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佑字旗飄揚
關門打狗,是守城方極愛用的一個招數。
甕城的存在,就是為實現這一招數而發明的。
放少量敵軍入城,憑借城中有城的阻礙,背后放下鐵門相隔,將敵人隔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之中,然后城頭士兵以弩箭招呼,大量射殺敵軍,是一種極其有效的守城方式。
然而關門打狗戰術本身也極其危險。
世界上數以百年的戰爭史,曾經不止一次有人用過關門打狗的戰術,也不止一次被人破過。
狗,是很兇猛的動物,一旦門沒來得及關上,或者狗急跳墻,反咬一口,則城破人亡就是轉眼中事。
畢竟被關起來的狗,已經在城中了。
一旦他們突破甕城防御,深入城內核心,對敵人造成的損害是相當可怕的。
抱飛雪這次用的戰術,卻是在城外玩出這套關門打狗,利用一條早已挖掘好的深溝,阻滯敵人援軍,同時斷其歸路,不僅可以消滅敵人與城墻之下,同時也可避免被敵人反咬一口的危險。
當然,其代價就是這樣的戰術只能使用一次,第二次就不靈了。而其所花費的精力卻是巨大,一旦殲敵人數過少,反有得不償失之嫌。
九千鐵風旗士兵,怎么說都不能算殲敵太少了。
抱飛雪是鐵了心要給天風軍一個顏色看看。
他要全滅這支部隊,為此,他不惜以飛雪衛為誘餌,吸引敵人。
京遠城的東墻城頭,隨著那一道深溝的出現,大批大批的弓手也隨之出現。飛雪衛卻在此時,向護城墻后龜縮。
原本已經廢棄無用的沖鋒車,竟然在這刻變廢為寶,被止水軍士用來做為阻擋敵人反撲的障礙物。他們用沖鋒車堵住護城墻口,堅決不放一個天風軍人過去,甚至連少量未來得及撤出來的飛雪衛士兵也同時被拒之墻外。
而隨著這一撤退,鐵風旗迎來的是城頭上的如潮箭雨。
這一次,所有的弩箭同時上陣,如暴雨傾瀉,以數倍于原先的攻擊強度射向天風戰士。
一名又一名天風戰士哀號著倒了下去,飚揚出全身的熱血。
洪天啟也高聲狂喊:“放云梯,準備后撤!”
數十名攜帶云梯準備攻城的戰士立刻將云梯,避擂飛梯,超級大寬梯等等攻城器械全部放倒,擱置在深溝之上。
云梯雖然不利行走,但是總能將大家帶回去。
然而,抱飛雪的布置,豈是這么容易破解的?
攻城必帶云梯,他若是連這點都考慮不到,又豈能做此無用之功。
他并不著急對手的撤退,事實上,他在等待對手將全部的云梯都放下,形成一道十數米寬的云梯橋,并已有數十名戰士行走在上面之后,才冷冷下令:
“點火。”
黑油!
那個曾經讓淺水清揚名立萬,建下不世功勛的奇異法寶,終于在這刻再次建功立業。
誰也沒想到,抱飛雪竟然會在溝中布下黑油陷阱。
數支火把從U字深溝的兩側城墻扔下。兩道巨大的火龍咆哮出焚天烈焰,沿著那條深溝一路竄行,奔騰出洶涌烈焰的疾狂。
兩條巨焰長龍,于深溝中部匯攏,撞出漫天火花,以焚盡蒼生之勢吞噬了所有試圖回撤的戰士。
凄厲的慘號聲中,被籠罩在巨大烈火中的數十名鐵風旗戰士凄慘尖叫著倒進了那深長的壕溝中,所有云梯一剎那間化為灰燼。
烈焰環空,后路盡絕!
“不!”戰千狂聲嘶力竭地狂吼。然而城頭之上,再一次箭潮狂瀉。
淺水清歷聲狂吼:“防御!結陣防御!”
重裝步兵們再一次高擎盾牌,撐起了一片遮天大網。
然而,被那道火焰深溝困死在這片狹小空間里的鐵風旗,在這張網下所能期待的,僅僅是片刻的殘喘。若無奇跡的出現,全旗覆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面對抱飛雪為天風軍準備的這條深溝豪塹,后路天風軍迅速做出著反應。
龍牙軍下,鬼風旗,烈風旗,火風旗,靈風旗同時向另外四座京遠城門發起進攻。這次他們學乖了,首先用工程兵打頭陣,尋找各處的翻板陷阱,然后再進行規模性的進攻.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下城,而是為了增加其他四門的壓力,分弱抱飛雪在景深門布置的重兵絞殺策略.
