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很早就醒過來,咲夜睡熟的臉貼著我的肩膀,口水打濕了睡衣,無憂無慮的表情純潔得像個天使。她不戴眼鏡的樣子真是個美人胚子,若在學校也表現出這副真面目,受歡迎度勢必直線上升,不過對她而言反倒是件困擾。一想到咲夜因為男生追捧而愁眉苦臉,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就不禁失笑。
隔著睡衣薄薄的布料,擠壓手臂的胸部傳來飽滿的感覺。昨晚和女生緊挨著睡在同一張床上,當時沒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可是睡醒后好似昨晚的思維和情緒被重置刷新,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因為咲夜的睡相太過幸福,一想到前些日子里深埋在她心中的惶恐,就不忍吵醒她。我輕輕抽出手臂,輕手躡腳出了房間。
洗漱之后,昨晚扎根在頭腦中的分析重新被喚醒。雖然目前來看還是過著相當平靜的日子,可是咲夜體內就像是埋藏著炸彈,不知何時就會爆炸。
那只不受宿體控制的惡魔竟然潛伏了那么久都沒有作惡,現在想來真是令人大掉眼鏡。
盡管理智上可以確認,繼續和咲夜住在一起,已經變成極為不智的事情,可是情感上,我無法拋下她不管。
我不是機器,所以不可能完全遵循理智行動。
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情感和理智沖突時,會產生一種微妙的味道,像是加糖的苦瓜,令舌尖發麻。
那是一種會帶來快樂的痛苦。
我一邊細細把玩著這份滋味,就像品嘗糾結卻甜美的泉水,一邊出門買兩人份的早餐。
清晨的天氣格外清爽,沙沙的掃地聲和自行車的鈴鐺聲在微風中放送,忙碌的攤販,交談的行人,晨跑的老者,放眼望去都是和平的景象,仿佛所有事關末日幻境的一切都是幻覺。可我知道,那些黑暗的東西的確存在,它就藏在垃圾堆的角落里,散發著骯臟發霉的惡臭。
當你翻動它一次,就不能再視若無睹。
我點燃香煙,在路人每每投來的注視中買了包子和豆漿。
回到家時咲夜已經起來了。
“今天我也不想上學。”咲夜說這話的時候,像是倉鼠一樣雙手捧著包子,細細地咬著。
“那就借我手機。”
咲夜投來疑惑的視線。
“如果遇到麻煩,例如惡魔忽然有動靜了,就打電話給我。”
“惡魔?”
“就是你體內的那只怪物,我昨晚剛決定叫它惡魔。”
“末日,地獄犬,惡魔,黑魔術……似乎很有趣,嘿嘿。”她很輕松地說,笑容中一點也沒有勉強的因子。
和以往一樣,我無法從外表確認她真正的心情。
“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看到我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臉,咲夜不由得摸了摸臉頰。
“呃……不,沒有。總之,遇到麻煩就打電話。”我朝她伸手,“把你的手機給我,我隨時待命。”
“好像被騎士保護的公主,羅曼蒂克的感覺。”她這么說,不過我一點都不覺得。
咲夜的手機是富有少女氣息的粉紅色,機殼表面有卡通動物的貼紙,我好好將她放進校服的口袋里。
為了強化己方的能力,我決定改造現有的裝備。
子彈的收集比較麻煩,不過弓弩改造一下也會十分趁手。
根據日記里記載的經驗,既然惡魔和末日幻境扯上關系,那么灰石應該能對它產生一定作用。
是否添加了灰石成分,是普通武器和限界兵器的區別。既然武器有這樣的區分,至少可以判斷,在某種程度上,普通武器對于末日幻境之物的效用將會越來越低。
因為是針對特定物的武器,所以才會有“限界”的前綴。
殺死那三個帽子男的子彈里事先摻雜了灰石,也許這就是他們為之恐懼發狂的原因。
出門前,我讓咲夜通過電話和網絡查詢訂購一些改造弓弩的零件,并在網上盡可能查閱有可能事關末日幻境的一切消息。
她十分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
“交給我吧,阿川,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同伴,對不?”她興致高昂地抓緊拳頭說。
“這可不是游戲。”我強調道。
“我知道,可是這樣才更令人激動呀。”咲夜推了推眼鏡,“你不覺得比起無聊到發霉的日常,現在的情況雖然的確令人恐懼,可是更加有趣嗎?”
咲夜這時的表情是我從未在她身上看到過的。我一直認為她是個內向的乖乖女,沒想到骨子里竟然有這么叛逆的一面。
昨晚明明還心有余悸,滿心悔恨,不敢一個人睡覺。
轉變得如此之快是因為青春期的緣故嗎?
“我不覺得,不過……覺得有趣總比嚇得尿褲子好。”
我提起箭囊和書包,這么回答著出門。
身后傳來咲夜怒氣沖沖的聲音。
“你才尿褲子呢!笨蛋高川!”
似乎暫時可以放下心來了。
走進教室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還很稀少,八景和往常一樣來得很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
我跟她打招呼,她的目光落在剛放下來的箭囊上。
“這是什么?”
“打算自己做弓箭。”我老實說,“放學后去加工一下。”
平時我也有參加手工活動,制作過木偶、模型和電子玩具,所以突然要做弓箭,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八景沒打算追問下去。
“決定好了嗎?”她問。
“什么?”我一時轉不過彎來。
八景啪地一聲將書本用力合上,我看了一眼,黑皮燙金的精包裝,看上去很貴的樣子,不是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名是:《世界歷史上最著名的十大靈媒》。
還是老樣子,雖然外表是知性的行動派,不過本質卻是神秘學愛好者。
不過這樣反倒更有女生的味道。
聽說追求八景的男生都是用文學和科學類氣質包裝自己,結果一個個被撞得灰頭土臉,每日一朵鮮花的羅曼蒂克也都被扔進垃圾桶。我覺得他們應該多研究一下塔羅占卜和吉普賽人的傳說,那樣成功性會大上許多。
“加入耳語者,你不是說要考慮一下嗎?”八景用銳利的視線盯著我:“莫非還沒考慮清楚?我所知道的高川可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真是老套的激將法,不過八景似乎并不是刻意這么說的,只是根據情況轉換語式的本能早就烙印在她的骨子里了。
身為統御全班五十六位學生的班長,八景可以得滿分。
“耳語者被取締了。”我好心提醒她。
“只要我還活著,耳語者就不會消失。”她如同革命者般宣言道。
“真令人傷腦筋,都說別繼續下去了,小心會丟掉小命哦。”
“不要讓我重復第二次,我有自己的考量。有些事情是即便丟掉性命也要去做。”
“邪教的家伙也是這么想的,你站的位置很微妙啊,八景。”
“這不用你管,是不是加入,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吧。”
“答案是否,不過,如果你真的要繼續下去,也許可以做點交易。”
聽到我的回答,八景并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眼神發亮。
“說說看。”
我將從帽子男身上搜來的還殘留著一些神秘藍色固液混合物的瓶子交給她。
“我想知道這東西的來歷。本校學生說不定有人知道。調查的時候盡量隱秘。”
八景接過去,好奇地打量。
“作為交易,你用來交換的東西呢?”她問。
“就是這個瓶子。”我這么回答。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