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是很好嘛。”當確認了曹青的真實學習水平，發現了在自己班上居然有這么一個難得的學習尖子，包老師心里可高興壞了，就連說話的口氣也變得特別溫和。
“曹青呀，告訴老師，你明明能考出好成績來，可為什么偏偏要弄虛作假呢？”
“我……我……。”曹青抬頭和包老師柔和的目光一對，他才醒悟過來自己上當了。可眼下的醒悟實在是太晚了些，自己的老底露了出來，這已經無法挽回，關鍵是要怎么和包老師解釋。
“別怕，有什么話盡管和老師說。”曹青吞吞吐吐，閃爍其辭，心里正琢磨著怎么圓謊才好。他這種表情在包老師眼里反而覺得他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小孩子嘛，膽小怕事是難免的，對于成績好的學習尖子，包老師還是非常寬容的。
半真半假地以自己“身世”為由，曹青捏造了一個故事。把自己超出同齡人的學習功勞全推給了從來沒有見過的父母對自己從小的啟蒙教育，就和他告訴高強自己怎么會繪畫一樣，編得是天衣無縫，想來包老師再怎么厲害，總不見得為了這種小事去唐山調查吧？
“什么！你是唐山孤兒？”包老師驚訝地問，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曹青的身世。
“嗯……。”曹青低著腦袋點點頭。
“對不起孩子……我……你……。”別看包老師平常嚴厲，但此時就像一個慈祥的母親一般，望向曹青的目光中充滿了慈愛和愧疚。曹青并不知道，包老師這時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正為自己無意觸動了孩子內心的痛苦回憶而后悔著，同時也把曹青平常有些離群的性格看成了經歷災難后的一種自閉。
“放心吧，這件事老師幫你保密，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怕曹青自卑，站起來身摸摸他的腦袋，包老師嘆了口氣，隨后又拉起曹青的手，語重心長道：“曹青，你是個好孩子，老師以前錯怪你了，你能原諒老師么？”
“先……先生……我……。”曹青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謊言會帶來這樣的結果，心頭愧疚，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不過，有些話老師還是要說，這是為了你好，更是為了你的將來！”包老師感嘆后，口氣又漸漸嚴肅起來，認真地盯著曹青的雙眼，說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還小，人生道路剛剛開始，你會漸漸長大，以后上初中，讀高中，考大學，畢業再踏上工作崗位，成立自己的家庭……總是生活在過去，脫離社會，自閉自己的性格是不行的！這對你的未來并沒有什么好處。聽老師的勸，你要學會和同學們和藹相處，好好學習，這樣才能做一個對國家、社會有用，讓所有關心你的人為之驕傲的男子漢！”
“先生……我……我明白，謝謝先生……。”
“明白就好。”包老師欣慰地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曹青，老師想讓你幫個小忙，可以么？”
“幫忙？”
“對！”
“可是，我擔心……。”
擺了擺手，包老師打斷道：“很簡單的小事，你不用擔心自己做不到！”
“這……當然可以。”
“呵呵，這就好。”包老師微笑著用手指點點剛才曹青做的考卷：“老師要求你以后每次考試都要像今天這樣，發揮出你真正的水平，告訴老師，能不能做到？”
曹青頓時覺得背上發燙，汗水順著脊梁往下淌。包老師的要求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么？這樣一來，不用多少日子自己就會在學校出名了，班級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個出類拔萃的學習尖子，同學不用瞧怪物一樣的目光看自己才怪了呢。
