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泓此趟的收獲可謂巨大,而武烈侯選擇召見他的時機也恰到好處。(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
武烈侯把災民轉徙到大江以南,事實上就是把災難轉嫁給楚國。在端木泓看來,武烈侯無意也沒有能力拯救這些災民,但可怕的是,武烈侯卻充分利用了這些災民的破壞性,就此把楚國局勢推向了混亂,給了楚國沉重一擊。齊國失去楚國的支援,獨自征戰中原,而秦國則早就挖好陷阱,蓄勢待發,這一仗尚未開始,齊國就已經陷入了被動,其勝負可想而知。
端木泓提前獲悉了秦國在中原的的全部布局,等于拯救了齊國,也給了后氏外戚猛烈反擊宗室勢力的機會。
齊王建沒有老糊涂,除非有絕對把握,否則他不會和秦國開戰,把齊國推進戰爭的深淵。
以太子睿為首的勢力要打中原,不僅僅是為了拯救趙國,也不僅僅是為了攻占中原,最大的目的還是想利用這一仗的勝利來增長實力,打擊朝堂上的對手,贏得老王的信任,以便獲得朝政的控制權。
老王放棄攻打中原,太子睿的希望落空,父子間的矛盾必然激化,這就給了其他人混亂齊國局勢的機會。
國相后勝若想長久把持朝政,必然要在王統上想辦法,最便捷的辦法就是扳倒現任太子,然后選擇一位后氏可以控制的王公子出任新太子。端木泓在分析齊國政局的時侯,已經隱約透漏了一絲這方面的秘密,而武烈侯馬上就奉送了一個進一步激化老王和太子矛盾的機會,那就是迫使太子睿破壞齊秦談判。
太子睿不好直接出面破壞齊秦談判,后氏外戚當然也不敢在此刻玩火,于是趙人就成了他們利用的工具。
太子睿只要借趙人之手設法殺了秦國使者,齊秦談判必然破裂。后氏外戚則乘機推波助瀾,在激化老王和太子矛盾的同時,設法讓老王不再信任對太子,于是,太子要么被剝奪所有權力打入冷宮,要么就失去太子位置一敗涂地。
武烈侯有此謀劃,是建立在對齊國政局有所了解的基礎上,而歷史上的齊國在大秦統一中土的過程中,自始至終與秦國保持盟約,任由秦國逐一吞并了東方諸侯各國,最終自釀苦果,國破家亡。齊國為什么在生死存亡之刻犯下不可饒恕的極度幼稚的錯誤?臨淄到底發生了什么?歷史并沒有記載,只是在其亡國后把所有的責任推給了國相后勝,一殺了之。武烈侯現在無心去探求歷史的真相,他只能根據歷史的結果去倒推這段時間臨淄大概發生了什么,于是他選擇與后勝進行秘密接觸。
這趟秘密接觸的成果與他的謀劃基本吻合,他沒有對齊國做任何事,只不過審時度勢,把咸陽、中原、邯鄲和臨淄四地的當前局勢及其未來發展做了一番綜合分析,然后在合適的時間里找到一位合適的中間人,把自己和后勝的利益巧妙地結合到一起,于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謀劃就出現了。
端木泓當然不會滿足于做個中間人,更無心關注在這件事上自己所獲得的利益多少,他需要的是端木氏的未來,否則他跑到中原干什么?武烈侯給了他承諾,只待武烈侯重返中原,雙方之間的合作就將全面開始。
端木泓匆忙離去,日夜兼程返回臨淄。
荊軻從河北返回。武烈侯急召,詢問河北現狀。
“河北的情況非常糟糕。”荊軻神色黯然,連連搖頭,“趙國對災難的嚴重程度估計不足,再加上國力消耗殆盡,根本沒辦法拯救受災庶民,最終導致大饑荒全面爆發。”
“有沒有出現大范圍的死亡?”寶鼎急切問道,“有沒有出現人吃人的事情?”
