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祿五年。松平家臣西尾城擊酒井正親,妥到卜層的暗咔叫后。無視著百年來的“守護使不入”特權,帶著士卒沖入了凈土真宗的本證寺,抓獲了一批“妄行不法。的和尚,并且當著僧眾的面。在寺社門口公然將其正法。此舉揭開了領主與宗教間的對抗序幕。
所謂“守護使不入”特權,總而言之,是指寺社在司法、行政、經濟各方面保有獨立地個,直接收幕府管轄,而不受地方大名節制的權應仁之亂以來,幕府衰微。所謂的管轄自然也成了一句空話。而擁有此特權的寺社僧眾,卻成為與武家政權無疑的勢力。這當然是武家所不能容忍的。
本證寺是三河當下最大的三家一向宗寺社之一,在地方上傳教已經有了數百年,其根基比松平家還要深厚。坊主空誓上人為了向領主發起警告,立即召集門徒聚會。數日間有上萬民眾先后響應。
這份過人的勢力反倒越發令岡崎城的松平家產生敵意。于是趁著門徒眾在本證寺集合的時機,命令家臣突襲了兩家尚無準備的上宮寺和勝翼寺,并且筑起堅固的木砦來監視。
結果上宮寺遭到了松平家臣管沼定顯的襲擊,大量的物資被奪走。建筑也遭到焚燒,不少僧侶和信徒當場被殺。而勝噩寺,卻通過一名信仰一向宗的松平家臣那里得到了消息,搶先發動防御,令對方無而返。
明火執權之下,雙方的矛盾再難以掩飾下去。三河一向宗總代官,本證寺第十代主持,本愿寺蓮如的庶孫空誓被推舉為名義上的領袖,借其祖父的聲威發動撥文,上宮寺和勝噩寺僧人隨之呼應,三地同時發動一摟,門徒眾蜂擁而起,人數在第一天就超過了一萬人。管沼定顯在上宮寺旁筑造的砦,半日之內就被拆毀。
與此同時,櫻井、大草、吉良、荒”等原先對松平表示服從的豪族。卻仿佛是早已準備好一樣,紛紛帶領著軍勢加入到一摁軍中去。
門徒眾半月內就擴大到兩三萬人,不過其中真正有戰斗力的士卒大概只有十分之一。至于那些聚集起來的手下敗將,也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所以松平元康并沒有屈服議和乃至求援的想法,而是果斷動員家臣,準備迎戰,自信憑借手下的三千忠犬,足以戰而勝之。
接下來的發展才是真正導致松平氏陷入危難的關鍵。
松平元康與一向一摟堅決作戰的決心傳下去之后,家臣們卻并沒有如往日那般,表示出積極響應的態度,反而是紛紛站到了對立面一掌握可觀兵力的重臣酒井忠尚,內藤清長離反;三代以上的譜代武士加藤教明、伊奈忠家離反;元康所倚重的勇將蜂屋貞次、渡邊守綱離反;效忠多年,被視為近臣的夏目吉信離反,”
十年前,本證寺的門徒連判狀上。簽署了姓名的正式武士,多達一百一十五人當時還在駿府城擔任人質的松平元康及其近臣們或許并不清楚這一點。
松平家的兵役制度就此瞬間崩潰,除了岡崎城的幾百守備兵之外。松平元康已經無法指揮任何人。門徒眾把岡崎城包圍起來,水泄不通,忍者也無法出入,連想要向織田傳遞求援信號都做不到。
這種緊要關頭,一摟軍中少了幾個叫做本多的下層信徒,或是網崎城不見了一家鷹匠,實在是不起眼的事情。
沓臥城。
夏具炎炎,火日炙人,連帶著心緒也開始煩躁了。城外那些用竹竿當作槍來模擬對戰的士兵們,因為用力過猛出現誤傷的比例不斷提高。平手釩秀不得不吩咐服部和平野兩位教習,適當降低練量。
這個時侯,能夠安居在城里,享受清茶和涼風,自然是高級武士才有的待遇了。
新加入的中村父子展示出了相當不錯的諜報水準,每隔三四天就能帶回來三河的消息。
“與其說是一向一摟,不如說是三河反松平勢力的總爆發啊。”釩秀不禁如此感慨。
下手跪坐的本多正信,顯出心悅誠服的姿態,下拜回到:“果然如您所言,一向宗只是被當做了借刀殺人的工具。”
“依你所知。這里面有哪些是真正的信徒呢?”釩秀繼續發問。面前這人目前就像是剛剛開采出的礦石,雖然資質不錯但是缺乏打磨,需要經過反復啟發才能作為兵器使過日后也可能成為雙刃劍一般的存在。“吉良、荒川乃至櫻井、大草這幾家勢力,近年不得已而屈服于松平,自然懷恨于心。如今趁火打劫而已,絕非信徒。”
這是稍微有些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來的事情。
釩秀接著問道:“那松平家內部的離反者呢?”
