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畢自嚴說了鹽課的事,和大臣們一通爭吵之后,楊改革“怏怏”的接受了大臣們的主張,以斥責,申飭了結了這件事。
鹽課的事總算過去了,被皇帝一陣狂風暴雨般的大罵,眾臣只覺得日子難捱,好在,現在都過去了。
“啟稟陛下,臣還想一問,鹽課的缺口,這銀子,該如何填補呢?”戶部尚書繼續問道,本來,這個事,到下旨申飭,斥責已經結束了,不過,這樣大的缺口,他還是得再出來問個清楚,不會因為皇帝下個旨,申飭一下這銀子缺口就不在了,別人可以不管,他這個戶部尚書,卻不能不管。
大臣么剛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這戶部畢自嚴是不是和鹽商有仇啊?還提這事?
楊改革也是一副“無力”的樣子,有些頹廢的道:“還能如何,這個銀子,除了從朕這里填補之外,莫非,戶部還能拿出幾萬兩銀子來?”楊改革毫不客氣的擠兌著戶部。
畢自嚴相當的尷尬,給皇帝擠兌的無話可說。
“……唉,朕如今,身負重擔,也是巧fù難為無米之炊啊!明年開chūn就有大戰,就得準備三四百萬兩銀子打仗,國策銀子,新軍邊軍開銷,七七八八各處的銀子,朕雖然說填這個窟窿,可是,也夠嗆啊!那可是四百萬兩銀子……唉……”楊改革有氣無力的道。
眾臣們沒人搭話,都把腦袋耷聾在衣領里,唯恐被皇帝抓住去辦這四百萬兩銀子,那可就是個無法完成的事。
大殿里沉默了好長一陣時間,冰冷的空氣將一直彌漫在大殿的酒香吹了個干干凈凈。
“……哎……,算了,朕將琉璃齋的股份賣掉一些,來填補這個窟窿……,唉,只求這申飭和斥責能起作用,鹽商們能通曉道理……”楊改革一臉無可奈何,埋怨的說道。
大臣們詫異、驚異的看著皇帝,這可又是在朝堂之上,明晃晃的提股票的事呢……,股票上了朝堂了,這可是個有趣的事。
更多的大臣關心的是琉璃齋的股票,那可是個好東西啊,原先的一千兩,如今漲到兩千兩了,足足翻了一倍,這樣賺錢的買賣,皇帝居然要賣掉一部分,這下皇帝可真的是大出血啊!大臣們私底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陛下圣明!”畢自嚴有些黯然的答應道,皇帝叫他提這事,他提了,沒料到,最后的結果卻是皇帝賣股票填補窟窿,畢自嚴自覺對不起皇帝,也有些困huò。
大殿上,又出現了安靜!
皇帝高座在寶座上,神情落寂,帶著一些無奈和苦惱。
大臣們則各有心思,有的盤算著,是不是乘著皇帝出售股票的機會,把琉璃齋的股票在買一些?或者出手?
