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風云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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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武烈侯的困局
南山子火趕赴壽春。[哥看書一起]寶鼎則給公子扶蘇、昌平君寫了封信,把江南局勢和自己新的西南策略詳細告之,請他們調整談判策略,進而推動楚國政局的變化。
接著,他把修改后的遠征西南之策上奏咸陽,同時給秦王政寫了封私人書信,把西南策略的實施提高到了關系到中土和大秦存亡的新高度,試圖以此來說服秦王政,贏得咸陽的支持。
寶鼎在全力解決江南危機的同時,又指揮水師繼續與楚國樓船對峙,兩萬步軍則部署于洞庭和湘水交匯之處,阻御楚人攻擊長沙。
荊軻和熊庸則率三萬軍隊進入老山界,占據湘桂谷地,然后沿著離水推進百里,掃清老山界一帶的百越人,為開鑿大渠做好前期準備。
墨者馬骕、姜平帶著一幫墨家子弟深入湘桂谷地勘察地形,擬制開鑿大渠的具體方案。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寶鼎命令東方無畏帶著兩百黑鷹銳士貼身保護。
蓋聶則帶著十八方鎮的民眾開始墾荒拓地,在南嶺之下建設新家園。
魏起則安排護軍府的一幫掾吏奔赴各地籌措糧食。現在江南嚴重缺乏的不是金銀絹帛,而是糧食,賴以維持生存和展的糧食。
江南局勢在武烈侯和各級軍政官長們的努力下,逐漸走上正軌。
也就在這個時候,蓼園巨賈們陸續趕到了長沙。寶鼎在長沙城相迎,親自向他們闡述修改后的西南策略。
新的西南策略主要包括三個部分,一是墾荒,利用轉徙而來的百萬人口,增加江南的土地和糧食產量;二是開鑿大渠,把湘水和離水連為一體,連通大江水系和西南水系,繼而貫通南嶺;三是遠征西南。
這三個步驟的前兩個步驟都需要巨賈們的財力支持。此策耗費驚人,即便咸陽支持,但考慮到大秦當前最為急迫的是統一中土,所以咸陽最多也就給予政策上的支持,財力上的支持肯定有限。
西南策略投入大,但看不到利益。未來就算大秦統一了中土,西南終究還是邊陲,還是蠻荒之地,只有無止盡的投入,沒有利益產出。無利可圖的事情誰會干?秦王政和咸陽中樞從統一后的天下大勢出,當然會意識到西南的重要性,但重視程度有多高?無論是從哪個角度出,秦王政和咸陽中樞所能給予的重視都有限,由此可以想像西南策略在實施過程中的難度。
蓼園巨賈們在過去兩年里收獲巨大,但付出的代價也非常驚人。
武烈侯與關東合縱軍交戰,大秦本土巨賈在錢糧上全力支持。武烈侯攻占中原,還是依靠這些巨賈們的錢糧支持。武烈侯南下攻打楚國,軍資還是出自這些巨賈。而這次中原危機的解決,更是把巨賈們的私庫徹底掏空。
但武烈侯給予的回報非常豐厚,巨賈們以糧食和各種物資贏得了武烈侯的信任,贏得了土地、作坊、莊園、金銀珠寶等各種財富,贏得了壟斷之下的鹽鐵之利,尤其贏得了蓼園在諸多領域的新技藝。[小說閱讀網哥看書]大家一起在中土牧羊,一起剪羊毛,一起擄掠中土財富。
這一次武烈侯再創奇跡,在解決中原危機的基礎上又拯救了百萬災民,武烈侯的西南策略算是完成了,后期的投入應該不大了。至于遠征西南,巨賈們根本沒放在心上,遠征西南事實上就是武烈侯的“畫餅充饑”之策,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然而,讓巨賈們目瞪口呆的是,他們在長沙看到的依舊是“瘋狂”的武烈侯,他不但拿出了一個新的西南策略,而且還是一個只“燒錢”不產出的策略。這次武烈侯終于露出“獰猙”嘴臉,舉起血腥屠刀,要痛宰他們了。
武烈侯當真要做“天下第一劫匪”搶劫他們?當然不會,搶劫他們的財富就等于搶劫他自己的財富,哪有自己搶劫自己的道理?
武烈侯還是一如既往,和他們做交易,不過這一次的交易做得更大而已。
逐利是商賈的本性,就算商賈中不乏有遠見卓識之輩,但他們的遠見卓識也是用在“逐利”之上。
中土最大的敵人是大漠上的匈奴人,未來必定會爆聲勢浩大的南北戰爭,戰爭耗費驚人,這就給了商賈“逐利”的機會。大秦的國力有限,現在正在打統一戰爭,未來還要與匈奴人進行南北戰爭,這等大規模和頻繁的戰爭顯然讓大秦無力支撐,于是這時候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在國庫窮竭的情況下,君王和王國大肆擄掠民眾財富,民眾的財富會在一夜間化作烏有,還有一種情況則正好相反,是調集民眾財富,以賒貸等方式整合全部國力,以舉國之力進行戰爭。
這兩種不同政策造成的后果是權力和財富再分配的不同。第一種政策顯然對君主和王國有利,戰爭打贏了,君王和王國可以迅恢復元氣,而第二種政策則讓君主和王國在戰爭后陷入財賦崩潰的窘境,不得不依靠長期賒貸來慢慢恢復元氣。在這個過程中,民眾越來越富,而君主和王國始終拮據,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對君主和王國十分不利,最終將演變為君主和王國在權利上的嚴重損失。
很明顯,大秦面對未來嚴峻的局勢,必將采取第一種政策,名義上稱之為“重農抑商”,實際上就是擄掠民眾財富,否則大秦沒辦法支撐未來的大規模的頻繁戰爭,但這種政策顯然是“竭澤而漁”的短視之策。
打劫是一次性的,打劫的財富用完之后怎么辦?再去打劫?被打劫的人因為“重農抑商”的政策已經一窮二白了,還怎么打劫?官營壟斷在一定時間內的確可以讓財富增長,但它的弊端也非常明顯。戰爭結束了,王國和民眾都變窮了,貧窮導致消費驟減,而消費的持續減少則讓工商業持續萎縮,由此導致財富持續減少,如此周而復始,惡性循環,最終國窮民窮,王國崩潰。[哥]
春秋戰國六百余年,諸侯爭霸兼并,戰爭密集而殘酷,從理論上來說,諸侯國早就崩潰了,但他們竟然持續了六百余年,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實施了農商并重的國策。計然、白圭、呂不韋都推崇“以商富國”,但這個“以商富國”是建立在“重農”的基礎上。各諸侯國變法無論成功失敗,最終都走上了“農商并重”之路,這才是諸侯國一代代把爭霸局面維持下來的重要原因之一。
武烈侯穿越而來,這方面的歷史經驗還是較為豐富,所以他堅持“無為而治”,堅持農商并重的策略,為實現這一策略,他先必須改變中土的局勢,以便緩和甚至化解帝國統一后所面臨的嚴重危機。
就今日中土局勢來說,如果大秦提前占據西南,那么統一后就避免了兩線作戰的窘境,帝國的國力就足以支撐南北戰爭。如此一來,帝國的危機也就不至于非常嚴重,而帝國危機的緩和顯然有利于緩解朝堂上的激烈矛盾,這種寬松的政局同時也有利于帝國在統一后所進行的權力和財富再分配。假如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能夠讓各方都滿意,那么保證這一分配方案的國策肯定會讓各方都獲得一定利益,如此武烈侯的拯救帝國的夢想也就實現了。
武烈侯重新認識到了西南策略的重要性,這段時間他把所有精力都放了這一策略對未來帝國命運所產生的巨大影響的研究上,所以他在這一次的長沙議事上做出了精辟而詳細的闡述。
江南的軍政官長和這些參加議事的蓼園巨賈們,也因此對西南策略的重大意義有了深刻認識,并把西南策略放到了一個足以影響到自己未來利益的全新高度上。
去年在中原的時候,武烈侯和軍政官長們、巨賈們也就如何確保未來利益做過商討,當時武烈侯拿出來的策略是“以退為進”,把財富轉移到土地上,以逃避重農抑商之策對財富的擄掠。這一策略顯然很被動,而且依照武烈侯的設想,本利益集團至少需要花費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擺脫這種被動局面,重新改變本利益集團在權利和財富再分配中的不利地位。
而今日武烈侯拿出的西南策略卻是一個主動策略,一個主動控制中土大勢展,繼而影響未來帝國的局勢,改變未來帝國國策,在未來帝國的權力和財富再分配中贏得有利地位的策略。
當然,這一策略的不確定性也是非常明顯,風險無限大。西南策略投入驚人,沒有直接收益,而這一策略的回報純粹是一種預期,這種預期隨時都有可能被形勢的不確定性展打得粉碎,也就是說,本利益集團在西南策略上的巨大投入隨時都有可能化作烏有。
說白了,武烈侯是又一次“畫餅充饑”,只不過這一次誘惑的對象由災民變成了本利益集團。如今武烈侯以自己的強勢迫使本利益集團接受了西南策略,西南策略肯定要實施,現在武烈侯要做的就是說服本利益集團在西南策略上進行投入。指望咸陽在財力上支持西南策略根本不現實,只能靠自己,而回報就是未來的預期。以巨額錢財去投資預期利益,這個風險太恐怖了,即便這些中土富可敵國的巨賈們也是心驚膽戰,忐忑不安,無法馬上做出決斷。
這場決定本利益集團未來命運,決定未來帝國命運的討論整整持續了半個月,蓼園各方的爭論非常激烈。
期間昌文君和甘羅趕到了長沙。公子扶蘇和昌平君的“私人特使”章邯也趕到了長沙。昌平君在看到新的西南策略后,知道武烈侯暫時不會遠征西南了,斷然留下了章邯和麃(bi浚兩位大將,但他擔心武烈侯因此產生誤解,另外他對新的西南策略也有自己的看法,于是讓章邯代表自己趕赴江南當面向武烈侯做出解釋。
昌文君、昌平君和甘羅對武烈侯的這一策略都抱著慎重態度,因為風險太大了,一旦此策失敗,本利益集團必定分崩離析。
咸陽也陷入了激烈爭論。
秦王政和咸陽的中樞大員們被武烈侯的這一“宏偉”策略所震驚,它的實施嚴重影響到了大秦國策。
按照武烈侯所奏,這一策略至少需要五年,其財力耗費大約是大秦目前十年賦稅收入的總和,而為此征的徭役更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當年修建鄭國渠已經讓大秦“深受其害”,呂不韋自主持修建鄭國渠之后,國力損耗嚴重,大秦更是因此完全停止了對外戰爭,面對關東合縱軍的攻擊差點丟掉了函谷關。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大秦豈能重蹈覆轍?更重要的是,開鑿南嶺大渠,遠征西南,對大秦的現在和未來到底有什么好處?
