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體高川和走火的交涉在一分鐘內就結束了,對于是否接受銼刀小隊同行,走火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考慮。“為什么不呢?既然你們耳語者愿意為他們作保,我們也愿意期待他們可以給我們帶來一些驚喜。桃樂絲計劃已經凍結太久了,我們已經完全沒有辦法,讓更多的人加入這項計劃一開始就在考慮中,如果真的有必要,我們會在會議結束后,將這項計劃放在討論席上,讓更多的人發揮他們的才干和運氣。在面對末日真理教的最終兵器時,我們會需要蘇醒的桃樂絲。”走火當著所有人的面這么表態,并對銼刀點點頭以示善意。
銼刀吹了一聲口哨,說:“還真是你們的作風,不過,其實要在會議結束前,獲得這項計劃的突破性進展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這就要看你們自己了。”走火從口袋掏出墨鏡戴上,平波不驚地說:“網絡球缺少這項計劃的關鍵性要素,那個東西目前只有末日真理教知道。不過,或許你們也知道,雇傭兵的人脈關系總是出乎意料。”
“你是在指我們和末日真理教有合作?”銼刀挑挑眉頭。
“不需要說得這么白。”雖然這么說,但是走火的說法已經夠白了,只是沒有絲毫火氣,就如同在陳述自己默認的事實,“我們也好,正規政府也好,你們也好,都不可能完全沒有和末日真理教的牽連。他們是敵人,這一點是事實。但是,和敵人打交道的時候。并不是只有一種態度,不是嗎?”
“好吧,這事兒落到你口中,真讓人惡心。”銼刀說:“但是,該死的,我們都是這樣的混蛋,所以就暫時擱置一邊吧。”
“正如我所愿。”走火轉過頭,掃過有些目瞪口呆的格雷格婭。視線重新落在義體高川身上,說:“高川先生,希望這個表白沒有引起耳語者的惡感。”
“這事情不早就明擺著的嗎?耳語者不是極端組織。”義體高川平靜地說:“日本島的情況,本就證明了這一點。末日真理教可以在上面種植并生產‘克勞迪婭’,就是一種默許的行為。大家都知道對方是什么人,所帶來的東西有多么惡劣,但是。也相對擁有許多用在正面上的價值。”
“是的,價值。價值和災難被分別擱在天平的兩端,通過判斷決定彼此的重量。”走火面不改色地說:“在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災難比價值更重前,謀取價值就是一種本能。”
“我不同意!”沉默了好一陣的格雷格婭終于插口了,她重重地說,昂著頭用倔強的表情盯著走火。“退一萬步來說,克服這樣的本能,才是人類最優秀的地方。你的說法讓我感到惡心,走火,即便這是大范圍存在的現象。也無法讓我贊同。我一點都不覺得,神秘組織應該是被這種本能驅使的。”
“很遺憾。你口中那種純粹的神秘組織,據我所知,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走火不緊不慢地說:“不融入社會,就會被孤立,然后被吞噬。人類是集群動物,我們就算擁有神秘,也仍舊是人類。就算真的有那種純粹的神秘組織,我也不覺得是正確的。因為,那樣的組織中,必然存在不屬于人類的怪物。我一點都不覺得,以人類的身份和怪物共存,是多么有趣的事情。格雷格婭,你想想,一個不需要人類,獨立于人類社會循環系統之外的怪物,其本性,會如何對待人類?”
