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要我大大方方立于蔚相和德貴妃面前,不必掩飾,也不用躲著他們?”我驚訝地看著云崢,不可置信地道。自我告之云崢前事,云崢當即就作出這個決定。
“不錯。”云崢點點頭。我蹙眉道:“那怎么成?如果蔚相知道我才是蔚藍雪,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你不是蔚藍雪,你是葉海花。”云崢微笑道。
“我當然知道我是葉海花,但是……”我收聲,有些明白云崢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我是葉海花,是一個長得與蔚藍雪有些相似的女人。”
“不錯,沒有人能查到你是蔚藍雪,連祖父的情報網,也只知道你出自倚紅樓,卻不知道倚紅樓之前,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而這么久以來,你的身份也沒有被泄露出去,說明楚殤把你的身世藏得很好,想必無極門中,也無多少人知曉。”云崢抽絲剝繭地道,“既無人知道,你何必要自認你是蔚藍雪?”
楚殤……,我的腦中閃過那雙陰郁的眼,看來無極門中,知曉我身份的,只有楚殤和月娘,楚殤已死,而月娘,我不確定她會不會把我的身份說出去:“如果他確定了我就是蔚藍雪呢?或者即使他不確定,為防萬一,他也有可能除掉我這個活口,以防我揭穿他假冒丞相之罪。”
“他不會。”云崢搖搖頭,唇角浮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如果你不是我的妻子,他一定會,但如今你身后有整個云家支持,別說他不確定你就是蔚藍雪,就算他確定,在你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云家的勢力沒有與他完全交惡之前,他絕不會輕舉妄動。”
“你憑什么這么肯定?”我咬了咬唇,“就憑云家滔天的權勢?”
“這是一方面。”云崢微笑道,“還有憑我對朝堂形勢的了解。如果照你所說,蔚相是由人假冒的,那這個人心機城府之深絕不容小覷,斷不會如此冒失。因為他假冒的是一國之相,朝堂上有多少敵人,暗地里有多少心腹,明里暗里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個個都不是易與之輩,而他還能假冒一年多時間不被人懷疑,說明他絕不是臨時找來充數的,一個人的形貌無論如何相似,但氣質、神采是不易喬扮的,不刻意下苦功摸仿,無數年之功絕對不可能做得到。甚至有可能,這位假相爺還可能是真相爺自己找來的替身,方便他在某些特殊的場合,代替他出席,完成一些特殊的事情,所以他才能假冒得如此惟妙惟肖,因為他根本就是相爺養的。”
“對了。”我驀然記起一件事,“楚殤曾經說過,這個假相真的是蔚丞相自己找來的,蔚相死后,大概是無極門控制了假丞相,所以讓他繼續假扮,以便控制朝堂。”
“由此也可以肯定,這位假相對你的身份是不確定的,這位假相是無極門的傀儡,未必清楚無極門的內幕。否則,就從你是從倚紅樓出來的,他就可以推斷出你是蔚藍雪,無需再試探。”云崢淡淡地道,“這說明蔚相不知道倚紅樓就是無極門的一處暗樁,他甚至可能連無極門的門主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的確如此。以楚殤的警惕,沒理由讓一個傀儡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我遲疑了一下:“可是當初,朝廷圍剿楚殤,說他就是無極門的門主,蔚相不會想到嗎?”
“有兩個可能。”云崢緩緩道,“一個可能是假相不光是不知道楚殤的真實身份,甚至根本不清楚推他上臺的身后勢力到底是什么背景,這個可能性很大,因為假相也不是個善茬,既然他已經從暗處擺到了明處,一旦被他摸清身后的勢力,很有可能借助朝廷的力量反噬他們一口,到時候假的也變成了真的,他身后的勢力肯定要防備這一層,讓他摸不清控制他的勢力到底是什么人,才最能掌控他。”
我連連點頭,云崢接著道:“另外一個理由就是……”他頓了頓,抬眼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你以為朝廷圍剿楚殤,真是因為他是無極門的門主嗎?”云崢的眼神復雜起來:“這不過是一個比較拿得出手的借口罷了。朝廷圍剿他的根本原因,是要他手里的錢。”