當然,武烈侯在奏章中也說了,這一策略的實施,咸陽只要在政策上支持即可,然而,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政策上支持意味著國策的改變,這正是咸陽所無法容忍的事。說到底,西南策略就是武烈侯拿來干涉朝政的工具。
反對一方把此策駁斥得體無完膚,就差沒有公開指責武烈侯陰謀害國了。
支持一方則以大秦耗盡國力修建長城、都江堰和鄭國渠為例。當年昭襄王修長城、修都江堰,秦王政修建鄭國渠,朝堂上也幾乎是一片反對之聲,但事實證明,這三大決策都是正確的,它們幫助大秦一步步走向了強大。
大秦的未來是統一中土,是征服天下,是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大時代,而這一點武烈侯在奏章中表述得很清楚,所以西南策略對大秦的未來至關重要。
另外,此策有個讓反對法都不得不承認的優勢,武烈侯不要咸陽的財賦支持,也不要咸陽在全國范圍內征徭役,而是調用大秦巨賈們的財富和征剛剛轉徙江南百萬災民實施此策。
巨賈們的財富也屬于大秦國力的一部分,尤其巨賈私庫里的糧食布帛和其他各種物資更直接關系到秦軍在統一戰場上的勝負,所以武烈侯的這一策略肯定損耗了大秦國力,也影響到了大秦的統一戰爭,但這些財富的大部分目前只有武烈侯才有可能調用,如果支持武烈侯把這些財富消耗在西南策略上,可以嚴重消耗武烈侯的實力,這也算是遏制了武烈侯實力的展。
咸陽遏制武烈侯的辦法不過是把武烈侯從中原趕到西南,而現在武烈侯卻利用西南策略把自己“囚禁”在西南,如此好事,咸陽豈能錯過?
咸陽在爭論,長沙也在爭論,而武烈侯的奏章更是從長沙頻繁送到咸陽,寫給秦王政的私人書信也是每日一封。
武烈侯的目的就是一個,贏得秦王政和咸陽中樞的支持,沒有他們的支持,沒有咸陽在政策上的支持,長沙的爭論不可能有結果,西南策略也就無從實施。
秦王政的這個決策太難下了。
秦王政從接觸武烈侯開始,武烈侯就是一個大一統理論的狂熱支持者,無論是出塞還是征戰中原,包括目前到西南,武烈侯的所作所為,其一系列瘋狂的舉措,都是為了大一統。這一點就連武烈侯的朝堂對手都不否認,但正是因為這種瘋狂,一種近乎失去理智的不擇手段的瘋狂,讓武烈侯肆無忌憚地干涉朝政,為此甚至不惜與秦王政正面“對決”,而這讓秦王政和他的親信們不得不去遏制他,不得不設法把武烈侯對大秦國祚可能產生的威脅降到最低。
支持不支持這一策略?支持的話,可以進一步遏制武烈侯,但代價是損耗大秦國力,延緩大秦統一中土的步伐。不支持的話,以武烈侯的“瘋狂”,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干什么?假如他做出了更瘋狂的事,咸陽的損失恐怕更大。
秦王政先調整了對楚國的外事策略,支持李太后和楚王悍,幫助他們對抗以公子負芻為的反對勢力,并要求公子扶蘇和昌平君在中原做出實際舉措,在軍事上打擊楚國的主戰派,確保李太后和楚王悍實際控制楚國政局,從而盡快締結新盟約,以楚國的錢糧來支援江南。
接著他又下令,請駟車庶長公子豹、治粟內史馮去疾日夜兼程趕赴長沙,與武烈侯詳細商討西南策略實施的可能性。
秦王政的這兩個舉措顯然說明他傾向于武烈侯,有意支持武烈侯實施西南策略。
秦王政的這一態度在咸陽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御史大夫公子騰考慮再三,向秦王政進言,如果時機合適,可以讓公子扶蘇去一趟江南。現在武烈侯說服巨賈的難度非常大,巨賈們需要看到咸陽的政策,而咸陽則希望先得到巨賈們的承諾才去考慮政策上的扶持,這使得局面陷入僵持。讓公子扶蘇在適當時機去江南,不但可以給武烈侯以支持,也可以幫助咸陽主動打破目前的僵局。
秦王政猶豫良久,采納了這一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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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逼迫
趙儀從夜郎國返回,陪同她一起趕赴夜郎的大匠琴唐和琴玥也回來了,一起抵達長沙的還有琴氏家主隗清。
武烈侯聞訊,親自出城迎接。
趙儀清瘦了很多,長途跋涉讓她看上去非常疲憊。看到寶鼎,她第一句話就問河北災民的情況。幾個月來,讓她最為牽腸掛肚的就是自己的國人,同時也擔心寶鼎被這場災難擊垮。雖然回來的路上她已經從巴蜀人那里知道武烈侯再一次創造了奇跡,但此刻她還是迫不及待地想從寶鼎的嘴里聽到最真實的消息。
“如你所愿。”寶鼎笑道,“但這僅僅是個開始,未來的路還很長,也很艱難。”
趙儀高懸的心總算放下,她輕輕偎進寶鼎的懷里,低聲說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
“慢慢會好起來的。”寶鼎說道,“只要度過目下這段最困難的時期,形勢很快就會好轉。”接著他也有些急切地問道,“此行如何?”
趙儀面露苦色,“琴家姐姐雖然全力以赴,但還是未能如愿。不過夜郎人也沒有一口拒絕,夜郎王特意派出使者隨我們趕到江南,要與你詳細商談。”
寶鼎眼里頓時掠過一絲不快。夜郎人實際上就是一口拒絕了,只不過不敢直接得罪大秦,于是以談判為借口故意拖延。
大匠琴唐與寶鼎寒暄之后,目露愧色,“武烈侯,此行未能完成你的囑托……”
寶鼎搖搖手,打斷了他的話,“大匠辛苦了,此行能帶來夜郎王的使者,已經難能可貴。接下來我有更重要的事托付于你,請大匠先休息幾天。”然后他用力握了握琴唐的手,一語雙關地說道,“大匠,未來幾年你恐怕沒有休息的日子了。”
琴唐的眼里馬上露出興奮之色,武烈侯又要研制什么新東西了?
隗清望著寶鼎,也是一臉歉疚,她雖然以最快速度趕到了夜郎國,但終究還是未能說服夜郎人幫助大秦遠征西南。
“姐姐來得非常及時。”寶鼎笑道,“有關夜郎人的事,姐姐無須擔心,它已經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隗清疑惑不解,難道武烈侯放棄遠征西南了?假如他放棄遠征西南倒是明智之舉,畢竟遠征的勝算太小,沒有必要冒那種無謂的風險。
“你不是安慰我吧?”隗清笑道。
“現在局勢變了。”寶鼎不動聲色地說道,“我現在非常需要姐姐的支持。”
隗清笑而不語,她可不會輕易做出承諾。
當天晚上,寶鼎在行轅約見隗清和琴唐。
隗清和琴唐已經從琴珪那里了解到了江南最新局勢和有關西南策略的爭論,也估猜到了寶鼎急于召見他們的原因。
“你們能給我一個答復嗎?”寶鼎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隗清黛眉微皺,說道:“武烈侯,當務之急是解決糧食危機。在糧食危機沒有妥善解決的情況下,江南沒有能力做其他的事。”
“糧食危機正在解決。”寶鼎說道,“解決的辦法就是與楚國共同承擔救助災民之責。”接著他把自己的謀劃大致說了一下,大秦轉而支持李太后和楚王悍,讓楚國政局陷入兩強對峙的局面,從而迫使李太后和楚王悍建立新盟約,給江南以持續的糧食支援。
“此策是否持久?李太后和楚王悍是否有能力抗衡那些圖謀更換王統的楚國貴族?”琴唐毫不客氣地問道,“李太后和楚王悍最大的弱點就是武力不足,一旦壽春局勢失控,勢必會連累江南。另外,現在大秦是從中原和江南兩個方向威脅壽春,公子負芻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肯定不敢動。但大秦要打趙國,估計就在明年某個時候,中原軍隊只要進入河北戰場,壽春受到的威脅就會降到最低,那時公子負芻十有要動手。如果他錯過這個機會,等到大秦攻占了河北,實力更強大了,他還敢發動內訌弒君篡位,從而拱手送給秦國一個滅亡楚國的機會嗎?”