但是，包老師的請求曹青又不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點頭答應。
“好！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會讓老師失望的。”包老師欣慰地笑了，接著又提議道：“不光這樣，你還要配合老師去幫助同學們。曹青啊，我們整個班級是一個整體，先進同學主動去幫助落后的同學，這是革命前輩的光榮傳統。作為學習尖子的你，不僅僅要做到自己成績好，還要去努力幫助落后的同學上進，帶頭當個好榜樣，幫老師提高全班同學的學習水平，你說，能做到么？”
暗暗叫苦，曹青都要抓狂了，包老師這要求可比第一個還厲害啊！簡直是逼上梁山嘛！含含糊糊地答應著，曹青現在滿腦子全是槳糊，快亂成一鍋粥了。
“好！好！好！”
包老師見曹青點頭更是高興，為了讓他恢復對生活的信心，盡快融合到大集體中去，她繼續趁熱打鐵提出了讓曹青當班干部的建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挖了個大坑跳下去，曹青是有苦難言，發皮一陣陣地發麻。
當天，五年級二班出了件轟動全校的事。
平常在班級默默無聞，甚至有一半同學都叫不出他名字的曹青居然成了班長，而且班主任包老師還當著全班同學宣布，曹青不僅從今天起擔任班長，還兼任了學習委員、語文課代表、數學課代表三個重量級職務。也就是說，除了體育、文娛等湊數的班干部職務外，曹青一眨眼就成了除老師之外，班級里份量最重的學生了。
“沒搞錯吧？”
“我在做夢？”
“喂喂，是不是我耳朵出問題了？聽錯了？你們聽清楚沒有？”
同學們全瞪著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正站在包老師身邊的曹青，這個宣布簡直太令人驚愕了，尤其是幾個前一小時見曹青被包老師喊去辦公室之后缺課消失，幸災樂禍地自以為曹青犯了什么大錯，被老師找家長來教訓的那些同學，沒想到還沒等他們暗暗樂夠，突然就聽到跟著包老師進教室的曹青離奇地成了老師的寵兒，瞧著包老師看向曹青和顏悅色的樣，再想想自己一天到晚給整得連睡覺都沒時間的慘樣，如此大的反差，讓他們怎么都不能接受。
“沒天理啊！怎么會這樣子？”
或許，許多同學心里都在大罵著老師瞎了眼，更不服氣曹青的“超強狗屎運”。雖然因為年齡的因素和包老師在班中一貫的強勢，沒人敢當著老師面前真正把這句話給喊出來，可絕大多數人的目光中，全帶著嫉妒和不憤，更有些平常學習比較好的同學望向曹青的眼神中更帶了些深深的敵意。
“同學們！你們要向曹青同學學習，努力掌握知識，爭取考出好成績，做個將來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大家聽明白了沒有？曹青同學啊，以后老師不在的時候你來負責監督全班的學習，假如有人背著老師不好好學習，搞陽奉陰違的小把戲，在學校調皮搗蛋欺負同學的，你可以隨時向我匯報！”
嚴厲地目光掃了一眼全班的同學，當轉過頭望向身邊的曹青時，包老師的眼神又變得非常柔和，號稱鐵板面孔的她甚至在眾人面前露出了鼓勵的笑容，用著不容質疑的語氣又宣布了一條命令。
“謝謝先生，我……我一定會幫助好同學們的……。”
曹青真不知道是哭好還是笑好，漲紅著臉硬著頭皮答應一聲。當見到包老師笑著點頭鼓勵，示意他可以回座位去的時候，曹青這才在全班同學能殺人的目光中郁悶無比地走向自己座位。
當學生難，當學生干部更難！
尤其是曹青這種在班內一向處事低調，默默無聞的“老實人”突然變成全班矚目的班干部時，無論是出于嫉妒還是羨慕，或者是內心中的憤憤不平，認為老師在偏心眼的同學可不在少數，這更加造成了曹青如今在班級里尷尬的處境。
