一口拒絕，曹青壞壞笑著拿出了撒手锏。
“嗨！你這個臭小子，還敢恐嚇舅舅呀？”周榮發愣了愣，哭笑不得地上前用力給曹青上賞了一大巴掌：“現在膽子不小了啊？呵呵，臭小子！滾你吧，趕快回去！”
“嘿嘿，沒反對你就算答應啦？謝謝舅舅啦，舅舅拜拜！”
“白白？”
周榮發一時沒反應過來曹青最后的一聲英語，等回過神時這小子早就拔腿跑得沒人影了，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周榮發是覺得又好笑又好氣，搖搖腦袋一甩手，轉身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