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從我脖子上收回去,我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安遠兮僵硬的手里抽出來,欠身行禮:“民女參見郡主殿下!”
回暖神色復雜地看著我:“聽平安說姑娘也在滄都,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姑娘。”
“郡主怎么會來滄都?”我疑惑地看了那個飛鷹一眼,認出他就是那日在寂將軍府中我曾垂涎過他壯實身材的少年,“而且……”而且還躲到我繡莊的倉庫里?聯想到剛才在后巷遇到那兩個人,猜測道:“郡主是在躲人么?”
“這……”她遲疑了一下,我回頭看了看安遠兮,見他仍呆呆地站著,微微一嘆,轉頭對君回暖道,“郡主請到民女的房間一敘如何?”
她轉臉看了飛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我帶著他們到我的辦公室,安遠兮沒有跟過來,剛剛那個消息,對他來說的確是過于意外和震驚了,我見到他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不忍去揣測他的想法。罷了,讓他一個人呆會兒吧。
我給客人奉上茶,回暖的臉色已經平靜下來,抬眼靜靜地道:“謝謝卡門姑娘!”
“郡主言重了。”我微微一笑,“民女本名葉海花。”卡門這個名字,是淪落青樓的花名,沒必要再提起了。
君回暖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即心領神會,打量了我這辦公室一眼,笑道:“葉姑娘,聽平安說你在滄都開了間繡莊,便是這里么?”
“是。”我點點頭,看了一眼立于她身后的飛鷹,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大戶人家的好家教呵。我笑了笑,疑惑地道:“前段時間聽說皇上下旨賜婚,將郡主指給了寂將軍,怎么……”
君回暖的臉一下子紅了,那飛鷹聞言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低頭看到回暖時,目光驟然變得柔和起來,我心中估摸到幾分,揣測道:“郡主是逃婚出來的?”
飛鷹驀地將劍指到我的脖子上,臉上帶著一絲決絕,寒聲道:“你若將我們的行蹤透露出去,我立即殺了你!”
“飛鷹!”君回暖立即喝止他,我微笑著看了一眼架在我脖子上的長劍,淡淡地道,“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卻不是笨人,不會去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惹麻煩上身。”
“飛鷹,把劍收起來!”君回暖輕聲道,飛鷹將劍收回劍鞘,冷冷地對我道,“你明白就好!”
我笑了笑,不看他,只望著君回暖道:“郡主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怔了怔:“你不問我為什么逃婚么?”
“我需得著問么?”我莞爾道,意有所指地看了她和飛鷹一眼,君回暖明了我的笑容,臉上頓時又飛上一片紅霞。一個女人不肯嫁給一個男人,必然是不愛他,再看看君回暖和她這貼身侍衛之間暖昧的情愫,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過,私奔?倒是沒想到君回暖這個身份尊貴的大家閨秀敢做出這么瘋狂大膽的舉動。我微笑道:“郡主有這樣的勇氣,真是令民女佩服!”
“我本來,也有很多顧忌。”君回暖想是想起了她這場婚姻的政治意義,眉頭蹙了起來,嘆道:“可是平安跟我說,人只能活一輩子,要我想清楚我到底要的是什么?”她抬起來,望著飛鷹,目光溫柔得仿佛要滴出水來:“我想,我實在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平安?敢情這兩人的私奔是平安慫恿的?那個瘋丫頭,真是膽大包天!我搖了搖頭,見他兩人的目光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嘆道:“郡主準備怎么做?”
“我們想到南疆去。”君回暖收回目光道,“南疆是無主之地,不受天曌國管轄和控制,到了那里,朝廷也拿我們沒辦法。”
“南疆……”我點了點頭,“但是,朝廷和景王殿下就算不大張旗鼓地尋你們,也會私下找你們的,你們這一路上,應該有人追捕你們吧?”
“是。”君回暖臉上帶上一絲憂色,“今日若不是躲進姑娘的繡莊,只怕已經被父王的人抓住了。”
“郡主躲在這里也不是長久之計,可是既然你消失在這一帶,外面肯定有人盯著,要想離開還得想個周全的法子。”我蹙起眉,再加上我一直被宇公子的人暗中盯著,說不定回暖他們的行蹤已經被人發現了。
君回暖幽幽地道:“我們不想給姑娘添麻煩,會盡快離開這里的。”
我嘆了口氣:“郡主有沒有想過,你們到了南疆,又能怎么樣?你想一輩子這么躲躲藏藏地過日子嗎?或許你們可以躲一兩個月,一兩年,但更長的日子呢?”再深的情,也會在這樣膽戰心驚的日子一日日淡去吧?何況回暖是金枝玉葉,從小錦衣玉食、衣食無憂,受得了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么?貧賤夫妻百事哀的例子,我看得太多了。
君回暖怔了怔:“那我們還能如何?總之我是不會回京嫁人的!”
“與其躲,不如化解。”我蹙眉沉思起來,“若能找到一個人,解決這次的麻煩,你們以后才能過自由的日子,不必提心吊膽地每日擔心被人追捕。”
“那是圣旨,如何化解?”回暖慘笑道,“皇上金口玉言,又豈能收回成命?”
“未必要他收回成命,只是想辦法把這件事從面子上圓過去罷了。”我想了想道,外面突然有人“砰砰”地敲門,我們一驚,飛鷹的手握在了劍柄上,我揚聲道:“是誰?”
“葉姑娘,外面來了官府的人,說是要搜查我的們鋪子!”外面傳來伙計的聲音,我暗叫不好,回暖他們的行蹤果然被發現了。飛鷹揚了揚眉,就欲拔劍出去,我趕緊道:“你先別緊張,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打發他們走!”
