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燈II第三十九章 射日_宙斯小說網
當前位置:宙斯小說網 >>恐怖>> 鬼吹燈II >>鬼吹燈II最新章節列表 >> 第三十九章 射日

第三十九章 射日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分類: 懸疑探險 | 恐怖 | 靈異 | 鬼吹燈 | 本物天下霸唱 | 本物天下霸唱 | 鬼吹燈II 
loading...loading...琉璃魚的世界20071121第三十七章第三十九章(第二卷南海歸墟《鬼吹燈II》本物天下霸唱)標簽:

第三十七章海和尚

我急忙回頭望了望平靜的水面,只有海涌幅度漸大,兩艘小艇隨著潮涌忽起忽落,卻沒別的異常現象,便對古猜說:不是讓你小子別再提鬼嗎?又不長記性。山高必藏怪,林深易有精,到了這種地方別亂說話。說完我要過Shirley楊隨身帶的一面小鏡子,偷偷舉起來去照古猜,但鏡子太小,加上兩艇在水面行駛起伏不定,又哪里看得清鏡中倒影。

多鈴擔心古猜,問道:師弟,你怎地總是提鬼?古猜同他師姐說了幾句珊瑚廟島的土語,明叔在南洋日久,能聽懂不少,他聽后轉告我們,原來古猜說的是海柳船底艙之事。

海柳船是以海柳為主要材料打造而成,從古到今,都沒有幾艘這樣的船,以前連明叔都從沒見過。海柳非木,但性屬極陰,故此占個柳字。柳在古代被視為五鬼之首,據說用柳樹葉碾汁,擦在眼皮上,在夜里就能夠見鬼,它是與槐樹等并列的五種性陰之樹。

古時墓葬講究有封有樹,封是指封土,樹便是五鬼樹的任意一種,像槐樹柳樹都不適宜種在陽宅的院子里,因為它們是名副其實的陰宅樹,民諺有言住家院中,莫種五鬼,正是此意。

無論是摸金校尉還是蛋民,都知道一個共通的道理:名之為名,必有其因。即便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這種最平常普通不過的人名稱呼,也都是根據排行、姓氏、特征而產生的。海柳這個稱謂,自然不是空穴來風,它除了形狀似柳,更是具有柳樹的納陰之性。傳說被海水淹死之人就是海鬼,海鬼們往往都會聚在海柳上,隨著月光出沒海面,年深日久,海柳中就凝聚著一團鬼氣,觸到這股鬼氣的活人,立刻就會為陰寒所感而亡。

信也罷,不信也罷,反正千年海柳里,就是存在這么一種無形無質的陰氣,就像有些蚌殼里,會天然生出惟妙惟肖的佛像。海柳中的陰氣也多成人形,用海柳造船航海,能穿波破浪深入外洋遠海,即使遇上了驚濤狂瀾,只要船上的某部分使用了千年海柳,往往能化險為夷,完全是依靠海柳中的海鬼陰氣。不過海上的忌諱就是多,海柳船中必有一個秘艙,供奉海鬼。有這么一種迷信的說法,誰在海柳船上談起海鬼,誰就會死于非命。

供養海鬼的秘艙里,大多會放海石花,并鎖以海匪尸骨。因為海柳船開到海上,船體中的海柳便會陰氣涌動,船員多會莫名其妙地不斷死亡,只有海石花能吸收這股鬼氣。海石花附近常有一種半魚半蝦的海和尚,這種魚離水也能生存,是種兩棲生物,被人捕到就叩頭求饒,口中咕咕有聲,似是在念阿彌陀佛。它平時專舔海石花吸收陰氣后化出的黑水,迷信的船員們認為那些黑水,是海柳中幽靈的怨氣。海和尚是海里的菩薩魚,魚頭里有黑舍利,它們在船上念佛能夠超度亡靈,所以有漁民撈到海和尚就會立刻放生,絕沒有任何漁民敢去吃這種魚。

而海匪的尸骨,也是海柳船上不能少的鎮船之物,它可以震懾海柳中的亡靈。在南洋,這種詭異的奇風異俗數不勝數。如今海柳船幾乎已在世上絕跡了,諸如此類匪夷所思的禁忌不能盡信,也不可不信。那伙英國打撈隊,偏不信這分邪,打算捉幾只海和尚出來做標本,結果犯了忌,被海柳中的陰氣所侵,平白斷送了大好性命。

明叔風聞過一些,不提真就忘了,而且只知道個大概,卻從沒親自見過,這時古猜把阮黑以前告訴過他的一些事講出來,眾人方才知道一二。古猜對此深信不疑,他始終認為師父阮黑死后,鬼魂附在了底艙的海柳中,當時雖是又驚又怕,但現在離船而去,又不免依依不舍,不住回頭張望,想看看水里的海鬼中是否有師父阮黑。

說到此處,多鈴和古猜又一齊落下淚來,二人放下木槳抬手抹淚,他們的那艘小艇頓時慢了下來,我趁機又用鏡子去照古猜的背影,正要細看,手里的鏡子卻被Shirley楊拿了回去,她低聲對我說:你又要搞什么鬼?好端端的用鏡子對他們亂照什么?

