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雄風震九州
自康洲郊外離開之后,世均洋自付山狗軍大敗,他無顏回朝再見國主,他本人又攻擊過赤風婉,就算有臉回去,也定不為主上所容,所以干脆找了處地方隱居下來,從此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這種事就本質上而言,那叫逃將,要是被抓到,那是要砍頭的。因此世均洋也不敢居于鬧市中,只能找處偏僻地方住下。反正山狗軍大敗后,他世均洋是死是活也沒多少人知道,就讓大家以為他死在風陵渡口了吧。
自那之后,他就開始過上了樵夫生涯,每過半個月出一次山,將自己砍的柴,打獵捕獲的一些野味拿到市集上去賣,再換些必需品回來。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了些,卻也沒了以往的勾心斗角和生死搏殺,他樂得逍遙自在。
隱居山野的這段時間,他也聽說過多次淺水清大勝的事跡,后來又得知梁錦出賣國家,換來龍袍加身的消息,最終也只能是一聲嘆息。他對梁家王室已經徹底失望,因此也沒了別的念頭。淺水清作戰時雖然兇狠歹毒,但是治國時卻頗為仁慈大方,凡治下子民,皆能過上好日子,因此他也沒什么不滿的。
如此過了幾年,隱隱聽到大陸混戰的格局爆發,心中也不免有些擔憂。只是此時此刻,隱居了這些年后,心境已如止水的他,竟終究是按捺住了重新出山的心思,徑自在這小山窩里過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當初那個改變了他的一生的小子,在這刻,又會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詭八尺與世均洋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世均洋甚至能看到詭八尺臉上露出的狂喜之色,只是下一刻,詭八尺卻突然將一根手指豎在了嘴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世均洋“八尺”兩個字剛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見詭八尺已經低下頭來,低眉順眼道:“這位先生,請問能給口水喝嗎?”
世均洋心中一顫,為什么詭八尺要突然假裝不認識自己?就在這時,詭八尺身后已經出現一位仙風道骨般模樣的老人,兩縷銀眉,面貌清癯,仿佛神仙中人。世均洋正發呆之際,只聽詭八尺繼續道:“先生,我和家師路經此地,沿途無水,只好進來叨擾一番,還請見諒。”
家師?
這臭小子的師傅不是淺水清嗎?
到底是經歷過戰事無數的沙場大將,只是剎那間,世均洋已經意識到,這臭小子八成又是被人給俘虜了。
只不過俘虜他的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還逼著要收臭小子做徒弟不成?
這臭小子的師傅可不好做啊,天底下除了淺水清,恐怕沒一個治得了他的。做他的師傅。。。嘿嘿,真正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
收起對那神秘老人的同情心,世均洋輕咳了幾聲,嘶啞著嗓子道:“不要喊什么先生,在下只是山野粗人一個,當不起如此稱呼。我叫石容,小哥愿意的話,就稱呼我一聲石大哥吧。兩位既然遠道而來,那便是客人了,進屋坐吧,我去給你們燒些水來。”
秦儀把手一抬,止道:“不必客氣,山泉亦可,餐風飲露本是我輩修道中人常事。”
要說老妖變臉的能力著實非同一般,眨眼之間,就成了“我輩修道中人”了。他自創的五經道,其實就是婆蘭教的明幌,秦儀以此教派招收弟子,暗中則吸納婆蘭信徒,凡出門在外,他皆以五經道中人自居。如果不是有詭八尺暗打顏色,只怕世均洋也非得上當。
但是那一刻,世均洋卻清清楚楚地從詭八尺的口形中讀出幾個大字“老怪功力超絕,你不是對手,千萬小心,勿露馬腳。”
看到這話,世均洋心中頓驚。詭八尺的脾氣他是相當了解的,小家伙從來都是膽大包天,在他的眼里,天底下除了淺水清,沒有一個讓他服氣過的。自己的功夫在驚虹也算數一數二,當初追殺赤風婉時詭八尺更是親眼所見。可是此刻以這小東西的性情和對自己的了解,竟然會說出自己不是對手的話,這老頭到底什么來頭?真有如此厲害?他實在是震驚莫名。不過他心中雖驚,面上掩飾得卻極好,只裝一無所知的樣子。
秦儀站在詭八尺的身后,怎么也沒想到詭八尺會通過這種方式傳達信息,在暗示過世均洋之后,詭八尺低著頭道:“師傅,我還有些餓了。”
秦儀皺著眉頭道:“餓了就吃干糧吧。”
“從都市聯盟一路走到這,干糧早吃膩了,就不能吃些好的嗎?”詭八尺哭喪著臉道:“咱們一路向西,還要走好遠的路呢。”
“閉嘴,不要太過打擾人家了。”
都市聯盟?一路向西?難道。。。。。。
世均洋心中微顫,他對西蚩大帝國那可說是深惡痛絕之至,這刻一聽此話,立刻笑道:“沒關系沒關系,哎呀我這山村荒野的,十多天都難得見個人影,好不容易能見個人過來,正好還能有人陪我說說話。你們要是不嫌棄我這粗茶淡飯,就盡管在這吃一頓再上路。不過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干脆在我這休息一晚,明早用過早膳后再走也不遲。”
“這樣不太好吧?”秦儀有些猶豫。
世均洋大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出門在外都不容易,總需有人幫襯一下才是。你們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把你們在路上的見聞說給我聽聽,也好給我這鄉下漢子長點見識,我就當聽說書了,也不用給你們錢,如何?”