其實說起來，曹青這個人的性格還是很容易同人相處的，平常在弄堂里和那些小孩子們也玩得不錯，常常給他（她）們說些故事，陪著小蕓一起做做游戲什么地，不過對于弄堂里那些和小蕓差不多年齡的孩子們，在曹青的心里其實是用成年人或者長輩面對小孩的那種心態，反而沒有任何心理包袱。而如今，這些同班的同學，說起來生理年齡和他是在同齡，但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活經歷、人生閱歷等等，都有著無形的代溝。曹青能和小蕓一般大小的娃娃們戲耍同樂，也能和周榮發這樣的青年人找到共同語言，可正因為這樣就是融合不到同學這個集體中去，再加上曹青上學的心態又和這些學生完全不同，進學校之后就擺出一副與世隔絕，隨遇而安混等畢業的心態，時間一長，曹青等于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局外人，從來沒有想過，也沒這個打算和這些同學打成一片。
而如今，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曹青有些措手不及，自作聰明的他沒料到包老師會看出他的把戲，更一下子把他放在了這個敏感位置上。郁悶過后，曹青只能無奈當起了這個班長，不說別的，就算出于面子，他也不想剛成為班長沒多少時間就被全班的這些半大小子給瞧不起吧？
初做班長，曹青并沒有像許多同學所想象的小人得志，在大家面前顯得沾沾自喜，趾高氣揚的樣，更沒有讓那些調皮的學生們所鄙視的經常偷偷背著大家找老師打小報告。曹青這個班長上任了，做的還是有模有樣的（廢話！成年人當個小學生班長還不小菜一碟？）。
別的不說，最令同學們吃驚的是曹青的學習成績。誰也沒有想到，自從曹青當了班長后這學習成績一日千里，無論測驗還是考試，這家伙不是滿分就是九十九分，出乎意料的高分讓所有打算看笑話的人全目瞪口呆。
“博士！這題怎么做呀？”
“什么題？哦，這個呀……。”
曹青的外號升級了，從木頭人更新換代成了“博士”，這個外號并無褒義，除了惡作劇般的調侃外甚至有些貶義。這一方面是大伙兒對曹青忽然在學習成績上的變化所感到驚訝，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曹青為了溶入班級集體時所造成的后遺癥。
按著包老師所說的幫助同學，曹青可是下了不少功夫，一改以前逍遙的作風，做起實事來。可是，和這些同學在一起呆久了，越熟說起話來也越會下意識地放松，特別是課余時間，大家湊在一起聊天吹牛的時候，聽到有些同學談論起未來的向往，曹青都會忍不住暗暗發笑。這些看起來很幼稚的想法，還有許多天真的期望，雖然非常美好，但對比他們多出三十來年未來歷程的曹青來說，卻顯得未免有些可笑了。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尤其是人的心理變化就連作為個體的自己都無法掌握。曹青也是如此，每當這些談論聽得多了，他有時候也往往按捺不住去糾正同學的看法，說出些自己的觀點。
比如說，老師家長往往有句口頭禪：“現在不好好學習，將來只能去掃馬路！”這句話在如今是至理名言，可在多年之后誰又能料到高福利、鐵飯碗的環衛局可是多少人打破腦袋都擠進不去的好單位啊！還有進廠當工人拿工資如今是人人羨慕的好工作，但在將來卻是隨時隨地有可能下崗失業的爛地方……諸如此類的例子比比皆是，可惜的是，曹青的大實話沒有一個人聽進去，甚至有些同學聽了那些如同科幻一般的“笑話”后哄堂大笑，取笑曹青這家伙書讀太多腦子給燒壞了，簡直異想天開，吹牛皮不打草稿也就算了，還一張嘴就把這牛皮給吹破了。
這些事，再加上曹青現在出類拔萃的好成績，有幾個齪苛的同學就背地里給曹青起了個“牛筋博士”的外號，又簡稱“博士”，這既是對曹青學習成績的羨慕和嫉妒，同樣也是借英國的牛津大學之名取笑他比牛津大學畢業的博士還厲害三分，牛皮幾乎能吹破天的意思，搞得曹青更是郁悶非常，而且最讓他無可奈何的是，因為博士的外號太朗朗上口了，才沒幾天全班招呼起曹青時都用起了這個“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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