我把在沉船里看見船長幽靈的事情說給她聽,Shirley楊說:你剛還在責怪古猜總是提鬼犯忌,現在卻好,說一樣做一樣,里外兩邊的話那被你給說盡了。

我對Shirley楊說:咱們的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如今迷走在混沌一片的歸墟里,在這曲折的道路上,不得不事事小心謹慎,誰能真正證明世上有鬼還是沒鬼?萬一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古猜,你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不過真等出事就晚了,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我就覺得古猜在水底時不太對勁,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Shirley楊搖頭說:我看多鈴和古猜這姐弟兩個都是淳樸之輩,在瑪麗仙奴號上也沒發覺古猜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我知道你要對咱們這伙人在海上前途未卜的命運擔心,但你也別給自己增添太大的壓力。我在船長室中見到有一幅船長本人的畫像,正是絡腮胡子,戴著金表的手上拿了個煙斗,那間船艙非常狹窄,咱們帶了許多潛水照明設備,水波下光影交錯折射,也許你在鏡中看到的,只是反射在上面的畫像。

我聞言目瞪口呆,難道確實是我眼花看錯了?在水下漆黑、缺氧和高壓的復雜環境中,加上潛水照明設備的晃動,這也是說不準的事,也許鏡中鬼影是一時錯覺,可隨即一想,我們潛水去打撈秦王照骨鏡的過程中,發生了太多難以理解之事,難道所有的事情都屬于正常范疇?身上攜帶的驅鯊劑為什么會在水底同時失效化去?為什么那些惡鯊瘋了似的追咬咱們不放?一日縱敵,萬事之患,如今打撈隊已經失去了一名成員,要想把幸存者都帶回去,怎可對這些怪事視而不見?欺山莫欺水,大海從古到今吞沒了多少生靈,海底的死鬼可絕不比陸地上來得少,而且海里的事太難說了,比深山老林不知要復雜多少倍。咱們摸金校尉常自吹自擂,說人是非常之人,遇到的事都是非常之事,閱歷見聞都不是常人能及,可擱到海上,咱也差不多是倆眼一抹黑,甚至還不如明叔,這就叫隔行如隔山。

Shirley楊原想安慰我幾句,可被我這么一說,也不得不秀眉微蹙,對剛才潛水撈青頭的那次行動,她也在心中存了許多疑間,暫時卻又沒有任何頭緒,一面劃動手中木槳,一面望著海水出神不語。

這時胖子對我們說:你們倆真夠沒追求的,別自己眼自己過不去了,我看大海啊故鄉,真就跟歌里唱的似的。咱們蛋民海邊出生,海里成長,大海就像咱的老娘一樣,對咱們慷慨無私,讓咱這回撈得盆滿缽滿,等養足了力氣,趁海眼有水的時候,直接游出去不就結了,還管他媽那么多干什么。再說你們倆光顧著說悄悄話了,港農老賊那邊可也沒閑著。

胖子示意我注意明叔的動靜,我們把救生艇向明叔三人所在的艇旁靠了過去,只聽明叔正在安慰多鈴和古猜,聲稱自己是打心眼里喜歡這兩個孩子,勸他們二人別去法國尋親了,干脆拜自己為師,并吹噓道:為什么都稱我為明叔呢?因為你阿叔我就是光明,在南洋誰都知道,只要是跟住明叔的人,將永遠不會墜人黑暗之中……

我立刻和胖子給明叔吹口哨起哄:您快趕緊地歇了吧,你是什么鳥變的我們還不清楚嗎?不就是一破了產的海陸兩棲投機分子嗎?什么時候拿自己當圣人了?臉皮簡直比城墻拐角還要厚上三寸。

