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真理教的原教在網絡球中提到過許多次,但卻沒什么人清楚具體是怎樣的內容。在有記載的歷史中,末日真理教的發展壯大有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這個教義原典。哪怕至今末日真理教已經不復當初,三巨頭已然分裂,瑪爾瓊斯家和納粹各行其是,但在其行動綱領上仍舊可以隱約看到原典的影子。
就席森神父的經歷來看,末日真理教的原教旨教徒其實并沒有被徹底當成是邪教來看待,哪怕到了現今的時代亦是如此。只是伴隨著瑪爾瓊斯家和納粹的行動越來越激烈,對末日真理教的打擊便從兩者擴散到了更多不那么保持激進態度的人。
換個角度來看,正因為末日真理教的原教是一種相對溫和的主張,所以才在末日趨勢和日益激烈的斗爭中衰落下來。
提出原教主義的三巨頭之一,眼前的哥特女孩,似乎也對原教的衰落沒有特別的意見。她不知何時隱居到澳大利亞,常年保持著一副旁觀者的態度,而其它有意見的人拿她毫無辦法。如今這個荒原和洋館是極為明顯、廣闊且穩定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也幾乎是高川所見識過的人為制造臨時對沖空間中,對沖程度最為平緩的一個。
無法肯定它是不是強大,但論到隱秘性,卻絕對無法反駁。如果沒有“領路人”,高川自認絕對找不到,感應不到,更來不到這個地方。
然而,“領路人”是存在的。
哥特女孩哪怕在位置上遠離了末日真理教,她的目光也從未離開過這個世界,更從未離開過現今的末日真理教和納粹,高川記得十分清楚,她之前說過:她制造了三個信使,其中一個就是眼前的司機,而身為信使的人卻顯然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信使。
而哥特女孩制造信使的方法也有所透露,初聽起來很是怪誕,但是,倘若代入她觀察世界的角度,去看待她所使用的方法,卻又覺得似乎可以理解。
她觀察末日幻境的角度和方法,讓高川覺得她此時的離群索居實屬必然,卻又讓高川有強烈的共鳴性。
正因為如此,高川愿意安靜聆聽她的想法。自己被“領路人”帶至此處,不可能天真認為僅僅是一次興趣使然的偶然遭遇,哥特女孩必然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她所講述的末日真理教的過去,讓高川不再以看待“邪教成員”的目光去看待她。
高川也覺得,這正是她沒有第一時間說正事,而是將過去娓娓道來的原因。
無論是用科學進行心理引導,還是用神秘進行意識干涉,在哥特少女的一舉一動中,已經完全融合在一起,就算是同樣具備一定的心理學知識和意識行走能力的高川,也很難保證自己完全不受到影響。
“聽起來很有道理嘛。原來末日真理教的教義是這個樣子,和印象里完全不同。”司機摸了摸后腦勺,他看起來接觸過末日真理教。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末日真理教在世界范圍內的規模是如此之大,影響力是如此之強,神秘卻不隱秘,作為和軍方和政府都有關系的人,知道乃至于遭遇過末日真理教,并不值得驚訝。
在全世界范圍內,所有知道末日真理教而非是末日真理教成員的人,多會對這個神秘組織產生排斥感,雖然這種情況,讓外行人看來,足以削弱末日真理教的勢力。但實際上,當末日漸漸逼近的時候,更符合這個世界本質的末日真理教反而會讓人產生一種可謂是無法扭轉的心理變化——之前越是排斥末日真理教,在接納了它之后,反而會對末日真理變得更加狂熱。
僅僅從教義和思考方式而言,這個原典的確是溫和的,但是,一旦接受了原典,同樣意味著在思想上成為了末日真理教的教徒,隨之產生的身份和立場的變化也是必然的。末日真理教三巨頭各自獨立發展出的組織,無論加入哪一個,都是末日真理教,因為三個理念不同的神秘組織結合起來,才是完全意義上的末日真理教。
哥特女孩對“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有著獨到的理解,也就意味著,現今的末日真理教和納粹同樣知道這份情報,哪怕自身也思考過,但結果必然摻雜著哥特女孩的理解。他們的行為和理念不一致,但卻在最核心的思想上,實屬一個源頭的不同分支。
另外,哥特女孩的理解,也和網絡球的理解不同,甚至可以說更加謹慎。相比起她的謹慎和默認的態度,網絡球就顯得更加年輕了一些了,而或許這時所感受到的“年輕”,是網絡球所不可避免的,畢竟它的成立要遠遠晚于末日真理教,對末日幻境和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探索和認知,也沒有充分的時間來積累。
將不屬于人類的怪物從人類的集體潛意識中排出。就如同將“病毒”從人體中排出。但是,當這個怪物在整個意識鏈態中處于一個必不可少的位置,那么,是否意味著對末日癥候群患者而言,“病毒”也已經變得不可或缺了呢?
正如哥特少女所形容的那樣:“一個房子的梁柱腐朽了,這是讓房子倒塌的核心原因,但是,在阻止房子倒塌前,是否有新的支柱,暫時去維持房子的堅挺呢?