“這要感謝武烈侯。”荊軻躬身說道,“河北人聽說武烈侯在大河架橋,在洛陽和大梁開倉放糧賑災,紛紛棄家南下。一路上我只看到逃荒的人流,尚沒有看到餓殍遍野的慘象,也沒有聽說有人吃人的事情。”荊軻再拜,“如果沒有武烈侯的仁義之舉,河北現在已經慘不忍睹了。(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
寶鼎頓時松了口氣。(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不管未來如何,最起碼到現在為止,自己的策略還是拯救了大量的無辜生命。
“李牧還是固執己見嗎?”
荊軻苦笑,臉上露出失望之色,眼里更是帶著幾分怨恨和憤怒,“我總算認識他了,以前算我瞎了眼。我問他,是國重要,還是民重要?他反問我,國都沒了,哪來的民?他瘋了,在他眼里,趙國的國祚遠遠比百萬生靈重要,為了國,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百萬生靈。他不是人,他的心太狠了,他的殘忍甚至可以與你的外祖父相比肩。”
寶鼎搖頭嘆息,“他如此固執,必將激怒邯鄲。他認為自己是救國,豈不知在邯鄲看來,他這是在摧毀趙國的根基,在摧毀趙國的國祚。”
“他遲早會被邯鄲殺死。”荊軻仰頭長嘆,“好了,我不再欠他什么了,即便他死了,我也無所愧疚。”
接著他轉頭看向趙高,問道,“中原怎么樣?災民正在南下嗎?順利不順利?”
“一切順利,有條不紊。”趙高笑道,“雖然災民太多,人流太急,中原應接不暇手忙腳亂,但中原軍民齊心協力,局勢完全在我們的控制之中。”旋即他臉色微變,聲音也陡然變冷,“不過,咸陽并不關心災民的死活,他們急不可耐地把手伸進了中原……”
咸陽不關心災民的死活?荊軻眉頭微挑,馬上意識到武烈侯有了麻煩,“咸陽為什么催促武烈侯離開中原?難道他們想趁火打劫?”
趙高重重點頭,“打擊武烈侯的最好辦法,莫過于破壞武烈侯的西南策略,讓武烈侯敗北于西南,而他們卻在河北取得滅趙之功,如此形勢徹底顛覆。”
荊軻望著寶鼎,鄭重問道,“武烈侯可有對策?這可關系到千千萬萬人的生死,不容絲毫閃失。如有用得到我荊軻之處,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寶鼎神情嚴肅,“我的確需要人,但此事機密,黑冰臺的秘兵不能用,蓼園秘兵也不能用,至于你,現在是我的客卿,目標太大,更不能用。”
荊軻疑惑地看看寶鼎和趙高,小聲問道,“何事如此機密?”
趙高當即把寶鼎對齊國的謀劃做了說明,“此事我們必須參與,只有參與才能拿到主動權,才能確保此策順利實施。”
“也就是說,那個人必須死在齊國,是嗎?”荊軻問道。
趙高點頭,“必須死,這關系到武烈侯對中原的控制。武烈侯只有控制中原,才能確保西南策略的實施。西南策略成功了,武烈侯才能真正對咸陽形成牽制,否則他隨時會被咸陽所吞噬,就像這次一樣,武烈侯尚未離開中原,咸陽就派出了繼任者,并改變了中原策略,打算直接置武烈侯于死地。”
“武烈侯可有合適人選?”荊軻急忙問道。
“有,我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也只要荊卿才能找到,而且荊卿還一定能說服他。”寶鼎笑道,“只是要麻煩荊卿長途跋涉了。”
“誰?”荊軻問道,“我認識他嗎?”
