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云錄第450章 獨斷專行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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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獨斷專行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猛子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猛子 | 大秦帝國風云錄 
大秦帝國風云錄


武烈王以最快速度化解了北疆的緊張局勢,但他不是靠北軍武力,也不是靠秦軍強悍的攻擊力,而是靠議和。武烈王奏議,先與匈奴人停戰開市,然后再與匈奴人結盟,在北部疆域構建大秦、匈奴和大月氏三足鼎立之局,以此來贏得北疆的長期穩定局面,繼而給中土贏得長久的休養生息的時間。

一石激起千層浪,始皇帝和咸陽宮對此措手不及,而廷議上的文武百官們更是對此策“口誅筆伐”,其中尤以大秦本土的豪門權貴和關東博士集團的反對聲最為激烈,而反對的核心問題就是代表著先進文明的大秦怎能與茹毛飲血的蠻夷結盟?人怎能與野獸稱兄道弟?

最早提出南北戰爭這一戰略構想的就是武烈王,現在武烈王改弦易轍了,竟然要與野蠻人稱兄道弟,竟然異想天開地用錢糧來收買野蠻人,阻止野蠻人對中土的入侵,這怎么可能?野獸就是野獸,惡狼就是惡狼,無論你拿什么豢養,最終都將遭到野獸的吞噬,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否則當初秦趙燕三國在北部邊疆修筑長城干什么?

朝堂上,公開支持武烈王這一奏議的就是少府卿趙高。

趙高認為朝堂上的反對者歪曲了武烈王的這一計策,故意夸大了此策的弊端而有意忽略了此策的優點。這一計策完全符合大秦的南北戰爭國策。南北戰爭是長期的持久的戰爭,而戰爭并不僅僅包括戰場廝殺,還包括運用各種謀略的其他輔助手段,比如利用短暫議和來贏得恢復元氣增長實力的時間,這在過去諸侯國爭霸兼并的時候是很平常的計策。這一計策既然能在中土諸侯爭霸中使用,為什么就不能在南北戰爭中使用?

趙高當即成了關東博士集團“攻擊”的對象。把野蠻的匈奴人和中土的關東諸侯國相提并論,是對關東諸侯國的侮辱,也是對關東博士集團的侮辱。趙高為此甚至遭到了某些憤怒的博士們的唾罵。

拋開中土人的自大和傲慢,剩下的就是“養虎為患”的擔憂,說白了還是懼怕野蠻人,只不過誰也不愿意承認而已,而最讓反對者害怕的就是武烈王一旦稱霸北疆后,再與匈奴人結盟,那對咸陽的威脅太大了,對中土而言更是一個可怕的存在。

誰也不想看到一個凌駕于咸陽并威脅到整個中土安全的可怕力量。

這個在后世最為平常的御外之策,在這個時代竟然成了“洪荒猛獸”,竟然遭到朝堂上下的一致反對,這恐怕是武烈王公子寶鼎根本想不到的事。

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中土人對北虜始終抱著不屑一顧的態度,否則劉邦也不至于在統一之初就御駕親征了。如果他知道匈奴人的強悍,知道自己要遭遇白登之圍的恥辱,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冒著身死國亡的危險去親征。白登之戰對中土的影響可謂深遠,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中土人才重視匈奴人,才知道統一后的大漠野蠻人足以威脅到中土的安全,此后南北戰爭就成為歷朝歷代的噩夢。

在這個時代,讓這群高高在上的貴族們承認野蠻人的強大,把野蠻人當作平等對手去對待,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試想大秦即便有昭襄王時代橫掃關東諸國的輝煌戰績,關東諸侯國也頑固地堅持西秦是蠻夷的理念。戰場上輸了,心理上卻不服輸,西秦就是虎狼之國,就是蠻夷之國,就算它吞并了六國統一了四海,它還是個野蠻的虎狼之國。

關東博士堅持這種觀點,秦人也認同這種觀點,包括大秦歷代君王都承認自己文化上的不足。現在統一了,但文化卻難以統這也是始皇帝和帝國的大臣們至今無力解決的難題之一。中土文化如何統一?大秦如何打造屬于帝國自己的新文化?