就算沒有阮黑臨死前的托付,我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古猜和多鈴往明叔這大火坑里跳,在找到多鈴的生父之后,她應該能獲得一份真正屬于她自己的生活;而古猜只有十五六歲,他的前途應該更為廣闊,他現在可不像我和胖子十六七那會兒了,我們那時候對前途沒有選擇的余地。當年有句話是不問德智體,只問行老幾。要不問行老幾,肯定是問五十幾。這是說年輕人的出路是上山下鄉,家里兄弟姐妹多的,老大留,老二走,老三留,老四走,所以插隊的都問行老幾。另外留城的待業青年,可以頂替父輩的工作崗位,前提條件是先看父親五十幾歲,所以說我們這撥人在三十歲之前,對自己的命運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

而古猜不僅可以選擇去法國跟他師姐在一起,也可以由Shirley楊安排他去美國上學,或者干脆留在珊瑚廟島跟掰武學些生意經,何苦再跟老賊明叔學那套拿不上臺面的手藝,去做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玩命勾當。

我很清楚明叔只不過是看中了古猜龍戶的身份,古猜那身透海陣,恐怕已是后無來者的絕跡。此刻雖然被我和胖子戳穿,但明叔也不敢因小失大得罪我們,只好忍了這口惡氣,心有不甘地盯著古猜后背去看。他并不知道古猜在水底遭到鯊魚攻擊,仍認為這透海陣的文身,是古時疍民的不傳之秘,恨不能自己身上也有這套陣圖,然后入海采蛋,搏擊龍觸,探取龍含,無往而不利。

救生艇已經在水上漂了多時,眼看距離浮出海中的古城越來越近,我暫時不再去分心理會明叔,和Shirley楊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還不知在這片保存完好的海底古跡中會遇到什么危險,一邊劃船前進,一邊讓胖子準備防身武器和照明器材。

就在這時候,明叔似乎在古猜背上發現了什么,在小艇上指著那片文身對我們叫道:他……他們疍人中龍戶獺家的祖宗,大概都是從這海眼里逃出去的,這細佬背上透海文身的圖案里……有……有前面這座山!

第三十八章銅殿

明叔在小艇上發現古猜的文身有異,龍戶的透海圖中,竟然有歸墟海中的山峰,驚訝之情見于顏色,他急忙把這一信息告訴給眾人。

混沌茫茫的水面浪涌鼓動,我聽說文身中竟描繪著海眼里的情形,只好舉槳停劃,讓眾人將兩艘小艇靠近,以繩索連接固定。明叔迫不及待地對我說:疍人是先秦時期的海上蠻子,龍戶獺家的文身圖案就是從疍人祖宗身上流傳至今,珊瑚螺旋下的歸墟恐怕就是他們祖宗的老巢。你們快來瞧瞧,蛋仔的文身能不能幫咱們找到路逃出去?

我們借著頭上龍火巖層里的光亮,定睛去看古猜的后背,疍人文得周身魚龍海浪,其意乃以鱗族自居,在海中刮蚌采珠時,能夠不遭物害,俗稱透海。文身都是些鯨鯢鮫魚在風浪中追逐火珠的場面,其文身使用的針法和秘藥,歷來不肯外傳。而且不同于成年人文身,疍民都是從十歲起就繡面文身,繡上透海陣,就表示這個孩子已經是龍戶或是獺家了,可以獨自下海探取龍含。隨著年齡增加,龍戶的一身花繡,不但紋理越來越清晰繁雜,顏色也變得更加鮮艷奪目,待得文身圖案隨著年華老去而轉為模糊暗淡,龍戶就不能再次下海謀生了。

我曾經特別留意過古猜背后的紋刺,但此時再看,竟比先前多出了許多變化,魚龍鱗族追海逐波的花繡中,還有另一層模模糊糊的圖案,將目光牢牢盯住,凝視良久,才看出有座浮出海面的山峰。那山中空,圍著一根斜倒的巨柱,柱下壓著一具面目猙獰的僵尸,四周全是人骨堆積,山底像是一片洞窟縱橫交錯的珊瑚礁,其中似乎有鮫人墓穴,文著幾條死相古怪的鮫魚,再深處則是一節節盤繞起來的龍骸遺骨。

古猜并不知道自己的紋刺中,還有另一層綿綿密密的隱圖,而且更不清楚他和這神秘的歸墟有何關系。他父母早亡,大概有些疍民的秘密尚未來得及告訴他。我見透海紋刺里再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拍了拍古猜的肩膀,讓他不用擔心:你小子算是回老家了。

說完我舉起望遠鏡,看了看距離我們尚有數百米距離的山體,鉛灰色的山峰嶙峋嵯峨,在波濤起伏的水面上非常顯眼。歸墟中有陣陣海氣盈動,空間中有許多雜亂的氣流和海氣化成的煙霧,用望遠鏡也只能看出個大致的輪廓,似乎有成片成片的建筑古跡散布在山體上,其中好像還有許多模糊不清的人影。