而血風旗則由李規率領,立刻前往景深門,直接救援鐵風旗。
抱飛雪挖的這道溝,詭異離奇。
火焰僅僅燃燒了片刻,就自動熄滅。
然而只要有對手試圖架云梯上去,立刻就會火龍再起,**吞噬一切。
這種火起火滅的招數,使鐵風旗戰士的后路完全斷絕,同時還在為試圖回歸于營救的**付出生命的代價。連續數波的架橋橫渡,均被無情摧毀,上百戰士的性命,就這樣被白白消耗。
淺水清看在眼里,悲痛的同時,心中大感訝異。
這種控制火焰燃燒的辦法,只有一種就是通過埋在地下的管道,控制黑油的進出,以做到控制火焰的焚燒與熄滅。
設計出這個工程的人,絕對是這個時代的能工巧匠,非一般人能做到。看來止水國,也是人才輩出啊。
面對這樣的一道溝,唯一的辦法就是填土入壕。平其噴油口,阻其火焰進入,制造一片空白地帶。
然而,京遠城的噴油口,離地面僅有一米之差。
就是這一米距離,上面的人無法摧毀它,唯一的方法就是填平它。
大量的工程兵帶著鐵鏟開始鏟土,試圖在短時間內填平溝壕。只要能填沒大半,堵住噴油口,就可以將己方士兵救援回來。
只是十余米深的大壕溝,兼又寬長六米,豈是短時間內就可以填平的?
而鐵風旗在這段時間里,則將遭受重大的打擊。
東墻之上,一輛輛重型弩機出現在城頭,巨大的弩身直指鐵風旗的盾甲防御。而一部部小型投石城也出現在城頭,只是他們投放的不再是石塊,而是以韋草灌油蠟制成的火擂木。當**的火炬點燃那些火擂木時,熊熊的火焰幾乎要了城下將士們的心,無數柴草被包扎在巨弩之上,狠狠地扎向天風將士。而護城墻上少量剩余的士兵,也開始搬出早已準備好的茅草扔下城墻。
勁弩貫穿鐵盾,將鐵壁陣**道道裂口,將敵人釘于地面,火擂木掀起漫天的火流星,投擲向地面,引燃茅草,火勢熊熊燃起。
抱飛雪的意圖,不僅是用火來斷其歸路,還要用火,將敵人全部活活燒死在這個陷阱之中。
熊熊火焰彎曲了戰千狂的頭發,他心痛地看著自己的戰士在火焰中呼號,怒視城頭上方正發出陰冷笑容的抱飛雪。
抱飛雪,你果然夠狠,夠毒,夠奸詐狡猾。
“兄弟們!咱們和他們拼了!”戰千狂憤然狂呼:“推開沖鋒車,咱們殺進景深門!”
后退既然無路,就開始前沖殺出一條血路。
這個時候,天風健兒們悍勇不畏死的血性終于顯現。他們狂呼著冒著箭雨流火向止水方發起進攻。
弩箭在空中對射每時每刻都有各自的戰士倒下,墻下的甬道處,更是殺成一片血河汪洋。
抱飛雪冷眼看著這一幕,嘴角邊露出不屑的笑:“拿弓箭來!”
一張牛筋鐵背大弓送到了抱飛雪的手上。
抱飛雪張弓搭箭對準了戰千狂,喃喃說道:“擒賊,先擒王!”
利箭破空而出,發出奪命的尖嘯,于長空中悲鳴流轉。
戰千狂怒發如狂的表情,于下一秒間凝固。他呆呆地看著身前穿胸透甲而過的犀利長箭,血,正汩汩地流出他的身體。
疼痛處。。。一片溫熱。
“戰將軍!”淺水清大吼著沖了過來,在他倒下戰馬前將他扶住,戰千狂就那樣緩緩倒進他的懷中。
從那條深溝出現的一刻,淺水清就一直沒有停止過思考。
他沒有看自己戰士死亡前的呼號,只是在不停地思索對策。
戰千狂的瀕死反擊,他并不同意,那無益于全旗將士的突圍,只是加速他們的死亡。
但是同樣,他也為戰千狂的血性與忠勇所嘆服。
他從來都不相信這世上有某種戰術無解決之法,唯一的問題是你何時能夠找到。
然而在他找到解決方法之前,戰千狂竟然中箭了。
這一刻他再不顧其他,抱住戰千狂的身體,大聲叫道:“飛雪,給我跳過那道溝!”
飛雪一聲長嘶,向著那條狹長深溝狂奔而去,帶出一條銀色閃電,在臨近深溝時,躍身而起,帶著兩個人,于半空中**一道迤儷長虹。
煙塵飛濺,飛雪穩穩地落在了對面。
狂囂的歡呼掀起在天風軍中,抱飛雪更是吃驚得大弓都差點脫手:“該死!那是什么馬?那上面是什么人?它怎么能跳過六米寬的溝的?!”
