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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燃燒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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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和阮黎醫生所在的這間小屋到底是怎么回事,從屋內眺望外邊,仿佛整個半島仍舊是原本置身于暴風雨中的情景,而并非成為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景象。我對半島的印象,和此處帶給我的感覺,存在一種詭異的格格不入。我不清楚眼前所見的場景,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哪一個才是虛幻,亦或者這個小屋所在之處,是整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中的一個**而特殊的空間,而這個空間的存在,僅僅是因為阮黎醫生就在這里。
不過,我并沒有為此感到糾結,因為在神秘的世界里,本就有許多哪怕絞盡腦汁,窮極想象,傾盡自己的所有追尋根源,竭盡人類現代科學文明結晶也難以捉摸的現象。在很多時候,用唯心的哲學去看待,用純粹精神世界的理念去揣測,反而更能給人一種透徹的感覺——可哪怕是這種透徹,也會在某個時候,讓人覺得無法盡述其理。
將所有不解視為“神秘”,用“神秘”本身的概念,去描繪自己的無知,總能夠讓人在迷茫之余,可以不那么絕望。
阮黎醫生就在這里,我也存在于這里,無論這里有多么詭異,也比其他地方更像是一個安穩又平靜的庇護所。這其中當然有秘密,但我追尋的,并非是這些秘密。
我和阮黎醫生的交談,并不源于我非得弄清楚自身的情況,而在于她一直都給我一種迫切的感覺,想要對我講述這些事情。她讓我知道,自己是一個病人,她再三強調,我是一個病人,我十分清楚,接下來她所要講述的,仍舊是“高川是一個病人”。若是第一次聆聽這樣的觀念,我當然也會抗拒。但現在,我覺得可以聆聽阮黎醫生的說話,反而會帶給自己一種“日常”的平靜感。
我十分清楚,她的述說。是為了我。而我的聆聽,卻是為了她。
阮黎醫生需要一個聽眾,而我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聽眾。在我拯救了什么之前,這也是我唯一可以為她做的。
我端正坐在阮黎醫生的對面。就如同接受心理醫生問詢的精神病人。
在這個不知何處的小屋里,充斥著滿滿的即視感,在層層的詭異和陰森中,有一種讓人恍惚的溫暖。
“白色克勞迪婭的侵蝕,會讓人產生幻覺,但這些幻覺都有著復雜的現實基礎,是個人所具備的信息,個人所即時接收到的信息,人與人之間互動的信息,人與自然之間互動的信息。乃至于包括了白色克勞迪婭自身活動所產生的信息,這種種信息在潛意識層面上進行一種復雜有序結合的結果。這種結合是有目的的,基于對生命科學的理解,也可以暫且視為,是對白色克勞迪婭有益的。”阮黎醫生的聲音,變得十分清晰,“這一點,你是可以理解的吧?阿川。”
我點點頭。
“那么,假設我們可以通過某些方法從這個復雜結果中,對構成信息進行篩選和剝離。理論上就能夠將來自于白色克勞迪婭的信息呈現出來。退一步說,既然病人所產生的幻覺,都是信息綜合構成的結果,那么。在那么多的幻覺中,也一定存在某些于信息構成上,來自于白色克勞迪婭的信息占據絕大部分的幻覺吧。”阮黎醫生如此說到。
我覺得她言之有理,放在病院現實的“病毒”身上,這一套理論也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通用的,不。應該說,病院現實對“病毒”的研究,其實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基于這樣的理論吧。因為,病院現實中也有一個阮黎醫生,她和我眼前的阮黎醫生,當然是存在某種深刻聯系的,而她們之間的想法,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共通的。