在這種背景下,武烈王建議與匈奴人議和結盟,等于在大秦最深最痛的傷口上戳了一刀。關東博士們的“亡國之痛”終于找到了宣泄之處,他們大加撻伐,看上去是反對武烈王的奏議,實際上就是鞭撻大秦的痛處,讓始皇帝和大秦本土權貴們痛徹入骨。

是人都要臉面,中土文化尤其彰顯了這一點,所謂的禮儀,某種意義上就是維護統治階層的臉面。皇帝也是人,貴族們也是人,也要臉面,比普通人更要臉面,他們脆弱的自尊根本接受不了自揭傷疤之痛。

劉邦和他的臣僚們大都出自貧賤,貧賤者沒有條件接受最好的教育,所以他們的自尊心沒有舊貴族的強烈,他們的臉面沒有舊貴族的重要,于是“和親”之策就出現了,而大漢的統治階層們為此贏得了休養生息的時間,為百年后的洗雪前恥打下了基礎。

“和親”之策在這個時代提都不能提,否則就是找死,會被憤怒的口水活活淹死。“和親”之策中的聯姻不過是一種象征,其實匈奴人要的不是中土的公主,而是中土的貿易,互市回易才是“和親”之策的核心。

匈奴人需要中土貿易,武烈王在邊疆開市回易,匈奴人和武烈王的利益就此緊密相連,可以想像,此策對武烈王自身實力增漲的好處,反過來也就是對咸陽的壞處。

朝堂上的大臣們把這種壞處無限制放大,由此導致始皇帝,還有李斯等堅持集權的法家大臣們不再把目光緊盯著國內外局勢的穩定,對武烈王的支持也迅速動搖。雖然趙高等蓼園一系的官員們不遺余力地宣揚此策的優點,但因為自尊心作祟,大秦的臉面尤其重要,大多數人都無法把匈奴人放在平等對待的位置上,這導致趙高等人在朝堂上非常孤立。

趙高十萬火急書告武烈王,把咸陽朝堂上的爭論詳細告之。趙高很悲觀,認為武烈王在關鍵時刻犯了一個致命錯誤,而這個錯誤足以把武烈王打入深淵。

趙高問計于武烈王,請武烈王馬上拿出一個對策,否則此次必敗無疑。

始皇帝也急書武烈王,雖然他沒有明確表示反對,但從大局出發,他也認為此策欠妥,請武烈王重新考慮。另外,通過此次事件,始皇帝倒是堅定了打擊王賁的決心。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們越是一致抨擊武烈王,孤立武烈王,越是讓始皇帝相信武烈王。

武烈王孤立于朝堂,必然要贏得始皇帝的支持,必然要幫助始皇帝集權中央,幫助始皇帝打擊“分封”貴族,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這兩份書信幾乎在同一天抵達平城。

寶鼎大為興奮,對唐仰和琴珪高興地說道,“大事已定,北疆無憂。”

唐仰和琴珪卻高興不起來。始皇帝來信,請寶鼎慎重考慮“停戰開市”之策,至于“議和結盟”提都沒提,很明顯,始皇帝需要寶鼎繼續坐鎮北疆,反過來說,寶鼎在這次北軍控制權之爭中取得了勝利,北軍內部爆發危機的責任由王賁承擔,王賁要離開北疆了。王賁一走,西北疆勢力群龍無首,李信和蒙恬又隸屬于其他政治勢力,寶鼎可以輕松控制西北疆。

北疆是無憂了,但北疆鎮戍策略卻引來了新的危機,假如寶鼎中止與匈奴人的談判,未來的北疆形勢不容樂觀。

“咸陽的事情如何解決?”唐仰憂心忡忡地問道,“此事如果不能平息,皇帝恐怕也不會給你明確支持,或者至少要拖延很長時間才會調離王賁,這對我們非常不利。”

“若想馬上調十萬大軍回鎮京師,就必須先行解決王賁。”琴珪也說道,“王賁不走,十萬大軍無法調動,事情會充滿變數,會越來越麻煩。”

寶鼎微笑點頭,“還記得我師傅韓非撰寫的《西行游記》嗎?”

