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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身后包抄的兩支隊伍似乎也意識到了同伙的滅亡,陷入片刻的沉默,之后開始撤退,就像是得到指示,就在他們行動的同時,夸克化作的披風再度包裹我的身軀,讓我墜入陰影中。這次的跳躍,就像是墜落了一條長長而筆直的洞穴,直到腳底突然又有了觸地感。披風掀開時,我已經位于另一條僻靜的街道上。噩夢拉斯維加斯的面積是如此寬廣,正如我之前提到過的,來到這里的電子惡魔使者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探索城中每一片地方,大部分人不愿意冒險,只待在幾個集會場所里,導致集會場所之外的區域仍舊和過去一樣死寂。大家已經漸漸習慣將集會場所視為內圈,而之外的城市部分,則稱之為外圈。小部分藝高人膽大的電子惡魔使者習慣性探索外圈,試圖找到什么特殊的東西,就如同在游戲中開發那些充滿迷霧的地圖,以滿足好奇心,亦或者試圖找到一些有用的資源。
但是,即便這些冒險者也沒能走遍外圈的所有區域,這個噩夢拉斯維加斯的城市地圖和正常世界中沒太大區別,卻存在許多非人的東西和現象。沒有人知道,這里到底有多少種怪異又危險的存在,唯一清楚的是,所有遭遇這些存在的人,大都死得悄無聲息——一開始,有人并沒有意識到,亦或者只是以為受害人失蹤了,但隨后陸續傳來一些令人擔憂的消息,這些失蹤的人,在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現實中也不見了蹤影。沒有親身經歷這一幕的人半信半疑,但誰也不想親身體驗一下。
人們對外圈抱有一種迷霧般飄忽而朦朧的恐懼感,但是,對于外圈那種死寂得讓人心驚肉跳的環境。本能地充滿排斥。我用陰影跳躍抵達的地方,是外圈中也顯得偏僻的一條街道。我不奢望會在這里看到冒險者,但是,有什么人藏在這里,遠距離對我進行觀察。我認為這些觀察者是和那些軍人一伙的,所以才通過種種布置。反向尋找他們的所在。
我還沒有看到人影,被觀察的感覺也消失了,但是,感覺已經告訴我,他們就藏身于此處。在陰影跳躍的突襲面前,他們來不及提前撤退,也不敢輕舉妄動。實際上,只要他們有所動靜,我就能更進一步確認他們的位置。連鎖判定的觀測范圍已經開始擴張。在超出五十米的范圍后,觀測精細度直線下降,但是,只要他們做一些激烈的運動,亦或者使用神秘,就一定會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中留下痕跡。哪怕我還沒有接觸到他們,但是感覺告訴我,我和他們的位置很近。在速掠面前,無論是否使用“神秘”。都有很大可能被直接鎖定。
這個世界上,能夠在運作時徹底避開連鎖判定觀測的“神秘”不止一兩個,然而,剛剛才成為電子惡魔不久的新人,又有多少可能會是其中之一呢?對我進行遠程觀察的家伙們,以及協助他們進行轉移的同伙們。在能力上恰好可以克制連鎖判定的可能性只會更少。
我審視著四周的景象,緩步向前走,連塑判定就如同篩子一樣,過濾任何在我的意識中屬于“正常”的東西。大約走出十米,一種和周遭不太協調的波動。映射在腦海的線構街景中。直覺告訴我,我找到了,可是,對方的狀況卻絕非尋常。因為,這些猶如黑夜中的星光的波動,只是停留在原地,因為缺乏細節上的一些小動作,讓人感到十分怪異。
在噩夢拉斯維加斯中,怪異的東西和現象已在出沒,我覺得,那些遠程觀測者,就是如此倒霉的碰上了一例。而僅僅是這一例,就讓他們陷入危機。
我推開快餐店的門,那種有什么東**在這里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我知道自己正在步步逼近對方,可是,這種毫無動靜的氛圍,倍添幾分不妥。不對勁!我嗅到了不詳的味道,噩夢拉斯維加斯中到處都彌漫著不詳,但是,這個快餐店內的不詳感,就像是被吹脹的氣球,仿佛隨時都會爆炸,其強度幾乎和第一次進入鐘表店的感覺相當。