我看了幾眼,又把望遠鏡交給胖子讓他也看看,這地方在我們倆看起來,感覺格外眼熟。我們在十幾年前,曾在蒙古草原和大漠之間的百眼窟里,見過一片龜眠地產生的鬼市幻布。那灰蒙蒙的古建筑似曾相識,竟與此地極為相似,如果這山不是海面上的幻象,多半與我們很久以前的那次經歷大有關聯,以前我就有種強烈的預感,在百眼窟海市蜃樓中所見的古城,是我這輩子里命中注定要去的地方,卻想不到應在今日。

這時明叔問Shirley楊:咱們這伙人里,其實也只楊小姐才是個真正的明白人,你看蛋仔背上的文身,是否是歸墟里的海圖?咱們有了它的指引……就能回家了?

Shirley楊道:透海圖的輪廓酷似巨鯨,同歸墟里的地形非常相像,浮水而出的山峰也和圖中的刺繪別無二致,但文身過于抽象,最多是一種標志,沒辦法當做精確的地圖來看。而且我覺得……這既不是山峰,也不是古城的遺跡,而是一座埋葬恨天氏的墳墓。

明叔大驚:恨天氏的古墓?這規模也太大了些,被巨柱壓在底下的尸體,還有山底這些亂七八糟的標志又是什么意思?古墓底下會有龍骸?

Shirley楊對明叔說:恨天文化一向被視為歷史上的迷蹤之國,世人對歸墟古跡的了解太少了,咱們現在無非是妄加猜測,說什么都還為時尚早,看這海中浪涌大增,再留在水面上,救生艇恐怕就要被浪涌揭了,不管前面是兇是吉,也只有冒險進去一探究竟了。

我和胖子都表示贊同,混沌無際的歸墟之水忽漲忽落,不知何時就會海涌鼓蕩。萬一橡皮艇被揭翻了,有人掉進水里,不免立刻就要喂了惡魚,四顧茫茫沒有落腳之處,也只有到那恨天人的古跡里暫避風浪。當下眾人抄起木槳,劃水破浪,將救生艇駛向前方。

我滿腹疑惑,忍不住在艇上問Shirley楊:古猜的透海文身好生離奇,他還真成大西洋海底的來客了?

Shirley楊推測說:恨天氏孤懸海外,以龍火煉銅,遠離華夏文明,所以很多人不相信這里的青銅文明曾經鼎盛一時。他們大概消亡于戰國末期,其遺族流落海上,被秦漢統治者定為疍戶。古猜就是恨天氏的遺民,他對水性的熟悉,和透海陣文身上描繪的恨天國傳說,就是最好的證明。

古時搬山道人的搬山分甲術里,有隱象之術,用秘藥刺在人皮上,用鹽水浸泡可以顯出隱藏的圖像。疍民可能也有許多秘方,包括使用海里的特殊之物,作為紋刺肌膚的藥水,將恨天人古老的秘密都藏在了透海圖中,一代代保留至今。龍戶的繡面文身,只有在歸墟的海水中浸泡,才會顯露真相,否則外人永遠不會知道透海陣圖里隱藏著恨天古跡的傳說。

歸墟水底的深澗中熱泉翻滾沸涌,還有干擾電子信號的低頻脈沖,不知道是由什么東西發射出來的,這片混沌之水不咸不淡,大概含有某些其他海水沒有的物質,應該是隨著海水深度的變化而逐漸增加,所以用秘方配置的驅鯊劑一到那個深度,立刻就被海水化去。還有古猜文身里滲入肌里的藥物,也同時在水底產生了反應,形成了一片模糊的陰影,隨后在刺繪中隱藏著的文身才呈現出來,可歸墟底下究竟會有什么呢?生門又在何方?

說話間,救生艇便已經接近了水面聳立的石山,面前十幾米處的水中有數道石門森森壁立,殘破的石梁上顏色有明顯區別,一時之間難以判斷該從哪里進入。我抬手讓眾人減速,使救生艇慢了下來,這時鯨腹般的巖層上,陰火的光亮被濃厚的海氣遮蔽,陰火轉為血色,如同一道道血漿在穹廬上緩慢流動,把水面也襯得一片暗紅。

我們在起伏搖晃的小艇上看著四周,都有一種相同的感覺,這歸墟中神秘的地形,越來越像是真正的鯨腹了,蒼穹上的陰火仿佛都是巨鯨血脈在不停地流轉,鯨腹中的血海翻涌,海水無風起浪,救生艇如同兩片飄葉隨波逐流,險象環生。

胖子緊抓住艇上固定船槳的鐵環,叫道:胡司令,再不進去橡皮艇就完了,到這兒了還猶豫個什么?