唐仰和琴珪互相看看,目露驚詫之色。

韓非子的《西行游記》早在韓非子去世之前就寫好了。寶鼎一度想在造紙成功后,以活字印刷的方式推廣于天下。造紙經過墨家、琴氏多年的研發,紙張的質量已經得到提高,不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紙張始終沒有量產,僅僅在皇宮和少數權貴間使用,算是一種奢侈品。活字印刷也研發成功,趙高有段時間曾親自督促此事,打算把《西行游記》刊印于世,但同樣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這一計劃也擱置了。

趙高曾在寶鼎面前立下誓言,此事他一定要完成。趙高出任少府卿后,主掌官方作坊,加大了造紙和印刷術的研發力度,同時他請來韓非的一幫弟子系統編撰韓非的法家學術,打算把韓非的法家學術推廣于天下。至于《西行游記》,現在不過是這部書里的一篇文章而已。

趙高雄心勃勃,要在有生之年完成這件功在千秋的大事。寶鼎非常支持,曾在始皇帝面前提到此事。始皇帝同樣支持,特意召見趙高與其詳細商討。想象一下,這部書代表了大秦“法治”思想的法家學術,代表了大秦基本國策的中央集權制,代表了中土統一的文字,代表了大秦新技術的造紙和活字印刷術,等等,這些將對大秦,對整個中土,產生何種巨大而深遠的影響?

唐仰明白了,琴珪也明白了,對寶鼎的謀略更是佩服到了極致。

這個時候把韓非子的法家思想推廣于天下,等于向整個中土宣揚大秦的“法治”,大秦的“中央集權”制,大秦統一四海的事實,同時,它對中土文化思想的統對中土之民認同和接受大秦律法也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此策一出,始皇帝和以李斯為首的“集權”貴族集團會給予武烈王更多的信任,共同的政治理念會讓他們不遺余力地支持武烈王。有了中樞核心的支持,再加上十萬大軍回鎮京師,加上武烈王對北軍的完全掌控,“集權”貴族集團可以向“分封”貴族集團展開全方位的攻擊,“集權”大風暴將席卷整個中土。

到了那一刻,“分封”貴族集團自顧不暇,一方面要阻礙“集權”貴族集團的“攻擊”,一方面要向武烈王妥協以贏得大秦“第三股”政治勢力的支援,哪里還有時間和條件去反對與匈奴人的議和結盟?

“給皇帝的回信我來寫。”寶鼎說道,“你們給趙高和甘羅等人寫信,務必把這一計策的關鍵之處解說清楚。”

唐仰和琴珪連聲答應。

始皇帝看到寶鼎的回信,不禁拍案叫好。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寶鼎竟然在此刻掀起如此大的波瀾,此計若成,“集權”步伐當真是越來越快了。

李斯、趙亥等大臣被急召進宮,眾人聞知此策,也是激動不已。他們激動的不是這個計策的本身作用,而是武烈王對“集權”的支持,假如沒有武烈王的支持,韓非子的學術思想即便想推廣天下也是困難重重。

甘羅和趙高隨即進宮見駕。

兩人尚未接到寶鼎的書信,但聽到此策來自武烈王,當然是鼎力支持。兩位財政大臣異口同聲,力爭在最短時間內拿出樣本,請始皇帝審閱,然后向天下郡縣發行推廣。

為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始皇帝與幾位大臣約定,在《韓非子》一書沒有正式下詔推行之前,不得有絲毫泄漏。