“萬一你出賣我們怎么辦?”飛鷹寒聲道。果真是被人追得疑神疑鬼了,我的臉沉下來,卻聽到回暖道:“飛鷹,我相信葉姑娘,她不會出賣我們!”
我轉頭看向回暖,她目光堅定地望著我,我微微一笑:“有郡主這句話,民女一定設法保郡主周全。”
君回暖鎮定地點點頭,臨危不懼,果真有大家閨秀的氣度。我拉開門出去,想了想,叫住一個伙計:“你趕緊替我去籬芳別院請云崢公子馬上來一趟,就說我有急事求他。”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拖住這些官兵,得做個周全的打算。走到大堂,見正是今早在后巷遇到那兩個人,帶了幾個衙差,站在大廳,我見客人都被嚇跑了,心下有些氣惱,正準備上前,見到安遠兮已經急急忙忙跑上去,臉上堆起笑容:“幾位差爺,這是怎么回事啊?”
“我們在追捕朝廷要犯,懷疑這間繡莊窩藏了欽犯!”領頭那人道,“現在要搜查這間繡莊?”
“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安遠兮賠笑道,“我們繡莊是做正經生意的,怎么會窩藏欽犯呢?”
“窩沒窩藏,我們搜一搜就知道了!”那人哼道,“給我搜!”
眼見那些人開始在大堂亂翻,安遠兮又氣又急,急忙阻擋道:“大人,你們這樣我們還怎么做生意啊……”
領頭那人道:“你敢阻擋我們辦差?給我拿下!”
那幾個衙差聞言上去抓住安遠兮,我趕緊出聲:“住手!”
幾個人向我望過來,安遠兮見到我,眼瞼一垂。我咬了咬唇,上前道:“幾位大人,有話好說,何必動手動腳!”
“你是誰?”領頭那個皺眉道。我笑了笑:“小女子是這間繡莊的老板,未知大人說我們繡莊窩藏欽犯,是從哪里聽來的?”
兩人面色一怔,不耐煩地道:“你管我們從哪里聽來的,總之你這間繡莊大有可疑!”
“大人,這話可就不對了。”我笑道,“大人聽信那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就來我繡莊做出這等擾民之事,若是從我這繡莊搜不出人,大人置官府的顏面何存?”
“還沒搜,你怎么知道我們搜不出人?”領頭那人道。我笑道:“小女子只是作個假設罷了。”我不過是拖延時間。
“少費話,你不讓我們搜查,莫非真的窩藏了欽犯?”領頭人怒道,“給我讓開!”他一把推開我,我差倒跌倒,安遠兮趕緊將我扶住,待我站穩,立即松開手。我回頭看他,他避開我的眼神,見那幾位官差準備往里走,趕緊道:“站住!”
我一怔,抬眼看向安遠兮。安遠兮瞪著那兩個人道:“你口口聲聲要搜查我們繡莊,可有官府的搜查令?”
那兩人怔了怔,安遠兮道:“無官府的搜查令,便來擾民,目無法紀,與強盜又有何異?”
領頭那人怒道:“你敢罵我們,給我抓起來!”
衙差們沖上去,與安遠兮扭成一團,我又氣又急,正急得沒法可想,突聽到一聲輕笑:“好熱鬧啊!”
我又驚又喜地回過頭,見云崢帶著云德踏入大堂,趕緊迎上前去身禮:“小侯爺!”
云崢聽我這樣喚他,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眼里的笑意,知道他笑什么。我故意喚他的身份,不喚他云公子,就是要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果然,那個領頭人聽我這樣叫,抬頭望著云崢:“公子是?”
“我家公子是永樂侯府的小侯爺!”云德看了那些衙差一眼,那些衙差認不得云崢,卻有人認得云德,急忙對領頭人點頭。領頭人臉色一變,賠笑道:“原來是永樂侯府的小侯爺,在下是到繡莊搜查欽犯的……”
“你是說,我朋友開的這間繡莊窩藏了欽犯?”云崢面色一沉,“我看,你是在暗指我們永樂侯府窩藏欽犯吧?”
“不敢不敢……”那領頭人惶恐地道,“是在下沒有調查清楚,冒失了,對不起,小侯爺,我們馬上走!”
兩人夾著尾巴準備離開,云崢淡淡地道:“等等!”
“小侯爺還有什么吩咐!”領頭人臉都白了,云崢面無表情地道:“你們還沒有給我的朋友道歉,這大堂,給我收拾干凈!”
“是是!”幾個人灰溜溜地把大堂收拾好,那領頭人走到我面前,賠笑道:“姑娘,在下不知姑娘是小侯爺的朋友,多有冒犯,請姑娘恕罪!”
“若我不是小侯爺的朋友,你們就可以隨意擾民了,是吧?”我輕哼道,狗仗人勢的感覺真好啊!那幾個人的面色難看起來,云崢冷冷地道:“滾吧!”
那幾人如獲大赦,趕緊開溜。我轉過頭,看向云崢,笑道:“公子好像總是在為我解決麻煩!”
“你想到找我,我很高興。”云崢淡淡一笑,我菀爾道:“那公子不介意,再幫我一個忙吧?”
“只要云崢出得上力!”他溫和地笑道。我轉頭看安遠兮,他的目光也掃過來,迎上我的目光,他別過臉。我嘆了口氣,掛上笑容請云崢進我的辦公室。這件事有了云崢的幫忙,變得簡單多了,回暖和飛鷹權衡利弊,決定暫時到籬芳別院棲身,云崢答應我,會想辦法解決好這件事,我舒了口氣,笑了。