劉周宗一直張了無數次嘴,但每次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帝黨們一個個要銀子要得歡得很,一要就得,一要就得,他也想提一提那辦學款的事,可一直沒chā上話,都讓嘴快的兵部和戶部搶去了,等到大家都不說話了,他也沒膽子提了,那四百萬兩鹽課的窟窿,皇帝都要賣股票來維持,他那辦學款就可想而知了,不說多,二百萬兩總還是要的。如今他們稍稍算了下,發現找一些州縣做試點,也得二百萬兩銀子才能有個像模像樣的樣子,否則,還不如不做。皇帝已經掏血本了,還想皇帝出二百萬兩銀子,劉周宗覺得,自己還是別惹皇帝的好。
下了朝,皇帝和君臣各奔南北。
一下朝,首輔施鳳來就將著醉意,拉著韓姓大學士的手不放,醉醺醺的說著感謝的話,今日朝堂上,首輔施鳳來的國策之所以能出爐,南方那一系人馬能放過他的“國策”,這位南方系大佬可是出了大力的,所以,施鳳來拉著他的手老是說一些感謝的話。
韓爌很尷尬,帝黨的首輔,前魏黨,如今熱情的拉著他的手,不斷的感謝他,不放他走,邊上下了朝的大臣們看了這“貓跟耗子當伴娘”的場景,個個瞪眼,不過,聽著首輔滿嘴如何如何感謝韓爌的酒話,大臣們都釋然了,今日首輔可出了臉,賺足了威風了,這事,確實還得感謝人家韓爌,沒韓爌說那幾句“公允”的話,那國策怕是沒那容易通過,首輔感謝人家,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可還是有點刺眼,……可能是喝了酒,可能醉了也說不準。
漸漸的,下了早朝的大臣走了個精光,韓爌這才甩開施鳳來的手,道:“我的首輔大人,有事就快說吧,老是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可別跟老夫說你真的喝醉了……”
施鳳來原本那醉醺醺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精光閃閃,冒著精光,撫須笑道:“不愧是韓閣老,什么事都瞞不了大學士,不錯,施某可沒喝醉,這酒雖然后勁比較大,但是,要說喝醉了,那還不可能……”雖然說自己沒醉,但是,那精光閃閃的眼睛里,確實有一絲血紅,站著也微微有些搖晃。
施鳳來笑瞇瞇的,兩眼精光露àn閃的盯著韓爌說道。
“首輔有何事就只管直說吧。”韓爌也是瞇笑著,仿佛他早已料定一般。
“呵呵……,韓閣老果然是明白人,那施某就直說了,在這之前,還是得感謝韓閣老的公允,不然,這國策,是萬萬過不了的,即便是這國策有利朝廷,有利于大明,陷入黨爭中,也只有嘆氣的份,為天下蒼生,為大明社稷,請受施某一拜……”施鳳來工工整整的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
“唉……,這樣老夫可就受不起了,首輔快快請起……”韓爌連忙扶起施鳳來。
“……韓閣老和施某共事也有些年頭了,自然知道老夫的為人,就沖韓閣老是個公允之人,我施某就跟韓閣老說說心里話,以老夫這個脾氣,這點膽識,是不可能想出如此國策的,即便想出來了,自知無法施行,也不可能說出來,這一點,想韓閣老也知道……”施鳳來借著醉意,將心里話敞開了出來。
“這……,呵呵,首輔言過其實了,如今陛下得首輔輔助,大明……”韓爌立刻謙讓,說起場面話來。
“……唉,韓閣老無需說這些場面話,今日施某就跟韓閣老說說心里話,此策,不是施某想出來的,乃是陛下通過臣的嘴,說出來的,此策,完全是陛下的意思……”施鳳來打斷了韓爌的話語。
“……”韓爌笑而不語,這就是個公開的秘密,大伙都知道的事,“傳聲筒”首輔嘛。
“……唉,施某活了幾十年,到老了才遇此明君,唉,施某早生了幾十年啊!假以時日,以陛下的大才,必將我大明治理的國富民強,遠超漢唐,根本不在話下,可惜,我等是看不到那場景了!”施鳳來感慨萬千的說道。
“老夫如今已經七十有四了,比起來,首輔還是年輕啊!未必不能看到那一日。”韓爌笑瞇瞇的回道。
“……對于此國策,韓閣老如何看?”施鳳來見老是說這些場面話,韓爌一直就跟自己打鋒機,于是,開始正sè說正事。
“唔……,此策,利國利民,如切實推進,于我朝有大利,長久下去,能解決天災也不不是不可能……”見施鳳來正經的說話,韓爌也正經的回答起來,臉sè嚴肅起來。
“韓閣老也看過那國策,對里面提到的五年為一個階段,有何感想?”施鳳來說道這里,又微笑起來。