既然武烈王拿出了逆轉乾坤的計策,始皇帝當然要為實施此策鋪平道路。

始皇帝急書太尉蒙武、駟車庶長公子騰,詢問調解情況。考慮到匈奴人已經撤軍,北疆局勢漸趨穩定,北軍內部的這場危機急需處置,必須有人為此承擔責任。另外,始皇帝在信中告訴蒙武和公子騰,護軍中尉張唐年事已高,自今冬病倒,至今尚未痊愈。張唐已經上奏,請辭歸鄉。始皇帝征詢蒙武和公子騰的意見,由何人繼任護軍中尉一職為好。

始皇帝的意思很清楚,王賁必須離開北疆,離開北軍,以便在化解北軍內部危機的同時最大程度地維持北軍的穩定。

蒙武和公子騰都沒有想到始皇帝竟然如此堅定地支持武烈王,難道目前咸陽朝堂上對武烈王議和匈奴策略的一致指責沒有動搖始皇帝對武烈王的信任?抑或,武烈王又向始皇帝做出了什么妥協?

王賁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在這場博弈中輸了,但無論是始皇帝還是武烈王,都沒有痛下殺手,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王賁上奏請罪,愿意承擔北軍爆發內部危機的所有責任。

始皇帝下詔,同意張唐請辭歸鄉,其護軍中尉一職由通武侯王賁繼任。免去王賁北軍右副率一職,即刻回京。

雖然始皇帝在詔書中沒有問責王賁,但朝堂上下都清楚,王賁在這場博弈中輸了,老秦人終究還是沒有奪到北軍的控制權,而且損失慘重。

緊接著,始皇帝對北軍統率人選做了一系列調整。

司馬尚出任北軍右副率,坐鎮代北。辛勝出任北軍左副率,坐鎮離石要塞,主持北軍大行轅日常軍政事務。章邯調任東行轅統率坐鎮東北疆,曝布調任西行轅統率坐鎮西北疆,李信則調任北行轅統率。因為司馬尚坐鎮代北,李信這位北行轅統率實際上是個擺設,他被架空了。

這番人事調整讓咸陽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武烈王竟然在這場博弈中大獲全勝,北軍被其徹底控制,整個北部疆域都成了武烈王的勢力范圍,武烈王的實力再度增漲。

始皇帝和武烈王之間到底達成了什么約定?難道始皇帝為了十萬大軍回鎮京師,不惜血本把整個北軍、北疆都交給了武烈王?

初春,武烈王下令,執行始皇帝的命令,調十萬北軍回鎮京師。從命令抵達之日起,凡回鎮京師的軍隊,即刻起程,若有延誤抗令者,斬。

四月初,武烈王和匈奴左賢王在岱海會面,雙方的和談進入實質性階段。

這次會面,武烈王向匈奴人承諾,在北地的烏水、上郡的白于山、雁門的蒼頭河、岱海和上谷郡的無窮之門開設市榷,讓南北商賈自由回易。

匈奴人希望獲得大秦官方的貿易,獲得中土的鹽鐵等戰略物資,但武烈王堅持要以戰馬做為交換,而且開價極高。戰馬是匈奴人生存的本錢,這一條件在單于庭遭遇到巨大阻力,而武烈王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獲得咸陽給予的與匈奴人議和結盟的授權,所以雙方在觸及到對方的底線后,均感覺難度太大,于是主動避開了官方貿易。

武烈王的驕橫跋扈和獨斷專行在咸陽引起了“公憤”,先是御史上奏彈劾,接著丞相隗狀和太尉蒙恬等公卿大臣也上奏彈劾,最后關東博士集團不但集體上奏彈劾,甚至還威脅始皇帝,如果再不阻止武烈王在北疆的恣意妄為,他們要集體辭職了。

始皇帝無法保持沉默,于是虛于委蛇,說一些含糊不清的話。匈奴人既然停戰了,北疆又太窮,適當放開邊境回易也還是可以的,這既能各取所需,又能給邊境帶來短暫的和平,而且又沒有給中土帶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為什么不能試一試?如果弊端太大,再下詔禁止也來得及嘛。

就在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們紛紛彈劾武烈王之際,一個小道消息在咸陽悄然傳開,少府的某個秘密作坊正在用一種神奇的方式刻制韓非子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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