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正文
限制級末日癥候正文。
黑斑眨眼間出現,一共有兩個,分別在小斯恩特的額頭和席森神父的胸口前,兩顆子彈不分先后射出來,就像剛從槍口中射出來一般。()黑斑和人體之間不超過兩顆子彈的長度,單純用眼睛根本無法捕捉子彈的軌跡,普通人甚至無法意識到子彈的飛出,我依靠連鎖判定的才能,通過子彈經過時周遭動量的連鎖才能勉強捕捉。可就是這么快的,連眨眼都不及的速度,看似已經被高重力壓得無法動彈的席森神父卻突然向后倒去。
這一剎那,彌漫在空中的壓力全部消失了,我感覺到所有漂浮在空氣中的微粒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子彈和神父的胸口之間匯聚。動靜是如此之大,巨大的風仿佛要席卷這個大堂中的一切,就連地上的傷兵、尸體、餐具、食物和桌椅都漂浮起來。
凝聚的空氣如同一根鋼鐵之針,輕輕挑起彈頭,原本將會貫穿神父胸口的彈道發生改變,隨著神父向后仰到,軌跡的偏差也急劇放大。只聽到噗的一聲,子彈從神父的肩窩穿過,卻從肩上方的肌肉處穿出來。
與此同時,射向小斯恩特頭部的子彈按照原來的軌跡貫穿了他的大腦。
就像我當初在墓地的密林里射穿他的腦袋一樣。
“動手”我大叫起來。
手指在說話之前已經扣下扳機,劣化彈如同一個塑料的雞蛋,伴隨一聲悶響朝第二層落去。恩格斯和榮格也掏出懷中的手槍連連朝地上的傷兵補槍,就連咲夜也射出了手槍中的兩發爆破子彈。這些暫且不提,聲勢最為浩大的攻擊來自于桃樂絲手中的臨界兵器,她揮刀的方向并非番犬部隊的士兵,而是士兵頭子“洛”和他的女伴。
槍聲和振蕩化出的風暴擁擠在大堂中,空氣扭曲,到處都是紊亂的氣流,這一下幾乎沒有可以固定在原地的東西了,就連我們的雙腳也都脫離了地面。
和當初被小斯恩特拖入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現象不同,這一次被貫穿腦袋的小斯恩特直接化作灰色的沙子,這些沙子伴隨狂躁的氣流飛灑在大堂中,形成了灰色的沙塵暴。一部分躺在地上的尸體和呻吟的傷員接觸到這些灰色的塵埃或沙子一樣的東西,身體也迅速風化,變成灰色微粒的一部分。
就好似連鎖一樣,眨眼間,對面的情況就被灰蒙蒙的霧氣給遮蔽了。墻壁上的回路狀花紋綻放出劇烈的紫紅色光芒,迅速填滿地板和天花板,可以確定再有幾個呼吸就能徹底刻滿這個密封的石室。
桃樂絲放棄繼續攻擊,激活臨界兵器的偏轉振蕩護罩,在灰色沙塵暴中隔離出一片干凈的空間。這個房間中的物質運動是如此劇烈,已經超出連鎖判定的運算能力,被包裹在護罩中,我已經失去了對外界的感應,只能從紛亂的聲響中猜測攻擊的效果。
我們的人手和準備都不充足,不可能完全破壞瑪爾瓊斯家和黑巢聯手制定的大規模獻祭計劃,他們知道我們有什么手段,無論使魔還是刀狀臨界兵器,在他們的眼中都不是秘密。因此,只能在最后關頭盡量減少通過輔助獻祭進入山頂區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人。
現在我們在這個房間中能夠做到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在被扯入艾琳的噩夢世界之前,必須利用這場因為多重攻擊而變得紊亂暴躁的沙塵暴的掩護逃離密室。我感到自己十分冷靜,在這一瞬間,曾經針對敵人可能采取的手段所制定的計劃再一次整理重構。
速掠高速通道繞著自身形成一個回環,回環外的世界變得扭曲而遲緩。在颶風中漂浮的顆粒,在腳底蔓延的紫紅色回路,就如同蝸牛一般遲緩。
夸克的身體散開變成一張巨大的灰色斗篷,被我持在手中,在回環中轉了一圈,把連同自己在內的五個人都包裹起來,毫不遲疑地跳進陰影中。
我將自己和其他人裹得緊緊的,幻想自己是一顆巨大的蛋,生怕一旦有了縫隙,在跳躍的過程中會造成某些不可預測的危險。眼睛無法目視,只能通過使魔感應來判斷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什么樣子。世界變得一片黑暗,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似乎連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消失了,只有通過使魔的本能來確認位置,尋找在某處存在的出口。