本多正信開始皺眉思索了。
“夏目、加藤、內藤這些人,十數年來經常在道場看到,大概是真正信徒。
“其他人都是懷著異心了?”
“恐怕如此。”
“那你就替我一一講解吧
釩秀抱著考教的態度問到。
“是本多正信拜了一拜,“酒井忠尚那一派人,對松平家不滿已久,又是近年才加入宗派,自然是心懷叵測。”
“他們是為何不滿呢?,小
“當年今川家占據三河的時候,幗“與松平皆是今川臣屬,并無嚴格下!分。而今卻被姍作探也,故而不服。”
這個答案自己的猜測相當接近。
“還有不少世代效忠松平氏的武家門第呢?”
“那些譜代臣子”大概是因為不得重用吧。”本多正信的語氣并不肯定。
“不得重用?”
“是。藏人佐殿下松平元康當年在駿府擔任人質的時候,隨他前去的那些人,都要到了重視。酒井和石川直接被指派為家老,而留守在三河的人。卻被排除在決策圈外。”
平手凱秀聞言輕輕搖頭小道:“這恐怕也并非是單方面的責任。”
“這,殿下所言深奧,請恕在下愚鈍不解。”
“那些陪同藏人佐殿下一起前往三河的人,自然是對主君更加忠心。留守的家臣又是何種態度呢?”本多正信方才恍然大悟。
“您所言甚是!譜代的武士,自恃資歷,多半對于新的主君抱有懷疑審視的態度,自然難以受到重用。”
“還有別的情況嗎?”
“另外或許就是賞罰不公了。”
“賞罰不公?”譏秀開始有些興趣了松平家內部還有這些東西?
“是啊。蜂屋半之承大人,乃是近來三河有名的豪勇之士。年初吉田城一役,討取敵大將首級,令今川軍不戰自潰。然而戰后,藏人佐殿下贊賞他是“朱槍半兵衛”還賜予感狀,但獲賞的土地卻與那些無甚功勞的旗本一致。”
平手凱秀聞言突然想起了“以詭道御下”這幾個字。一方面期望家臣為自己效忠,另一方面又擔心本土勢力坐大,于是企圖用種種別的手段來安撫住他們,而把實際好處留給親信,這就是詭道。
“另外還有的,大概就是思念今川家的人了。雖然駿河人是外來勢力,然而以治部大輔今”義元的手段
釩秀靜靜聽完,忽而又發問:
“我聽說,松平藏人佐殿下,素來以詭道御下,此言何解?”
這既是考教。同時也是印證自己的猜想。
“詭道”本多正信反復琢磨這個詞匯,繼而神色又是一變,“殿下這兩個字,實在是精當。”顯然他認為這是釩秀自己愕出的結論。而不是什么“聽說”
“何解?”凱秀自然更不會有解釋的心思。
“鼻人佐殿下,平素對待任何人。皆是和顏悅色,縱然是下人冒犯。也不會嚴加懲戒。”
“這是學自今川治部大輔的行止吧!”