“江南的糧食危機只會持續到明年秋收之后。”寶鼎說道,“我只要把這段最艱難的時期度過去就行了。至于咸陽何時攻打趙國,要取決于河北局勢的發展。以目前的局勢來說,秦國急于打趙國的后果就是迫使趙燕齊合縱,這對秦國不利。”
“我知道齊國有攻打趙國的圖謀,假如能誘使齊國攻打趙國,那么趙燕齊的合縱將不復存在。等到趙齊兩國打得兩敗俱傷之際,我大秦出兵河北,將勢如破竹。”
“為了誘使齊國攻打趙國,我的計策就是公開實施西南策略,在南嶺開鑿大渠,從而讓齊國做出錯誤的判斷,跳進我大秦的陷阱。”
“我大秦滅了趙國,基本上算是確立了一統天下的絕對優勢,這時候就算楚國的公子負芻弒君篡位,他也不得不面對現實,與秦國繼續保持盟約,以圖在秦齊楚三國鼎立的局面下恢復元氣,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我還是可以狠狠‘敲詐’一下公子負芻,迫使他繼續向我江南提供糧食援助。”
隗清和琴唐暗自震驚,面對武烈侯這一連串的謀劃,兩人有一種窒息之感。
“我知道你的圖謀了。”琴唐撫須說道,“現在大王急于攻打趙國,而攻趙連續兩次失敗,導致此仗大王必須贏得勝利,所以大王患得患失。你所獻之策正好可以幫助大王贏得攻趙大戰的勝利,同時又兌現了你三年滅趙的諾言。大王為了確保此仗勝利,就必須答應你的西南策略,在南嶺開鑿大渠,做出以舉國之力開拓西南的假象,從而讓齊人上當受騙,誘使齊人跳進陷阱,讓齊人先打趙國,以便讓大秦漁翁得利。”
寶鼎微笑點頭。
“大秦滅趙,確立了天下一統的優勢,這時候開拓西南的重要性驟然突出。”琴唐繼續說道,“一旦秦軍占據西南,就可以在嶺南方向對楚國形成重大威脅,牢牢牽制楚國。楚國隨即陷入中原、江南和嶺南的三面夾擊之中,動彈不得,如此一來,秦軍可以放手攻齊。齊國滅了,則楚旦夕可亡,于是天下一統。”
“大王和咸陽一旦認識到了開拓西南的重要性,必然會繼續支持西南策略的實施,以確保秦軍占據西南,加快統一中土的步伐。”
琴唐望著寶鼎,搖頭嘆道,“武烈侯竟然利用局勢的發展,迫使咸陽持續支持西南策略的實施,把一件不可能的事變成了可能,這太不可思議了。”
“大匠繆贊了。”寶鼎笑道,“我說過,西南策略和中原局勢密不可分,只要著眼于中原局勢的發展,必定可以確保西南策略的成功。”
“大秦滅趙,吞并河北和代北兩地,需要一個消化吸收的過程,這需要四五年的時間,而這個時間正好可以讓我完成開拓西南的大業。”
寶鼎望著隗清和琴唐兩人,再一次問道,“你們現在能給我一個答復嗎?”
隗清和琴唐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不語。
武烈侯需要的是巨賈們的巨額投入,而這個投入的回報只是一種對未來利益的預期。
未來如何得到回報?首先大秦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統一中土,中土統一了,百廢待興,商機蓬發,巨賈們才會財源滾滾。其次就是大秦的國策要對商賈有利,也就是繼續實施農商并重之策,而不是重農抑商,甚至為了擄掠財富直接消滅商賈。
武烈侯和本利益集團必須在統一大業中獲得功勛,然后才能在統一后的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獲得有利地位,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拿到未來利益。現在武烈侯被趕出了中原,但他把公子扶蘇扶了上去,讓公子扶蘇博取滅趙的功勛,而他自己則到江南博取開拓西南的功勛。只要把這兩個功勛拿到手,本利益集團基本上贏得了統一中土的大部分功勞,如此在未來的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也就理所當然地贏得了有利地位。
然而,非大智大勇者,誰愿意把所有賭注壓在一條蠻荒之地的大渠上?
“未來?未來是多少年?十年?還是二十年?或者更長?”隗清神色凝重,強烈的窒息感讓她的呼吸變得非常粗重。這是一次豪賭,賭輸了,則家破人亡,一無所有。
寶鼎淡然說道,“這個時間不會太長,我和大王有十年之約。”
“武烈侯,你能不能給我們一點考慮的時間?”琴唐懇求道,“我們剛剛從夜郎國回來,需要休息一下,更需要仔細權衡這其中的得失。”
寶鼎搖頭,“我沒有時間了,今天你們必須給我一個答復。”
琴唐苦嘆,“武烈侯,那是在崇山峻嶺之間開鑿一條大渠,一百多里長的大渠,其耗費之巨遠遠超過了一場大戰,更超出了我們的承受能力。”
“以琴氏一家之力或許不夠,但如果集蓼園十幾家巨賈之力,則必能成功。”
琴唐給他逼得無路可退,不得不哀求道,“武烈侯,你只要馬兒跑,卻不讓馬兒吃草,那馬支撐不了多久,必定會力竭而死。”
“拿下中原,你們收獲頗豐。”寶鼎面無表情地說道,“拿下趙國,你們的收獲同樣巨大。”
“趙國還有什么?趙國很快就是一片廢墟了。”琴唐沒好氣地說道。
“還有齊國,楚國。”寶鼎誘惑道,“即便是遙遠北陲的燕國,只要你們愿意多跑幾步,也會有不少的收獲。”
“問題的關鍵是,你現在在江南,在南嶺開鑿大渠。”琴唐忿然說道,“沒有你,我們拿什么去搶?”
“你只要答復我,我就能讓大王和咸陽給予你們足夠多的補償。”寶鼎繼續誘惑道,“當然,你們也不要指望我獅子大開口,那會激怒大王和咸陽。我們細水長流,慢慢來,我唯一可以保證的是,在中土統一之前,我可以把你們在大渠上的投入全部歸還。至于未來利益的預期,那就算利息吧。不要小瞧這利息,這些利息之巨可遠遠超過你們付出的本金。”
這句話讓隗清忽然意識到武烈侯今天“逼迫”琴氏的目的。現在江南和咸陽陷入了僵持,江南這邊要咸陽的政策,而咸陽卻要江南先說服巨賈,武烈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有以強勢手段先逼迫巨賈“低頭”。
“琴氏唯武烈侯馬首是瞻。”隗清咬咬牙,斷然說道。
寶鼎面露喜色,暗暗松了口氣。
琴唐卻是大吃一驚,正想勸阻,忽然看到隗清遞過來一個眼色,旋即心領神會,把嘴巴閉上了。
“但我有一個小小的條件。”隗清繼續說道。
寶鼎笑笑,說道,“如果咸陽不給政策,我也不會讓你們盲目投入。”
隗清躬身致謝,“請武烈侯務必諒解我琴氏的難處。”
“我理解,這畢竟是關系到家族存亡的大事,的確需要小心謹慎。”停了一下,寶鼎又說道,“隗氏大兄那邊,你要說清楚,請他在朝堂上據理力爭。這時候千萬不能退,退一步則麻煩無窮。攻趙這一仗大王輸不起,正因為大王輸不起,我們在討價還價的時候才有更大的余地。”
隗清想了片刻,默默點頭。
琴氏家主抵達長沙的第一天就宣布琴氏鼎力支持武烈侯,愿意傾盡家財幫助武烈侯開鑿南嶺大渠。
緊接著,烏氏、卓氏和墨家也宣布支持武烈侯。
蓼園系的其他巨賈們無奈之下不得不接受事實。他們本想找琴氏家主質詢一下,但隗清拒而不見,跑到十八方鎮去了。張氏、白氏、孔氏、猗頓氏和卞氏等大小巨賈無計可施,在武烈侯的逼迫下,也只好宣布傾盡所有財力支持西南策略的實施。
巨賈們的承諾有了,接下來就是與江南軍政官員具體商談。開鑿大渠需要的是糧食和各種物資,咸陽給一部分,江南自籌一部分,剩下的則由巨賈們承擔。
與此同時,駟車庶長公子豹、治粟內史馮去疾也抵達長沙,他們代表咸陽與江南官員就西南策略進行了一系列商討。
很快,一個開鑿大渠的初步實施方案拿出來了。武烈侯馬上急報咸陽。
咸陽還是爭論激烈。武烈侯集商賈之財開鑿大渠,而咸陽則給予商賈們各方面的優惠政策,并用未來吞并諸侯國的戰利品做為其補償的一部分,事實上這還是花王國的錢修大渠。
爭論到最后,在秦王政的強勢干涉下,對立雙方互相妥協。