第一次進行陰影跳躍還是在白天的時候,從進入到脫離不過是眨眼之間;第二次是在房間中將普通人轉移出去,夸克干得很漂亮,讓我感受到在夜晚進行陰影跳躍和在白天進行的不同之處;這一次,陰影跳躍的過程更加清晰了。
我無法理解這個黑暗世界在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它甚至可能只是一種概念的存在,從物質世界的角度是無法理解和進入的。從現象來理解,現實物質在光照的情況下所形成的陰影就如同一扇扇大門,這些大門的距離和位置和現實方位也許有關聯,但也無從測定,在這個世界里,通過使魔感應,這些“門”處于一種無法理解的亂序狀態。
從哪兒進入,從哪兒出去,只能依靠夸克的本能進行判斷,幸虧烏鴉的智力在動物中并不算低,在轉化成使魔之后,就顯得更加聰明了,能夠通過使魔感應,將主人送達想要去的地方。
對目的地的確定最好在跳躍之前,這樣就可以節省呆在這個黑暗世界的時間,減少力量的消耗,與之相反,在跳躍的過程中尋找出口相當于支付不菲的力量進行漫游。在光影明顯的時刻和地點更容易找到出口,而在夜晚的野外進行跳躍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當陰影變得稀薄或連成一片,要確認出去的大門需要花費成倍的時間和精力。除了考慮“門”本身擁有強弱外,還必須確認“門”外的世界是否安全。隨便闖入某扇“門”,很可能會導致“門”的破碎,自己也尸骨無存,或者門所對應的現實物質世界是一個極度惡劣,無法令人生存的環境。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陰影跳躍雖然具備強大的機動性,但是危險同樣極大。
這一次,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我們的情況仍舊不太妙。和之前送走那些普通人不同,預定坐標所在的現實范圍很可能發生了什么異常的情況,令搜索“門”的難度大大增加。我們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游蕩,好似過了很久,又好似只過了一瞬間,這種時間的矛盾讓我感到一種精神上的痛苦,這種痛苦或許是咲夜他們所無法感覺到的。在這個過程中,力量的消耗十分劇烈,夸克不得不以一種類似“巡航”或“漂流”的方式繼續前進。
我不斷從口袋中取出灰石補充力量,一邊盡量通過使魔感應,嘗試在這個黑暗的異空間中進行連鎖判定和“圓”感知。然而,在這個空間中,似乎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任何物質,也沒有任何運動。
我放棄對外界的感知,將精神集中在魔紋上,以減緩精神上的痛苦。灰石力量源源不絕流入魔紋,有那么一陣子,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徹底變得透明,如同一團空氣,而魔紋的存在感卻愈加強烈,好似取代了這個身體,存儲著靈魂。
即便如此,魔紋的構造仍舊無法理解,雖然用“結構”這種說法,但實際上,根本無法用現存的任何學科來理解。它不是數字,不是公式,不是建筑,不是筆畫,不是任何形象的可以具體闡述的東西。無可名狀,無法形容,雖然按照物質科學的理解,萬事萬物都應該有自己存在的機理,這種機理通過某些規則形成某種結構而實現,但魔紋是超越這個概念的東西。
也許會令人第一時間想到“結構”這個詞語,但卻無法描述這種“結構”,越是注視它,試圖解析它,“結構”這個詞語也在逐漸失去其存在的理由。這種情況只能讓人由衷生出無比的敬畏和恐懼——這是神、惡魔、上帝、死神……不,應該說,是一種只能用“全宇宙全次元全知全能”的概念來描述的存在,為了某個目的而制造的東西。
