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崢……”我從沉睡中醒來,驀地睜開眼睛,“云崢……”
房間里空空蕩蕩的,哪里有云崢的身影?我從床上坐起來,環顧四周,難道昨晚那溫暖安寧的懷抱,是我醉后產生的幻覺?可是我的指尖,為何感覺有溫暖的余溫?
“云崢……”我的淚滑落下來,“你騙我,你騙我,你說你不會走,你騙我……”
“姐姐……”小紅聽到聲響,轉進內室,“姐姐,你醒了?怎么哭了?”
“小紅,昨天我看到云崢了,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回來了?”我慌亂地抓住她的手,“小紅,你快說,快說呀……”
“姐姐,沒有,是你喝醉了,姑爺怎么會回來呢?”小紅擔憂地看著我,“是你喝醉了!”
“喝醉了?”我怔怔地看著她,看她的表情,一定以為我酒還沒醒吧?我慘然一笑:“原來喝醉了,就可以看到云崢,那我寧愿天天都喝醉。”
“姐姐……”小紅握住我的手,抽泣道,“姑爺都走了這么久了,你別苦自己了,姑爺在天有靈,也不會安樂的。”
我呆呆地坐著,半晌,才緩緩道:“小紅,我沒事,你去打水我梳洗。”
洗漱之后,慧娘抱了諾兒過來。諾兒一看到我,就張開雙臂跌跌撞撞地撲過來:“娘親……”
我趕緊蹲下身,抱住他的小身子,怕他跌倒。諾兒在我懷里咯咯地笑:“娘親,香香……”
我親了親他的小臉蛋,看著他酷似云崢的眉眼,心中又酸又甜:“諾兒,好寶寶……”
這幾日,為著寂將軍中降一事,整日煩擾,可每次看到諾兒的笑臉,頓時把什么都忘了。這孩子是我的心頭肉,也是我的開心果,他很少哭,對誰都是笑臉迎人,討喜得不得了,我看他哪里都愛得不行。
“諾兒,走,咱們去給太爺爺請安。”我和小紅一人牽著諾兒一只手,往老爺子院里去。這是每日必行的功課,老爺子的身體越來越差,每天看到諾兒,是他最高興的事,我也有意讓諾兒多呆在他身邊陪他。
進了院子,見到安遠兮從迎面出來,我垂下眼瞼,不想理他,倒是諾兒看到他很高興,奶聲奶氣地喚他:“叔叔……”然后松開我的手,向他撲過去。他趕緊上前抱起諾兒,諾兒拍著他的臉,很高興。安遠兮任諾兒玩他的臉,轉眼看了我一眼,走到我面前:“大嫂!”
我不出聲,他低聲道:“昨天是我不對,對不起。”
我有些詫異地抬眼看他,自從他撞傷頭之后,我就摸不透他的性子,本以為他打死也不會對我道歉,要一直別扭下去的。我咬了咬唇,嘆道:“罷了,我態度也不好。”
再也無話,我伸手抱過諾兒:“諾兒,咱們去看太爺爺。”
安遠兮靜靜地看著我,我抱著諾兒,從他身旁擦身而過。我和安遠兮,曾經一起經歷生死,那樣親密的伙伴和愛人,誰能想到,竟會走到今日這樣相對無言的地步?
老爺子的精神不太好,我看得出他是勉強打起精神逗諾兒玩,我本來有些問題想問他,見他這樣子也不好叨擾太久,正準備開口告辭,倒是老爺子先提起話題:“聽說你留了個叫段知儀的住在府里?”
“是,爺爺。”我想了想,終是把寂將軍中降的事說了給他聽,還有段知儀所說的解救之法,一邊留意老爺子的反應。老爺子聽了,波瀾不驚地道:“你今兒準備進宮吧?”
“是。”我點點頭,我本來是準備給老爺子請完安,就進宮面圣的,昨日從段知儀那里了解到的信息要進宮稟呈給皇帝。老爺子微微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你就去準備吧,讓皇上早點心里有數。”
“是,爺爺。”我見老爺子疲憊地閉上眼,抱著諾兒輕手輕腳地退出來。回了房,慧娘把諾兒抱走,小紅替我整理了一下裝束,正準備出門,平安卻來了。見我整裝待發的樣子,平安詫道:“葉姐姐要出門么?”
“要進宮。”我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笑道,“你今兒不當值么?”
“正當值,我從宮里偷偷溜出來的。”見我睜大了眼,平安憂心忡忡地走過來,拉我坐到軟榻上,“姐姐,你先別急著進宮,我有件事同你說。”
“平安,你怎么能在當值的時候偷偷出宮呢?”我蹙著眉,輕聲道,“你的性子要改改,怎么這樣沒有分寸?”
“姐姐,我要同你說這事可要緊了,我一刻都呆不住,一定要你馬上知道才行。”平安急切地道。
“什么事?”我見她鮮少這副表情,笑道,“朝堂上的事?”
“嗯。”平安點點頭。我嘆了口氣,搖頭道,“平安,你如今是皇上的臣子,朝堂上的事,不要老拿出來給人講,這樣不好。”
“姐姐,我不會那么沒分寸,只是這件事跟你有關,我才跟你講的。”平安聽我責備她,趕緊道。
“與我有關?”我怔了怔,“什么事?”
“今兒曜月國那個烏雷王子進宮見皇上,你猜他跟皇上說什么了?”平安瞅了我一眼,蹙眉道。
“說什么?”我哪想得到烏雷跟皇帝說什么,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來吧?
“烏雷王子想娶你做金刀阿蒂拉,求皇上下旨賜婚。”平安眨了眨眼睛,看著我道。
“烏雷?”我閉了閉眼睛,腦袋有些懵,“他瘋了么?我是寡婦,怎么能嫁給堂堂王子?”