“……嘖……,五年一個階段?這,首輔可有何解?”韓爌想了想,請教道,這個地方,確實有些蹊蹺,以往如果有這種國策,那個不是希望執行個萬萬年,那里有五年五年算的?要不然,就是nòng個欽差,最多一年,事也就完了。
“……呵呵,此事的緣由,施某也是在陛下那里得了一些風聲,并做不得準,也是施某的一些猜測,如今說出來,供韓閣老參詳參詳,看老夫是不是說得對。”施鳳來神秘的道。
“哦,那是如何?”韓爌見施鳳來神神秘秘的,也來了興趣了,不知道這家伙在皇帝那里得了什么暗示和風聲,以至于這家伙公然“勾搭”自己。
“閣老難道不覺得,此策,乃是陛下出銀子,為我等買政績么?陛下每年拿出小百萬兩銀子種番薯,補充糧食,解決吃飯問題,如果切實落實下去,韓閣老,施某問一句,解決天下百姓吃飯問題,有沒有可能?”施鳳來神秘的道。
“……這倒是真的,陛下出銀子,讓內閣負責層層督促,說起來,如果此策真的落到實處,那我等的政績,確實是相當的出眾,說句耀眼也不為過,……解決天下百姓吃飯的問題,單單此策,或許還有些難,但加上其他手段,說起來,也不是不能做到……”韓爌認真的回答者。
“好!韓閣老不愧是個有公允之稱的人,敢說實話,施某佩服,既然陛下拿銀子為我等買政績,那我等焉有不努力的道理?豈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施鳳來嚴肅的說道。
“這……”韓爌沒料到施鳳來會如此說,這確實是有道理,皇帝拿銀子給他們買政績,他們沒理由推辭啊!那豈不是白癡,傻瓜才會做的事,當然,如果有黨爭那就不同了。
“韓閣老以為,陛下為何要將種番薯的期限定為五年一期?為何不更長一些?這天災可不是五年呢,那可是十數年呢……”施鳳來神秘的道。
“這……,首輔,莫非,這里面還有什么名堂?”韓爌納悶了,果然,皇帝的心思還是要帝黨才能知曉。
“施某猜陛下的意思,大概是想把這內閣的任職年限定為五年一界……”施鳳來神秘的說道。
“啊!……”韓爌驚呆了,內閣五年一屆?那豈不是說,如果不出大問題,他這內閣,還可以干四年多?這可是相當的不容易,如今這內閣換得那個勤快,能干上一年,那都是相當不容易的,很多只做了兩三個月就下臺。
nbsp;“韓閣老想想,陛下如今剛剛及冠,正值年輕力壯,日子還長著呢,陛下又有治國的大計,本身聰明之極,根本無需咱們這些閣臣給陛下想什么國策方針,就比如老夫,雖然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卻仍能穩坐首輔之位,按老夫想的,陛下要的是能協助陛下處理繁瑣小事,督促執行國策的一個內閣,換誰上去都一樣,如果能很好的完成陛下交代下來的事,想必陛下更愿意內閣穩定一些,所以,按陛下的意思,施某估摸著,陛下在這五年里,都不會考慮換內閣,前提就是能較好的執行陛下的國策……”施鳳來神秘,嚴肅的說道。
“……”韓爌活了七十多歲了,見過的事無數,但是,還是給這事震驚了,一時間,百味雜陳,皇帝太聰明了也不好啊!沒他們內閣什么事。
“……種番薯這事,其實就是陛下拿銀子為我等閣臣買政績,有陛下的銀子,只要我等賣力的督促,何愁沒有政績?有了政績,陛下就不會換人,咱們這屆內閣,有這四五年時日,完全可以干出一番事業來,雖不說能名傳千古,但是,在這世上留名,也是足夠了。”施鳳來期望的看著韓爌。
“呵呵呵呵……,首輔可真會說笑,此事,韓某不信……”韓爌對于這種事,不愿意相信,也不想相信,更覺得邪mén。
“……韓閣老可是覺得老夫胡思露àn想?施某知道,韓閣老必定懷疑,施某這個帝黨為何會和東林黨的頭子說這些?其中必定有陰謀,是嗎?”施鳳來正sè的道。
“……”韓爌今日覺得真的是撞見鬼了……
“施某就跟韓閣老說實話吧,施某覺得,韓閣老雖然身為東林黨,但是,卻還是一個實在辦事,持事公允的人,并不是純粹為了黨爭而黨爭,所以,以其和那些不知所謂的東林黨人扯皮,還不如和韓閣老共事更好,施某相信,以韓閣老的為人,定能明辨是非,輔佐好陛下……,”施鳳來的眼神,那冒出來的精光,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也如此的犀利。
韓爌深深吸了口氣,施鳳來的說辭倒是擊中了他心的軟肋,他是東林黨不錯,他也玩黨爭,這也不錯,不過,他也想做出一番事業來,齊家治國平天下啊!那個讀書人沒有過這個夢想?如今,就有一個天大的機會擺在面前,當然,也是有前提的……,不好抉擇啊!
