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剛才蔚家大哥聽到我說皇帝是他“妹夫”時臉色那么怪,原來他們都已經知道宮中的德貴妃是假的了。那,他們是不是也同樣知道了我這副身子才是蔚藍雪?
“云夫人!”寂驚云見我身子發顫,趕緊扶住我,“夫人沒事吧?”
“沒事!”我站直身子,費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強自鎮定地道,“這些事太讓人震驚了,簡直是匪夷所思。”
寂驚云神情復雜地看著我,我對他展開一個難看的笑容。卻聽到周景赟冷笑道:“如果這些事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我也覺得匪夷所思。奇怪的是,那個黑衣人只交待我做了這么一件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我咬緊唇,他當然不會出現,他在那一個多月之后便死掉了。
“那蔚錦嵐和他女兒到哪里去了?”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故意試探。周景赟輕哼道:“他們落到仇人手里還有什么好下場?黑衣人一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不馬上殺了他們泄憤才怪。”
是嗎?那皇帝會不會這樣以為呢?心頭一陣狂跳,我是不是應該存一些僥幸心理,他只是知道了宮里的德貴妃不是蔚藍雪,但也不能說明我就是蔚藍雪呀,也許皇帝認為蔚藍雪已經死了?可是,皇上已經知道德貴妃是假的,只要他一審訊,恐怕不用多久,德貴妃就會把我是蔚藍雪的事實說出來,到時候我又該怎么辦?
頓時心亂如麻,再無心問周景赟任何問題,但周景赟自己卻說上了癮,喃喃自語道:“我一年多來,扮著蔚相,出入朝堂,好不風光,以為自己的好日子終于來了,沒想到突然有一天,她竟然到相府找我,我開始完全沒有認出她來,她跟我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變得那么蒼老……”
我怔了怔,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她”是周大嬸,不禁寒聲道:“你對周大嬸兒說了什么?她為什么要自殺?”
“我?我跟她說了我這些年的遭遇啊,我說我好不容易才過上這種好日子,讓她不要來破壞,如果她揭穿我是假丞相,我就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啊……”他瘋狂地笑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結果那個傻女人,她回去就自殺了,真是傻瓜,她甚至不告訴我他給我生了個兒子,那個傻瓜……”
我再也聽不下去,轉頭離開牢房。這與我預料的結果一模一樣,只是,我就是不甘心,我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我不愿想像當初周大嬸聽到他這番話是怎樣的心情,當她知道自己一片癡心比不上情郎眼中的富貴榮華又是怎樣的心情?當她決定犧牲自己成全情郎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情?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陷進了掌心。傻女人,是呵,真是一個傻女人!
寂驚云跟出來,見我咬緊了唇,臉色難看至極,有些擔憂地道:“云夫人……”
“將軍,福生是不是也聽到過他這番話?”我吸了口氣,輕聲道。
寂驚云沉默半晌,點點頭。我閉了閉眼睛:“明白了。謝謝將軍,妾身告辭。”
怪不得那孩子會那樣,福生聽到自己父親說出這樣的話,會受多大的打擊?這個周景赟,簡直該死到了極點!
回府之后,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福生的情緒,注意不在他面前提到周大嬸和周景赟的事。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我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心靈的瘡傷,只能讓時間來漸漸抹平。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幾日后周景赟沒有被執行斬立決,皇上突然改變了主意,將他改判為流放都南島。細細一想,我頓時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好一招引蛇出洞,外界的人并不知道這個蔚相是假的,皇帝也許跟周景赟達成了某些協議,將他的死刑改為流放,或許是為了引出控制周景赟的那股勢力,因為周景赟自己也不知道控制他的勢力到底是何方神圣。另一方面,還可以讓當初跟蔚相一起做過壞事的鳳太妃,提心吊膽,如果她按撩不住對蔚相出手,一定能讓皇帝抓到把柄。這個皇帝,實在是太厲害了。
