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處看,洋館告訴人們,它是這般樣子。([
然而,在更早之前,從千米外看,洋館所告訴人們的,又是另一種樣子,明明在外觀結構上不存在變化,卻因為觀察者自身的主觀認知產生差異性。在極短時間內的不同印象,極大地沖擊著高川和司機的想象。這里藤蔓糾結,但肯定不是什么廢棄的館所,想要打開大門,不是翻墻進入,就得先鏟除這些藤蔓。這讓他們有些猶豫。
兩人所猶豫的東西并不相同。
在洋館是女巫住地的前提下,司機覺得無論是清除藤蔓還是翻墻而入,都是一種不道德的入侵行為,怕引來洋館主人的不滿。他對確對女巫的故事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心,但卻也因此忌憚著故事中女巫所帶來的種種厄運和不可思議。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走入了傳奇的冒險之中,注視的是只屬于少數人的寶物,雖然他不是神秘專家,但是,女巫VV的故事之稀罕,甚至就連見識多廣的神秘專家也鮮有聽聞——這次,是他第一次向他人講述童年時偶然聽到的故事,并親身經歷著這么一個故事。
是的,司機認為,眼前的一切,都在證明女巫VV的存在。
“……要不我們先找找門鈴?”司機這么問到,只換來高川的白眼。
“我倒是覺得放在那邊的斧頭或許可以利用一下,也許是主人刻意提示我們用它。”高川指了指門內一側,用視線可以看到的角落里,嵌在半截樹樁上的斧頭。清冷的夜光下,斧頭竟然給人一種寒光流動的感覺,沒有半點腐朽,圍繞著樹樁,還有多條被劈砍成條狀卻沒有收拾的木柴。
高川覺得,斧頭的樣子明顯和這個宛如廢棄般的庭院模樣不太相符,仿佛是借由這種不相符凸顯自身的存在——它或它的主人想讓來訪者使用它,當然,先得把它弄出門外才行。
“你在開玩笑嗎?”司機瞪大了眼睛,“要拿那把斧頭就非得進去不可,既然都進去了,又何必再用斧頭?”
“你知道,我們這些人,總有一些古古怪怪的小伎倆。”高川平靜地回視他,說:“只要你愿意,我有一百種方法從外面拿走那把斧頭。”
“不,還是算了吧。不管是什么技巧,總覺得用斧頭劈門不是什么好事——”司機斷然拒絕了,“換做是我肯定要生氣。我可不想惹怒一個女巫,我還希望她能幫幫我的兒子。”
高川點點頭,至少這樣的想法還算是正常的。他差點兒覺得,司機拒絕的理由會是更匪夷所思。
司機來到這里,不是帶著單純探訪傳聞真相的心理,而是抱著祈愿的心態。這種情況下,他能有多恭謹,就會做得多恭謹。
“為了兒子啊……”高川突然有些猶豫,他起先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猶豫什么,似乎之前的對話,讓他產生某種想法,對什么情況有些質疑,但問題在于,一時間想不出來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妥。總之,內情就是從剛才的對話聯想到的,是靈光一閃,差一點點沒有捕捉到。
另一方面,這種猶豫的產生,也加重了洋館的可疑性,乃至于進一步驗證著高川的猜測:洋館主人在意識干涉層面的造詣,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程度。
高川也不想以太過粗暴的方式打開某個不知名,但的確怪異且強大的東西的住所,無論它是不是女巫,亦或者是不是人類。
“小心點。”高川不由得對司機說:“我感覺到了,在這里的任何想法,都會帶來某種反饋。”
“當然。”司機只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那可是女巫,女巫都會讀心術。”
“可沒有讀心這么簡單。”高川說著,但也知道,眼下的司機早就被對方的力量干擾了,不可能將自己的話聽進去。
雖然司機看起來像是“主角”,但另一方面,他也像是“領路人”——帶領高川來到這里面見主人的領路人,而司機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領路人”。
“好吧,讓我看看有什么更好的辦法。總呆在外面猜測也不是事兒。”高川再次看了一眼空蕩荒蕪的庭院內里,遂將目光落在藤蔓上,他伸手摸了摸,植物特有的觸感十分真實,這些藤蔓可以明確分辨出新舊來,新枝和老枝以一種不自然的方式糾纏打結,讓人覺得如果不是人為引導,它絕對不會長成這副樣子。
“它動了嗎?”司機突然問。
“什么?”高川一時間摸不著頭腦,他想問什么?
“它可能是女巫的寵物。你看,就像是故事里說的那樣,它看似死氣沉沉,但其實只是它的偽裝,真正的它又聰明又敏銳,還會吃人。”這么說著,司機倒退了兩步,用懷疑的目光盯著高川和藤蔓,就像是把自己想象的當真了。
“那只是故事。”高川說,就想一口氣將藤蔓拽下來。反正他的力氣夠大,而且,也覺得這么做不比用斧頭劈砍,亦或者用腳踹,亦或者火燒和翻墻而入更加禮貌——當然,他心里覺得,如果換做自己是洋館主人,也許會有少許不舒服,但也不會太在意。
不過,在他那么做之前,就被司機看穿了。這個男人用力喊到:“別動!”