這里是鬼影噩夢?我停住腳步,放松身心,去感受這家快餐店中的異樣。我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就像是老式收音機找不到信號時發出的雜聲,但仔細分辨,似乎是很多人在爭著說話。一個呼吸后,空蕩蕩的快餐店就被吵嚷聲填滿了,讓人覺得,店內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來客熙攘的繁華時段。然而,四周的座位上,點餐的柜臺和被巨大玻璃隔開的廚房,仍舊一個人都沒有。
連鎖判定的觀測畫面中,隱約被鎖定的目標就這么消失了,可是,店內的異常卻持續升溫。柜子、桌椅、餐盤和各種器械不停震動,發出各式各樣的撞擊聲,就好似有一股震波襲擊了這里,墻壁和地磚出現開裂,不斷有東西掉在地上。整個快餐店都在顫抖,好似要瓦解了一樣。
我不由得懷疑,這是不是又一個敵人的陷阱,在意識到那批軍人和我的實力差距后,刻意將我引入此地。倘若這個快餐店就是某個電子惡魔使者的鬼影噩夢,那么,對方可以如同我所見過的那兩人一樣,完全控制這里嗎?我快步上前,踩著崩裂的地面,去推開快餐店的正門。
門輕易就被推開了,然而,出現在面前的,已經不是之前所看到的拉斯維加斯街景,而是一個在輪廓上相似,但每一個物體和建筑的外型,都變得如扭麻花一樣的異常景色,深紅到幾近黑色的色調,是眼前這條街道的主色,完全感覺不到水泥鋼筋建筑的堅硬質感,只是肉眼望去,就有一種物體表面被某種柔軟堅韌的有機物覆蓋的感覺,這些有機物形容起來,有些像是一根根已經開始腐壞的肌肉纖維,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人覺得就像是來到了異世界。可是,對比腦海中這段街道的輪廓,卻仍舊是我身處的那條拉斯維加斯的街道。
我沒有遭遇實質性的攻擊,可是,景色的變化充滿了惡意,就像是要在精神上給予重重一擊。我覺得腦袋有些發熱。雖然沒有感到痛苦,但是,我摸了摸臉上的皮膚,卻有一種脆弱的薄膜被搓掉的感覺。我攤開手一看,那似乎是薄薄的一層臉皮。我不由得看向快餐店的玻璃,那里映出我的樣子,幾乎半張臉的皮都已經松弛,脫落,露出一根根紅白的筋肉。
我的心臟稍微急跳了幾下。不過,很快就被另一股冷靜地情緒洗滌了。我已經遭遇過許多不可思議,突如其來,前所未想的異常變化,在很早以前,我甚至不能想象,自己竟然會是一個絕癥患者,精神病人。我自以為正常和理所當然的世界。突然就變成了某種幻覺,而另一個世界觀。則在擠壓著自己的生命,與之相比,當前的異變頓時變得沒什么好觸動的了。
快餐店內的嘈雜聲一下子變大,我眨了眨眼,透過玻璃窗望去,一些堪堪可以稱之為“人形”的東西。在店內走動,用餐,交談,所以才傳來這些聲音,但是。它們在這之前,是看不見的。我向后退了一步,腳下傳來的觸感也軟綿綿的,低頭一看,地面不知何時,也從水泥變得如同腐壞的筋肉構成那般,而且,還能輕微感覺到一陣充滿節奏的,宛如心跳般的鼓動。仿佛我不站在開闊的街道上,而是站在某個巨大生物的體內。
我用手觸摸,確認了這種觸感,充滿了有機生命的活性——看似腐壞的色澤,但卻蘊含著異常的活力,連鎖判定無法鉆入地下,就像是被這股異常的活力阻擋了一樣。
我先前以為,快餐店是某個敵人的鬼影噩夢,而對方一連串的行為,最終將我引入這個陷阱中。可是,現在卻又不怎么肯定了,因為,一整條街道都變成了這副鬼樣子,根本不是正常的鬼影噩夢所能做到的事情。至今為止,我也從遭遇過這樣的變化。相比之下,我更愿意相信,這里是噩夢拉斯維加斯的另一面,以此來解釋那些莫名遭遇不測而失蹤的電子惡魔使者的情況——也許,他們也是遇到了相似的情況,在不知不覺,無法反抗的情況下,進入了這個怪異扭曲,充滿惡意的拉斯維加斯。另外,遠程觀察者也可能遭遇了這種讓他們措手不及的異變,他們本想做點手腳來對付我,卻同樣遭到了無妄之災。
然而,這只是我下意識中,所期望的一種好的情況。實際到底如何,根本就不能妄下斷言。而且,此時快餐店里的人形,像極了意識態世界中那些不能用善意和惡意來形容,卻絕對危險的怪異現象。意識行走者在碰到這種無從解釋的,由潛意識乃至于集體潛意識資訊中誕生的東西時,也會在盡可能的條件下選擇避開,有太多的意識行走者,因為遭遇了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最終葬身于意識態世界中。所以,我選擇了暫時退避,哪怕這個快餐店內,可能擁有讓我回歸平時那個噩夢拉斯維加斯的線索——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也算是神秘學的老生常談。