高川不由得想,自己,桃樂絲和系色,以及網絡球等,準備好了替代物嗎?說到底,他其實連什么東西可以做為“支撐房子不倒塌的房梁替代物”都不清楚——可是,這么想的時候,他又有一種感覺,其實自己是知道的,什么是最好的替代物。
也許,另一個自己,少年的高川,知道得更清楚一些?這個念頭不由得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不,或許,如果沒有“江”的話,哪怕是另一個自己也完全不可能想到這種事情的。哥特女孩所說的這些東西,哪怕在病院現實中也沒有考慮過的先例——他們一心撲在如何找到“病毒”,研制血清的工作上。
高川不是覺得病院現實的做法有什么錯誤,反而,哪怕自己身為病人時的生活是如此的痛苦,但這份痛苦并不是病院的研究人員施加的,而多是病痛本身。從高川的記憶來看,雖然咲夜、八景、瑪索、桃樂絲和系色都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但哪怕是保持這個樣子,也算是病院的研究人員努力的結果——倘若沒有病院,大概包括高川在內的所有人,都會毫無疑問地死掉吧。
高川想得很清楚,病院現實里的研究必然有不人道的地方,但是,自己的所有行動,都非是為了“復仇”。他根本就沒有復仇的對象。他并沒有受到人為的折磨和歧視,也沒有實際意義上不共戴天的仇人,病院對他所做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他自愿的——為了讓咲夜、八景、瑪索、桃樂絲和系色在病危當時可以活下去,他以契約合同的方式自愿成為了病院的實驗體,以最快的速度臨時制造出壓制病情的藥物,盡管最后的結果不盡人意,但的確沒有什么值得怨恨的地方。
自己所戰斗的對象,一直都是“病毒”,是“病痛”,是會置人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絕癥,是這么一個讓人精神崩潰的命運而已。
在末日幻境中,倘若以哥特女孩所注視的角度,去理解她編撰的末日真理原典,也確實可以感受到,她所要抗爭的,同樣是這么一種理論上幾乎無望逃脫的命運。
“我還記得,瑪爾瓊斯家當時的家主是那么的年輕而幼稚,九頭蛇的首領又是那么的強欲而固執,但是,他們全都接受了這個末日真理,哪怕他們看不到我所看到的東西,他們也有足夠的思考,去確認這個原典的正確性和必要性。”哥特女孩的面容仍舊是十四五歲,聲音也沒有半點沙啞,但是嘆氣聲中卻充滿了一種悲懷的遲暮感,“于是我們三人成立了最初的末日真理教,在最開始的時候,新世紀福音就是精英團隊的象征。只是,創始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漸漸死去,他們用死亡驗證了末日真理,而末日的怪物也在蠱惑人心,瑪爾瓊斯家和九頭蛇都認為,只有新世紀福音已經不足以完善這個末日真理的思想和行為的機制,于是,分別按照自己的理念,創建了新約末日真理和死海使徒。”
“也就是說,現在的末日真理,其實是新約末日真理?”高川雖然反問著,口氣卻是肯定的,“你們的理念到底有什么不同?”
“很簡單,大部分在于對待末日的主動性上。”哥特女孩說:“如果說,原典提倡正式和接受末日真理,是一種被動的想法和行為。那么,新約就是主動創造末日,以爭取更有主動性的死后復還;而死海使徒則是認為末日真理會讓人產生沖動,他們遵循末日沖動,以古樸的方式回歸原初,并試圖從這個過程中,理解末日的源頭,理清末日的機制。”
“除了你之外,其他兩個都無法看到末日的根源。”高川理解了,“這才是你們產生分歧的原因,而那個根源無法付諸于語言和文字,也就無法通過人類傳達信息的方式,讓他們得以理解。”
“是的,自己所知道的,無法傳達于人,人和人雖然是聯系在一起的,但隔閡卻又如此之深,哪怕深入到人類集體潛意識中,也無法改變這個結果,這是何等的慶幸,又是何等的悲哀。”哥特少女盯著高川,說到:“當你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不斷深入再深入,那么,會在一個階段,看到那個怪物,而那里到底是不是最深處,我相信沒有人知曉,因為,沒有一個意識行走者可以超過那個極限,那里全部被那個怪物填滿了,誰也不清楚在它下方還有什么,亦或者還有沒有下方。”
“那么,你想讓我做什么?我雖然擁有意識行走能力,卻不是你這樣高明的使用者。”高川開門見山地說到。他覺得,哥特少女解釋了這么多,正是為了讓自己主動說出這句話。
“你有可能性。高川先生。”哥特少女的眼睛泛起奇異的光輝,她的凝視讓高川覺得靈魂幾乎要被穿透了,“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潛得越深越久,就越是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而當那些奇怪的東西也變得不出奇的時候,新的罕見的奇異的東西就會浮現。這些東西的數量會越來越少,但是,有一天,我注意到了,一個獨特的,也許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東西。那是你,高川,你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映射是存在的,卻和其他人不一樣。你若即若離,有著和他人截然不同的頻率,就好似被一層膜覆蓋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時而上升,時而下沉。”
這么說著,她的聲音低沉下來,讓房間充滿了一股怪誕,壓抑,就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爆發出來的氣息:“每一次,每一次,當我注意到你的不同后,每一次世界輪回,我都會特別關注你,而你也證明了你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當其他人在意識本質上,因為世界的再誕而重組的時候,你卻幾乎沒有半點變化。雖然在物質態的世界里,你會有不同的人格,但是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表現出來的特點,卻是相同的。”
“你不是嗎?”高川的表情仍舊沉穩,但是,他知道,這次交談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如果有可能,他當然也不希望和這個末日真理教的三巨頭之一干架。
“不,每一次輪回,我都是不同的,只是我能認知到自己的不同,而其他人沒辦法。”哥特女孩舒展身體,向椅背躺下,仿佛在回憶什么般,眼神一片空冥,“而你才是一直相同的那一個,卻無法讓人看清更進一步的東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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