詭八尺大叫起來:“好啊,好啊,就這么說定了。我最會講故事了,世大哥你要是喜歡聽故事,我來講給你聽,我們一路上碰到的好玩事可多了。”
他一時快嘴,直接喊出世大哥來,好在世與石同音不同調,老妖到也沒在意,只當他說話走音了,到是詭八尺自己嚇了一跳。
秦儀見詭八尺如此興奮,看看天色也確實不早了,只能點頭道:“既然如此,叨擾小哥了。”
“不必客氣,正好前天打了只野山雞,還沒下鍋呢。今日有貴客到,我給你們殺了去。別看咱窮山僻壤的,別處地方,可還吃不到如此野味呢。”
“我來幫忙!”詭八尺大叫著要跟世均洋過去。
秦儀一把抓住詭八尺:“你不許去。”
世均洋看這老頭無論如何不讓詭八尺跟自己在一起,心中自然有數,只是笑道:“小哥不用客氣,等我把飯菜做好后,還要聽你跟我講故事呢。”
一聽這講故事三個字,詭八尺立刻明白,背著秦儀,向世均洋送來一個明白的眨眼。
來自西蚩軍神格龍特的戰略安排,簡單而兇狠毒辣。
當斯波卡約被迫領兵挺進血浴高原的同時,以里隆雷托那為首的帝國八駿中的四名優秀戰將,領著三十萬大軍,已經穿過白沙城,對著圣威爾邊境重鎮發起了進攻。
此番進攻突如其來,圣威爾人怎么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的神圣戰錘領兵出征的數天之后,來自西風草原的騎兵已經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冷泉關。
當第一批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守衛冷泉關的官兵還在張望,試圖確認對方到底是什么人。
當其后一批又一批騎兵漫山遍野地出現在那大片的荒地后,招展的旗幟才終于出現,碩大的狼頭舞動草原騎兵奔放豪邁的氣勢,也令所有圣威爾軍人為之膽寒。
沖鋒的騎兵沖過荒蕪圈時,敵襲警報剛剛發出;
當騎兵們殺死警戒士兵,躍過警戒線時,城頭的戰備警報尚在響個不停;
當騎兵們沖到城墻下時,大批的守城士兵甚至還沒來得及沖上城頭。
最先到達的草原騎兵并不急于攻城,而是順著城墻向兩側飛奔,同時對準城頭射出飛箭。他們的箭術精湛,騎藝高超,從不使用覆蓋式射擊,而是直接瞄準射擊,這使得箭支的利用度大大增加,傷害力也明顯加強。一名又一名戰士哀號著倒下城頭,草原騎兵就象摟草打兔子一般,將一場血腥的戰場演變成一場華麗的狩獵。
其后尾隨而來的騎兵則放出火箭,一支接一支落向城中,將城中各處引燃,一些火箭落在士兵的身上,引起熊熊火焰,慘呼的士兵哭叫著拍打身上的火焰。
第三撥騎兵則放出毒煙箭,將大量的煙霧送上城頭,彌漫他們的視野,模糊他們的視線,為后續攻擊做好準備。
三波騎兵之后,一批擅長攀登的戰士迅速來到城門下。他們將手中的鉤索拋向城頭,然后直接從馬上躍起,徒手抓住勾索攀登城墻。兩側則是無數戰友為他們拼命向上方急射,保證他們攀登時的安全。
當一部分兇狠的草原戰士攀上城頭后,他們一面與敵城頭守軍血戰,同時將身上攜帶的軟梯放下,使得后續部隊可以源源不斷地跟上。
第五波騎兵則開始利用馬上攻城術技巧,以四馬為一組,鉤拉巨木,對城門進行輪番沖擊。這種攻城術當初淺水清在攻擊申楚才府第時也曾使用過,對騎術要求極高,只有少數精銳騎兵才能使用,但對草原人來說,這幾乎是他們人人都必須會的必修課程。