“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歡并向往超越本能的接近純粹的東西。”格雷格婭的目光一點都沒有退讓,“即便是怪物,只要它能超越自己的本能,足夠純粹,我便愿意接受它。”
“你覺得它會接受你嗎?”走火反問。
“如果它超越了本能,又為什么不會呢?”格雷格婭同樣反問到。
“好了好了!”銼刀拍拍手,阻止了兩人的爭執,“你們聊的東西,一點都沒有趣。我們還是談談更實際的吧,桃樂絲計劃被凍結前的負責人是誰?走火,我們可能需要他的幫助。”
格雷格婭緊緊抿上嘴巴,她一點都不心服口服,但是,也不打算在爭執下去了,她明白要讓他人認同自己的觀點有多么困難,她也清楚,自己不是善于說服他人的那類人,而走火也不是需要他人說服的那類人,彼此之間的思想,有著深深的鴻溝,再繼續爭執也不過是白費工夫而已。
義體高川和咲夜由始至終都沒有發言,只是用冷眼旁觀來表達自己漠不關心的態度,意識問題,從來都是難以解決的問題。耳語者并不排斥已經被接納進來的成員們,有自己的思想,哪怕這種思想比較尖銳或充滿偏差。因為,對新人考察期已經足以讓老成員決定,自己是否可以和這些新人相處融洽,是否可以容納對方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思想。而對于即將被接納的新成員來說,充分認識這種風格,也是從考察期就開始的事情。
加入耳語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事后沒有任何可以抱怨的地方,抱怨者是不可能通過考察的。
格雷格婭對義體高川和咲夜的沉默不以為意,她早已經明白,這種沉默,本就是一種圓滑的善意。
對于銼刀的問題,義體高川也挺感興趣,因為,在他的判斷中,近江和網絡球走得很近。那么,近江會不會就是桃樂絲計劃的負責人之一呢?她有這樣的能力,從身份背景上,也有這樣的可能性,而且可能性還很大。
“我已經通知對方,你們會在目的地看到她。”走火明確用了“她”這個字眼,負責人是個女性。這一點,更讓義體高川的判斷愈加接近真實。
“那么。我們現在就走?”銼刀問到。
“是的,立刻出發。”走火說著,帶頭推開房門,“再晚一點,這里的情況會變得稍微復雜。昨晚出了一些問題,所以,能夠避開麻煩的話,還是盡量避開比較好。只要會議結束。所有的麻煩都不會再是麻煩。”
就在領著眾人前往停車處的路上,走火突然說了一句:“桃樂絲計劃所在的地方,是網絡球的核心基地,負責桃樂絲計劃的人,也是中繼器的設計主管。我希望,大家不要嘗試多余的行為。”
多余的行為?義體高川不覺得,這是走火強調這句話的目的。這是一種感覺,在很短的時間中,他的推斷也得出同樣的結論。走火的說法,反而充滿了一種誘惑性的暗示,可是,為什么他要這么做呢?
銼刀的腳步頓了頓。她和自己的副官牧羊犬對視了一眼,但都沒有說話,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義體高川有一種隱約的感覺,再次重啟的桃樂絲計劃可沒有計劃本身的目的那么純粹,但是。不管怎樣,他都必須去一趟。如果這個計劃真的如他所想。和他知道的那個“桃樂絲”有關聯,那么,在面對“江”和“病毒”之前,完成這個計劃是必不可少的行動。上一個高川的記憶讓他充分了解了,在末日幻境中,超級系色和超級桃樂絲,再加上超級高川,才能真正談得上和那個怪物面對面。
如今,沒有超級高川,也不清楚超級系色的情況,但是,既然超級桃樂絲的線索已經露出苗頭,那么,就去確認,并激活她吧。
義體高川帶著這種使命般的強烈意志,踏出沉重有力的步伐,他的決心,讓身邊敏感的人都察覺到了。走火一行人,都不由得悄悄側視著這個沉默的年輕人。
“銼刀,你的副官叫做牧羊犬?”走火收回注意力,岔開話題問到。
“是的,怎么?”銼刀問。
“我的隊伍里,也有一個叫做牧羊犬的。”走火說:“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代號重名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兒。”銼刀不以為然地說:“如果你介意,我們的牧羊犬可以稍微退一步,但你們可別得寸進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走火沉吟著,似乎在組織語言,表達一種很難表述清楚的事情,這讓他的眉頭糾結起來,“最近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就是這個世界,正在變得混濁。”
“這個世界一直都很渾濁。”銼刀說。
“不,是另一種混濁,這個世界,似乎正在發生某種變化……”走火頓了頓,說:“就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意志,正在侵蝕我們所觀測到的世界。”
銼刀驚詫地看了走火一眼,反問義體高川:“你感覺到了嗎?高川。”
義體高川也同樣有些驚訝,但并非是驚訝于走火的敏銳,雖然,那真的是一種高層次的感知,從義體高川的角度來看,若非對這個世界有著充分的認知,恐怕自己也很難達到這種高度。走火意識到問題,也同樣是義體高川從一直以來,對異常的觀測中得出的結論。至于罪魁禍首是什么,他也同樣比這里的其他人更清楚。
義體高川猶豫了半晌,還是回答到:“是的,走火的感覺沒錯。的確發生了一些混亂的情況,而且,這種混亂還在放大。”
銼刀這一次,是真的認真起來,她想了想,直到坐進走火安排的車子里后,才說:“我沒有感覺,但是,既然你們都有這種感覺,或許就是真的存在吧?從這個角度反溯,有什么東西是值得懷疑的呢?”