“當年在代北,我行刺公子隆的時侯,你曾在大堂之上向我介紹了幾個人,其中一個人最合適。”
荊軻恍然大悟,當即贊道,“武烈侯好計策,好計策啊。”
趙高茫然地望著他們,不知道兩人說的是何方神圣。不過既然武烈侯有心隱瞞,趙高也不會追問,畢竟此事牽連太大,武烈侯既然不想讓自己知道,其中必定有某種特殊原因。
“荊卿休息一夜,明日起程如何?”
荊軻遲疑了一下,轉目望向趙高。趙高心領神會,隨即找了個借口,起身離去。
荊軻望著趙高的背影,欲言又止。
寶鼎笑道,“我不告訴他,自有我的理由。”
“他是你的長史,應該知道。”荊軻擔心地說道,“這事必要隱瞞嗎?假如他因此……”
“絕對有必要。”寶鼎說道,“趙高這個人的潛力非常大,將來你會知道他的厲害。”
荊軻大為吃驚,愣了片刻,問道,“你這是告訴他,你手上還有更多的秘密?”
寶鼎笑著搖搖手,“你想得太多了。當然,趙高也會像你一樣把一件簡單的事想得太復雜,結果就是作繭自縛,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腳。”
“簡單的事?”荊軻疑惑地皺皺眉,“但我覺得這件事一點都不簡單。你怎么會想到張良?不錯,張良肯定愿意做這件事,但問題是,你的把柄豈不給他抓住了?”
“所以我請你出面。”寶鼎笑道,“你是衛人,曾是廉頗、李牧的客卿,這個條件非常好。”
荊軻聽懂了,“你要我背叛你?”
“正確。”寶鼎輕輕拍了一下案幾,“無間之道,無往不利。張良是敵人,但這個敵人的才智高絕,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器,如果用得好,絕對可以在黑暗中給對手以致命一擊。”
荊軻的心驀然顫栗,強烈的窒息感讓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背心處更是冒出了一層冷汗。
荊軻的懼色落在寶鼎的眼里,讓他頓感不安。荊軻是什么人物?這種小事會讓他感到害怕?難道荊軻待在我身邊另有目的?
寶鼎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他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案幾,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荊軻,等待著荊軻的解釋。
荊軻馬上冷靜下來,神色冷峻,“武烈侯不相信我?”
“此話何意?”
“你派人監視我。”荊軻質問道,“是不是宗越的手下?”
寶鼎愈發不安,但他存著一絲僥幸,當即搖頭,“無稽之談。”
荊軻的眼神逐漸凌厲。
寶鼎沉吟稍許,忽然想到什么,問道,“你在河北遇到了張良?”
荊軻臉色微變,兩眼漸漸瞇起,射出兩道寒光。
寶鼎笑了起來,接著大笑,“荊卿,我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代北如此,塞外如此,中原也是如此。看樣子,此次西南之行,老天也會眷顧我,讓我拯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荊軻注視著寶鼎,想到了當年代北那不可思議的一幕,臉色慢慢緩和,低聲問道,“我對武烈侯有過承諾。”
“我對你也有承諾。”寶鼎笑道,“你不應該懷疑我對你的信任。”
荊軻猶豫了一下,躬身致歉,“張良為救災趕到河北。我在李牧帳下遇到他,看到張良為拯救生靈而不惜代價,非常感動。李牧請張良刺殺武烈侯,以便幫助齊國奪取中原。張良找到我,希望我以天下蒼生為念,幫他一把。我要阻止張良,為此我答應了他。途中我向他透漏了武烈侯的西南策略,告訴他武烈侯早在中原設下陷阱等待齊國的攻擊,而武烈侯將親自趕赴西南與災民共度難關。”
“我本以為說服張良很難,沒想到張良竟然相信了,并主動要求跟在我身邊,一起到西南救助災民。”荊軻看了一眼面到笑容的寶鼎,繼續說道,“我擔心他出爾反爾,伺機刺殺武烈侯。張良于是發誓,保證此次西南之行將全心全意幫助災民度過危機,絕不傷害武烈侯。”
“所以你答應了,把他帶在身邊。”寶鼎笑道,“我剛才無意中說到張良可以在黑暗中給對手致命一擊,結果你心虛,害怕了,是嗎?”