我心中一轉,對眾人說:我看這幾道石門不那么簡單,不同的顏色好像暗合五行方位,今日支干皆屬火。咱們和那條大海蛇一同落進歸墟,它當時就送了性命,我看可能正是因為它遍體白鱗,白為金象,犯了火沖,想活命的,就跟我把船劃進側面黑梁高懸的山洞里去。

其余的人答應一聲,抄槳擊水,借著浪涌的間隙,在血色蒼穹那暗紅色的光線下,把橡皮艇駛進了洞口。一進被海水半淹的山腹,水涌頓減,救生艇也立刻穩了下來,Shirley楊在船頭舉起探照燈探路,只見這鉛灰色的山洞,實際上是被海水沖塌浸泡的一座大殿,那山洞無非就是殿門。

大殿構造簡單古樸,沒有飛檐斗拱的奢華,但規模宏偉,采用的石料極為巨大,氣勢雄渾森然,頗有幾分窮盡天下之莊嚴的氣象。身入其中,黑暗幽深的巨大空間使人感到格外的不安和壓抑,我們還僅是見到了殿內的半截景象,碧幽幽、陰沉沉的水下,尚且淹沒著大半古跡。古人以壯大雄奇為美,常有鑿山為像的壯舉,世界上很多古老的建筑奇跡,都是幾千年前的產物,古代人那種虔誠的信仰和搬山填海的堅韌毅力,都遠非今人可比。

我們乘著救生艇隨著水流漂入大殿正中,被這雄偉的殿堂所震懾,驚嘆經閱千年滄桑的雄渾。海水在殿外涌動撞擊石壁,發出轟轟然的回聲,如同海獸咆哮雷鳴,使人戰栗自危,就連胖子那號沒心沒肺滿不在乎之人,此時也好半天沒敢出聲。

兩艘橡皮艇上的探照燈光束在四周水面來回掃動,只見殿中水面上露出許多高大威武的青銅神像,一個個面目猙獰丑惡,瞪目低視,神情凝重肅穆。這些銅像全身都是青銅,有些下半截沒在水里,還有許多都已倒塌,橫倒斜倚在四周,撞毀了一部分墻壁和石柱,但大殿結構堅固,沒有倒塌崩潰的跡象。

在青銅器時代,青銅是國之重器,煉銅的工藝水平,以及銅礦資源的規模,都決定著國力的興衰強盛。Shirley楊曾說像鍛造司母戊鼎這么大的銅器,單是燃料,就幾乎需要燒掉幾百畝原始森林。資源的局限使青銅器極為寶貴,僅用于宗教祭祀,或是戰爭外交等重要領域。但親眼目睹這大殿中無數青銅神像,可以想象幾千年前的恨天氏懂得掌握和使用海底陰火,他們不用人火和天火也能制造銅器,而且工藝水平之特殊,使銅人在海水中浸泡了幾千年,卻依然銅性不失,這些都是后人難以想象的。

我察覺到殿頂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便讓Shirley楊將探照燈角度抬高,眾人一看,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殿柱上用銅鏈高高低低地掛著十余尊青銅人頭,每一顆銅人的頭顱怕是都不下數百斤,那情形就好像是被斬首后懸掛示眾一般,掉了腦袋的無頭銅人身軀,則靜靜地立在角落里,什么利器才能斬斷如此沉重巨大的銅人?

Shirley揚也感到十分蹊蹺,這里屬于恨天氏的墓穴也僅是依理推測,但看到殿內橫倒豎臥、身首異處的銅人,卻絕不像是一座古墓。這時橡皮艇緩緩向前,有一尊青銅像斜倒在水中,頭部歪斜倚在巨柱上,海水沒在它的肩部,Shirley楊便將探照燈的光束打了過去,落在銅像猙獰的臉部。

歸墟里水位高的時候,整座山體都會被淹沒,銅人遭海水浸蝕千年,到處掛滿了各種喜礁生物的細小尸骸,但面目輪廓尚且依稀可辨。明叔告訴古猜:蛋仔啊,你先人就長這樣子,快誠心誠意地拜一拜,讓他們保佑咱們平安回去。古猜只是茫然不解,望著那些高大的青銅神像,顯得很是不安,問明叔:阿叔……我先人……怎地人頭都被砍掉了?