在高川如言停下后,他連忙解釋:“你傷害了它,它會如同毒蛇一樣咬你。”
“哦,我知道了。”高川聽他這么一說,反手用力一扯,就將一大片藤蔓從鐵門上扯了下來,可下一瞬間,抓在他手中的藤蔓倏然變成了毒蛇,而仍舊盤踞在鐵門上的藤蔓也一口氣朝他席卷過來。
“天啊!”司機的反應只來得及說這么一句。然后他就看到高川仍由毒蛇咬在自己的手臂上,仍由藤蔓卷住他的身體,而這個身材高挺的年輕人,以更粗暴的方式向后退,一邊撕扯身上的異物。本來覺得會很危險,十分難纏,肯定力量極大的藤蔓和毒蛇,就好似棉線一樣,輕易就被扯斷了。被扯爛的藤蔓和毒蛇,一掉落地上,掙扎了幾下就枯萎下去。
司機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事情這么輕易就被解決了。
可是,對高川來說,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情況。先,義體的力量從來都沒有標注過一個明確的數值,但絕對是在所有神秘專家中都屬于拔尖的批次。之后,司機提醒過他“藤蔓會反擊”,在他的經驗中,倘若司機不這么說,說不定不會出事,但是,當司機這么說了之后,十有**會變成確有其事。
換一個角度,可以把這種情況當做一個小小的“預言”,那么,當它生的時候,只要有所準備,基本都能應對過去——當然,不是百分之百。只是,高川對現況進行過評估,認為至少在這個階段,還不會出現真正意義上出乎意料的殺傷力。
“這樣就清凈了。”高川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被清理出門面的大鐵門,原本還有一些藤蔓盤踞在上邊,但是,在被高川清除了一批后,剩下的也如同規避風險般往兩側縮去。在連鎖判定中,它們的源頭是在庭院里一處難以注意的角落。
“沒,沒事吧?”司機還有些膽顫心驚。他遲疑地看了一眼庭院深處的洋館,那里門窗緊閉,卻在視線移開的一瞬間,恍惚覺得有一閃而過的光照亮了一處房間,而一個人的剪影就映照在窗戶上,讓人悚然而驚。
他差一點兒就要叫出來。不過,仍舊死死壓抑住了心中的恐懼,對高川說:“我看到它了。”
“女巫?”高川也掃了一眼洋館,但他看到的洋館同樣門窗緊閉,沒有半點生物的氣息,甚至于根本沒有打理過,窗臺也落滿了塵埃。
“是的,它……”司機咽了咽唾沫,說:“它就在里面,好像是個女的。”
“女巫當然是女的。”高川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如此說到。
“不,女巫只是一個統稱。”司機解釋起來:“就我所知,女巫并沒有明確性別。是不是很奇怪?”
“啊,是有點。”高川雖然也這么覺得,但是,這個世界上奇妙古怪的事情多的是,用一個有著強烈性征的詞語,例如“女巫”,來表示某一類存在,而不刻意強調其性別,無論在故事還是在現實里,都是存在的。
在末日幻境里,人的語言詞匯由意識產生,當意識可以直接呈現力量的時候,語言詞匯自然也擁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神秘學中,這樣的情況叫做“真言”和“真名”。無論何時,對神秘專家來說,暴露自己的真名就和暴露自己的神秘力量一樣,是一個慎之又慎,但總是難以徹底防范的事情。
“女巫”也好,VV也好,也好,三者合一的時候,高川相信,它擁有某種神秘力量,而無論是述說還是記錄,都會產生一些看不到的影響。尤其在對方還是一個格外強大的意識行走者的時候,就越是體現得深刻。
這個時候,高川又猶豫了,他又仿佛想到了一件事,這次猶豫的東西和之前猶豫的東西是同一回事,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妥呢?這種突如其來,靈光一閃的遲疑,讓他沒有立刻推開大門,反而轉身拉著司機離開到遠一些的地方。
大概有二三十米。
司機一頭霧水,就問到:“這是要做什么?”
“問你一件事。”高川這么說到,他猛然想到自己為什么會猶豫了,那個靈光一閃的念頭,仿佛沖破了層層迷障,一躍到他的腦子里,讓他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同時也為之感到棘手,“你是認為女巫在這里,所以才想來的吧?”
“當然。”司機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爽快地回答到。
“為什么想要見女巫?”高川再次確認。
“當然是為了我的妻子。”司機說:“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的妻子在不久前,眼睛被有輻射的塵埃弄傷了,我不想她就這么一輩子過著黑漆漆的日子,什么都看不到。”
“不!”高川斬釘截鐵地說:“你一共告訴了我三次,可是,每一次都不一樣。”
司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反問道:“你倒是給我說說,有哪里不一樣?”
“最先的時候,你是說妹妹,然后,就變成了女兒,緊接著,又變成了兒子,現在則是妻子。”高川平靜而冷酷地盯著司機,說:“再問你一次,你是為了誰去見女巫?”
“你在胡亂說些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那些了?我沒有妹妹,也沒有女兒,沒有兒子,更沒有結婚。”司機完全不是在作假般,用一臉氣憤的表情說:“我不會用自己的親人開玩笑,我來這里見女巫,是為了我的姐姐!”
高川微微瞪大了眼睛,他仔細觀察了司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一處是違心的表現,仿佛他也不明白自己所說的話又多么的混亂,仿佛在他的認知中,他所說出的人物關系一直都是確定無疑。
高川隱約明白了,一種神秘力量干涉著司機的意識,而司機所說的“理由”,或許根本就不是他自己想到的。無論是妹妹、女兒、兒子、妻子還是姐姐,亦或者是別的什么人,其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司機要有一個“前往洋館的理由”。他在這個被賦予的理由的督促下,將高川帶到了這棟洋館前。
高川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他有點兒覺得,主角的身份正漸漸從這個司機身上轉移到自己身上。身為“領路人”的司機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但是,如果他被認為是不再被需要,就有可能被殺死——高川不介意司機那混亂的意識,他想方設法尋找一個可以幫助他的方法,當然,最后的辦法,就是去見洋館主人。
高川用力推開庭院的大鐵門,這一次,他再沒有半點猶豫。(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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