正因為,病人所看到的幻覺中,反應的不僅僅是病人自身的信息,而這些信息也并非是**的,所以,才能構成這么一個共有而龐大的世界,因為,這樣的一個世界,本質就是信息交互的網絡,其中也定然存在罪魁禍首本身的信息。更確切地說,從最樸素的認知出發,病原體的信息也應該是最關鍵的引導部分。
“因此,能夠看到幻覺,同樣也意味著,擁有接觸這部分信息的基礎。”阮黎醫生說:“可怕的不是產生幻覺,而是連幻覺都沒有,在沒有一絲接觸的可能性下,就這么束手無策的死去。研討會之所以研究樂園,就是為了能夠在保持自身正常的情況下,以更主動的方式,去進入病人的幻覺中,去了解這些幻覺中所存在的信息,并進一步反饋出來,解析出有關白色克勞迪婭的那一部分信息。”
倘若將她的話中“白色克勞迪婭”的名字換成“病毒”這個名字,也幾乎就是病院現實中,安德醫生等人對末日幻境的觀測機理。只是,病院現實擁有一個現成的“末日幻境”,雖然不存在“樂園”這種藥物,卻同樣有其他的藥物,乃至于“高川”和“系色中樞”這種可以直接接駁“末日幻境”的實驗體。
病院現實的研究者們想要弄清楚“病毒”的秘密,這和眼前的阮黎醫生以及研討會想要弄清楚“白色克勞迪婭”的秘密,是完全可以對應上的。
“我對自己被白色克勞迪婭侵蝕早有準備,對看到黑水和那個被你叫做四天院伽椰子的女人,也沒有什么抵觸。”阮黎醫生說:“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我看到了過去只有你才能看到的幻覺,就意味著,我獲得了接觸白色克勞迪婭的渠道——當然,前提是,我不會變得和其他病人那樣,完全失去辨別真實和幻覺的能力。”
我對此表示沉默,因為,我無法肯定這種做法的對錯。哪怕從阮黎醫生的角度出發,她被克勞迪婭侵蝕也并非是處于自愿,就如同普通人在傳染病的大肆傳播中被感染一樣。
“我為自己注射過樂園。”阮黎醫生說:“我十分確定,我對黑水和四天院伽椰子的理解,是和阿川你完全不同的。”
“我知道。”我說。
“不,你不明白。”阮黎醫生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黑水和四天院伽椰子只是一種現象,是一種病變信息的綜合體現。是我們對這種綜合體現的信息所能觀測到的部分,進行直觀理解的結果。但是,阿川,你一直都認為。變成黑水的人,都已經死亡,而四天院伽椰子就是造成這巨大死亡的直接原因,對嗎?你認為,我看到黑水的絕望、憤怒和復仇的**。是針對四天院伽椰子的恩怨和發泄,對嗎?”
她頓了頓,以嚴肅而真切的口吻對我繼續說到:“錯了,不是這樣的,阿川。四天院伽椰子是不存在的,黑水也是不存在的,它們的表象,只是我們所觀測到的信息的一部分,以我們可以直觀理解的幻覺呈現出來,但它們的實質并不就只是那樣——實際上。人類并沒有變成黑水,而是生病了,四十億的黑水,僅僅在說明,有四十億人已經被克勞迪婭侵蝕了,而這四十億的病人并沒有死亡,因為黑水還在活動,還在散發出病變的味道。四天院伽椰子也不是人類,不是她表面看上去的,一個掌握了神秘力量的女人。我認為。她就是感染源的核心體現。我要對付她,并不是出于恩怨,而是要讓人們恢復過來,阻止四十億人的病變死亡。就必須根除感染源,反饋到幻覺中,也就是消滅四天院伽椰子這一行為。”
阮黎醫生的解釋,讓我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卻又覺得這才是最符合她的情況的認知。是的,當她看到黑水和四天院伽椰子。當她和我一樣,在試圖離開半島的路上,遭遇種種不可思議的時候,我原以為會打破她對“神秘”的否定論,但事實上,她對自己所見的一切神秘,連同對黑水和四天院伽椰子的觀測和認知,并沒有偏離她的原本邏輯和視角。
“原來如此,原來媽媽是這么想的呀。”我說:“媽媽,你是認為,消滅四天院伽椰子,就意味著戰勝白色克勞迪婭,拯救了世界嗎?”