明叔冷不丁讓古猜這么一問,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他這想當師父的怎好被徒弟給問住,只好讓古猜別再亂說亂問,不管是倒斗摸金,還是背尸翻窨子和采珠撈青頭,所有這些玩命的行當,都有兩大通用的禁忌,第一就是不準好奇,見到奇怪的事一定要裝看不見,絕不要問為什么。

古猜奇道:為什么?有鬼?明叔氣得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衰仔,還問點解①!胡八一不是早就話你知了,他說的那就是第二大禁忌,不要提鬼!

我沒去理會明叔如何傳授給古猜他那套豐富的經驗,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便同胖子連續劃水,將船靠到近處,拿潛水刀刮去表面的侵蝕物,露出青面獠牙的銅人臉部。眾人打著手電筒圍攏了過來。青銅巨人面目怪異,令人越看越奇,都不禁想問:恨天氏到底是什么人?還有所謂恨天究竟是何意?

在中國傳統觀念中,以北為大,以中為正,以天為尊,就算在平常的言談話語中,也不敢輕易得罪老天爺,但恨天這一名稱,完全顛覆了這種尊天為神的觀念,疍民的祖先究竟是干什么的?眾人胡亂猜測了幾句,卻都不得要領。

胖子說:我就知道以前在南海有個南霸天,好像早就被紅色娘子軍給消滅了。南霸天是專跟老百姓過不去的地主階級,可沒聽說過有敢跟老天爺過不去的。當年的紅衛兵們雖是有心去跟老天爺練一趟,但是沒那么多飛機上天,也就作罷了,不過雄心壯志都有詩為證——敢教日月換新天嘛。

我聽胖子信口開河,又看了看那獠牙森森的青銅巨人,覺得其形象氣魄實是非同一般,威武凝重里似有三分邪氣,便對眾人說:同志們,你們聽沒聽說過洋人那套上帝和撒旦的傳說?西方的魔鬼撒旦,好像是跟老天爺有仇作對的專業戶,恨天氏會不會和西方宗教傳說有關系?因為在華夏文明的傳說里,地獄的閻王爺和海里的龍王爺,都是天上玉皇大帝指派到基層抓具體工作的領導干部,是上級和下級的關系,互相之間是挺對脾氣的,好像在東方人的傳統觀念里,不存在憎恨天神的想法,這是一種傳統成形的牢固世界觀。

胖子說:哎,胡司令你說的還真有點道理,撒旦和恨天氏真有可能是一碼事,聽說撒旦在天上跟領導鬧掰了,自己到底下挑旗子帶了支隊伍單干,專跟天上的白胡子老頭犯膈。而且你聽這名起的——撒旦,肯定跟疍人有點關系,弄不好年輕時也是在海里采過蛋的手藝人。

明叔與古猜、多鈴三人聽了我和胖子一番似是而非的分析,都有點蒙了,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有Shirley場還比較清醒,細心地用探照燈四處觀察,她忽然對我說:老胡你們倆別亂說了……隨即抬手指了指大殿上方的那些青銅人頭顱:恨天之謎,就藏在青銅巨人的首級上,你們是否知道在西方除了上帝之敵……還有懼怕天上太陽的吸血僵尸?

①點解:粵語,為什么之意。


我見了這座海中神殿,就想起十幾年前在內蒙古見過的龜眠之穴,不由得心中好生煩亂,便同胖子兩人信口開河,說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可忽聽Shirley楊說起恨天一詞,恐怕與西方傳說中憎恨太陽的吸血僵尸相同。

我抬頭看了看石柱上吊起的青銅人頭,不知Shirley楊此言何意,吸血鬼的事我并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此類傳說都是西方宗教中的聊齋志異,世上又哪里會真有吸血僵尸存在?古猜后背文著歸墟中的標記,顯然他是恨天氏后裔,在海船上暴曬了多少次太陽,也沒見他有什么異常。

Shirley楊說:我只是舉個直觀一些的例子,吸血僵尸視太陽為死敵,西方有,東方未必就沒有。恨天氏恐怕正是與天陽為敵的民族,你們看完整的青銅巨人,頭頂都戴魚骨冠;被斬首的銅人,頭上皆為火鴉冠。世界上所有繁榮過的古文明,都起源于水系龐大的河流,例如黃河、恒河、幼發拉底河以及亞馬遜河流域,都有過盛極一時的大河文明。恨天氏的祖先曾是華夏黃河文明的一支,在殷商時期以及更早的時代里,人們就將魚視為月,火鴉視為太陽,戴有火鴉頭飾的銅人,很可能都是被恨天氏視為死敵的天日化身。