雖然這一次對魔紋運作的感知比前幾次更加清晰,但是理解并沒有數量上的改變——我所擁有的這個魔紋中,已知存在三個開關,控制著力量的分流。只是,隨著“開關”這個概念的清晰化,我似乎可以嘗試調整力量的流向了。
這是一種意識上的運作,通向身體和魔紋本身的開關被扭轉,灰石力量大部分被注入到“使魔”這個分支中。
又過了不知多久,似乎真的出現了效果,漂流和巡航所消耗的力量沒有太大的變化,可是持續力變得更強了。不過,在這個時間概念不存在,或者存在卻矛盾的異空間中,對效果的判斷只是一種主觀感受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已經放棄原來的目標設定了。我身上的百余顆灰石已經所剩無幾。只要能夠確定“門”的存在和穩固,以及外部現實環境的安全,無論它究竟通向什么地方,都必須出去。
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夸克終于找到了符合條件的“門”。
即便利用使魔感知,也無法在我的腦海中勾勒門的形狀和顏色,它和那無邊無際的黑暗沒什么不同,或者說,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只是利用夸克的陰影跳躍能力,能夠從這個地方回到現實。
包裹我們的巨蛋沖進去,再有感覺的時候,已經踏在實地上了。披風揭開之后,眼前豁然開朗,我們發現自己站在山林的某處巖洞中,冰涼的雨水在外瓢潑而下,整個世界只有一片令人感到寂靜的雨聲,然而,即便是這綿延不斷的雨水也無法撕破彌漫在山林中的,宛如灰燼一般的霧氣。
根本看不清二十米之外的物事,也無法確定自己的位置,揚起頭也只能看到無邊無際的灰霧翻滾著,似乎很輕薄,是半透明的,卻看不到天空,甚至無法看清樹冠的樣子,只能偶爾看到一束的閃光掠過,天地變得蒼白,緊接著雷聲滾滾而來,然后又變成了死寂的灰。
這個世界是如此單調、壓抑和孤寂,令人感到一種侵蝕心靈的恐懼和悲傷。
我們走出洞穴,雨水很快就淋濕了全身,那種被淋濕的感覺并非錯覺。無論觸感還是氣味,都無比真實,這么說是因為我已經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咲夜攤開手,接了一些雨水。
“冰涼的……”她說。
“這里是什么地方?”恩格斯一臉茫然,他原地轉了一周,仰起頭迎向雨水,用手搓了搓,“我們還在鎮上,在半山腰,這個氣味我已經聞了幾十年。”
我們不在山頂,也不在鎮中,這個異常而熟悉的世界,是墓地區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雖然在陰影世界中漂流了許久,但是對無法和夸克共享感知的其他人來說,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們的確沖出了公寓,不過,無論是小斯恩特的設計,還是意外的進入,都符合我對事態變化的預想。
“檢查你們的武器。”我提醒道。
其他人回過神來,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進入臨時數據對沖空間,所以當他們發現自己身上的武器和一些證件,乃至于一些不太緊要的小東西不見了的時候,不由得臉色變得復雜起來。現在,我們一行人中,只剩下使魔夸克、妙法蓮華和一把刀狀臨界兵器了。
除了戴著手套的桃樂絲,我和榮格的才能、魔紋和超能力都已經完全無法運作。
“我在做夢嗎?我們不是逃出去了嗎?”恩格斯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臉色變得蒼白,看得出來,這些年來和艾琳的對抗并沒有消除他的恐懼,反而讓他愈加感到無力了。
“不是在做夢。”我說:“我們的身體同樣來到了這個世界,之所以為什么會失去一部分東西……也許是權限問題,或者是因為這個世界還有缺陷。”
“權限?什么權限?”恩格斯茫然問道。
“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允許什么存在,或不允許什么存在……這個世界通過獻祭人類建造出來的,所以,當然存在某個管理世界的意志。”我按自己的理解,大致向恩格斯解釋了一下,然后將“妙法蓮華”扔到榮格手中。