每一撥騎兵,都有他們特殊的作用,這正是草原騎兵賴以生存的攻城技巧,在后世被稱之為最簡單,最野蠻,也最使用的騎兵速攻下城法。
這種下城法的要旨就在于出奇不意,趁敵人還沒有來得及建立防御體系的時候,利用騎兵高速沖擊的特點,快速來到敵城墻下,然后以人海優勢進行蟻附攀登,舍棄大寬梯,投石機,攻城塔等一切效果顯著但移動速度緩慢的攻城器械,僅以軟梯,勾索和少量可攜式云梯為基本攀附工具,憑借人力而非物力一戰下城。
這種下城法的最大好處就在于,它可以將攻城的時間一下子凝縮到最短時間內,遭遇此類攻城術的城市,往往是一觸既潰,一場攻城戰可能打不到兩個時辰就會全面告終。但不利因素就在于,一旦被敵人頂住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其后的攻城戰就會變得極為難打。
因此草原人攻打城市,經常是一口氣連下十多個大城,然后在某個環節上一次未成,便被死死卡住,一卡甚至數年的情況也屢有發生。
格龍特很明白己方戰士的利弊,因此他才會想盡辦法調動斯波卡約的兵力,然后爭取快速拿下圣威爾。
冷泉關的戰事,始于突然,終于必然,僅是第四波騎兵,就有不少于兩千人登上城頭,與冷泉關守軍展開血戰。整個城市的上空,由原本的靜默無聲一下子變成喊殺沖天,到處都充滿了煙霧,火燒,和強弩箭雨。圣威爾守軍乍遇強攻,無論心理上還是準備上,都沒有適應過來。在這種情況下與兇悍的敵騎士兵作戰,不啻于送死。
精擅馬上攻城作戰的騎兵們用巨木在城門上撞出咚咚的連響,仿佛死神的催命符顫動著每一名圣威爾人的心神。
久未逢戰事的冷泉關城門,就象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哪里經得起這份蹂躪,大門發出不堪負荷的咿呀聲,在狂風暴雨般的轟擊中遙遙欲墜。
終于,已不知道是第幾十或者上百波次的沖擊,鐵制的大門發出了最后的呻吟,在草原騎兵發出的巨大歡呼聲中,轟然倒塌。
還在城頭上浴血奮戰的冷泉關守軍,頃刻間變的面如土色。
大門已倒,成千上萬的草原騎兵呼嘯著沖進城中。
攻城時是付出生命,攻下城,便是收割生命。
只以少量傷亡為代價便輕易打開冷泉關城門的草原騎兵,下一刻,開始大開殺戒。
輕輕放下千里眼,遠處督戰的屠夫里隆低聲輕喃道:“一個美好的開端。”
“但只是一個開端。”毒蛇布爾干冷冷接口。
里隆咧開大嘴笑了:“布爾干,你沒信心我們可以一直這樣打下去?”
“或許,我們該問問雷拖那吧?”布爾干別有深意地看了一身旁的同為帝國八駿之一的雷托那。
素來以擅長隱秘行軍,奇兵突出,最拿手好戲就是于人無備中突然發起攻擊的雷托那,被稱為影將,意指他可以象影子一樣做到帶領大部隊行動卻無聲無息。這刻聽到布爾干的話,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保證,在我們打到下一個城市之前,圣威爾人絕不會發現我們的存在。但前提是。。。我們不能在冷泉關逗留太久。”
里隆知道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輕哼道:“給兒郎們半個時辰的時間,該殺的殺,該搶的搶,半個時辰后,全軍集合,準備進攻下個城市。有逾時不到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