韓爌一直楞在那里,心里激烈的爭論著。
“首輔,這可是陛下的意思?”韓爌楞了好長一段時間,臉sè也變了數次,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是也不是,陛下從來沒有明說,但是,從陛下的這份國策來看,確實有這個意思,否則也不會提五年的事,大可說以天災為限,如今大明內外都動dàng不安,陛下更愿意一個熟悉政務的閣臣來輔佐陛下,更愿意有一個能持續執行的國策,而不是經常換人,導致國策耽擱……”施鳳來想了想,嚴肅的道。
“……首輔大人,如果是陛下的意思,讓你來說,韓某還愿意相信,可……,嘖嘖嘖,這事,讓老夫如何相信?”韓爌楞了半響,才問到。
“韓兄,內閣之中,施某算得上是個前魏黨,可如今,卻還坐在首輔的位子上,孫稚繩也是東林黨人,陛下照樣讓他掌管參謀部,那徐子先,可是個西洋教信徒,可陛下,讓他出任移民欽差,陛下是容得下人的……”施鳳來道。
“哦,首輔這是威脅韓某么?”韓爌聽了施鳳來的話,猛的醒悟,皇帝那邊,可有三名內閣大學士呢,他東林黨,實際上,才他一個真正的東林黨,真的有事,皇帝不征求他的意見又能如何?即便是他東林黨對著干,其實,就種番薯這國策來說,也不會對這事有太大的阻礙……,頂多江南不種番薯,想到這里,韓爌腦子里已經開始hún露àn起來,各種思緒紛紛冒了出來。
“非也,施某說這個,只是想說兩點,一:陛下向來是對事不對人,更不懼某黨;二:陛下也不會讓朝中某一派坐大,即便是帝黨,陛下也不會讓帝黨鐵板一塊,朝中必定會有其他黨一席之地,比如東林,帝王心思,韓閣老想必也知道……”施鳳來認真的說道。
“嗯……”韓爌點點頭,這確實沒錯,看如今朝堂上的態勢,他東林黨想一家獨大,顯然是不可能的,如施鳳來說的,皇帝也不會讓帝黨一家獨大。
“所以,日后朝堂之上,必定有東林黨一席之地,施某覺得,以其和那些不知所謂,只會壞事,只會會斗嘴皮子的人共事,不如和韓兄共事,共同輔佐好陛下,將這國策督促好,共襄我大明盛世……,這也是施某的肺腑之言……”施鳳來真誠的說道。
韓爌整個人都楞起來,微微有些弓的背也伸直了,將目光遠遠的望去。
施鳳來見韓爌陷入了“天人交戰”的狀態,遲遲不能表態,想了想,又道:“韓兄的mén生袁崇煥,如今得陛下指點,可是遼東的中流砥柱,他日平定東虜,必定也是有功之人,呵呵,在這里,施某倒是要恭喜韓兄了,教得一個好mén生,韓兄可是后繼有人啊!……”施鳳來有意無意的說著這個。
“呼……”韓爌深呼了幾個口氣,一直望向遠方的眼睛收了回來,盯著施鳳來,道:“國策之事,韓某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