判小人從未瞻仰過治部大輔的風儀。只是我三河多粗豪勇士,少文雅墨客,這份風儀只被人視作虛偽,敬而遠之。”
本多正信冷靜地回答,沒有隨口應和。
沒錯,讀書人往往不屑于粗鄙不文之輩。但行伍出身的將士一樣可能厭惡文化人。就如同關云長“善士卒而輕大夫”一樣。
釩秀輕輕頜首不語。
“殿下啊,”本多正信又小心翼翼地發問,“目前松平氏可謂是危如累卵,若門徒眾施為得法,讓兩邊的武士兩敗俱傷,或許”
聞此言,凱秀不覺莞爾,轉身直視著下方。
“你現在還想要回去參加一摟?”
“在下不敢,只是
“松平家會有很大損失,但可以存活下來,那些反對勢力雖然會遭遇致命打擊,不過仍然可以轉入地下而延續,唯有一向宗,此役之后。將不復在三河出現。”
言之鑿鑿,令本多正信周身發寒。
“殿下,”
“多方混戰之中,受傷最重的自然是沖在最前方的人。門徒眾一旦被發動,就無法遏制。就算是三河總代官空誓上人,乃至石山本愿寺的顯如上人親至,也無法阻止他們了。如果想要盡量保存一向宗的勢力,最好規勸那些還相對冷靜的人,讓他們趁早脫離戰場。”
本多正信跪倒在地,僵硬地點了點頭。沒過多久,就請命而去,希望勸回一些人來。
現在看來,他倒似乎是個十分虔誠的信徒,為了回報凈土真宗的養育之恩,而盡心盡力。比:史載。江戶幕府初年。原為一向宗門徒的本多正信,設計制造了本愿寺的分裂。
釩秀感慨了一會兒,決定出門透透氣。
而后就看到屋敷前面,本多正信的弟弟正在被服部小平太操練著。本多三彌左衛門正重,與其兄大為不同。是個頭腦簡單的家伙,但生得虎背熊腰,儼然是一員猛將。自從釩秀前日那一番長篇大論,他本有七八分相信,再加之父兄的態度,于是愈發堅信三河一向一摟是被人利用。應該置身事外。
“此人如何呢?”凱秀走近向服部問道。
“殿下!三彌左只要稍加幾年練,定然是列國少有的猛將!”服部平太似乎十分興奮。
“這樣”,比之當年的你如何?”
“遠遠勝過。”
釩秀輕輕點頭。對著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喚道:
“三彌左!”
“殿下!”
“你可愿以小半太為師學習槍術呢?出師之后,可列為我的家臣。”
“能跟隨戰勝今川家的平手監物大人,是小人的榮幸!”
“今川?莫非你很敵視他們?”
“是啊,那群駿河人欺負我們三河人好多年了!”
比:本多正重,正信的四弟。曾被信長稱贊為“海道一刃勇
于是叫他們安心刮練,帶上淺野長吉做隨從,向清州城趕過去。又讓井伊直虎擔任侍衛長侍衛誰都可以擔任,但是烈日之下。英姿颯爽的姬武士顯然比男人要順眼多了。
“殿下,您是想要請命援助三河?”
井伊直虎如此發問,雖然神色依舊鎮定,但釩秀卻聽出幾分躍躍欲試之意似乎是想要請戰?“差不多。”
釩秀隨口應了一句。
此事只有是否兩種選擇,何來“差不多”一說呢?姬武士神色迷茫。卻不敢問下去。
不過心情不錯的平手釩秀卻主動解釋了:
“畢竟我身為東境上的領主,得知了情報,情理上必須要去這一趟。但是上面卻未必會當真派遣援軍。”
“松平家不是織田的盟友嗎?”
