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想要聊天的話題嗎?”
沉默之后,我擺平了身體,將手隔著被子放在自己的肚子之上:
“畢竟,總得有個話題開始吧?”
公輸忌沉吟幾秒,重新將話題拋了回來:
“我覺得,如果不是玄學問題,我知道的都會比你多,你有什么常識性的問題,都可以問。”
好大的口氣.!
我想了想:
“那可以聊一點成人向的話題嗎?”
公輸忌這回沉默的時間,比之前所有沉默時間加起來還要長。
“這種陪伴方式,要比出門工作,長期不回家,叫個保姆收拾家里照顧老人還要好。”
寂靜的黑夜之中,公輸忌用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為他心中塵封已久的‘理想工作’貼上了封條。
“屆時,你就不必再東躲西藏.你會有自己的家。”
“誰?”
公輸忌的聲音溫和堅定:
“但是我也不是很明白,畢竟我沒有沒有,那種經歷,你明白的”
公輸忌似乎在黑暗中輕笑了一聲,我直視黑暗中的天花板。
“你可以隨便尋一處能讓你覺得舒心的地方,去做自己覺得舒服的事情。”
“你手腳麻利,所以一定會把家里的東西打理的井井有條。”
“你剛剛想問的是什么?”
“你想做什么工作?”
我有些不確定:
“我覺得你現在說話有點奇怪。”
我承認我有片刻的茫然和恍惚,但我總是能很快抽身:
“.那你呢?”
“是不是傷口沒有處理得當引發的發燒?”
“你情緒穩定,所以一定不會和父母吵架。”
“一切,都會非常好.”
我略略有些疑惑:
“你就一天都沒有工作過嗎?”
“人并不是要出門工作才有價值,能當一個全職的孩子,讓父母感受到應該有的孝順,這其實也是一種價值。”
“就是字面意思的那種。”
“說起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其實心中沒有什么大志向,我就是想回家里‘啃老’。”
“只需要一臺電腦,還有一個可移動的上網網口,還有少許的電,你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寫下去。”
會有,自己的家,嗎?
我在口中細細咀嚼著公輸忌的話:
“你說的是,我會有自己的家嗎?”
“總之,不是碗窯也沒關系,只要待在二叔身邊,偶爾還能去看看媽媽,這就可以了。”
“如此一來,我能一直待在我的父母身邊,我的家一定也十分融洽”
公輸忌還是那樣耐心:
“你說過你讀書的時候,曾經寫作文拿獎的,對吧?”
“工作的事情,都可以問我。”
“好吧,可以的。”
“你覺得,當個作家怎么樣?”
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正打了個無聲的哈欠準備醞釀睡意,公輸忌的嘆息就隔著被子鉆入了我的耳朵:
“你手藝精湛,所以肯定會有一些人來家里找你打一些木匠伙計,你和你家里人的生存問題,絕對不是問題。”
這是我從未想過的就業方向。
公輸忌似乎被我問倒,猶豫了幾瞬,最終還是干巴巴道:
“我想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公輸忌悶聲噎了好半晌:
“我險些忘記了,成人向的話題里,怎么會有比工作更加成人,更沉重,能夠直擊人心的話題呢”
我橫伸出手,在對方明顯僵硬的回應中摸了一下對方的額頭:
“難道不是.”
“等你走后,我會盡力攔住我的父親,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他絕對不可能去找你。”
這是在胡言亂語什么.?
公輸忌又在說啥?
公輸忌緩緩嘆了一口氣:
“一定會有的。”
從未有人同我說過這樣的話。
我縮回了手:
“我想要問問我如果我準備以后一輩子不出門,找什么工作合適。”
“如果真的讓我拿回二叔的骨灰,我大概率會回到碗窯”
我在被子里搖搖頭,搖完才想到對方其實是看不見的,就只能開口道:
良久,公輸忌見我不說話,再次問道:
公輸忌的聲音一頓,似乎是咬到了什么東西一般,悶哼了一聲,聲音尷尬中夾雜著一絲不可思議:
“我是想要那種,我可以做家里所有事情,包括侍奉父母湯藥,洗衣煮菜做飯倒垃圾刷鞋子,甚至可以在家里面做一些木活外快,但就是不想離家的那種‘啃老’。”
“算了.我家鄉的村民,現在已經把我看成眼中釘肉中刺,我要是回去,其實也不一定能呆,更別提開。”
“你覺得會覺得我沒有追求嗎?”
公輸忌沉默數秒,肯定道:
“是的,我說的也是工作。”
“但我沒有賴以為生的技能,二叔走之前沒有給我留下什么東西,我的扎紙手藝也說不上能吃飽飯。”
“你可以繼續寫。”
我愈發疑惑:
“工作,我想問問工作。”
“沒有,沒有,實在不好意思。”
“我嗎?”
“我雖然和你的見面不多,交往時間不長,但我發現你偶爾有些遣詞用句非常有意思,帶著一種質樸的悲傷”
怎么還支吾上了?
這種事情,還得問朋友?
“我可以靠山吃山,可總要生活物品,零碎開銷,祭拜二叔也得香火紙錢,我需要一個穩定來錢的糊口方式。”
公輸忌一直在旁安靜的聆聽著,直到我停止說話,這才道:
“那什么,你問吧,我經常勤工儉學,有個朋友還在社招局上班,負責給失業的適齡找工作.”
公輸忌是不是有些傷糊涂了。
“其實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啃老,畢竟你也知道,我是那種愿意干活的人。”
“所以,我不知道很多,但我有朋友可以問.”
“如果全職孩子是一個工作的話,你一定做的比誰都好。”
“你剛剛說了半天,不是說工作嗎?”
“會有的。”
“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大作家,大到你二叔以你為豪,大到所有的人都認識你的筆名,大到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不會的。”
我已經盯了許久,那團黑暗,似乎一直在擴大。
沒錯,悄無聲息的擴大。
我回神,喃喃道:
“只可惜,我們兩個人加在一起,都湊不出一對健在的父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