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計數的炮火以各種形態,各種物性,各種現象,各種能量反應,各種看似熟悉實質未知的變化,從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落下,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哪一個方向襲來,無論是有線性的軌跡,亦或者是非線性的軌跡,其落點都集中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身上。它們的密度是如此的驚人,乃至于彼此之間相互干涉,有的產生了促進反應,有的則彼此湮滅,劇烈的動蕩和沖擊,華麗的光色,就好似向浩瀚的宇宙虛空潑灑顏料。或許巨大的空間最終會稀釋這些顏料,但是,當它們集中在某一點時,那一點似乎必然染上濃郁的潰滅之色。
然而,昊天鏡一如既往地懸浮在這片虛空中,那鏡子般的輪廓在自身流淌的光華中看不真切,只覺得那蜂擁而去的各種物質崩壞、變化和各種現象發生的過程,都被無形的漏斗吸入,沿著一個巨大的曲面,灌注到鏡子中,而這理所當然十分巨大的能量反應,卻一絲一毫都沒有從鏡子里泄露出來。
這個光華流轉的鏡子輪廓就如同饕餮一樣,源源不絕地“吃盡”所有試圖破壞自身的力量,又同一個仿佛不守恒的神秘方式,將這些性質和狀態各異的充滿了破壞性的物質、能量和現象過程,全都轉化為一種看似萬用且本質的力量,以一種矛盾的看似可以理解實則讓人的知性無法接受的方式存儲起來。
在那個比起數學更顯得理論化和哲學性的“有無”之中,這種被高川理解為“萬用之質”的力量正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間,它仿佛是可以使用的,也能通過三仙島的資訊去大概明白其使用方法,但是,這個使用方法能夠催動萬用之質的原因,卻讓高川想破腦袋都無從了解。
倘若任何事物存在和事物變化都有其根源,有其道理,那么,這所謂的“萬用之質”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效果?其運作的原理是什么?其存在性和不存在性同時具備的原因是什么?這些問題一定有答案吧。反過來說,只要能夠知曉其答案,那么,理論上人造“萬用之質”以及開發出更多的應用,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然而,理論之所以只是理論,就在于它并沒有足夠的因素變成更實際的東西:也許是缺乏實踐,也許是缺乏知識,總而言之一定是缺少什么。而“一定缺少了什么”這一點本身,就是高川認為的,人類在面對惡意時所必須面對的最大敵人之一。
人們想要生存下來,所需要跨越的不是自身和目標之間的距離,而是自身要抵達目標所必須具備的條件,而這個條件在很多時候,殘酷到了人們自身永遠是“缺少一點什么”,一直處于“缺少了這一點或更多”的狀態,而偏偏無法在找到這缺少的部分時就倒下了。從宏觀角度去看待,這個殘酷甚至是人類本身的“自覺”和“遺傳”等等社會性因子和個體素質所無法彌補的鴻溝。這種殘酷更可以上升到哲學層面才能窺之一二:
倘若成長一定可以解決問題,倘若成長需要時間,那么,不具備這個時間該怎么辦?