失去連鎖判定才能后,我的射擊能力直線下降,反而是久經戰場的榮格能夠發揮它的威力。妙法蓮華能夠存在于這個世界,意味著它的存在和使魔一樣特殊,它本身的構成和限界兵器沒什么不同,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那個S2機關。刀狀臨界兵器是否也是因為同樣的特殊性而得以存在,還是說只是因為被桃樂絲用戴手套的右手抓著,此時尚無法判斷。
“現在怎么辦?我們怎么才能從這里出去?”恩格斯一邊問,一邊抬起腳,鞋子和褲管上沾滿了泥斑,他喃喃自語地說:“不是夢,這里真的不是夢……”
“烏鴉,你對這里比較了解,你覺得該怎么辦?”榮格問道,雖然進入這個世界似乎有些突然,不過他的表情和平時沒什么不同,在這種時候格外擁有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他擺弄了一下“妙法蓮華”,抬起槍口朝遠處瞄了一下。這把槍很沉重,他必須用兩只手托著。
“這個世界的山頂上有一扇大門,能夠進入艾琳的噩夢世界。我打算到那里去,桃樂絲跟著我,你們最好從另一條路回到現實。這個地方是瑪爾瓊斯家的基地,他們的成員一定知道怎樣出入這個世界。”我說,“如果找到公路,或許你們可以乘坐公車進入碼頭區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然后在碼頭乘船往湖深處行駛,就能看到現實世界的碼頭。”
“公車?”恩格斯有些發愣。
“看到了你就知道,司機是一個惡魔。”我說。
“惡,惡魔?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恩格斯苦笑起來。
“那扇門對瑪爾瓊斯家而言應該很重要,只有你們兩個可以嗎?”榮格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和桃樂絲。
“應該沒問題,敵人是穿黑袍的家伙和一個叫做驢鎖的怪物。上一次我們赤手空拳,所以拿他們沒轍,這一次可說不定。”我搔了搔站在肩膀上的夸克的頸脖,它十分不舒服地抖了一下羽毛,將雨水甩了我一臉,“他們建造那扇大門應該是為了打通和艾琳噩夢世界的渠道,但是這一次他們找到了那個世界的祭壇,那扇門的重要性有一定程度的削弱,而且為了將宴會變成祭祀,應該出動了不少精銳力量。”
“這只是猜測,你決定的話,我不會阻止,不過希望你能加小心,戰斗才剛剛開始。”榮格說。
“放心吧。”我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咲夜,“抱歉了,這一次不能帶你過去。”
“沒關系。我明白。”咲夜將低垂的頭抬起來,眼神十分明亮,“我會幫你找到祭壇的地點,你還要救瑪索不是嗎?”
“對不起。”我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不由得笑起來,在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這句話了。說起來,上一次說這句話是什么時候,我已經記不得了。
我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女生時,一個人默默在傍晚的教室中做值日的身影,明明被放了鴿子,被人欺負,卻還強撐著為那些人說好話。回想起為了幫助好友,卻被惡魔寄生,卻還強打笑容獨自離開的身影。回想起那個認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而撲在我的懷中痛哭的身影。
她曾經決定要去幫助一些人,可是無論怎么努力,卻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極限。現在也是一樣,可是她的眼神,卻始終明亮。
我喜歡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