這個戰斗力不錯的姬武士,明顯缺乏政治頭腦。
“是啊,簽訂盟約還不到一年的盟友。”
“可是。傳言說松平藏人佐殿下,與織田大殿是兒時好友”
釩秀輕輕笑了一笑,臉上卻不見喜意,背對著她答道:
“當年松平歸屬今川的時候。都說藏人佐殿下與今川治部大輔恩同父子。而今風向轉變,卻立即有人說藏人佐在駿河飽受欺凌,又傳出他與鄙上尾張守是兒時好友的傳聞”這么說你明白了嗎?”
“殿下之意,是說松平家在刻意造勢”那女子仿佛還有些不能。
“難道你對松平家印象很好?”釩秀奇道。
“當年”姬武士見釩秀并無異色,方才答道,“三河遠江兩國。肯接納井伊氏的唯有松平”不過虎哉宗乙大師卻說,松平自顧不暇。不可托付,看來大師所言不虛。”
平手凱秀聞言卻是連連搖頭。
“殿下,”
“你們井伊氏為何遭難?”
“是因為有人進讒,才遭受今”的攻擊。”
“讒言是什備?”
“是說井伊與松平暗通…難道…”
“空穴來風,積句來巢。”釩秀先引了一句典故,“未必不是反間之計啊!若是松平奪取三河之后還有心遠江的話,井伊氏就是大敵。”
井伊直虎低下頭去,雙手緊緊捏住刀鞘,咬著嘴唇,不發一言,先前女強人的姿態蕩然無存,只剩下茫然無措之態。
不過這份嬌弱的樣子”
釩秀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若她是男子,我還有心情如此詳細解釋么?
“殿下。”
身旁的淺野長吉突然湊上來。附耳輕聲道。
“什么卓情?”
“是我的姐姐,”
“寧寧?”
“姐姐今年就已經十六歲了,,殿下您”那個,”
淺野長吉仿佛是故意在井伊直虎面前這么說,不過后者心懷旁鶩。倒沒有注意到他。
釩秀只覺得哭笑不得,膘了他一眼,沒有表態,只是徑直前去。
淺野連忙跟在后面請罪,不過他是收不到回應了。
不過說起來,十六歲的女子還沒有嫁人的話,在這個時代的確算是大齡女青年了。
小牧山城筑造完畢之前二北線上暫時不會有什么大動作,尾張大部分兵力,都處于空閑狀態,隨時可以征召。按照情理,是可以有余力救援松平家的。
不過亂世之中,不合情理的事情也是屢屢發生的。
織田信長聽完匯報,半晌沒發一言,反倒他身后的村井貞勝,出言說今年筑城用去了大量勞役,不宜再征調民眾云云。
信長聽了,不置可否。
平手凱秀受到村井的目光暗示。了然于心,于是分析說,一摟眾雖然勢力強大,但是不善攻城,松平家的內崎城不會有恙。為今之計,應該靜待敵疲乏之后,再內外夾擊,加以攻打,如果此時就派出援軍,反倒是與一摟眾野戰,并不利于大局。倘若松平家為了與援軍呼應而出城,更是害了他們。
這一番話冠冕堂皇,實際意思就是:現在一摟眾士氣正旺,我們不妨先隔岸觀火,等待松平家的城池高墻磨掉了門徒們的戰斗,再出兵撿便宜。
改變了一下話語的主次,再把關鍵地方模糊一下,就成了有理有據。條理清晰的論述。
織田信長此時方才大悅,命令平動員愛知、知多兩郡的軍勢。“時刻準備”支援。
這兩郡豪族當年在今”襲來之時。有不少人做了墻頭草,這些墻頭草目前并沒完全拔除干凈,這次的意思難道是要借一摟眾之手清洗?不過看他以前的作為倒也未必就是如此,
釩秀思索了半天,卻不能領會。看來只好只拜訪一下丹羽長秀,看看他有什么理解了。
比:貌似大家都很不喜歡著墨過多的女人投入配角懷抱吧一所以預計好的織田市的戲份,是不是刪掉呢?這個女人也算是很傳奇了,完全不寫的話,未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