碧空晴陰狠回答:“他就是淺水清,那匹馬,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天鬃馬。”
他就是淺水清?抱飛雪盯著淺水清的眼神,越發充滿了仇恨怒火。
淺水清剛躍過那道壕塹就將戰千狂交到一名戰士的手上:“趕快找人救將軍!”
“是!”那血風旗士兵連忙答應。
淺水清策馬對著周邊士兵大叫道:“你們還磨蹭什么!我的士兵還在那里被困著,敵人正在屠殺我的士兵!還不趕快填壕!”
“將軍,壕太深了!不可能那么快填沒的。”有士兵高叫。
淺水清大怒,身邊微弱的聲音卻低低響起,正是戰千狂:“水清。”
“戰旗!”
戰千狂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快要死了。”
淺水清急叫:“不!戰旗,你不會死!你放心,他們會救活你的。”
戰千狂搖了搖頭,他的傷有多重,他自己知道:“水清,別說話,聽我說。。。咳,咳。我知道自己的事。我不可能活過今天了。但是我要求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我們鐵風旗救出來。他們。。。都是咱們的兵。。。是咱們的兄弟。。。。不能讓他們死在那里。。。”
戰千狂再說不下去,口中已**大量的鮮血。
“戰掌旗,戰千狂。。。。”淺水清聲嘶力竭狂吼。
戰千狂卻漸漸地閉上眼睛。
他死了,死不瞑目。
在他說完那句話后,就這樣靜靜地死去了。
抱著他的血風旗士兵,呆呆地站在當場,再不知該如何是好。
“帶我去見李規!”淺水清狂吼起來:“我的兵還在那里!我要把他們救出來!”
血風旗的指揮中樞,李規高坐馬上,冷冷地看著渾身浴血的淺水清。
“淺水清,我告訴你,身為天風軍人,萬事以國為先。雖然我恨你,但是我還不至于為此而打算葬送鐵風旗九千軍人的性命。只是這壕太深,短時間內,我們根本不可能填平他。你還是認命吧,鐵風旗。。。他們撐不了多久了。”
淺水清回頭看去,景深門戰場之上,敵人的強弩還在一支又一支地連射而來,而那些火擂木也如不要錢了般拼命的砸向天風軍人的頭頂。他們也知道,壕溝終不可能阻攔敵人太長時間,所以他們要在最短時間內消滅這支為數高達九千人的強力部隊。
而一旦火勢全面升起,則鐵風旗救無可救。
那里,有沐血,有方虎,有雷火,有無雙。有他佑字營的所有兄弟,還有虎豹營的第三衛。。。他們在奮力戰斗,拼命反擊。但是他們也同時在無限接近死亡。
戰士在悲號,戰馬在嘶鳴,硝煙彌漫中,生命飛逝,如煙化虛空。。。。。。
淺水清的心在滴血。
他猛然回首大喝:“殺馬,填壕!”
李規渾身巨震:“你說什么?”
“我說殺馬,填壕!”淺水清大喝起來:“讓你的騎兵立刻把馬殺了,把壕溝填平!”
“你瘋了嗎?!這不可能!”李規大叫起來。
一道雪白的亮光擎起,淺水清千人斬刀法陡然揮出,正削中李規**戰馬的頸脖,一聲悲鳴中,戰馬倒下,李規傖然跌下。
他人在半空之中,淺水清已飛躍而至,雪亮長刀架在李規的脖子上,淺水清一字一頓道:“我說殺馬,填壕!把所有尸體也推下去!把所有能丟進去的東西都他媽給我丟進去!”
一匹匹戰馬在戰士們的淚灑中哀鳴倒下,然后被匆匆推入深溝。
數百騎訓練精良的良騎駿馬,就這樣被天風軍人屠殺,堆積壕溝,化成一條長達數十米的血肉大道。溝內的噴油口,為馬尸所阻,兩側的燎原火勢,燒不進中間的血肉橋梁。陣陣的烤肉香味,帶著刺鼻的焦枯氣,香飄整片景深門的天空。
鐵風旗的戰士們在這條由馬尸組成的大路上迅速撤退在丟下了上千具尸體之后。
抱飛雪呆呆地看著那條由戰馬和其他所有零零碎碎能拋棄的一切物體填平的深壕大溝,一時間也呆滯無言。
遠遠地,他能看到淺水清的刀依然架在李規的脖子上。
在最后一名士兵退離戰場的那一刻,淺水清放下了刀。
血風旗的戰士如狼似虎般將他押倒在地,捆了起來。
“淺水清,你果然夠夠狠,竟然能想出這等法子。”抱飛雪喃喃說道:“但愿天風軍能因你挾持李規一事,將你碎尸萬段。”
他再不想在戰場上見到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