荊軻微微點頭,抱歉地說道,“我本不想告訴你。張良發過誓,我也相信他,而且他誠心誠意要幫助災民。我聽李牧說,張良為了救災,已經把家財全部耗盡,如今是一貧如洗。這樣的人,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
“我也相信他。”寶鼎不假思索地說道,“如果他能去西南,可以給我很大幫助。”
荊軻沉吟片刻,問道,“武烈侯是否打算見他?”
寶鼎斷然搖手,“我滅了韓國,他立志要重建韓國,我和他是不共戴天的仇敵,見面對雙方都沒有好處,還是由你出面與他保持聯系為好,關鍵時刻可以利用他的力量做一些我們不能做的事。”
“你還是希望我背叛你,以贏得張良的信任?”荊軻問道。
寶鼎意識到荊軻不愿意做兩面三刀的小人,自己的考慮有些不當,于是沖著他搖搖手,“以張良的才智,估計瞞不過他,你還是實話實說吧。此事對趙國有利,對韓魏兩國的逃亡貴族也有利,當然,對我本人來說也有利,所以我們有合作的基礎,我想你有足夠多的辦法說服張良。”
“如果張良一定要去西南呢?”
“這件事要立即辦,而開拓西南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因此你告訴他,你在長沙恭候他的大駕。”
荊軻不再耽擱,起身告辭。
頓弱急匆匆趕到梁囿行轅。
武烈侯沒有召集中原軍政官長在行轅迎接,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到轅門相迎,只是派趙高在轅門接了一下。陪同頓弱前來的蒙武雖然預感到武烈侯肯定對咸陽的做法大為不滿,但沒想到武烈侯竟然絲毫不給咸陽面子,對頓弱這位特使怠慢到了如此地步。
頓弱倒是豁達,對此不以為意。此刻中原的危機還要靠武烈侯解決,他完全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與武烈侯鬧得不愉快。
武烈侯在帳外迎接。進了大帳寒暄幾句后,雙方便談到了災民轉移的事,接著就是邊境局勢。齊國虎視眈眈,韓魏叛逆連續進攻,邊境局勢異常危急,所以頓弱代表咸陽中樞,懇請武烈侯馬上集結軍隊,征發中原各郡地方軍。
武烈侯非常干脆,一口拒絕,連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形勢很明顯,災民一旦轉徙西南,中原危機基本解除,而楚國大后方則陷入了混亂,如此一來齊國也就失去了最佳攻擊機會,“你只要去臨淄談判,想方設法拖延時間,只待局勢明朗化,齊國就不會攻擊中原了。”
頓弱堅持中樞決策,以大王的命令來威脅武烈侯。
“我會上奏咸陽,向大王和中樞解釋。”寶鼎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去齊國談判期間,我會待在中原,暫時不會南下。”
頓弱當然不會答應,他示意蒙武挺身而出,希望蒙武在這個關鍵時刻給他以支持。
蒙武視而不見,置若罔聞,閉緊了嘴巴。武烈侯在中原是一言九鼎,從軍隊到地方都是武烈侯的人,頓弱若想在中原立足,首先就要換一批軍政官長,但咸陽在武烈侯沒有離開中原之前,絕對不敢調換軍政官長。武烈侯一旦反擊,恐怕中原旦夕不保。
頓弱無奈,只好先行趕赴臨淄談判。
大河北岸的災民還是源源不斷地南下,其數量之龐大,持續時間之長,讓中原的轉徙工作異常艱難。
就在這時,從齊國傳來驚人消息,秦國特使頓弱和他的衛隊在越過齊國長城后遭到伏擊,全軍覆沒。頓弱遇刺身亡。
武烈侯聞訊,急報咸陽。
咸陽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