殷商之前的時代,還是鴻蒙①原始的傳說時代。我自從和胖子在潘家園做起摸金校尉的營生,便接觸了不少古物,對歷史上的各種掌故傳說,也知道了許多。可在這方面,畢竟不如Shirley楊家學淵源,一時無法理解為什么要仇恨太陽,我們慣常的概念中,是雨露滋潤禾苗壯,萬物生長靠太陽。

Shirley楊撥轉探照燈,將光束緩緩移動,我們的目光也隨之看了過去,只見大殿中尚有許多箭石殘骸半沒水中,這是一種古代海洋生物的化石,形似烏賊,鞘如箭鏃,化石可以制成武器,在中國內地也偶爾可以見到人為加工打磨過的箭石,殿頂有一塊圓形的石盤,其上鑄有殘破的銅鴉,都遭箭石所穿。

大殿在海底年代太久,許多物品都遭侵蝕腐爛,但從有魚骨頭飾的青銅巨人所保持的姿態來看,似乎以前都是挽弓搭箭的武士,殿柱上掛的銅人頭顱正是他們的戰利品,有火鴉標記的石盤似乎代表著將要被弓箭射穿的太陽。

Shirley楊待我們看清之后才說:歸墟山中的大殿,記錄著恨天氏戰爭的傳說,剛開始我也不解其意,但一看到火鴉和太陽的標記,就恍然大悟了,恨天氏是古代黃河文明射日傳說中的部族。

我和明叔、胖子等人面面相覷:射日?后弈射日?據說以前天上有十個太陽,照得大地干裂,寸草不生,神射手后弈用弓箭射下九個,后來他老婆嫦娥盜走了他的長生不死藥,飛入月宮逃脫。射日、奔月、長生不死的仙藥,這些都是神話傳說,三歲小孩也該知道都是假的,可既然從Shirley楊口中說出來,我們誰也不想輕易反駁,免得暴露自己不學無術的真面目。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也許以前天上真有十個太陽亦未可知。

Shirley楊看我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知道產生了誤會,就說:你們想哪去了?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天上只有一個太陽,地下沒有兩個國王。我只是想說恨天氏,是一個崇拜射日圖騰的民族,所謂的太陽,可能是敵對勢力的神或是太陽圖騰。

現在有學者認為南美的瑪雅文明,與商周文明極為相似,提出瑪雅人是中華后裔的假設,因為兩者的圖騰神像,以及服裝建筑,都有驚人的相似之處。不過瑪雅文明是殷人渡海而建這一觀點尚未得到認可,瑪雅人就是一個祟拜太陽神的民族,射日則是一種起源于黃河流域戰爭的傳說,這與恨天之國的來歷非常吻合。

在波濤洶涌的珊瑚螺旋海域里,這個崇拜巨箭、巨石、曾經達到青銅冶煉技術頂峰的古國,由于過度開采龍火礦脈和山石,導致山崩海嘯,所有的遺跡都被淹沒在了海底,其遺民淪為蠻居海上的疍人。海眼下鯨腹般的洞窟,應該是一座碩大無比的礦山,倒塌的石柱石臺,也許是古時采龍火所搭建的設施,如今也被歸墟之水淹沒。遭到破壞的南龍海眼內,海氣混沌迷蒙,海水漲落涌動無常,比起古墓中那些人為布局的機關陷阱,這大自然造化而出的絕境,更是令人難以捉摸,無路可逃。

想到此處,我也無可奈何,只憑兩艘救生艇,在歸墟涌動的海水中都難自保,而且缺水少食,又如何能夠穿越驚濤狂瀾返回珊瑚廟島?耳聽山外洪波怒濤之聲不絕,暫時也不可能劃船出去尋找出路。我想起明叔那艘艇上還有阮黑的尸體,于是決定按其生前遺愿,先找塊地方安葬了他。

多鈴還想把他師父的遺體帶回珊瑚廟島下葬,我說那可不成,死者口含的那粒駐顏丹,確有不腐不化之奇,不過也僅限于在吉壤善地。風水形勢有優有劣,龍脈上生氣最足,這樣才能保證尸體不朽,要說風水龍氣,普天下,又哪有什么地方比得了南龍盡頭的歸墟?從峨眉山沿江入海的南龍地氣,都匯聚此處,把你們的蛋民師父葬在這里是最好的選擇,否則雖有口含,卻未堵諸竅,天氣這么炎熱,在海上不出三日,便要腐爛發臭了。