“姐姐,咱們天曌國并不限制寡婦再嫁呀。而且那位王子殿下說,他們草原民族并不看重這些,別說是寡婦,就是兄亡娶嫂,父亡娶庶母的情況都有呢。”平安一臉不可思議,“烏雷王子說非常傾慕姐姐,希望皇上玉成好事,結兩國百年之好。”
我肚子里的火騰地冒出來,氣得渾身輕顫。烏雷,好個烏雷,你是唯恐天下不亂還是怎么的?你那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性格還是沒有變么?我昨日明明已經把話說得那么清楚,你憑什么去找皇帝提這種無理的要求?
“那么……”我吸了口氣,雙手在袖底握得死緊,屏息等待平安的答案,“皇上怎么說?”
“皇上……”平安看了看我,頓了頓。我忍不住追問道,“皇上說什么?”
“皇上說,雖然咱們天曌國并不限制寡婦再嫁,但榮華夫人上有尊翁,下有稚兒,她的婚事,于情于理,都該由家中長輩作主,朕不好插手。”平安道,“皇上還說,榮華夫人雖然新寡在身,但全京城都無人不知道她與云世子伉儷情深,王子殿下若真心喜歡榮華夫人,應該征得榮華夫人的首肯,以示誠心。”
這皇帝倒會打太極,給我扣這么多頂高帽子,把難題甩給我,讓烏雷來煩我,自己倒躲得干凈。我有些氣惱,咬了咬唇,道:“那烏雷怎么說?”
“那個烏雷王子說,他也知道榮華夫和云世子夫妻情深,而且知道你性子烈,一定不會應承他,本來也不愿來找皇上幫這個忙,可是他昨天見到你,覺得你過得不開心,他說,就算是榮華夫人生他的氣,只要皇上下旨,誰都得聽皇上的。”平安道。
“然后呢?”我對烏雷的自以為是簡直氣到極點,我昨天那么明白的拒絕,反而堅定了他要我的決心,真是荒謬!
“皇上說,強扭的瓜不甜,榮華夫人是至情至性的貞烈女子,如果強行賜婚,只會適得其反,讓夫人憎惡殿下。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王子殿下如果以一片摯誠之心打動夫人,卻是成就一番佳話。”平安道,“皇上還說,如果殿下能讓榮華夫人動心,那朕也放心了,必定成全你們這一段良緣。我一聽就急了,拼命給皇上使眼色,可皇上就是像沒看見似的,急得我沒法可想。等那個烏雷王子一走,我趕緊問皇上,為什么要給烏雷王子這樣的承諾?皇上只是笑了笑,也不理我,后來被我煩得沒辦法了,才反問一句,你認為榮華夫人會被烏雷打動嗎?”
他明知我絕不會嫁給烏雷,為什么不干脆地拒絕他?就因為烏雷是曜月國王子,他不會為我這樣的小人物小事情得罪這么重要的外國使臣么?烏雷得了他的“支持”,恐怕會理直氣壯地來騷擾我了。聽了平安的話,我久久不語,心里頗不是滋味。平安見我臉色不好,趕緊道:“總之,我得了這個消息,坐立難安,就找了個借口溜出宮,給姐姐報信來了。”
“我知道了。”我站起來,“謝謝你,平安。我現在進宮去見皇上,你今兒就回家去吧,讓皇上知道你給我報信,恐怕會怪罪你的。”
平安見我站起來,擔憂道:“姐姐不會是進宮找皇上興師問罪吧?”
“傻瓜,我本來就有事要進宮。”我算哪根蔥,敢找皇帝的麻煩?他今日對烏雷的推諉雖然有可能給我帶來麻煩,但只要我堅持,烏雷也不敢跟云家強來。
乘車前往皇宮,才剛剛行至朝圣廣廷,馬車停下來。我撩開窗簾:“什么事?”
“少夫人,好像不太對勁。”云乾在車外答道,“宮門關了,守門的禁軍比平時多了一倍,而且碧水橋那里也守了一隊禁軍。”
“到前面去看看。”我心中有些狐疑,難道宮里發生什么事了?馬車緩緩啟動,還未行至碧水橋,已經有禁軍圍過來,將馬車迫停:“什么人?”
我聽到云乾大聲道:“這是永樂侯府榮華夫人的馬車,有要事進宮,請大人放行。”
“今天宮里有刺客行刺皇上,皇上下令宮禁,沒有皇上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宮中,榮華夫人請回。”一個羽林郎大聲道。
“刺客?”我一驚,撩開車簾,“皇上沒事吧?”平安剛才來都沒提這件事,難道是才發生的?
“皇上吉人天相,自然平安無事,榮華夫人請回。”那羽林郎看來是個小頭目。我蹙眉看了一眼前方的皇宮,看來今天是進不去了,不知道是什么行刺皇帝?正要下令回去,前方的宮門突然傳來沉重的“吱呀”聲,我抬眼望去,模模糊糊看到皇宮側門開了。云乾低聲道:“少夫人,宮里有人出來。”他頓了頓,又道:“好像是皇上身邊的雙喜公公。”
我抬眼看去,見那人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見到我,語氣有一絲欣喜:“榮華夫人,皇上正要遣奴才去侯府請您,沒想到夫人竟來了,快隨奴才進宮。”
雙喜把皇上的手令亮給羽林軍看了,羽林軍讓出道,讓馬車駛進去。我撩起窗簾問雙喜:“喜公公,皇上可安好?有沒有受傷?刺客可抓到了?”
“回夫人話,刺客沒抓到。幸好有寂將軍在,皇上沒有受傷,不過寂將軍傷得很重……”雙喜低聲回話。我悚然一驚,失聲道:“寂將軍受了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