我身子顫了顫,沒有說話,這個原因我以前也猜過,但此時聽云崢說出來,心里仍覺得一寒。云崢接著道:“朝廷從先帝起,國庫就年年虧空。因為奪嫡之爭,先帝對朝中各大勢力作了妥協,將國家最賺錢的幾樣東西比如漕運、礦山、販馬等,都下放到了各大世家手里,皇帝的權力被削弱。再加上與周邊各國多年戰事,國家未能好好修養生息,國庫一直虛空。新帝即位,曾經想收回部分權力,但施政時受到相當的阻力。所以他若想快速充盈國庫,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抄家。”
我看著云崢的眼睛,知道他那一抹復雜代表的含義,遲早有一日,朝廷會像拿楚殤開刀一樣,對付云家。我定定地看著他:“云家比楚殤更有錢。”
云崢笑了笑,表情莫測:“楚殤與云家不同,云家數代仕族,除了有錢,還有朝堂上盤根錯節的勢力,這是云家的根基,不可能輕易推翻。而楚殤,他沒有這些勢力,他與官府的關系再好,只要朝廷一句話,就可以將他打回原形,就像一棵沒有根的大樹,枝葉再繁茂,沒有根扎進土壤,也是一推即倒。他做得最不聰明的一件事,就是勢力發展得太快,賺錢賺得太多,短短六年,就成為舉國皆知的財主,這樣的人,皇帝不防、不整,那才怪了。”
我沉默著,楚殤在云崢看來,是一推即倒,而云家是有根的大樹又如何?推不倒它,難道不能用鋸子鋸?用斧頭砍么?無非是多費點兒力氣,多花點兒時間而已。我輕嘆一聲,提醒云崢道:“樹終歸是樹。”
云崢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淡淡一笑:“是,樹終歸是樹。不過,在這棵樹將倒之前,我們還可以做很多事。皇上即使不甘心這種狀況,但這些權力也只能慢慢收回,否則,朝中那些既得利益者聯合起來,縱使皇上能獲勝,這個國家也元氣大傷。當今圣上不同于先帝,他胸有大志,不會如此沉不住氣,要精心布局,就要花費時間,而這個時間,正好給了我們周旋的余地。”
云崢靜靜地看著我,緩緩道:“皇上一定會拿云家開刀,也未必會先拿云家開刀。而且他不能也不會全部收回這些利益,他最有可能做的,是拉攏一批人,打壓一批人,把這些勢力分給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來得益,分化勢力。鐵山郡的礦難就是一個例子,云家交出鐵礦的開采權,等于向皇上示好,皇上得了好處,就不會逼得太急,會暫時不動云家,轉而將注意力投向其他世家。”
“你怎么知道?”我吸了口氣,覺得腦袋有些抽痛,這個朝堂,這些勾心斗角,的確是我無法深觸的。
“因為這是不傷根本的做法,先從每個世家零零星星收回一些權力,各大世家可以承受,也不會跟皇上翻臉。”云崢淡淡地道,“知道皇上把鐵礦的開采權給了誰么?”
“誰?”我立即問,是不是能知道是誰在鐵山郡的礦難上搞鬼了?云崢笑了笑,眼中倒是有一抹贊賞:“他誰也沒給,反而是在礦務司下設置了都轉礦監使一職,分別派往全國各地的鐵礦管理,由朝廷直接掌控,而這批人,都是皇上這些年自己培置的人。”
“那這礦難,真是皇上授意的?”我咬緊下唇道。云崢搖搖頭,笑了笑:“現在不能下結論,因為之前有幾家爭這鐵礦的開采權,也爭得挺兇的,不過就像我們在船上猜測過的一樣,是不是皇上授意的,皇上都是最終的受益者。”
“是哪些人?”我蹙眉問道,是僅有一家,還是幾家都有可能陷害云家?
云崢看著我,微笑道:“你不喜歡這些個勾心斗角的事,也別理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只需記著你根本不是蔚藍雪,而是葉海花。”
想到這個,我不由心虛。云崢握住我的手,笑道:“放心,你的言行、氣質、思想,與蔚藍雪完全不同,我說過,假扮一個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容貌相像,蔚相也絕不敢肯定。他既不放心,不妨我們大大方方讓他看,讓他試探,反而更能消除他的疑慮。”
“那我要怎么做?”我輕聲問。
“既然蔚相這么關心你,我們就上門道謝好了。”云崢笑道,見我訝異地睜大眼,“我會盡快讓人收集蔚家小姐以前的一些情報,讓你多點兒了解,蔚相最有可能是從一些生活習慣或言行來辨別,或者請一些服侍過蔚家小姐的家仆來辨認,你只需記住,凡是她討厭的,你未必討厭,凡是她喜歡的,你未必喜歡,見招拆招,就可以了。”云崢含笑道,眸光轉了轉,又道,“也許他還會買通侯府的下人,讓他們透露你的情況,或者安排一兩人進來觀察你,我會讓云義留意的。不過,我反不擔心這個,因為這世上絕沒有兩個人是完全相似的,何況,你根本就不是蔚藍雪。”
云崢一席話,讓壓在我心頭的石頭終于松了松。對了,我想起九爺府上的蔚家大哥,或許從他那里,也能得到一些蔚藍雪的內幕消息,心中頓時有了決定,明兒定要去九爺府上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