咸陽當前急迫任務是攻打趙國。如果不是要解決中原危機,這一仗已經開始打了。現在這一仗推遲到明年,但正因為推遲了,把握性也小了。武烈侯為了讓咸陽支持他在西南開鑿大渠,同時也為了改變楚國政局以便從楚國獲得糧食援助,他主動獻策,建議延緩攻擊時間,先以開鑿南嶺大渠為陷阱,誘騙齊人上當,讓齊人先攻趙,然后坐收漁翁之利,如此則勝算大增。
咸陽采納了這一計策。既然采納了,就不得不支持武烈侯開鑿大渠。開鑿大渠耗時長,而開始的時候主要都是做準備工作,耗費還不是太大,所以反對西南策略的一方提出了條件,假如河北大戰打贏了,滅了趙國,接下來迅速爆發了秦齊大戰、秦楚大戰,那么開鑿大渠一事就必須停下來,浪費就浪費了。開渠耗費國力,統一戰爭更要傾盡國力,兩者不可能同時進行,必須有所取舍,而取誰舍誰一目了然。
秦王政理所當然支持這一建議,這導致支持武烈侯的大臣們也不得不讓步,只有先把趙國打下來再說了。滅趙之后,假如齊國、楚國聯手反擊,形勢由不得秦國控制,中原陷入混戰,那西南的大渠當然不能再挖了。
在咸陽同意武烈侯開鑿大渠的同時,秦國趕赴齊國、楚國的使者也出發了。這一次使者們的任務不僅僅是連橫結盟,還要正式向兩國通報開鑿南嶺大渠的事,并請兩國在各方面給予適當的支援,比如延請治水大師和石匠,比如在糧食和一些物資上的支持。
就在使者們離開咸陽的時候,公子扶蘇和昌平君指揮中原大軍突然猛攻楚國的相城和項縣,這導致楚國的局勢進一步緊張,而這種緊張局勢迫使以公子負芻為首的一幫楚國貴族不得不暫時隱忍,以穩定壽春的政局。這時候內訌,純粹是自取敗亡。
李太后和楚王悍在陽文君的支持下,果斷出手,罷黜了令尹夏侯屈無諸。屈無諸在主政的短短時間內,先丟長沙郡,接著又遲遲未能與秦國重建盟約,導致秦軍再一次攻打淮南,這種情況下,他當然要承擔責任。接著又罷免了楚國上柱國景纓。楚軍屢戰屢敗,他這位大軍統率當然難辭其咎。
陽文君再度出任令尹,而大司馬昭公則兼領大將軍,李太后和楚王悍由此迅速扭轉了局面,但依舊未能控制朝政。
昌平君和陽文君相會于陳,秦楚兩國重建盟約。
楚國水師撤離洞庭水域。長沙郡割讓給秦國,楚國向江南提供一定數量的糧食。至此,江南的糧食危機基本緩解。
第296章尋找史祿
冬天到了。江南的冬天因為空氣潮濕,寒風刺骨,非常冷,相比起來,北方的冬天雖然溫度更低,但因為空氣干燥,給人的感覺要好得多。
十八方鎮的河北人在江南的第一個冬天異常艱苦,在缺衣少糧的情況下,一邊墾荒播種希望,一邊在風雪中煎熬。唯一讓他們感到溫暖的是,拯救他們的武烈侯然諾守信,和他們在蠻荒之地同甘共苦。
武烈侯為了穩定十八方鎮的人心,不但把行轅搬到了最荒涼的邶(bei)陽,把軍隊駐扎在南嶺之下,還一次次巡視諸鎮,甚至和庶民一起墾荒拓地,然而,無論武烈侯付出多大的努力,都無法遏制河北人的思鄉之情。
這場大災難在秦國以舉國之力的救助下,沒有出現餓殍遍野、生靈涂炭的慘狀,但秦國不是大善人,“仁義”的背后帶著濃厚的功利。
秦國利用這場大災難,以最小的代價實現了百萬人口的大遷徙,而且還是把最強勁對手的子民轉徙到另外一個對手的土地上。趙國為此損失了百萬人口,楚國為此損失了江南之地和大量的糧食,秦國卻保住了中原,贏得了“仁義”之名,并奪取了江南之地,開始實施進軍西南的大計。
這場大災難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秦國,而百萬災民卻是災難的直接承擔者。
他們留在河北的命運肯定是死亡。今年河北大部分地區顆粒不收,明年就算風調雨順,那也要等到秋水之后才有糧食,而更嚴重的問題是,誰賜予他們播種的種子?在長達一年多的時間里,災民們沒有賴以維生的糧食,所以他們只有逃荒。秦國救了他們,但條件是轉徙江南,替秦國開疆拓土。他們沒有選擇,只有順從。從此他們離開了自己的家園,離開了自己的王國,他們成了秦國的庶民,他們將在江南開辟自己的新家園。
河北人想家,強烈的思想之情讓他們情緒低沉,但江南距離河北有兩千多里,中間有大河和大江兩道無法逾越的險阻,他們根本沒辦法重返家園。
武烈侯所能做的就是安慰他們,鼓勵他們,竭盡所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想方設法讓他們看到希望,看到未來。
然而,未來十個月,也就是到明年的秋收之前,這段時間的糧食供應成了決定方鎮存亡的關鍵。武烈侯為此絞盡腦汁,江南官員們也是殫精竭慮。
武烈侯派出使者,趕赴壽春,公開與楚國令尹陽文君建立聯系,以督促楚國按照新盟約,持續向江南供應一定數量的糧食。
武烈侯又請琴氏、猗頓氏、卞氏發動所有力量,不惜代價從楚國秘密購買糧食。南山子也趕赴南墨,發動南墨子弟暗中籌措糧食。黃依和春申君的舊部們也調用一切關系從楚國籌糧。
派遣到巴蜀、荊宛和中原等地籌糧的江南掾吏們也使出了渾身解數,蓼園巨賈們更是不惜冒著遭到咸陽打擊的危險暗中哄抬糧價以收購更多糧食。
墨家不可能再次發動義捐,鉅子蒲溪子只能派遣更多的墨家子弟去江南幫助墾荒和開渠。
軍隊也調動起來了。按照武烈侯的命令,江南水師會同大江南北的漁民,向江河湖泊發動“捕魚大戰”;江南步軍則與南嶺一帶的獵戶配合,向深山老林發動“狩獵大戰”。總而言之,要不惜一切代價,確保十八方鎮在未來十個月里每天有一頓稀粥,這是維持生存的最低要求。
新年之前,武烈侯召集江南軍政官長們議事。
大帳里的氣氛很沉重,官長們愁眉不展,焦慮不安。
江南的困難太多了。糧食嚴重不足,后期維持難度大。布帛鹽鐵鍋碗等生活用品需求量大,但目前供應不足。農具也是嚴重不足。十八方鎮的災民現在都住在臨時搭建的草棚里,幾十人甚至上百人擠在一起,這不是長久之計,必須盡快解決。還有疾病的問題。醫匠太少,懂得醫術的一些墨家子弟基本上沒有休息時間,必須請來更多的醫匠。
另外,北方和南方種植的谷物不一樣,河北一般種植黍、稷,而江南種稻。十八方鎮墾荒種稻,不但牽涉到學習耕種水稻的技藝問題,還牽涉到灌溉水利的修建問題。這個問題非常嚴重,如果不能很好解決,必然影響到明年的收成。
這個時代農作物一年兩熟制在中土大部分地區已經普及。比如中原是冬天種小麥,夏收之后再種秋收的其他谷類作物,而江淮一帶的水稻也是兩熟。戰國時代,趙齊韓魏楚五國之所以富裕,原因就在如此。秦國之所以要東征,要逐鹿中原,原因也在如此。
江南也是種水稻為主,一年兩熟,這其中牽扯到耕作方式、施肥技術、灌溉技術等等。糧食產量和這些農耕技術有直接關系。讓河北人到江南種水稻,幾個月就掌握相關技術,顯然有一定的難度,再加上土地是新開墾的,灌溉、施肥、農具都跟不上,確保一年兩熟,確保糧食收成,基本上不可能。
莊翼、朱英等人從實際出發,建議今年種一季水稻。考慮到墾荒和耕種的難度,兩人又建議今年在開渠一事上只做準備工作,把人力物力和財力全部集中到十八方鎮,從而確保百萬人口的生存。
這個建議得到了大部分江南官員的支持。很明顯,大家對開渠一事非常謹慎,不想在墾荒的同時再開渠,以免顧此失彼,兩頭都失敗。
“武烈侯,咸陽近期肯定要攻打趙國。”朱英言辭懇切地說道,“不出意外的話,咸陽決策一下,開渠必定停止,那么,這條渠是否繼續開鑿,我們誰都不知道。假如趙國敗亡,形勢發生劇變,這條大渠的開鑿可能會無限期擱置。這一擱置,我們在開渠一事上的投入就全部浪費了。”
寶鼎苦笑點頭,看看眾人,問道,“你們的看法都是這如此?”
“武烈侯,形勢發展到這一步,首要之務當然是確保十八方鎮的生存。”蓋聶也是誠懇說道,“武烈侯,只有把人救活了,大渠才有人力開鑿,遠征西南才有勝算啊。”
寶鼎想了一下,轉頭望向大匠琴唐和墨者馬骕、姜平。
“你們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拿出開鑿大渠的具體辦法?”