“不,也許遠遠談不上拯救世界的程度。但是,至少是對白色克勞迪婭的侵蝕做出了一次有效的反擊,我是這么認為的。無論如何,假如擊敗四天院伽椰子,就能夠阻止一次波及四十億人的惡性病變,不也是一場有意義的勝利嗎?”阮黎醫生露出一抹微笑。
她之前所有的冷淡、平靜、緊張、苦惱和困惑,都在這一抹微笑中淡去。我聽得懂她的話,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所有的反問,并不僅僅是因為我要進行確認,更多仍舊在于,我認為她需要這些引子,讓她將自己沉積在心中的一切,一股腦都傾述出來。她用醫生的身份,為我解釋那些神秘詭異的狀況,而我卻同樣是運用著自己所掌握的心理學知識,去感受她的內心。
阮黎醫生說了這么多,但其內容對我并沒有太大的干擾。在我看來,阮黎醫生會這么想,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黑水和四天院伽椰子在我和她的眼中,存在巨大的差異,這種事情也早就已經清楚。對我來說,阮黎醫生的這個笑容,才是這一次見面最寶貴的禮物。
“你會成功的,媽媽。”我用自己最誠摯的感情回應到。
“阿川,我有一種直覺,只要我能完成針對這一次大規模病疫的藥物,就有機會將你醫好。”阮黎醫生的神態越發充滿了希望和喜悅,“倘若沒有白色克勞迪婭的影響,之前給你注射的特效藥應該是有效的,這一次雖然失敗了,但是,只要弄清楚你的病情變化的根由,就一定可以亡羊補牢。”
“是的,我相信你可以的,媽媽。”我凝視著阮黎醫生洋溢著微笑和信心的臉,卻不得不站起來,對她說:“可是,我還是該走了,媽媽。”
阮黎醫生臉上的喜悅和微笑一瞬間凝固,她平靜地,仿佛知道我會這么說般,用一種堅硬的,不容許違抗的命令口吻說:“上一次你也是這么說的。你總是認為你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但是,這個世界上,并沒有非得是你不可的事情。我很清楚你看到了什么,在想些什么,我從來不打算責怪你,因為,你所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但是——”
她說罷,站起身,來到我跟前。她站直的身體,讓坐姿的我不得不抬頭仰望。
“但是,你只是一個病人而已。你所必須去做的事情,你認為屬于你的責任,你所看到的世界,和試圖拯救的東西,其實都不存在。”阮黎醫生自上而下的俯瞰,就如同上帝投入人間的目光:“無論說了多少次也沒關系,無論你接受或不接受都沒關系,我都要繼續告訴你:阿川,你只是一個病人,你要打敗的,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僅僅就是你自己而已。你要拯救的,也不是什么江,不是八景、咲夜和所謂的瑪索,以及那杜撰出來的系色和桃樂絲,而僅僅是你自己而已。”
我十分清楚,她會這么說,她的態度無論什么時候多沒有改變。她認為自己是正確的,有時我也會這么覺得。就如同她所說的那樣,我就是一個病人,但是,無關于我自身是否有病,我所看到的是真實還是虛幻,當我目睹這些在末日中掙扎的人們,這個痛苦又無止盡的輪回,感受到在傳染和惡化中不得解脫的愛人,就無法置之不理。
我有許多夢想,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個英雄。哪怕我分不清,這些災難、末日和受難的人們,到底哪一些才是實際存在的,但是,哪怕是在眼前的阮黎醫生對我說,我所做的那些戰斗都是無意義的時候,我也十分清楚,她所觀測到的這個和我不太一樣的世界,也同樣走在末日的進程上,而我的戰斗,也絕非如她所說,是全然沒有意義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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