在高川所經歷的神秘事件之中,神秘程度越高的事件,和人當前極限所能企及的程度,往往有著莫大的差距,而這個差距倘若用“時間”來衡量,那往往只能得到“缺乏時間”這么一個結論。而到底缺少多久?一年?十年?百年?千年?上億年?完全無法估摸清楚,理論上,差距在“萬億年”也是有可能的——這意味著,按照人類個體和社會的成長速度,無論這個速度是否增加,都需要至少地球從生到死的四十億年重復上萬次才能達成。
這是用“時間”計算,在理論上會趨向的差距,而超過這個差距的可能性也仍舊存在。這個答案太過于讓人感到無力,而讓人難以去想象,畢竟人類從有文明的紀年開始,到如今也不過幾千年,連地球壽命的四十分之一都不到。人類的實踐也僅僅是抵達“讓飛船脫離地球”的程度,哪怕理論上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但實際上,就算集中全球力量,摒棄所有的矛盾,齊心合力,要在外星上建立一個可供人長期居住的環境,也至少需要十幾年——然而,人類并沒有十幾年,在末日幻境里,從高川知曉神秘到末日降臨,只有短短的一兩年時間。
一兩年的時間,能夠讓當前文明下的人類做到什么事情?這是所有知曉末日將臨的人們,所必須面對的最實際的問題。
因此,在如此殘酷的環境下,神秘的,無法理解的,超過人類認知的東西,就成為了人類最好的選擇。不使用這種從無限未知中誕生的神秘力量,人類注定要滅亡,使用了也無法保證可以避免,更有種種情況讓人覺得,人類越是靠近這種神秘,就越是把自己推近末日。即便如此,倘若只能在最壞的選擇中選擇一個,那么,選擇表面上看來有希望的那一個,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吧。
而這個讓人覺得并不穩妥,超過了人智的選擇,至少讓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升上宇宙,面對同樣神秘的敵人,一步步開始反擊,在那龐大得難以想象是如何建立的納粹艦隊面前,將所有惡意的攻擊全都轉化為了讓這次反擊更有把握的底牌——同樣是無法理解的方式,無法明白其本質和運作過程,卻讓人不得不依靠的底牌。
萬用之質在昊天鏡狀態下,被三仙島激發,這個激發的原因和過程,就連高川也無從知曉,他只是單純想要“更高、更快、更強”而已,想要在納粹的疾風涌浪中奮力而上,會否是這個意志調動了三仙島,進而調動了昊天鏡,直達萬用之質,則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只是,哪怕無從知曉,一部分萬用之質變成了存在的可以利用的狀態,這個結果卻是不爭的事實。三仙島得到新力量的反饋,自發運作新力量的調動,一個個的光圈從宇宙聯合艦隊的鏡子輪廓上彈出,將整支艦隊圈在中心。
一環緊接著一環的光圈就像是發廊的旋轉彩燈般,以宇宙聯合艦隊的鏡子輪廓為核心,呈向上旋轉的錯覺,因為,這些光圈哪怕一直在上升,也沒有超過鏡子輪廓的頂部。然后,高川感到,自己所在的這片宇宙空間歪斜了。
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代表納粹艦隊不計其數攻擊的軌跡線也開始傾斜。
一切都在偏移原來的軌道:月球以更大的軌道在地球外側繞行,難以計數的不規則多面體就如同追逐在它身后的沙丁魚群,也在沿著一個從來都沒有過的巨大軌道回旋,它們的攻擊則以另一個不同的角度,繞過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其運動軌跡最終會和月球,以及沙丁魚群般的龐大不規則多面體艦隊群集交匯。
這個交匯地點,三仙島也已經做出預測了:一小時三十三分后,在距離地球兩百萬公里的地方,這些由不規則多面體發射來的攻擊,將會擊中不規則多面體艦隊群和月球。可是,一小時三十三分的時間長度,足以讓任何有能力的人或非人反應過來。
高川根本不敢奢望會達成這種理論上“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效果。只是,無論是吸納攻擊還是偏轉攻擊,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讓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爭取到更進一步的時間。
當高川再一次速掠,將整支艦隊帶到此時月球的移動軌跡上時,艦隊距離包裹著月球,不露出一絲縫隙的不規則多面體,已經只剩下不到一萬公里的距離。不規則多面體的數量一直都在膨脹,但卻未能立刻彌補它們的運行軌跡改變后留下的空余地帶。