“武烈侯,這種事急不來,必須從長計議,確保萬無一失。”琴唐鄭重說道,“老山界地形復雜,開鑿建渠的難度極大。我們和一些水師、石匠實地勘察之后,至今毫無頭緒。以我看,未來一年,我們能拿出開鑿大渠的具體辦法就非常不錯了。”
寶鼎臉色微變,眼神頓時冷肅。
琴唐無奈搖頭,“武烈侯,我不是故意拖延。在這樣險峻的大山里開渠,可以說是空前的創舉。這與在平原上開渠完全是兩回事,兩者之間的難度有天壤之別。我們的水師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我甚至可以說整個中土的水師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寶鼎不耐煩地搖搖手,打斷了琴唐的“訴苦”。
琴唐從不干無利可圖的事,像這種只“燒錢”不“生錢”的事,他從骨子里就抵觸,根本沒有積極性。倒不是說琴唐故意和武烈侯作對,而是他的觀點和武烈侯的想法出入太大,兩者無法協調,當然也談不上齊心協力了。墨家也是一樣,也不能認同武烈侯的想法。開渠是勞民傷財的事,現在十八方鎮饑腸轆轆,當然要先解決吃飯的問題,等到吃飽喝足有力氣了,然后再談開渠。既然無法說服武烈侯,那就只好陽奉陰違、消極對待了,拖一陣子是一陣子吧。
看到武烈侯十分不滿,馬骕馬上說道,“我們雖然短期內拿不出開鑿大渠的具體辦法,但這并不影響前期的準備工作。我們首先要修路,要打通湘桂谷地,這樣才能把開渠所需要的各種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進老山界。這條路要從邶陽修起,沿著湘水而上到老山界,然后打通湘桂谷地,與離水源頭相接,直達始安(桂林),全程大約四百里。”
始安是百越人的一個堡寨。熊庸和荊軻率軍越過老山界之后,向前推進了一百余里,然后攻占了此寨。
寶鼎無話可說了。開鑿大渠之前當然要打通湘桂谷地,要修路,而在大山里修路,人多沒有用,只能一座山一座嶺地慢慢往前開,四百里的大道需要多長時間,可想而知。在路沒有修好之前,進行大規模的開鑿也是不現實的事。
深夜,寶鼎一個人坐在偏帳里,望著鋪在案幾上的地圖,陷入沉思。
這條渠開鑿的難度有多大,耗費了多少人力和財力,歷史沒有記載。寶鼎只記得始皇帝統一后就征發五十萬大軍遠征西南,打了三四年,毫無進展,最后竟然連統率屠睢都戰死了。其后就開始開鑿大渠,而在大渠開鑿期間,南方的戰一直在打。大渠開鑿完了,始皇帝再一次征發大軍補充了遠征軍,迅速完成了對西南的征發,開辟了象、桂林和南海三郡。這個時間歷史有記載,是在大秦統一中土七八年之后。如此倒推,這條大渠的修建前后至少花費了四五年。
修建大渠的耗費肯定是個龐大的數字,但它僅僅是整個遠征西南耗費的一部分。
大秦統一后以五十萬大軍難下打西南,打了三四年,這個一個耗費。然后開鑿大渠,這是一個耗費。同時間內,西南戰場不可能停戰,南嶺一線肯定長期駐軍并有小規模的戰斗,如此又是一筆耗費。大渠開鑿完了,大秦征發大量士卒補充西南戰場,進行遠征大戰。假如這時候遠征軍還是五十萬,南下開辟象、桂林和南海三郡,其耗費又是一筆驚人數字。
打仗不僅僅只有軍隊的用度,還要征發數倍于軍隊的民夫,僅軍隊和民夫的糧食消耗就無法想像了。西南距離中原數千里之遙,中原的糧食運到南嶺,運到大海邊上,其途中的消耗就超過了前線實際用量。如果再加上武器、布帛等等耗費,我們可以算一算,遠征西南因此耗去了大秦多少國力?
西南三郡乃蠻荒之地,基本上沒有戰利品,大秦只有“投入”沒有“產出”,可以想像,這七八年的“投入”給帝國帶來了多大的傷害。所以寶鼎一直認為,大秦的敗亡和其在南疆、北疆的兩線作戰有直接關系。
假如大秦統一后沒有遠征西南,沒有那七八年的戰爭所造成的巨大耗費,帝國是不是會因此避免早早亡國的命運?答案雖然沒有,但希望顯然很大。寶鼎的西南策略就是因此而產生。西南還是打,但因為有歷史做借鑒,那么可以創造條件,現在就打,力爭以最小代價贏取西南疆土,如此就改變了歷史,改變了統一后的帝國命運。
依據歷史教訓,先修大渠,先打通大江水系和嶺南水系,先把糧道貫通,然后再遠征作戰,這不但節約了時間,也節約了大量的錢財。近幾年大秦可以“敲詐”楚國的糧食,可以利用兩次大饑荒的機會轉徙人口到南嶺一帶,這樣在開鑿大渠的時候既節省了財力又解決了人力,事實上等于大大減少了對大秦自身國力的消耗,所以這是一個完全可行的方案。
然而,反對者太多了,對此策不抱信心的人也太多了,這讓寶鼎感覺困難重重。
趙高抱著一疊文卷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寶鼎從沉思中驚醒,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還不去休息?”
趙高沒有說話,坐到寶鼎的對面,看著他疲憊不堪的面孔,小聲勸道,“有些事急不來,欲速則不達。”
“我沒有時間。”寶鼎嘆道。
“但人命更重要。”趙高苦笑道,“你既然救了他們,就不能半途而廢。”
寶鼎微微皺眉,“最近又死了多少人?”
“初步估算,最近一段時間至少死了兩三萬人。”
“有這么多?”寶鼎非常吃驚,“為什么還有這么多人死亡?”
“有餓死的,有病死的,有凍死的,還有水土不服導致的……”趙高搖搖頭,黯然苦嘆,“武烈侯,十八方鎮的情況非常惡劣,當務之急是幫助他們熬過這個冬天。”
寶鼎沉默良久,問道,“始安那邊情況怎么樣?”
“熊庸和荊軻來信說,百越人的反擊不足為慮,擔心的就是糧草武器供應不上。”趙高說道,“百越人在老山界神出鬼沒,頻繁襲擊我們的送糧隊伍,如果有一條可以直達始安的大道,可以幫助我們迅速扭轉在南嶺的不利形勢。”
寶鼎輕輕點頭,“你對今天的議事有什么看法?”
“武烈侯和他們所處的位置不同,所以武烈侯深謀遠慮,而他們考慮更多的是眼前利益,這無可厚非。”趙高說道,“我擔心的是,中原局勢一旦發生劇變,咸陽是否會繼續支持武烈侯的西南策略。”
“你擔心齊楚兩國為了確立三足鼎立之勢,不得不聯手與我大秦抗衡嗎?”
“對。我大秦一旦拿下趙國,即便齊楚聯手,咸陽也會無所畏懼,必定乘勝攻擊。中原陷入混戰,西南策略還有實施的可能?”
寶鼎望著他,笑道,“所以,你對此策也沒有信心?”
趙高面露尷尬之色,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趙國一旦滅亡,武烈侯認為僅靠齊國就能阻止我大秦統一中土的步伐?”
寶鼎沉吟良久,忽然問道,“如果老天要阻止呢?”
老天?趙高旋即想到武烈侯在中原救災時所說的話,不禁疑惑問道,“難道……明年中土還有一場大災?”
“我不知道。”寶鼎說道,“但假如明年中土還有大災,還有大饑荒,而且大饑荒再一次影響到秦趙齊三國,你說局勢將如何變化?”
趙高忐忑無語。假如明年再度爆發大饑荒,那中土諸國都將面臨危機,雖然中原混戰不可能爆發了,但江南會受到大饑荒的影響,而咸陽顯然也不會下令停止實施西南策略,相反,咸陽有可能再一次轉徙災民于江南,以確保中原。
“我們必須加快開鑿大渠的速度。”寶鼎嘆道,“假如明年再一次爆發大饑荒,江南涌入大量災民,那時我們怎么辦?”
“但是……”趙高欲言又止。假如沒有大饑荒呢?總不能拿這種毫無根據的假設來做為決策的基礎吧?
寶鼎大搖其頭,“江南就這么大,糧食也就這么多,救不了更多人,我們只有到嶺南去找一條活路。舍此以外,別無他途。”
趙高想到武烈侯所創造的一系列奇跡,對他的這種預測忽然信了三分。武烈侯畢竟不是普通人,或許他就精通占卜之術,否則他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到大饑荒?
“我們需要找一個技藝高超的水師。”趙高說道。
寶鼎當即想到了史祿。到哪去找史祿?史祿是什么地方的人?如今又在何處?大秦統一三四年后,史祿主持開鑿靈渠,那時候他是監御史,也就是一郡的最高監察大員。由此倒推,現在的史祿應該在大秦的某個府署里任職。
“你在咸陽的時候,是否聽說過一個叫史祿的人?”寶鼎忽然問道。
趙高愣了一下,“我不認識水師。”
“這個人不是水師,而是一位官吏。”
趙高想了很久,搖搖頭,“沒有聽說過,咸陽史氏也沒有一個叫祿的人。”
第297章史祿其人
史氏也是古老姓氏之一,出自黃帝時期的史皇倉頡,還有說法出自西周初年與太公、周公、召公并稱“四圣”的太史史佚。秦國史氏也是大家族,屬于本土老秦人。趙高雖然自小在咸陽長大,又在宮內出任尚書,對朝野內外的事情知道很多,但對史氏未必一清二楚。
寶鼎沒有放棄,追問道,“你肯定史氏沒有一個叫祿的人?”
趙高點頭,“我在咸陽宮的時候,有一位同僚就是出自史氏,與我相處不錯,所以史氏在朝為官的人我都知道他們的名字。我可以肯定,史氏沒有一個叫祿的人。史氏以研究史學見長,歷代子弟大多出任大秦史官,怎么可能有子弟研習治水之道?武烈侯,你是不是記錯了?是誰向你推薦的這個人?”
寶鼎笑著搖搖手,沒有直接答復,“你打算在哪尋找技藝高超的水師?”
“中土水師本來就少,大秦更是缺乏,但自李冰受募于大秦,治水于蜀之后,大秦水師也就聞名中土,而其中佼佼者無一例外出自李氏門下。”趙高說道,“還有一位聲名顯赫的水師就是韓人鄭國。呂不韋請來韓國水師鄭國修建洛涇大渠,大渠未成,罪名先至,鄭國因此下獄。好在大王英明,依舊重要鄭國,不過鄭國年紀已大,再加上韓國已被我大秦所滅,其心憤懣,未必愿意再度出山。我們所能請到的,也就是他的弟子而已。”
寶鼎微微點頭,忽然想到史祿可能不是姓史。在先秦的歷史記載中,官職名和名字常常連在一起,比如尉僚的本意是官職國尉,名字叫僚,但自大唐重修歷史之后,尉僚就成了一個人名。史祿也是如此。史載始皇帝“使監祿鑿渠運糧”,這個監就是監御史。史祿這個名字也是自大唐之后才見于史籍。但不管怎么說,這個監御史祿肯定擅長治水之道,否則始皇帝不可能派他去主持開鑿靈渠。
“這樣吧,馬上在蜀中李氏一門和鄭國門下尋找一個叫祿的水師。”寶鼎說道,“此事要快,不能再耽擱了。”
趙高很疑惑,“武烈侯,南嶺開渠在中土算是空前創舉,必須請一位真才實學的水師前來主持。這個叫祿的水師我從未聽說,聲名不顯,是否合適?”