身上的披風化作帶有兜帽的斗篷,鴉羽的深黑色融入周圍景狀的主色調中,變得不那么顯眼。我拉上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容,收緊斗篷,掩蓋自己的身體,踩著幽靈一樣的步伐,隨意選了一個方向走去。這個詭異的地方,除了那家快餐店外,再沒有別的人形出沒,乃至于和噩夢拉斯維加斯那種特有的死寂一模一樣,一切都靜止無聲,讓人更加覺得,那家快餐店是特殊的。
我走出巷子,確認了建筑中的空房間,除了外觀上的扭曲之外,于死寂這一點上,的確和平時的噩夢拉斯維加斯沒有更大的區別。
“只是畫風不一樣嗎?”我不由得想到。不過,比起已經擁有諸多電子惡魔使者的噩夢拉斯維加斯,這個扭曲的地方,顯得更加原始,而且,那種深深的惡意感,比起噩夢拉斯維加斯的空寂感還要充滿攻擊性。在巡視期間。我的身體已經收到影響,身上的肌膚不斷腐壞剝落,短短的十幾分鐘,有一些地方,已經可以看到骨頭和肌腱了。
腐壞脫落的皮肉落在地上,立刻引起一陣細微的蠕動。隨即被地面吞沒了,讓人不禁聯想到一個巨大生物的消化腔。我不禁假設,如果我所在的這個地方,真的是某種神秘生命的內部,那么,和噩夢拉斯維加斯產生直接聯系的這個神秘之物,是否就是在將噩夢拉斯維加斯當作食盒,等待著一個個電子惡魔使者的進入?又是什么人,會否是納粹。在刻意通過中繼器飼養著這個巨大的怪物,以此來滿足他們不為人知的陰謀計劃?
我可以確認,電子惡魔、鬼影噩夢和噩夢拉斯維加斯的連系,而在這個體系中,或許應該再加入這個巨大的怪物,才能進一步去思考這個神秘體系存在的意義,以及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之所以被納粹建設成當前樣子的意義。
自己的直觀感受,我可以確認。這個怪物非比尋常,無論它是否擁有物質態的身軀。在意識態層面上,都是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而且,十分邪惡,盡管無法像“江”那樣,只是感受其存在。就會無法遏制地產生恐懼,也沒有末日真理教召喚深淵底層的怪物時,所帶來的對意識的破壞性沖擊,但是,這個怪物的邪惡。卻給人一種不斷滋長,永無止盡的感覺。
我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將已經掌握的情報碎片聯系起來了。我展開速掠攀上附近最高處的建筑頂端,俯瞰這一帶的景象,雖然仍舊符合拉斯維加斯相應地段的格局,但是,因為一種生命般的動靜,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在不停地,細微地產生變化,心跳般的鼓動,咀嚼般的蠕動,以及凌亂的扭動等等,這些細致繁復到了極點的動靜混淆在一起,讓人感到惡心。也只有在高處,用更大的視野去俯瞰的時候,才能察覺到,有某種東西被“吃”掉了的感覺,而被吃掉的東西,是肉眼看不見的。在隱蔽的角落里,時有一股煙氣般的陰暗,區分于周遭那腐壞的色澤,裊裊消散在空中。
那種煙氣般的陰暗,讓我不禁聯想到噩夢拉斯維加斯中不斷出現的陰影團。兩者的關系,其實是同一種東西在不同環境下的體現嗎?我覺得,這些煙氣,就是這個不知真身為何種形態的怪物,在“消化”食物后產生的廢氣。我不清楚這個怪物到底在“吃”什么,但是,顯然電子惡魔使者也是可以被消化的,我的現狀已經證實了這一點。而且,可以預想,假設怪物一直“吃”吸下去,或許會通過和噩夢拉斯維加斯的聯系,將整個噩夢拉斯維加斯都吃掉。
可是,身在噩夢拉斯維加斯的人,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所在之處的“另一側”亦或者“更深處”,存在這樣一個可怕的東西。那些在噩夢拉斯維加斯中意外失蹤的電子惡魔使者,也許正是出于某種原因,來到了這里,卻再也沒能回去。這個地方,似乎連空氣都是消化液和麻醉劑,墻壁和地面的肉壁,就是無數張嘴巴。我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就已經利用使魔夸克的飛行能力懸浮起來。即便如此,身體的腐壞仍舊不可避免,我在這里是意識態的存在,那么,被分解吃掉的部分,自然可以被視為自己的意識。假設某個電子惡魔使者,在這里被吃個精光,那他于現實中,成為植物人或徹底死亡的可能性也十分之大。