我對多鈴和古猜說明情況,然后四處一看,這石殿極廣極深,我們失了魁星盤和司天魚,身處射日銅殿之中,一時也難辨認方向,在水面上兜了兩圈,見石壁上有道被水淹沒的小門,有斜坡向上,似有斗室相通,便以木槳劃水,撥轉船頭直接駛了過去。

這時水面上突然有數條為了躲避海涌而游進石殿的大魚翻出水面,攪得水花飛濺,有的就緊貼在橡皮艇旁邊躍水而出,濺得船上眾人全身濕淋淋的,黑暗中我們也看不清楚都是什么魚,只恐小艇被大魚拱翻,不免人人自危,覺得在救生艇上實在是太不安全了。

在珊瑚廟島的黑市里,軍火是應用盡有,大多都是太平洋戰爭時期留下的武器彈藥,我們在船上也買了一批防身。此時胖子抄起一支美式M1卡賓槍,對準有大魚翻騰的水面掃了幾梭子,只見探照燈的光束下,有一縷縷血水浮上,不等死魚翻著白肚浮出水面,就見水面上有數道鯊翅破水接近,在水中撕咬搶奪死魚。

眾人一看這石殿中也有鯊魚,盡皆失色,都盼著趕快離開水面,匆匆劃水,終于進了那道低矮的石門,穿過一間被水淹沒的斗室。眼前地形豁然開朗,抬頭可見血紅色的蒼穹,山中建筑倚山為勢而筑。這里是山腹中的一個天井,當中堆起一座山丘,離到近處才看清,石殿水面中隆起的山丘,全都是蚌殼螺甲堆積而成,被海水淹了大半截,堆積如山的螺甲蚌殼中,凹凸不平的墻面上有許多人魚做的皮燈盞。

我們將橡皮艇拖上蚌殼山,看看四周墻壁被海水浸泡過的痕跡,便知歸墟之水漲落的幅度如何,被海水徹底淹沒的時間并不多,墻上的水線和鑿刻出的壁畫都清晰可辨。看那壁上斑斕剝蝕之中,盡是古人宰蚌取珠、斗殺龍鯨的情形,原來疍人的手藝確是從此流傳出去的,恨天氏應該算是南海采蛋的祖師爺了。

我告訴大伙,四周的山體和遺跡擋住了涌動的海水,也不用擔心倒塌了被活埋在此,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咱們先在這里休息幾個小時,然后我和古猜從艇里抬出阮黑的尸體,我對古猜和多鈴說:你們師父是個命苦的蛋民,他操勞一生,唯一的希望就是死后尸體不會喂魚,可以口含駐顏丹安然入葬,咱們就給他做個蚌殼棺,把他葬在這青螺墳里如何?

多鈴和古猜兩人,都黯然點頭,古猜對我說:胡老大,我信你,師姐和師父掉下海,你救他們,那么危險,眼睛都沒眨,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我聽他提到在海陷時我救回阮黑和多鈴的事情,原來他出死力幫我們在沉船里打撈秦王照骨鏡,是想感恩圖報。我眼下心思雜亂,并不想對此事居功,就立刻讓他和多鈴準備為阮黑整理整理,然后找個蚌殼下葬。

多鈴帶著古猜把裹住阮黑的白布拆開,用清水擦去他臉上殘留的血跡,然后按照他們的風俗重新纏好尸體。南洋之人大多信佛,二人雙手合十,為亡靈祈禱,祝他早日成佛。一想到相依為命,對待他們如同親生父親的師父阮黑就此死去,今后的歲月中再無相見之日,天底下最痛苦之事莫過于生離死別,不禁再次淚流滿面,撫尸大哭,哭了良久,在頭頂如血的蒼穹下,唱起了阮黑生前總在船上哼唱的一首歌,歌聲哀愁凄苦,聽得旁人也想落淚。

我和Shirley楊等人正在動手掘著蚌殼,聽到這愁苦無邊的歌曲,雖然聽不懂在唱什么,但心中似有所感,生出一陣茫然若失的愁緒,不由得停下手來側耳傾聽。只有明叔聽得懂這歌中詞意,他嘆了口氣,低聲告訴我們:蛋仔們唱的是古時采蛋之人的曲子——我的那個神啊,救我苦男兒,不怕流血汗,只怕回不了家……

①鴻蒙:天地開辟前的一團混沌的元氣。

鏈接地址:

········24小時客服熱線:01058511234(人工8:0024:00).搜狐公司


上一章  |  鬼吹燈II目錄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