車子發動起來,平穩地開出宅邸,一路上,車子中的氣氛有些沉重。走火的問題,是很難讓人有一個清晰輪廓的問題,無法感覺到的人,是很難進行想象的。
“可能是中繼器的問題嗎?現在末日真理教和納粹都有這種東西。”銼刀再一次打破沉默。
“也許。”走火說:“所以,建立我們自己的中繼器,勢在必行。”
“放心吧,我可沒興趣拖后腿。”銼刀翻了翻白眼。她覺得走火的回答又是一次無聊的暗示,在對待網絡球的計劃上。他是不是太敏感了?真正有本事搗亂的家伙,在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多少個,既然連火炬之光也就范了,雇傭兵協會也不可能將自己擺在烤架上。
桃樂絲計劃的封存區域,也是網絡球的核心基地的某一處,就藏匿于倫敦的市中心。雖然在地理位置上,是金融中心一帶,但是真正抵達了。才察覺這里并沒有兩百米外的街道那么繁華。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卻仿佛和喧鬧隔離開來,沒有人主動進入這一帶,就如同意識被約束著,對巷道般的入口視而不見。外面的世界是寬敞而高大的,如同水泥叢林,鋼鐵車流在人來人往中穿行。而穿過巷道之后,那種繁華大都會的感覺,立刻一掃而空,這里的世界,仿佛是歪歪曲曲的羊腸小道串聯起積木一樣的房間,形狀、紋理、色澤和材質。和漂浮在空氣中的味道,都給人一種時光倒退的感覺,好似整個場景,都從明亮的彩色,變成了泛黃的黑白色。
說是貧民窟并不恰當。這里沒什么人,雖然建筑擁擠。過道狹窄又如同蜘蛛網一般蔓延到不知何處的深處,卻給人一種因為缺少人氣而格外寬闊寂寥的感覺。銼刀審視著這里的環境,想起了戰爭時期,大多數市民撤離后的非洲小城。
這里,比非洲小城的構造還要擁擠,堆積在一起的房間建筑,擁有一種凌亂卻隱含某種風格的韻味,很多地方沒有直通的道路,因為層次感而引起的錯覺,很容易讓人走到岔路上。看似通往目的地的道路和臺階,往往會把人帶到不想去的地方,也因為這種錯亂,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把握自己的位置。
這里,就是天然的城區迷宮。
從建筑堆疊的高度來看,并不遜色于外面的商業大廈,但是,銼刀來過倫敦也不是第一次了,外面的那條街道,也沒少逛過,卻從來都沒有發現,隔著兩百米的羊腸巷道,竟然還有這么一處風格顯眼,體積龐大的城區。毫無疑問,這里被神秘籠罩著。
銼刀驚嘆于這里的異域風格,但也并不吃驚。雇傭兵協會的總部,雖然沒有這種規模,卻也同樣坐落在鬧市中。而對于義體高川來說,這種隔著幾百米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場景,已經不足以讓他感到驚嘆了,因為,臨時數據對沖空間本就是這樣。
在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總,對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觀測和解析數據,如同瀑布般流淌著。盡管,作為網絡球的核心基地,這里的安全設施必然十分嚴格,可以通過腦硬體徹底解析出來的幾率,不超過百分之十,但是,為了以防萬一,該做的還是必須嘗試一下。如果是近江在這里的話,成功的可能性會更大吧?不,是她的話,一定可以找到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出口和破綻,就如同她在統治局里做的那樣。義體高川如此想著,對近江來說,解析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一定不是問題。
考慮到近江的現況,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很可能使用了近江的技術,也必然和普通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有著等級上的差別。
義體高川呼吸著,仿佛可以從這里的空氣中,嗅到近江的味道。他下意識覺得,自己離那個女人越來越近了。
這讓他不由得將手插進口袋中,抓住了一直帶在身邊的人格保存裝置。在上一個世界線中,咲夜體內已經植入這種不明就里的芯片,轉變為當前的世界線后,也無法確認這種芯片是否還在咲夜體內,是否已經起作用。但是,自己卻因為缺少近江的技術,即便拿著又一枚人格保存裝置,也無法對八景使用。
現在,總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然后,還差瑪索的那一份。
如果有可能,在和“江”開戰之前,必須奪取一枚精神統合裝置。如果桃樂絲計劃,真如自己所想的話,在這個地方和“江”展開爭奪,反而是最佳的時機。網絡球、火炬之光、雇傭兵協會,更多的神秘組織,都聚集在這個城市中,它們的名號,在義體高川的心中流淌著。
終于,走到這一步了。
走火引領諸人在曲折的過道和臺階中周旋,一直到幾乎所有人都快要迷失自己的位置時,才停在一個和其他房間沒什么區別的房間前。這里的房間,幾乎都是一個風格,四四方方的,仿佛為了省力,直接用模子在水泥山中壓出來的一般。
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已經確定的路線,漸漸模糊了一段,又延伸出更多的路線。連鎖判定的觀測,和腦硬體的判斷,在物理邏輯上是絕對的,這足以證明,當前的變化,是出于非物理上的異常,整個城區,都在看不見的神秘下,宛如一般蠕動著。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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