“去找,馬上找到他。”寶鼎無意解釋,揮手說道,“我親自給丞相和御史寫信,請他們也幫忙找一找。”丞相總揆百官,御史糾察百官,這兩位大臣對大秦官僚最為熟悉,請他們幫忙肯定事半功倍。
新年悄然來臨。
除夕之夜,行轅里很熱鬧。今年江南的大部分官員都無法回家團聚,寶鼎把他們請到了行轅,一起過新年。
趙儀和黃依做為女主人,忙里忙外。公子嬰、王離則代表武烈侯在行轅外迎接各路大員。
宴席很簡樸,一些平時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官員勉為其難地吃了幾口,隨即放下箸子,開始閑談風月,話題逐漸轉向中土形勢的發展。
寶鼎高踞上座,和身邊的公子嬰低聲交談。
趙儀和黃依坐在一起,竊竊私語。這兩人同病相憐,見面之后很快就以姐妹相稱,相處得非常融洽,無話不談。黃依年紀大,又常年奔走于四海,其閱歷和見識都遠遠超過趙儀,性格更是堅強果斷,所以相處一段時間后,趙儀對這位姐姐倒是越來越依賴了。
寶鼎本打算在年前迎娶黃依,但遠在南陽的母親不同意,說這樣太委屈了黃依。黃依可是春申君的后人,雖然春申君已經沒落于楚國,但他名震中土,輝煌一時的黃氏如今就留下這么一個血脈,婚事豈能草率?白氏給了寶鼎兩個選擇,要么回南陽,風風光光地迎娶黃依,要么等到冠禮之后,一次性娶兩位嬌妻。寶鼎選擇了后者,他現在根本沒時間返回南陽,要做的事太多了。
宴席上的喧鬧聲越來越大。楚系和江南系官員因為在很多事情上意見相左,雙方爭論激烈,魏起甚至坐到了朱英的對面,和他唇槍舌劍針鋒相對。
爭論的焦點就是今年大秦能否攻克邯鄲。這和江南局勢的發展有直接關系,更關系到官員們的切身利益,所以產生爭論也在情理之中。
寶鼎聽到他們的爭論,思緒漸漸陷入歷史的洪流。歷史上今年秦國攻打趙國,但遭到了李牧的頑強阻擊,雙方戰局膠著,接下來李牧死于秦國的反間計,然后秦軍勢如破竹,在第二年的春天攻占了邯鄲。
在這場戰役的后面有個記載,“大饑”。這場大饑荒的范圍有多大,延續的時間有多長,死了多少人,歷史沒有記載。但從接下來的歷史分析,這場大饑荒應該比較嚴重,首先齊魏兩國對中土局勢的變化沒有做出任何對策,其次,秦國直到兩年后才以“荊軻刺秦”為借口,北上攻燕。
當然了,秦國休戰兩年才北上打燕國,這完全可以理解為策略上的需要,但齊魏兩國為何在趙國生死存亡之刻不予救援?秦趙兩國前后打了一年時間,秦國的消耗非常大,這時候齊國為什么不乘機出擊?當時魏國還占有中原大部,魏國為什么也是見死不救?齊國和魏國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在這個關系到自身存亡的關鍵時刻不但對趙國的敗亡置若罔聞,甚至白白葬送了一個反攻河北的最佳機會?
齊國也罷,魏國也罷,其大王不可能昏庸到如此地步,他們的大臣們也不可能如此短視,唯一的解釋就是齊、魏兩國發生了足以導致他們無法救援趙國的大事,而這件大事應該就是天災。
以此為基礎進行推測,那么這次大饑荒波及的范圍就在河北、中原和山東,趙齊魏三國都是深受其害。趙國因此亡國,齊魏兩國因此遭到重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國被秦軍摧毀。
目前中土局勢和原來的歷史軌跡不一樣了,占據中原大部的魏國提前滅亡了,但這場大災難如果還是爆發的話,那么河北、中原和山東還是要受災,餓殍遍野也是完全可以預見。
寶鼎嘆了口氣。第一場大災難主要集中在河北,受災人口百萬左右,還有竭盡全力救助的可能,但第二場大災難波及范圍太廣,受災人口太多,誰也無力拯救。想到可能發生的凄慘一幕,寶鼎心如重鉛。
“今年,秦軍真的要打趙國?”趙儀的聲音在寶鼎的耳邊響起。
寶鼎望著趙儀那雙悲傷的眼睛,無奈點頭。
“趙國還能堅持下去嗎?”趙儀又問道。
寶鼎低下頭,沉默不語。趙儀黯然垂首。黃依輕輕挽住她,不知如何勸慰。
“叔父,我想去中原。”公子嬰突然說道。
寶鼎轉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我也有同樣的想法。過完年,我就送你去中原,不過,你要答應我幾件事。”
“請叔父吩咐。”
“此去中原,你要聽扶蘇的話。”
“因為他是未來的儲君嗎?”
“因為我擔心你控制不了自己。”寶鼎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想見到自己的父親,你可能為此絞盡腦汁,甚至以身赴險,但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事。”
公子嬰的神情頓時頹喪,一雙眼睛悄然濕潤。
“叔父,我長這么大,從來沒有見過父親。”
“我也沒有,我也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
“可他還活著。”
“你這輩子不可能再見到他。”寶鼎嘆道,“邯鄲滅亡之刻,也就是你父親離開人世之時。”
公子嬰終于忍不住,淚珠滾了下來,哽咽說哀求道,“叔父為何如此殘忍?你既然能救無數的人,為什么就不能救我的父親。”
寶鼎心神顫栗,啞然無語。良久,寶鼎伸手把公子嬰摟住,黯然說道,“等你再長大一點,你就知道叔父不是不想救你父親,而是不能救你父親。”
“我一直以為叔父是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公子嬰一把抹去眼淚,牙關緊咬,神色變得異常堅毅。
面對公子嬰的嘲諷,寶鼎只能無奈搖頭,“如果你不能答應我,你就留在我身邊,不要去中原。”
“我答應叔父,我去中原后,一切聽扶蘇的安排。”
公子嬰決心要去中原,什么條件他都會答應。
“還有,你要拜淳于越為師,和扶蘇一起學習。”
秦齊締結了新盟約之后,齊王建和國相后勝倒是信守承諾,把秦國所要的大賢和名匠如數送到了中原。大賢有個性,追求自由,怎甘心做秦齊兩國博弈的犧牲品?所以很多人被齊國強行送到中原后,調頭就跑。昌平君手段犀利,牢牢控制了這些人的家眷,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棄逃跑的念頭,老老實實待在中原為秦國效力。
淳于越被秦王召為客卿,出任中原大學府祭酒一職,全權負責把中原重新打造成中土的學術文化中心。
公子扶蘇則遵照武烈侯的囑咐,上奏秦王,拜淳于越為師。
“我的師傅是公子非。”公子嬰不滿地說道。
“我的師傅也是公子非。”寶鼎笑道,“但如果機會合適,我會去中原,拜淳于越為師。”
這句話足見寶鼎對淳于越的推崇。公子嬰悶聲不吭地點了一下頭。
丞相隗狀和御史大夫公子騰接到武烈侯的書信后,疑惑之余也是非常重視,馬上派人查找,結果在國司空府找到一個叫陳祿的屬吏,此人來自韓國,是鄭國的弟子,曾參與了鄭國渠的開鑿,后來便留在主掌工程建設的國司空府,專門負責水利工程建設。
咸陽的消息火速反饋到江南。
趙高看完陳祿的履歷后,當即找到大匠琴唐。
陳祿是鄭國的弟子,而鄭國現為秦王客卿,是關東系的重要人物。趙高和琴唐都很奇怪,不知道武烈侯為什么點名要關東系的官員到西南主持修渠工程。
“這個人不合適。”趙高直截了當地說道,“武烈侯顯然不知道他是關東人。蜀中李氏沒有合適水師嗎?如果李氏有人的話,大匠可親自向武烈侯推薦。”
琴唐稍加沉吟后,問道,“這是誰向武烈侯推薦的?既然推薦,就指名道姓嘛,為什么要這樣藏頭露尾,讓武烈侯一番好找?”
“武烈侯沒有說。”趙高微微皺眉,“你懷疑武烈侯另有用意?”
“你說呢?”琴唐笑道,“這事透著一股詭異。武烈侯是什么人?這明顯就是故意為之。”
趙高想了一下,想不通,不禁苦笑搖頭,“武烈侯這是什么意思?拱手把修渠的功勞讓給關東人?”
“你認為這條大渠修得好嗎?”琴唐笑著問道。
“不知道。”趙高直言不諱地說道,“武烈侯做事向來如此,看似驚險萬分,毫無希望,但每一次他都成功了。誰敢說這次他就不能把大渠修起來?”
琴唐手撫長須,哈哈一笑,“你曾隨武烈侯到老山界跑了很多趟,你自己說說,就那樣險峻的地形,如何開渠?這條渠要翻山越嶺才能把湘水和離水連在一起,但我問你,你有辦法讓滔滔河水翻山越嶺嗎?”