蔚家大哥請罪之后,皇帝以“仁孝感天,情有可原,未鑄大錯”的名義放了他,以示天子仁德之心。我不禁感嘆,天子之言,真是金科玉律,皇帝要一個人死,要一個人生,真是隨便他說的,他說什么就是什么,還有什么人敢反對?什么人敢去強出頭?蔚家大哥出獄后來看過我一次,然后便從京中消失,我知道他一定是暗中查探周景赟背后那股勢力去了。楚殤已經死了,他能查到什么?不過這是讓他免罪的關鍵因素,我自己不好說什么,只暗示他那股勢力可能與無極門有關,至于他能不能領悟,我就幫不了他了。
我日日提心吊膽,擔心皇帝會因為蔚藍雪一事找我興師問罪,可是皇帝竟一直沒有什么動靜,宮中也沒傳來德貴妃獲罪的消息,只知道她繼續被關在冷宮里。我捉摸不透皇帝的想法,索性不去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來說去,真正的蔚藍雪在這件事上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受害者,皇帝憑什么為難她?只要皇帝一天不提,我也就裝一天傻。
安安心心在侯府養胎,每天喝著易沉諳給我配的藥,定期讓玉蝶兒去易沉諳那里通報我的身體狀況。云崢的身子一直病懨懨的,但也不像前段時間那么嗜睡了,讓我安心的是,他中的蠱毒沒有再提前發作過。只是月中時又進行了一次例診,我堅持在在例診室里整晚陪著他,看著云崢又一次受著那種非人的痛苦,我只恨不得立即將寶寶生出來,好讓云崢少受點罪,可是不行,如果現在催生,寶寶會有危險。不管是云崢和寶寶,我都不能讓他們出事,因為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轉眼到了月底,過兩天就是除夕了,老爺子也應該快到京城了。前幾天收到老爺子的信,說是要趕在除夕夜之前回來過年,還說要帶客人回來,這幾日我天天讓云義去城外等候老爺子的馬車。在現代我很多年都不曾感受到過年的氣氛了,就是除夕夜與平時也沒什么不同,春節聯歡晚會是早就不看的,年三十兒照舊泡在網上插科打諢。而這個時空則從進入臘月開始就要忙活年事,侯府是要徹底打掃干凈的,窗戶上要貼上喜慶的窗花,門口要貼上倒福和春聯,房檐下要掛上圓圓的紅燈籠,增添節日的氣氛。前兩天還祭了灶神,這些在現代幾乎不再舉行的民俗,讓我覺得異常新鮮有趣。
“好不好看?”我放下剪子,把剪好的窗花展給云崢看。這是我這兩天才跟寧兒和馨兒學的,我不會剪太復雜的花樣,只能剪最簡單的福字,不像她們一雙巧手,可以剪出“龍鳳呈祥”、“孔雀牡丹”、“五谷豐登”、“連年有余”這些精致優美繁瑣的圖案。不過我仍然十分得意,將我剪的福字貼滿了我和云崢的房間。
“好看。”云崢笑著看我。我拿著窗花在屋里環視一圈,懊惱地道:“呀,沒有地方貼了呢。”云崢見了滿房的福字,只是笑。我眼珠兒一轉,湊到云崢身邊去:“老公,我想好了,就貼在這里!”
我把窗花按到云崢的胸口上,得意地笑。云崢無可奈何地笑道:“你真要貼在這里?”我按著窗花,笑瞇瞇地道:“在房里貼一下,出去就取下來,我可不想讓你被下人們笑。”
云崢笑著捉住我的手,正笑鬧間,寧兒跑進來,笑道:“少爺,少夫人,侯爺回來了!”
老爺子到了?我和云崢對望一眼,趕緊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往大門外走去。剛走出院子不遠,已經看到老爺子在云德云義和兩個隨身小僮的簇擁下大步走過來了,我和云崢加快腳步迎過去,待看清老爺子身后緊跟著的那個人,身子一頓,頓時怔住了。
云崢覺察出我的異樣,看了我一眼,抬眼一看,也是一怔,但頃刻間便回了神,唇角帶著一絲笑容,拉著我走上前去,給老爺子行禮:“孫兒見過祖父,祖父一路辛苦了!”
“還好還好!”老爺子看到云崢就笑瞇瞇的,一臉關切,“之前葉丫頭跟我說你的老毛病又發作了,現下覺得身子如何?”
“讓祖父擔心了,已無大礙。”云崢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對老爺子身后那人頷首,“安公子!”
那人欠了欠身,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老爺子看了他倆一眼,轉頭見我仍在發呆,笑道,“丫頭,怎么不叫爺爺?”
“啊?”我回過神,趕緊將目光落到老爺子身上,笑了笑,“爺爺!”
老爺子的目光落到我的大肚子上,笑得合不攏嘴:“丫頭,你真是我家崢兒的福星啊,爺爺要好好賞你!”
我尷尬地笑了笑,不自在地看了老爺子身后那人一眼,見他垂著眼瞼,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這當兒,一個小僮從他們后面追上來,氣喘吁吁地站到那人身邊,見到我,立即笑瞇了眼,撲到我面前,甜甜地叫道:“葉姐姐!原來你真的在京城,看到你太高興了!”
我趕緊扶住他,看清他的臉,笑了笑:“安生,好久不見!”
老爺子看了我們一眼,笑道:“行了,別忤在這兒,進屋再談吧。遠兮,你也來!”
“安生,走吧!”他叫上安生,跟著老爺子往前走去,我怔在原地,仍是沒反應過來。安遠兮怎么會跟老爺子在一起?又怎么會跟他來侯府?難道他就是老爺子在信上說的客人?云崢握住了我的手,我轉過頭,他對我笑了笑:“進去吧,你的疑問,祖父一定會解答的。”我笑了笑,任他牽著我的手,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