速掠的力量能讓整支艦隊搶占空間,卻無法阻止納粹的計劃——月球和不規則多面體艦隊群的轉移,并不是要逃走,而是為了騰出位置給新來者,而這個新來者絕對指的不是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在高川試圖搶先一步,再次利用艦隊所搭載的神秘力量撕裂不規則多面體艦群,再次開辟出足以速掠的空白之地時,他的視網膜屏幕中的月球坐標陡然增加了十個月球直徑的數值。
月球和不規則多面體艦群的偏移已經是用肉眼都能清楚看到的了,不規則多面體艦群也仿佛跳過了一段移動過程般,陡然完成了另一個宏觀形態的變化。它們在宇宙空間中騰出了足以讓高川驅動整支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完成三次速掠的巨大范圍。而三仙島完全沒能偵測到這個過程。
高川有一些緊張,但卻沒有艦隊內部通訊網絡中的其他人那般吃驚,“忽略移動過程”在他過去的經歷中,在過去那些高川的經歷中,可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如今納粹的“躍遷”和過去已知的“躍遷”,差別僅僅在于“數量”而已。在其他人的眼中,或許不規則多面體艦群加上月球質量的“躍遷”,已經是在本質上不同于過去高川所遇到過的生命個體躍遷吧,但是,倘若用神秘的視角去看待這個情況,就可以理解這并不是被移動的事物從量變到質變時,所產生的負荷差距問題,而是讓事物存在發生變化的力量所擁有的神秘性高度的問題。
量變到質變,質量越大的事物發生改變,所消耗的能量就越多,這是當前科學視角的理解,而在無限未知中誕生出來的神秘,則是從當前科學所未知曉的視角來促成這種變化的,并且,不是“能量”和“質量”的變化,或者說,所謂的“能量”和“質量”概念在這個視角中,可能是不存在的。
就如同在各國的神秘學中,會出現一些“世界是由靈氣構成”而非是“粒子或能量構成”的論述,這個論述當然是不科學的,但是,“靈氣不是粒子,呈現能量性質只是其表面現象,其實質并非能量,更沒有質量,同樣沒有正反之分,它是某種構成世界萬事萬物的基礎”這一點,卻是那個論述所遵循的視角。用當前科學視角來強行解釋,只會愈發讓人感到疑惑。
不可思議,就是其之所以被稱為神秘的原因,倘若其存在了,那么,其存在的客觀性就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人類認為它是粒子是能量或是別的自己可以理解的某種東西,和它到底是什么毫無關系。
月球和不規則多面體艦群的不可思議的移動,的確已經發生了,其過程看似人類科學可以世界,但其本質并非人類科學所認為的那樣——倘若將其稱為神秘,神秘便是存在的,倘若從病院現實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切,也不過是“末日癥候群患者精神活動”的一種變化。
只是,高川一直認為,后者看待末日幻境的角度,其實是十分狹隘的。這個視角雖然否認了“末日幻境中有神秘存在”和“末日幻境中存在無限未知”這兩個重要的基本點,將一切變化都歸于純精神活動,卻忽略了,哪怕在病院現實中,也有無法直接觀測到的“病毒”在活躍,而這個“病毒”更是構成末日幻境的直接原因——這個“病毒”難道不是神秘的嗎?
從無限未知中誕生的神秘,其力量貫穿人們所認為的客觀和真實,貫穿了人們對世界的理解范圍,貫穿了人們居高臨下的視角,直達人們自以為的幻覺中。
神秘,在末日幻境中膨脹,到了如今,已經是地月系范圍的宇宙戰爭都無法阻止的了。
在月球原來所在的位置上,巨大的輪廓在宇宙中投下不應該存在的陰影,它從虛無中游出,宛如一條吞食天地的巨蟒。而這條巨蟒渾身灰白,仔細望去,每一塊鱗片其實都是無比巨大,深不見底的建筑,仿佛整條巨蟒就是由無數個這般巨大而深不見底的建筑群堆積而成的,毋寧說是“在虛空中游行的廢墟”。
高川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忽略巨蟒的輪廓,其細節部分是如此的熟悉:全都是構造體接續而成的建筑群。
這是他所見到的,最大規模的統治局遺址。不,甚至讓人覺得,仿佛整個統治局遺址已經從那不知名的存在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里移出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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