“我不是水師。”趙高聽出來琴唐話里的意思,口氣不禁有些冷淡。這位大匠也不是水師,在修渠一事上純粹是個外行,但他的性格顯然太過高傲,有些自以為是。你做不來的事,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做不來。怪不得武烈侯要臨陣換帥,如果讓你繼續主持開渠,恐怕這渠永遠都修不成。
“我希望大匠推薦一位水師。”趙高鄭重說道,“蜀中李氏肯定有這方面的杰出子弟。”
“我已經從李氏請了幾位水師,他們也到老山界看過了。”琴唐搖頭道,“他們雖然沒有完全否定,但一致認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趙高暗自冷笑,眼里更是掠過一絲怒氣。看樣子,指望巴蜀人修渠是絕無可能,只能指望這個關東人陳祿了。還是武烈侯看得準確,在這個關鍵時刻,某些人唯利是圖的本色暴露無遺。
“大匠,假如這個陳祿把大渠修成了,嘿嘿……”趙高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琴唐笑了起來,臉上露出嘲諷之色,口氣更是不屑,“你把那個陳祿請來,我倒想看看,他如何讓河水逆流,讓大船飛過老山界。”
趙高陰陰一笑,轉身就走。
行轅里,寶鼎看完陳祿的履歷,眉頭深皺。
他和趙高的看法一樣,指望關東系的人幫助自己開鑿大渠,那未免有些異想天開。歷史上大秦統一后,關東人占據朝堂,控制朝政,這才有了聲勢浩大、曠日持久的西南大戰,由此才有了陳祿開鑿南嶺大渠的偉業。
現在形勢不一樣,自己這位封君和關東人矛盾激烈,關東人正在想方設法把自己禁錮在江南,假如讓咸陽派一位關東人來主持開渠大渠,其結果可想而知。
這個陳祿當真就是歷史上開鑿靈渠的那個監御史祿?
“大秦就沒有第二個叫祿的官吏?”寶鼎抱著一絲僥幸問道。
趙高把手上的一疊文卷遞給寶鼎,“這是咸陽送來的,大秦有三個叫祿的官吏,履歷都在這里,但其中符合條件的只有陳祿。”
寶鼎接過文卷大致翻了一下,苦笑搖頭,“請大匠想想辦法,盡快從巴蜀李氏請水師過來。另外請墨家也幫幫忙。”
“武烈侯,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趙高指著案幾上的文卷說道,“就請陳祿來,而且要求陳祿把當年修建鄭國渠的水師和工匠全部帶到江南來。”
寶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和大匠談過了?”
“唯利是圖的井底之蛙。”趙高冷笑道,“武烈侯曾說過,人不能太貪婪,太貪婪必遭橫禍。”
寶鼎臉色驟冷。
“楚系熊氏被趕出咸陽,武烈侯到了江南,而隗狀獨領相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趙高陰惻惻地笑道,“巴蜀人崛起了,暴發了,看不清東南西北了。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囂張起來,目空一切。”
寶鼎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找個機會和琴氏家主談談。”
“的確應該談談了。”趙高說道,“西南策略的成敗,決定于蓼園巨賈的支持,而蓼園巨賈以琴氏的實力最為強悍,巨賈以琴氏馬首是瞻,如果琴氏和武烈侯產生對抗,后果不堪設想。”
寶鼎不禁想到了秦王政和隗狀之間的親密關系,想到了咸陽宮的那位王夫人和隗清的親密關系,假如秦王政在王統一事上做出決斷,然后把巴蜀人拉過去,和楚系熊氏緩和矛盾,接著聯起手來對付自己,那形勢就極度惡劣了。
寶鼎背心一涼,暗自打了個冷戰。有必要利用這件事和關東人緩和關系了,以免風云突變的時候有個后退之路。
“馬上給我的師傅寫封信,請他出面舉薦陳祿。”
“郎中令馮劫?”
寶鼎鄭重點頭,“我到了西南,有些關系就不能繼續疏遠了。”
趙高想了一下,說道,“是不是派個人跑一趟咸陽?”
“先看看馮氏的反應。”寶鼎說道,“如果馮氏愿意合作,我再派人回咸陽。”
第298章咸陽和江南
馮劫突然舉薦陳祿去江南負責開鑿南嶺大渠。
用關東人開鑿大渠的好處顯而易見。開渠是武烈侯西南策略的核心,此事如果由關東人負責,可以讓咸陽控制西南策略的實施,咸陽將因此取得西南戰場的主動權,更重要的是,咸陽可以利用陳祿進一步遏制武烈侯。
郎中令馮劫的舉薦在朝堂上引起了震動,這是關東人第一次公開向武烈侯“叫板”,而且還是隸屬于對立派系之間的一對師生之間的公開較量。
丞相隗狀和御史大夫公子騰直到此刻才意識到武烈侯先前的查詢有問題,這不是單純的找一個叫祿的擅長治水之術的官吏,而是在此事的背后隱藏著讓人極度不安的秘密。
是誰向武烈侯推薦的陳祿?武烈侯既然知道陳祿其人,為什么還要請丞相和御史大夫進行查詢?現在馮劫公開舉薦陳祿,公開與武烈侯“對抗”,這中間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秦王政也是心懷疑惑,朝議之后馬上召見馮劫詢問。
馮劫倒是理直氣壯。西南策略耗費巨大,一旦武烈侯懷有異心,借著修渠拓疆之名秘密發展實力,為將來據江稱霸做準備,那后果不堪設想。此次南嶺開渠,集結了秦楚兩國之力,其一年的錢糧消耗達到一個驚人數字,假如武烈侯把這些錢糧用在擴建軍隊蓄積武力上,對咸陽的威脅之大可想而知。
蒙嘉提出了反對意見。我們今年要打趙國。趙國拿下來了,我們的對手就是齊國。齊國實力強悍,秦齊之間必有一番惡戰。這種情況下,西南策略的實施必定推遲,南嶺開渠也將擱置,所以我們現在有必要與武烈侯翻臉嗎?
馮劫當即予以駁斥。武烈侯屢屢創造奇跡,去年他能成功轉徙百萬災民,誰敢說今年他就不能在江南秘密籌建二十萬甚至三十萬大軍?假如武烈侯手上有了一支龐大的軍隊,那距離他據江稱霸還遠嗎?到了那個時候,咸陽還有精力去打齊國?
武烈侯有翻云覆雨的本事,給他一年時間,他會創造出你根本不敢想像的奇跡,所以,咸陽必須有所舉措,必須派出監御史,監察江南的一舉一動,同時讓這個監御史負責開鑿大渠,然后利用開鑿大渠的錢糧消耗,防止武烈侯在江南秘密發展自己的實力,從而有效遏制武烈侯實力的膨脹。
秦王政心有所動。
蒙嘉還是勸阻。江南現在完全在武烈侯的控制之下,咸陽此刻派一個監御史過去主持開鑿大渠,等于告訴武烈侯,我不相信你,我要奪你的大權,這不是公開挑釁嗎?這有助于大秦內部的團結嗎?
“去年武烈侯向大王挑釁,要與大王對決。今年大王為什么就不能挑釁武烈侯,逼著他讓步,從而把去年的損失補回來。”馮劫質問道。
蒙嘉頓時無語。馮劫把此事引到了大王和武烈侯之間的矛盾上,故意把事情鬧大,他就不好再阻止了,再阻止秦王政就不高興了。
太尉尉僚也覺得此事要慎重,畢竟即將開始的攻趙大戰關系到大秦的統一大業,此刻內部的穩定及其重要,而武烈侯實力強勁,盟友眾多,咸陽這時候與他陷入對峙,激化矛盾,對即將開始的攻趙大戰沒有任何好處。尉僚因此懇求秦王政,召集中樞大臣仔細商議一下,如果反對者太多,此議還是暫時擱置為好。
秦王政采納了尉僚的建議,連夜召開中樞議事。
西南策略的重要性眾所皆知,武烈侯已經在奏章中闡述得非常透徹,咸陽為此派一位監御史過去,監察西南策略的實施,完全合情合理。
中樞大臣們都沒有異議。
無論是丞相隗狀還是御史大夫公子騰,在此事上都無法提出反對意見。其實他們也沒有打算反對。武烈侯顯然是知道此事,否則不會讓他們查詢陳祿,而從今日朝堂上發生的變故來看,武烈侯讓他們查詢陳祿的目的明顯就是一種暗示。正是因為這種暗示,他們對馮劫的突然“發難”都沒有做出強烈反應。
武烈侯的用意何在?這背后的秘密是什么?以讓出江南的部分權力來緩和與秦王政的關系?或者,以此來打消秦王政對他的戒備,讓秦王政和咸陽不再懷疑他圖謀利用西南策略發展實力據江稱霸?又或者,這一切都是武烈侯新謀劃的一部分,他的西南策略其實是一個陷阱,然后誘惑關東人跳進去,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他卻乘機從江南脫身而去?
隗狀和公子騰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武烈侯既然知道此事,又向他們發出了暗示,那他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秦王政看到中樞一致通過,心情很好,正準備下令以陳祿為江南監御史,誰知馮劫再次奏請,他認為陳祿一個人過去沒有用,江南被武烈侯所控制,陳祿勢單力薄,在江南根本打不開局面,必須帶一幫人過去,把當年修建鄭國渠的官員、水師和工匠全部帶過去。
“既然負責開鑿大渠,那就要全盤控制,從上到下,都要如臂指使,只有這樣才能打開局面,完成大渠的開鑿,完成西南策略的實施,不致于辜負大王所托。”
秦王政的臉色頓時陰沉。雖然他對馮劫決心幫助自己找回面子的做法很欣賞,對馮劫一門心思遏制武烈侯的舉措也很支持,但凡事都有度,武烈侯至今尚未在江南完全立足,咸陽就迫不及待削弱他的權力,這明顯就是蓄意挑事,蓄意要激化咸陽和江南之間的矛盾。
中樞大臣中的宗室、楚系和老秦人也是神情冷峻,尤其駟車庶長公子豹,更是按捺不住,勃然大怒,“馮郎中,你干脆一腳把武烈侯踢回南陽算了。”
馮劫嘿嘿一笑,“武烈侯離開江南,那十八方鎮的災民怎么辦?你去江南帶著他們墾荒耕地?”