而且,哪怕是正在被吃掉,也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就像是連意識都被麻痹了一樣。
眼前這讓人震驚的事物,讓我不由得再一次想到那些不知來歷的軍人,他們對我發動的襲擊,以及我對遠程觀察者的突襲,是否跟這個怪物有關系?我是否被他們刻意引來?快餐店和店中的人形,又有著怎樣的深刻意義?這些問題,都得不到解答,不過,我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些人背后的組織,很可能比其他電子惡魔使者,乃至于nog都要對噩夢拉斯維加斯有更深刻的認知。如果,對方真的知道快餐店的秘密,知道這個怪物的存在,我也不覺得驚訝。亦或者,他們只是意識到了什么,在快餐店做好了調查準備,才刻意將我引來,作為引動計劃的重要一環。也許,他們知道如何進入這個扭曲的世界,但是,卻不信任自己人的力量,可以將情報帶出來,因此,身為四級魔紋使者的我,就成為了最佳的實驗者。他們并不擔心我帶出情報后,自己得不到,因為,他們相信自己的情報手段,哪怕不和我進行直接交易,也能間接通過其他渠道,例如nog獲得自己想得到的情報。
nog有可能和這個勢力有聯系,亦或者,內部已經被這個勢力滲透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足為怪,nog在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發展太快了,內部調整的速度,大概是跟不上整體膨脹速度的。
種種問題,我都可以在事后去理順,現在得知這個扭曲世界,以及由此產生的猜測,都是極為寶貴的情報,而我現在要面對的,是如何帶著這些情報離開。“江”在我進入快餐店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一些輕微的動靜,那種發自身體和靈魂深處的感受性,若說是我自己的本能,我更覺得,其實是“江”的力量,它讓我變得比平時更加敏銳,可以察覺到其他人無法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東西。它就是一股在心底涌動的力量,是一種底線,讓我的內心變得更加強健,不懼怕除了它之外的任何扭曲和邪惡。
可是,除非它爆發更大的力量,否則,我是無法依靠暴力打開一條通道離開這個地方的吧?現在,它甚至沒有給予我可以抵御這個地方無處不在的,無形的消化。我不覺得自己會死在這里,只是,要活著出去,消極等待“江”的出現是沒有用的,過去的經歷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只有我竭盡全力,它才會以一種可怕的方式證明它的確存在。
我扯下一塊松脫的肌肉,現在,身體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已經露出骨頭,可以看到的內臟表面,也不再新鮮,可是,沒有內臟衰竭和筋肉斷裂帶來的無力感。比起噩夢拉斯維加斯的正常環境,這個世界更趨向那種不遵從物理特性的意識態感覺。當然,也意味著,這個地方,比起鬼影噩夢和噩夢拉斯維加斯,更像是噩夢。
或許,這里就是噩夢的最深處?
我使用速掠將周遭的情況勘察了一遍,發現這里可以確認的范圍,只有五條大街交錯的區域,更遠的地方,被極為深層的灰霧籠罩著,雖然可以走進去,卻伸手不見五指,連鎖判定也沒有效用,倘若一心往更深處前進,到頭來也只是從相對的另一側灰霧中出來。不過,雖然看似空間的神秘,但也可以視為意識的神秘。這個怪物的意識影響力,強烈到連四級魔紋使者的我,都無法去往它不愿意開放的地方。唯一的好事是,“江”給予的意識行走能力,在這里竟然也可以使用,讓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憑空打開一扇門,通往已經開辟出來的扭曲街道上,任何一棟建筑,任何一個房間。
我想,它也許可以用來,在快餐店這個特異點,打開一條回去的通道。
不管是否行得通,我都要試試,因為,再呆下去,我就要被這個怪物徹底消化了。(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