公子豹氣得兩眼圓睜,指著馮劫就想罵。公子騰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拉住,附耳低聲說道,“武烈侯早有安排,我們靜觀其變。”
公子豹將信將疑,旋即想到武烈侯的手段,當即也是“嘿嘿”冷笑,你關東人想死,我就幫你們一把。他馬上改弦易轍,立即請奏,“西南策略關系到大秦未來,而南嶺開渠更是關系到大秦的統一大業,所以臣極力贊成馮郎中的奏議。”
公子豹的態度突然間來了個顛覆,不但讓秦王政感覺不安,就連關東人也是暗自忐忑。頓弱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懷疑頓弱的死和武烈侯有關,但因為任何證據,只能把懷疑藏在心里。這次的事情和去年一樣,也是從咸陽派人去牽制武烈侯,結果會如何?南嶺是百越人的盤駐地,以武烈侯的手段,如果要殺人,有無數的辦法嫁禍于百越。現在去江南和武烈侯對抗,其實就是去找死。
秦王政也想到了這個可能,但正因為如此,秦王政斷然決定采納馮劫的奏議。如果這次派去的人又死了,那就絕對不是巧合,而是武烈侯故意為之,這背后的事情就復雜了。
咸陽在焦慮不安中等待著武烈侯的反應。
武烈侯很快上奏,對咸陽派出監御史陳祿到江南主持開渠一事表示了熱烈歡迎,對咸陽在江南困難重重之刻給予的大力支持更是感激涕零。武烈侯在給秦王政的私人書信中,不但表達了對秦王政的感激之情,還懇求秦王政授予監御史陳祿更大的權限,以便求得朝堂各方勢力之間的團結,讓西南策略的實施能夠得到大秦上下全方位的支持。
武烈侯的這種反應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太反常了,完全不合乎情理,太反常了就說明有問題,但問題出在哪?武烈侯到底想干什么?
從秦王政到中樞大臣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到了風起云涌的中土局勢。
秦國先是以舉國之力拯救無辜蒼生,接著借助頓弱之死逼迫齊國放棄了攻打中原,保證了中原的穩定,接著又以重兵威脅楚國京都,乘機奪取了江南,并迫使楚國重新締結了盟約,逼著楚國與秦國一起拯救轉徙南下的災民。
秦國在中原的一連串勝利讓它威震四海,而趙燕齊楚四國在秦國的威壓下危機四伏,當關東諸國認為秦國要乘勢出擊之時,卻從咸陽傳出一個驚人消息,秦國竟然以舉國之力開拓西南,實施西南策略。
當初秦國在呂不韋主政期間,不是積極開拓中原,而是以休養生息、蓄積實力為借口,耗盡國力開鑿關中的洛涇大渠。秦王政親征后,此事成了呂不韋的重大罪名,遭到口誅筆伐,秦王政甚至在一怒之下,要把關東人全部趕出西秦,而理由就是關東人為了阻止秦國攻打中原,故意以開鑿大渠來消耗秦國國力,所以這是一個陰謀。
秦國和秦王政有前車之鑒,怎么可能重蹈覆轍?
西南策略明顯就是一個錯誤的戰略,秦國當務之急是吞并關東諸侯,統一中土,而不是去遙遠的南疆開辟蠻荒之地。蠻荒之地有什么?啥都沒有,除了損耗大秦國力外,一無是處,就算秦王政好大喜功,也不至于昏庸到如此地步,況且他還有前車之鑒,所以,此事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陷阱,欺騙關東諸侯的陷阱,另一個就是秦王政和武烈侯的矛盾激化了,咸陽政局混亂,從而產生了這么一個不可思議的策略。
關東諸侯國因此反應不一。趙國當然是高興了,不但成功的把一場大災難轉嫁給了秦國和楚國,還迫使秦國政局動蕩,導致秦國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策。假如秦國真的以舉國之力來開拓西南,那趙國無疑將贏得喘息的時機。
齊國本來就在“連橫”還是“合縱”一事上斗爭激烈。現在秦國這個策略一出,齊國不敢打趙國了。假如這是秦人的陷阱,故意誘惑齊國與趙國打個兩敗俱傷,那齊國可不愿意睜著眼睛跳陷阱,所以攻趙一事暫時擱置,靜觀秦國政局的變化。
楚國也很高興。中原局勢如果沒有大的變化,那楚國就有了恢復元氣的時間。至于幫助秦國開拓西南,楚國則把它當作了捆綁秦國的最佳良機。現在李太后和楚王悍因為在與楚國貴族的對抗中處于不利地位,他們迫切需要秦國這位強悍的盟友,所以這筆錢糧他們愿意出,權當交了“保護費”。這筆“保護費”對秦國實施西南策略至關重要,沒有這筆“保護費”,秦國的西南策略必然出問題,甚至半途而廢,所以這筆錢糧把兩國捆綁到了一起,這讓楚人暗自松了一口氣,暫時可以不用擔心秦國這頭兇殘的虎狼動輒翻臉了。
綜合各諸侯國的情況來看,秦國借助西南策略誘騙齊國先行攻打趙國的謀劃行不通了,只有自己先打,而自己先打就面臨趙燕齊三國合縱抗秦的局面,河北大戰有可能陷入曠日持久的僵持狀態,這對秦國來說非常不利。
河北大戰在最早的謀劃中,是讓趙齊兩國先打個兩敗俱傷。趙國本來就奄奄一息,經此重創基本上不堪一擊,這時候秦軍南北夾擊,可以說是輕松自如,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邯鄲。正是考慮到攻打趙國的耗費可能比較少,所以這也成了咸陽同意實施西南策略的理由之一。
但齊國不是瞎子,不會輕易上當。齊國不上當,先前的謀劃失去實施的基礎,那秦國就不得不以舉國之力去打河北,如此一來,西南策略就必然停止實施。
武烈侯顯然不想停止實施西南策略。咸陽不給錢糧,他還有楚國的錢糧,還有巨賈們的支持,西南策略還是可以繼續實施,但咸陽一旦下令停止,那巨賈們就找到了拒絕支持的理由,而楚國也就有了停止供應錢糧的理由,所以武烈侯這時候把關東人拉進西南策略的整體利益之中,其目的就一目了然了。
關東人參與西南策略,瓜分西南策略的既得利益,其好處太大,尤其在遏制武烈侯方面占據了主動。關東人掌控了大渠的開鑿,說停就可以停,而武烈侯若想盡快完成大渠的開鑿,就必須與關東人妥協,在政治上做出重大讓步。
說白了就是一句話,武烈侯利用與馮劫的師生關系,向關東人伸出了“橄欖枝”。西南策略也罷,開渠也罷,都不是武烈侯的目的所在,武烈侯的目的是與關東人在政治上進行妥協,從而為他自己謀取利益,也就是說,他不想長期禁錮于“江南”,他打算用西南策略的利益來換取與關東人的結盟,繼而重返中原。
武烈侯和秦王政有三年之約,假如這三年之約沒有完成,他即便沒有被秦王政趕回北疆,也會被秦王政長期禁錮于江南。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所謂武烈侯打算在江南發展實力然后據江稱霸之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所謂武烈侯與楚系熊氏建立牢固盟然后聯手控制王統的說法也是很不靠譜。武烈侯就是武烈侯,武烈侯是宗室,是老嬴家的人,不論他在朝堂上如何翻云覆雨,他最終目的還是要保住老嬴家的江山,要為老嬴家強國富國。
秦王政陷入反思之中,他不得不重新審視武烈侯在過去的兩年里所做的一切。
關東人積極做出回應。最早把武烈侯從北疆弄出來就是關東人的主意,雙方最早的合作還是非常愉快,只不過隨著局勢的發展,隨著華陽太后對武烈侯不遺余力的扶植,雙方的關系迅速惡化。現在楚系熊氏在秦王政和武烈侯的內外夾擊下,其中堅人物都被趕出了咸陽,熊氏外戚現在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沒落,他們把東山再起的希望寄托在對王統的控制上,而王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事一旦處置不慎足以導致王國的敗亡,所以關東人現在迫切需要分裂武烈侯與楚系熊氏的聯盟,把武烈侯從對手變成盟友。
武烈侯主動伸出“橄欖枝”,他們當然愿意化解彼此間的矛盾,繼而徹底擊垮熊氏外戚,最終牢牢控制在王統。
至于公子豹、公子騰、隗狀和王綰這些宗室、楚系、老秦人的中堅人物,則對武烈侯這一招嘆為觀止。他們和武烈侯都是同一個利益集團里的人,他們當然不會懷疑武烈侯會背叛自己的利益集團。
在他們的眼里,此策是武烈侯為了重返中原而設下的一個布局,開鑿南嶺大渠正是這個布局的關鍵。
咸陽同意實施西南策略的真正目的是借此機會永久禁錮武烈侯,誰知武烈侯棋高一著,整個西南策略竟然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陷阱。
武烈侯在中原救助災民,轉徙災民,最終借此機會迫使秦王政在王統一事上做出了讓步。到了江南,武烈侯又借助新的西南策略要開鑿大渠,而開鑿大渠正是他借機重返中原的開始。如此謀劃,堪稱驚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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